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当天,流言在橄榄球队的更衣室内迅速传播:“伽德纳先生在闹离婚。”

肯特•;艾仁斯是从一个叫布鲁斯•;阿伯纳西的男孩子那里听到的。据肯特所知,他还不是罗比的朋友,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肯特找到杰夫•;莫尔豪斯,问他知不知道这事。

“是的,罗比的爸爸已搬出去住了。”

“他们要离婚?”

“罗比说不知道。他说因为他爸爸跟另一个女人有染,他妈妈将他赶出了家门。”

不!肯特真想大声喊叫。不,不是这回事,这一家子完全搞错了。

当他从这消息引起的第一波震惊中回过神来,另一个炸弹又在他脑中炸开,如果消息是真的,那另一个女人就应是他的妈妈。想到这里,他简直要瘫下去。

在这个混乱时刻,他意识到自己应当站出来,维护伽德纳的家庭,让它成为一种理想状态。那是他的半个家,要维护它的价值。这是一个由四人组成的社会单元,要让它在现代社会中常见的背叛行为中生存下来,保持完整,仍然相亲相爱。他们以前看起来是多么牢不可破啊。即使他,肯特,也非常羡慕切尔茜有个好的爸爸,他从未想过要从她手中夺走他。如果他母亲有这种打算,那还有什么值得他尊敬她?

他跌坐在长凳上,衣服仅穿了一半,全身颤抖,抓着膝盖,与自己波动的情绪对抗着。更衣室内到处都在议论这事,却突然静了下来。他抬头一看,罗比•;伽德纳进来了。没一个人与他招呼,沉静得令人敬畏,似乎充满了那些流言蜚语的余音。这些流言已私下传播、议论了一整天。

伽德纳看了眼艾仁斯,艾仁斯也坚定地回望他一眼。

伽德纳向自己的储物柜走去。

但他的步伐似乎变了样,精神状态不再强壮。当他走过那些沉默的队友身旁时,他们的眼光追随着他,有些充满怜悯,有些充满疑问。他有点尴尬地打开衣柜,把印字夹克衫挂起来,开始换衣服,不再象平常一样与人说笑。

肯特压住自己想站起来走向罗比说“我很抱歉!”的强烈欲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都是因他肯特而起的,但起因却是另外两人的行为,不由他的意愿决定,他也没有任何过错。他被生下来了,就是这么回事。但现在好象是他的母亲和伽德纳先生又搞到一起了,在罗比和切尔茜父母之间插进一把楔子。

肯特在这一串事实中间有着罪恶的感觉。

球队队员们继续换衣服、关柜门、上锁,然后一个个走向球场。门板的响声逐渐消失,罗比通常是走在前面领头,今天却落在最后。

肯特转身向油漆长凳望去,罗比脸朝打开的柜门,正把运动衫往头上套。

肯特向他走去……站在他背后,头盔拿在手中。

“嘿,伽德纳?”他说。

罗比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站着。手穿着红白运动服,双腿笔直,手拿头盔,夹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摆脱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内,他们之间形成的感情泥潭。

教练从办公室出来,要张嘴命令他们快走,但又改变主意,留下他俩独自呆在一起,自己走开,穿的夹板鞋在水泥地上嘀克嘀克地响着。两个孩子沉默着,只能听到另一头墙上的淋浴喷头滴下的水滴声。

他们站在长凳两边,不同的仅是出生的先后。肯特期待着罗比会给他轻蔑的,责骂的脸色,然而看到的却只有伤心欲绝。

“我听说了你爸爸妈妈的事,”肯特说:“我很抱歉!”

“是的。”罗比收紧下巴,使眼睛朝下,尽力使眼泪不流出来。但肯特清楚知道,他自己的眼睛也是潮乎乎的。

他跨过凳子,第一次,接触异母兄长的肩头……一次非同寻常,捉摸不定的接触。

“我真的抱歉,我是真心的!”他非常诚恳友善地说。

罗比只是盯着长凳,不抬头。

肯特放下手,转身向门口走去,留下异母兄长单独呆一会。

训练后回到家,肯特对他妈妈的脾气比有记忆以来,任何时候都更加火爆,当他冲进屋里时,她从地下室捧着一迭折好的毛巾走上楼来。

“我想和你谈一下,妈妈。”他咆哮着说。

“好的,你的招呼声不错!”

“你和伽德纳先生又干了些什么?”

她脚步僵了一下,然后继续走向亚麻色衣橱,他紧跟在后面。“你跟他有新来往?”

“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学校里所有的人都在谈这事?并且伽德纳先生离开了他的妻子。”

她猛地转过身来,忘记了手中的毛巾,“真的?”

“真的,学校每个人都在传言这事。更衣室里有个孩子告诉我,他妻子把他赶出去了,因他有外遇。”

“哦,要是真的,那绝不是我。”

肯特仔细审视着她,她说的是真话。他叹口气,给她让路,“真见鬼,妈妈我放心了。”

“啊,我很高兴你相信我,那你现在不对我大喊大叫了吧?”

“对不起!”

她把毛巾塞进衣橱。“你说的是真的,汤姆离开了他妻子?”

“看起来没错,我问了杰夫,他说是的。他应当知道,他是罗比永远的好朋友。”

她勾住肯特的手肘,走回房子前厅,“你看起来对这事很不高兴。”

“唉……是呀……是呀……我想是的。”

“即使与我没关系?”

他向她投去责怪的一瞥。

“我是很难受。你只要看一眼罗比就会明白,他真的被击垮了。我想切尔茜也和他一样。她真的很爱她爸爸妈妈。她谈起他们时的表情……哦,真与众不同。你知道吗,很多孩子是很难得谈起自己的父母的。我今天在更衣室看了一眼罗比……”他们已走进厨房,肯特跌坐在柜台边一张凳子上。“我不明白,他脸色非常难看,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你说些啥?”

“我只说了声我很抱歉。”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些汉堡包,从一个塑料袋中倒出一半洋葱,放在台面上,走近肯特。

“我也很抱歉。”她说。

他们相互都值得同情和怜悯。他闯进一所学校,她站在旁边,造成一个家庭破碎的消息令他们深感内疚,但他们无法改变过去。莫尼卡拿出一个炒锅,准备做晚饭。

“嘿,妈妈?”肯特仍然忧郁地坐着,无一丝高兴的样子。

她望着他:“怎么啦?”

“你觉得这样好不好?如果我……我要是……我真不知道……我要是试着与他交朋友或者……类似的事,会如何?”

莫尼卡想了一会,走到洗碗池旁边,拿出切面包的菜板,打开汉堡包盒子,开始洗肉馅。“我想我不会阻挡你。”她用手拍打肉馅,拍打声满屋都听见。

“那你不同意,是吗?”

“我没这样说。”

但她拍打汉堡包的方式告诉他,他的问题对她有种威胁。

“他是我异母兄长。我今天看他的样子,我就想到了这一点,我的异母兄。你得承认,这真是有些难以割舍,妈妈。”

她转身,拧开灶上的火头,打开下层柜子,拿出一瓶油,倒一些进锅里,但不回答话。

“我想也许我能帮一些忙,我不知道怎样帮,但他们的分裂是因我引起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和他之间的关系,那就是因为我。”

莫尼卡转过身来,有点恼怒了。“那不是你的责任,你当然没有任何过错。你如果脑子里有那种想法,当然可以那么办。”

“那,谁该对这事负责呢?”

“是他,汤姆!”

“那就是说,我只消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家庭破裂,什么也不管?”

“你说过了……你能做什么?”

“我可以做罗比的朋友。”

“你相信他会接受吗?”

他也没多大信心。“不知道。”

“那你小心点。”

“小心什么?”

“……”

“妈妈,我已经很痛苦了,你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我痛苦极了。我已经知道父亲是谁,但要是每次想见他时,都得避开他的子女,那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与他的子女交上朋友,岂不更容易吗?”

她放了些肉馅在锅里,发出吱吱声,并冒起青烟。他要和伽德纳的儿女交朋友,她很难开口为他祝福。

“你担心我会改变对你的忠心吗,妈妈?”他走近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甜言蜜语地说:“你应该了解我,你是我妈,这绝不会改变。即使我和他们好了,也不会变。我应当这么作,你明白吗?”

“我明白。”她转身紧紧抱住他,他无法看到她眼中的光芒。“我很明白,为什么汤姆坚持要我告诉你,他是你父亲。但我实在害怕失去你。”

“失去我?是吗,妈妈?我绝对没那种感觉,你为什么会失去我呢?”

她抽泣了一下,对自己的愚蠢也觉得好笑,“我不知道,这真是说不清,你和他们,你和我,我和他,以及他和你。”她放开他,去打理锅里的汉堡包,让他站在那里,仍将一只手放在她肩上。他看着她翻炒肉馅,把洋葱片切碎,放到锅里肉的旁边。香味更浓了,他把她更紧地拉向自己。

“男孩子长大了,真是不好管了,是吗?妈妈?”

她笑了一下,用刀尖去搅动洋葱,说:“你自己知道。”

“我告诉你吧……”他拿过刀子,也去搅动洋葱,“为了使你不觉得受威胁,我会回来告诉你一切。我们相处得怎样,什么时候与他们见面,谈些什么,那你就不会觉得我离开你了。”

“我真的希望你能这么办。”

“那就好,说定了,我保证你知道一切。”

“好,就这么办吧。你想在面包上涂黄油吗?”

“好的。”

“拿两个盘子出来。”

“好的。”

“泡菜罐也拿来。”

“好,好,好!”他去拿这些东西时,她转身望着他,汉堡包在锅中吱吱作响,洋葱香气四溢,他把小面包涂上黄油拿来。她这才意识到,害怕他与汤姆的孩子们接近而失去他,该是多么可笑。她养育了一个多么好的孩子,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失去他。他也教会了她,爱,是无需竞争的。

那天晚上,话剧排练场,克莱尔看了下手表,拍着手向台上喊道:“好啦,大家注意,10点钟了,今天到此为止。把道具收捡好,锁上,明天晚上再见!”

在她身边,约翰•;汉德曼也喊道:“嘿,山姆,你写个灯光计划书,把它交给道格,好吗?”

“是!”另一个男孩答应。

“好!负责布景的同学,明晚穿旧衣服,灯光部明天晚上在后院检查布景效果。”

合唱队道晚安的声音引导他们俩离开舞台,孩子们的声音很快消失,音乐厅登时安静下来。

“我去把灯关上。”约翰说,向侧翼走去。

一会儿后,从头上照下来的顶灯没有了。克莱尔站在阴影中,向后台走去,那里只有一盏小灯,发着昏暗的弱光,有些折叠椅乱七八糟地堆放在木质道具箱侧面,她的夹克衫放在一个坐位上。她精疲力尽地弯腰将剧本、笔记塞进衣服口袋,口袋里还装着针织品和服饰参考书。她直起身来,叹口气,拿起外套穿上。

“还好吗?”

她转身,见约翰站在她身后。也正在穿夹克衫。

“简直要垮了。”

“今晚上我们干了很多事。”

“是呀,完成了不少。”她拿起手提包,他突然把手放在她手臂上。

“克莱尔,我们能谈一会吗?”他说。

她将包放在坐椅上,“可以。”

“今天有许多谣言在学校传播,我有点奇怪那是不是真的,所以想问问。”

“或许你最好告诉我,什么谣言?”

“你离开汤姆了。”

“是真的。”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

“谣言说他有外遇。”

“他有过,但他说已经结束了。”

“那你怎样对待这事?”

“我痛苦、迷惑、愤怒,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他观察了她一会,她的脸似乎载着悲剧的面具,眼睛从遥远的灯光中看起来,只剩下两个小孔。

“你让所有教职工都震惊不已。”

“是的,我想是如此。”

“每个人都说他们绝对想不到这类事会发生在你和汤姆身上。”

“我也想不到,但却发生了。”

“你想有个肩膀靠着哭泣吗?”

她拿起提包,开始走开,他跟在她身边。“你愿提供吗?”

“是的,夫人,我当然愿意。”

她早已知道,多年来,他对自己是有吸引力的。但毫不奇怪,为时已晚,她已经结了婚,对这类事感觉不太爽。

“约翰,这事是前天发生的,我真不知道是该哭呢,还是该尖叫。”

“唉,真是的,你也可以靠在我的肩上尖叫,大哭,只要你感觉好一些。”

“谢谢你,我记住了。”

在舞台门口,他关上最后一盏灯,让她先走。这是个晴朗的秋夜,漫天星斗,到处散发着干枯树叶的香味。走过停车场时,他和她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

“听我说,”他说:“你需要有朋友,我正适合为你效劳,我没别的意思。”

“好!”她同意了,如释重负。他送她到她的汽车旁边,为她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晚安,谢谢你。”

“明天见!”他说,用双手替她关上车门。

她留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开车离开。她的心脏猛烈跳动,伴随着恐惧。约翰•;汉德曼不会伤害她,那她为什么这样对他?那是因为她并不想一宣布分居,就马上与人约会。上帝啊,她只想医治一下创伤!约翰竟然胆敢用这种方式对她!

回家后,罗比和切尔茜的房间无人,灯也没开。她在卧室内走来走去,气愤不已,他们竟然连张条子都没留。直到10:30,两人才一起回来。

“回来啦,你们两个?去哪儿啦?”

“我去艾琳家了。”切尔茜回答。

“我在杰夫那里。”

“必须10点前回家,你们忘了吗。”

“现在才10点半,真是的。”切尔茜说,转身走开。

“你给我回来,年轻女士!”

她转过身,摆出一幅受够了的神气,“怎么啦?”

“你爸爸不在了,但其它一切都没变。上学的时间你们必须10点钟回家,11点睡觉,明白吗?”

“为什么只要我们在家,其他人可以不在?”

“我们定得有规矩,这就是为什么。”

“爸爸不在,我们烦!”

“这跟他住这里或到学校去开会时,没有什么不同。”

“是一样,但我害怕,你每天晚上去排练话剧,我就只好到艾琳那儿去了。”

“你在责怪我,是吗?”

“是你把他赶走了。”

罗比站在一边不开腔。

“罗比?”她转向他。

他闪着腿一脸不舒服的样子。“我搞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他在这里。你们俩的事可以解决,我是说,唉,见鬼,他真的很难过,你今天只要看一眼他的脸色就知道了。”

她强忍着耐心没有叫喊出来,突然作出决定,“你们俩跟我来。”带他们进到卧室,让他们坐在床沿上,她斜靠在窗子下面的矮柜子上。“罗比你说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住在这里,那好,我告诉你,我尽可能老实地告诉你们,因为我认为你们已经长大了,可以知道这些事了。你爸爸和我仍然是很正常的人,我们的性生活很正常,那是我们婚姻的一部分,我们从中享受了许多乐趣。当我知道他在我们结婚的前一周,和另外的女人发生了性关系,我感到被出卖了,现在仍觉得是背叛。以后,又有事情被我知道了,使我相信他和那个女人还在来往。我不想细说其中的详情,因为不想拉你们一道反对你爸爸。但对我来说,我仍然怀疑他的忠诚。只要我感到怀疑,就无法和他住在一起。用现在的标准来看,你们会说我是老古板,但我不在乎。誓言就是誓言,我不能,也不愿意当一个可以随意替换的妻子。”

“而且,对于他的背叛,有一个活生生的证据,那就是肯特•;艾仁斯。我每天看着他走进教室。你们想想,他走进我的教室,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原谅他吗?他把你们俩推到一个尴尬的境地,每天不得不和你们的非婚生异母兄弟在同一个学校上课。这种情形如果不是可悲,就是愚蠢可笑。我们五个人同在一个学校,每天你撞见我,我撞见你,好象我们都在同一个大家庭。”

“你们的父亲也是肯特的父亲,这个事实,……请原谅,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敢肯定你们会发觉学校里每个人都会觉得这件事是多么荒唐可笑。这件事今天就象野火一样,迅速蔓延。我非常痛恨你们两个与这事扯到一起。我们三个都被卷到这件丑闻里了。”

她坐在矮柜上,深吸一口气,两个孩子坐在床边,好象被惩罚一样。

“现在,我知道你们想念你们的爸爸,你们也许不相信,我也同样想他。和他结婚十八年了,一旦走了,岂有不想的?但我很伤心,”克莱尔把一只手按住胸膛,向他们真诚地倾身过去,“我非常伤心。因此,如果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和我的痛苦,希望你们理解,不要责怪我,认为是我让我们家庭破裂。”

屋子里笼罩着深沉的悲切气氛,把他们推到一起来了。克莱尔看出她是唯一可以驱散这种气氛的人。“现在,你们过来……”她张开双臂,“过来和我拥抱,我非常需要你们的拥抱,我们都需要。”

他们过来了,拥抱在一起。两个孩子都明白自己的作用,在一番重锤下,燔然醒悟,这场争论有两个方面,妈妈理应得到他们的理解。

“我爱你们。”克莱尔说,她夹在兄妹之中。

他们同声说:“我也爱你。”

“而且你爸爸也爱你们。别忘了这一点。不管怎样,他是爱你们的。他从来没想到要伤害你们。”

“我们知道。”罗比说。

“好啦,那么……”她轻轻推开他们,说:“今天真是难过。我们都累了,我想该睡觉了。”

十五分钟后,洗过脸,穿上睡衣,克莱尔躺进她和汤姆的大床,盖上被子。眼泪源源不断从眼角流出。她实在想他。啊,上帝,她肝肠寸断,诅咒他,使自己变成一个顽固不化,自我防护的女人,迫使自己向他显示,没有他,也能活下去。他说他和莫尼卡之间再没什么关系了,但为什么露丝会看见他们在一起呢?多年来,自己从没怀疑过他,但这次却伤透了心,再也无法相信他了。这种痛苦与想像他和任何另外的女人乱搞比起来,更为强烈。

但这种想像一来,便挥之不去,每天晚上一躺下来,就会想起来。这间床对她和汤姆来说,真是难以割舍。床单上还散发着汤姆的气味,枕头上他的睡痕还依稀可见。以前她不躺在他的手弯里,或在床的另一半里没有他的呼吸声,就简直无法入睡,而今只能一人独宿了。

有时,另一种想法冒了出来,尽管她不是真的要那么办,只想求得心理平衡。

好吧!汤姆•;伽德纳,你能养情妇,别以为只有你才有性吸引力,我只要一勾动手指,约翰•;汉德曼就会来到床上,躺在我旁边。

随后,她又觉得歉疚,好象她真的犯了通奸行为。但那只是一种想象。

为了孩子们,他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要遵守誓言,如果汤姆没有,她就必须办到。不管如何,孩子们需要行为样板,她对汤姆的最大失望,就是他在孩子们眼中品格的下降。

她的眼神明天早晨又会布满血丝。……真是见鬼,是他引起的……是他搞得自己不能与他生活在一起……她恨死了……是他使自己成为学校传言的话题……也是他使自己成为约翰•;汉德曼引诱调情的对象。

即使幌幌忽忽进入梦乡,她仍在想着汤姆。

第二天,肯特•;艾仁斯走进她的教室,她就知道了他已听到她和汤姆闹翻的消息。他始终小心翼翼地尽可能远离她。今天他好象带着强烈的忧伤情绪观察着她,即使背转身去,也能感受到这一点。

她本该让汤姆将他转到其它班去的,汤姆也曾经这样提过。和自己丈夫的非婚生儿子友善相处实在太难了。她对他的厌恶十分明显。她从不叫他回答问题,也不把眼光投向他,或在他路过教室门口时,跟他打招呼说哈罗。当他们目光相遇时,从不显点笑意。她觉得用这种方式对他,真是难受极了。但他的功课实在优秀,平均成绩为满分4。0,因此,她也原谅了自己,克服自己的歉疚心情。

星期二,第五节课下课了,其他学生都走了,肯特仍留在后面的坐位上,克莱尔装作没看见他,收拾桌上的纸张,检查教案,但他的存在使她很难堪。他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我听说了你和伽德纳先生的事。”他说。

她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吗?”

他稍息站着,穿着长裤,浅黄色“V”字领套衫,哭丧着脸,跟罗比十分相像。

“我想都是我的过错!”他说。

她的心软了下来,看到他脸色庄重,把本不应该承担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不,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对待我就象不存在似的?”

她的脸红了。“我很抱歉,肯特,我没有意识到这点。”

“我觉得你是故意这样的,是为了惩罚我来到这个学校。”

这话击中了她的要害,她跌坐到椅子上,仿佛一记重锤向她打来,让她呼吸急促,内心颤抖。

“你和他太像了。”她低声说。

“是吗,我不知道。”

“他如果处在你这种情况下时,也会这样站在我面前,我很赞赏这种行为。”

“那你为什么还离开他?”

“真的,肯特,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那又为什么呢?如果我不到这个学校来,就绝不会发生这事,我有什么错吗?”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她承认了,缓和了口气:“不,你没错。”

“如果不是在惩罚我,那你惩罚谁呢?他吗?如果是的话,那你应当明白,你的孩子们也同样在受惩罚。我真是搞不懂了。我从小到大没有爸爸,深知道那种滋味。你的孩子有爸爸,你却把他赶走,很抱歉,伽德纳夫人,但我认为这种做法不妥,切尔茜告诉过我,她是多么爱她的爸爸,昨天在更衣室里,每个人都看出来罗比和以往大不一样了,他甚至都不带领球队训练了。”

“我昨天晚上和他们谈过了。我想他们能够理解我为什么要离开汤姆。”

“你认为他和我妈有婚外情吗?还是什么?我问过她了,她说绝无此事。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克莱尔简直目瞪口呆,无法回答。怎么搞的,她竟然和自己的学生一起讨论自己婚姻中最隐秘的细节?

“我想你管的太宽了吧,肯特?”

他沉下脸,退后一步,竭力保持着应有的礼貌。

“那好,我道歉,请原谅!我走啦。”他用军人的姿态,向后转,向门口走去。他的自制力远远超过她所遇到过的任何十七岁年轻人。上帝啊,他一点也不害怕打击报复。寻常的高三学生是没有这个胆量象他这样和老师讲话的。更不同寻常的是,他在讲话时,一直带着尊重的表情。这是每当她和汤姆争执时,都会有的表情。她看着肯特的背影走过门道,情不自禁对自己的行径进行了否定。

到那一周的末尾,有更多的细节泄露出来,整个HHH高中都知道了肯特•;艾仁斯是他们校长的私生子。

大家都要盯住肯特看。

大家都要问罗比和切尔茜。

克莱尔一走进屋内,屋里马上就会安静下来。

汤姆与林•;罗克斯伯莉谈过。罗克斯伯莉告诉他别在意别人怎样看,他应该采取适当的具体措施把他与肯特的关系搞好,然后再与妻子和解。

他在第一堂课时,递了个便条给肯特上课的教室,这一次,五分钟后,肯特便来到办公室门口。当他们俩单独相处时,互相望着,仍然还要适应这种父子关系。这时刻真是太宝贵了,没有以前相会的那种复杂、秘密的气氛,他们可以仔细的相互打量,毫无避讳地为他们的相似惊异不止。

“我们真是在很多方面都相像,你说是不是?”汤姆说。

肯特点了一下头,只是稍为表示同意。他紧盯住自己的父亲,看他饶过桌子,来到距自己仅四英尺远处。他们之间充满了相互迷恋的魅力。

“学校每个人都知道了。”肯特说。

“对你有妨害吗?”

“起先有一点,现在,我不知道,我……唉,我有点为此自豪!”

汤姆心里格登一下,有点意外。

“我想什么时候让你看看我在你这个年纪时的照片。”

肯特说:“我也想看。”

又沉默下来,想着这种可能性,考虑如何补偿失去的时间,寻思能否创造一种父亲和儿子的未来。

汤姆说:“我父亲想看看你。”

“我……”肯特艰难地吞了口气。“我也很想见他。”

“我现在住他那里,你知道的。”

“是的,我很抱歉,是我害得你那样。”

“你没有。是我自找的,这是我的问题,我会处理好它的。爸爸和我都想知道,这个周末你能否去他那里,就是星期六吧?”

肯特的脸发光,“当然,我会……唉呀,我的意思是,真是太好了。“

“你还可以见到我叔叔克莱德,如果愿意的话。”

“当然愿意。”肯特高兴地笑了。

“克莱德叔叔和爸爸喜欢相互开玩笑,你无法明白他们到底吵些什么。所以我提醒你,你要把它当成饭菜中的盐巴一样。”

肯特看起来有点肃然起敬,甚至受宠若惊。

“他是个好老头,你会爱他的,我敢打包票。”

肯特只是笑了又笑。

“好,你听着。”汤姆说:“我不让你再缺课了。星期六你需要我开车来接你吗?我能来。”

“不,我妈会让我用她的车。”

“两点钟,没问题吧?”

“哦,再等一分钟……”汤姆回到桌子边,“我给你画张地图。”

他用铅笔画图时,肯特也来到桌子边,“你看到一排松树,沿着一直进去,到一个叉路口,向右。爸爸就住在大约100码的地方,是一个用木头建的小房子。你会看到我的红色陶乐斯轿车和他的小客货两用车停在一起。

汤姆直起腰,将画好的地图交给肯特。

“谢谢。……两点钟……我一定赶到。”他折迭起那张纸,用大拇指压平,一下、两下、三下,毫无必要的动作,这一时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们站得很近。被相互接触的欲望束缚着,要是这样,那将是他们关系的崭新开始。他们的眼神分开了,他们感到,真想大声喊叫……又感到恐惧……面对着这个时刻,心脏急剧跳动。

然后,汤姆抱住了他,他迎上来。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心脏对着心脏,站着不动,紧紧抱住,血液和情感交流。他们发现,这真是人间的奇迹,是生活给予他们出乎意料的厚礼。此时,他们感到是多么富有!感谢上帝!

分开时,相互望着对方的眼睛,发现两汪清泉盈盈欲滴。

汤姆摸着儿子的脸,手掌停在一边脸颊上。肯特一只手从父亲的身侧放下,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也没有笑容,没有言词表述这种完美。他们向后转身,汤姆将手放下,肯特走出办公室,就象大多数时间那样,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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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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