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孤岛的红色情弦

第七章 孤岛的红色情弦

第七章孤岛的红色情弦

乍暖还寒的早春二月,美子去学校办理了休学的手续。

一次不是因为要去打工的原因,而是她渐渐隆起的腹部再也无法走进课堂了。

嘿,可忆,你看我肚子呀,才4个月就这么大了,会不会怀上双胞胎啊?”

“那好啊,龙凤胎最好了,儿子女儿都有,一下子就完成了生育大计。”

“不,就是龙凤胎,我还想再要孩子的。我老公说了,我们要生一群孩子,将来让孩子们可以组成一个小乐队。”美子美滋滋地说。

“完了。”我暗想。这个美子,我看她是彻底没救了。

还没等我说什么,美子就发问了:“可忆,你将来要几个孩子?”

“想都没想过,最好不要,最多一个吧。”我答道。不可思议的美子啊,一个生活在e时代最繁华都市里的美女,骨子里竟然是个“你耕田来我织布”的传统农村妇女。

“可忆,你不知道我有多爱我的老公啊,我就想为他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哪一天,我能够手上抱一个,肩上背一个,后面跟一个,左右拖两个就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爱他。”

“又来了,真是个老土,罗嗦、繁琐的没出息的女人。”我在心中骂她。

“美子,我最后还是要奉劝一句,就是你首先要活出自己的价值,首先你爱的人是你自己,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的一生是可怜的。”

“说真的,自从和李波好上以后,我已经完全没有自己了,我所想所做的就是怎样让他幸福。虽然我很担心有朝一日李波不再爱我了,但是我无怨无悔。可忆,你不知道我在认识他之前的那几年心里是多么的空啊……”

望着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小妇人,我不再言语。女人本是空洞的,不是吗?在千野君“蓝色灯火”心理治疗室里,有多少日本妇女在怨诉着———“平时我觉得好空荡,只有在和丈夫交欢的时刻我才感到充满……”

“可忆,伊藤那件事让你受委屈了,学校里的传闻都说因为你把伊藤教授告发了,他才不得已去了美国。”

“是啊,传的都是同一个版本,说是他以给我写申请奖学金的推荐信要挟对我进行性侵犯,未果后就让我失去了奖学金……我好冤哦,替你背上了恶名。其实这件事我们回过头来重新看的话,对伊藤也并不公平,那天是你自己不小心泄露了春光的,你想想一个睡美人在他的私人研究室里舒展着双腿,从里面隐隐约约露出点什么来,让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吃得消?没上来侵犯你算是你的幸运。”

“可忆,有件事我不想瞒你,关于伊藤的。”

“先别说出来,让我猜。他真吃过你的豆腐(我故意沿用美子的那句口头禅)”

美子的脸红了,“没有,真没有,我这块嫩豆腐只轮到我老公吃啊!”稍稍停了停她才说:“是这样,几天前我收到了伊藤的来信,他在信里说了一些令我吃惊的事。”

“他说了些什么?能不能让我看看?”

“我怎敢保留男人的信,被李波看到还了得啊!所以,我看完后当场就撕掉了,但内容我全部记住了。”

“他到底说了一些什么?”我很好奇,因为毕竟伊藤曾是我们的主课老师。

“他说……算了,我还是不想说,把别人的隐私说出来很不好的。”

“那随你便。”我露出不悦的神情并拿起书包准备走。

“等等,那我说,但你要向我保证绝对保密,好不好?”

“那是一定的。”我承诺她。

“上周末我意外地收到了伊藤从美国发出的信,是寄到人文学院的,在信中他向我表达了歉意。他说其实他与他的太太在5年前就已经正式离婚了,但考虑到各种因素,他们之间达成了不对外泄密的协议。他从教室里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喜欢我自然的美以及美丽中透出的那份朴实,但是他是一个拘谨内向的人,一直不敢对我表达,只能憋在心里。后来他听说我结婚了,心里感到很失落,只能悄悄地暗恋我,包括他让我给他打字等,其实都是在找理由亲近我……他说关于那次偷拍我的事件其实他是很委屈的,他冥思苦想了很久才终于找到“嫌疑犯”,经过是这样的:他为了能在办公室和他在英国读大学的儿子进行视频通话,所以在自己的计算机上装了个webcam(摄像头)。大约半年前他遭人在办公桌内偷走公文包和钱款后,就在学校里报了案,但一直没有抓到小偷。他的儿子知道后建议父亲打开webcam的监视功能,也就是说当房子里有东西运动的时候就会自动拍摄下来存到硬盘里。这样,下次就知道有谁到过你的办公室了。伊藤听了很感兴趣,就请专业电脑工程师来办公室启动了这个功能。所以当伊藤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就将摄像头暗藏在书架下,但摄像头朝上,可以拍得清晰些。他仔细分析那天我睡觉的时候也许在辗转反侧,而那个位置正好可以拍到我睡觉的沙发……后来,伊藤无意中看到视频后就不愿删除而留在了计算机里,但长长的惊叹号和疑问号一直没有挥走。如今他希望让我明白事实的真相,那一切绝不是一个无聊色情狂对一位美丽女生的窥探和玷污,一切出于偶然。他说那天当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也确实看到了熟睡的我,只有他知道他的身体是怎样颤抖的,他的那颗剧烈跳动的心是怎样近乎窒息的,如果不是强大的理智在克制着他,他或许真会犯下男人的错误……回想那一幕,此刻的他一样的浑身颤栗和无法遏制。伊藤还说,他这一生其实没有真正恋爱过,年轻时的那段令人羡慕的婚姻充其量只是门当户对的结合,他的前妻心里爱着的始终是另外一个男人,他只有忍辱埋头于工作。最后他说是因为时空的距离和与日俱增的苦恋让他最终把压在心头3年多的情感向我倾诉了,他将继续苦恋下去……”

美子在叙述的时候是平静的,也是柔美的,那缓缓的节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她毫无相关的事,一个别人的故事而已。

她的眼睛里没有欣喜的光,我知道她的爱情大门在被那个名叫李波的上海男人闯入后,就从此关闭了。

“美子,伊藤所说的一切也许是真的,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太多说不清的巧合,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哦,不,一个庸常的男人而已。”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相信他说的这一切。”美子的声音如此温柔,脸上滑过一丝哀愁。

其实教授也是人,是人,就有禽兽的一面。

狄德罗早在两个半世纪以前就这样说过,一切生物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禽兽都多少是人,任何矿物都多少是植物,任何植物都多少是动物……

人是什么?人是某类倾向的总和。所以我们人类要在矿物、植物和动物中获得诸多的灵魂沟通,我们要去关心人以外的世界,因为我们完全可以将他们诠释成地球上的另一种人类。

2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梦境,但是比真实还要真实。

我记得我是躺在海滩边,全身都湿漉漉的,瘫软成一潭水似的。

冷风吹来,渐渐地将我的身子吹干吹硬了。

首先是胸前的那一对杏花色的蓓蕾,在瑟瑟寒风中,她发胀变硬。

慢慢地那样的胀力就蔓延到了全身,我挣扎着起身,四处张望,没有人影,只有远近的丛林,望不到尽头。只有那一望无际的海,在泛着万顷波浪。

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又是怎么来到这孤岛上的?“你好,可忆。”风中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连个人影也没有。

“你好,可忆。”

“你好,可忆。”

“你好,可忆。”

我惊吓了,因为连个人影都没有,声音却不断地从四处向我传来。我的嘴唇直哆嗦,双

手交叉在胸前,连连往后退。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只小松鼠在不断地向我张合着嘴,见我望着它,它就直摇尾巴,表示欢迎的意思。在荒无人烟的孤岛,这种友善变得非常温暖。

“可忆,你好。”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它,一只小松鼠在唤我。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听见了向我问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那一棵棵树,那一株株草都在向我摇曳,那一掠而过的飞鸟都在向我传递他们的问候。

“可忆,你好。”

“可忆,你好。”

这简直是一个比童话还童话的世界。我忽然想起了千野君曾写给我的那些话,他说恋子,当你感到痛苦彷徨,当你饱尝委屈,当你浮躁不安的时候,你应该走进真正的大自然,去获得你的纯净。你知道吗?其实每一颗树,每一株草,每一个小动物,他们和人一样,都是有灵魂的,所以他们会慰籍你。

我一下就明白了,我此刻一定是在梦境里,而且是我的千野君为我打开的一个梦境世界。

我走到小松鼠旁,用手抚摸着它,它却羞怯地逃走了。我追随着它远去的影子,看到的是不远处的那一堆篝火。

火焰对面站立着一个陌生的朦胧的影子,我仔细看,却发现还是一个男人的背脊。这让我后退了几步,感到害怕。

我伫立在原地,脚步不敢朝前也不敢往后。我看清了是一个半裸的男子低头站在篝火旁,低垂的双手拿着洁白的贴身衬衣在烤火。他的上半身完全裸露。看上去像是经年承受潮水的冲洗,身躯显得润滑而壮实,这样诱人的背影让人可以想像他一定有着广阔的前胸,延伸下去是那结实的腿,那在腿和腹一定会有一种坚硬的力量……

我对自己的这一联想感到不好意思。我害怕他转过身来,更害怕被他看破自己在窥视,所以我站也不是,坐也不得,逃走更不能,怕惊动他。

我将眼睛眯起一条细缝。

这种姿态保持着朦胧的轮廓,透过几乎冲及树林的火焰,隐约可见他的一举一动,篝火仍旧在我们两人之间燃烧着。

他在火焰照耀下的身体已变得通红了。我一次次想走上前去与他打声招呼,但话到快要脱口而出时又堵在喉咙里。

我不敢呼吸。

这时,我见到他将一只手伸近火旁,近得指尖几乎插进火里,随后将架在树枝上已经烘干的白色贴身衬衣往肩上一披,就从一边的地上,拿起一把小提琴,然后开始将琴支在白衬衣遮护的左肩。

一阵仙乐般的美妙旋律就在这岛上回旋起来。

天哪!那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在夕阳的暮色里,那如泣如诉的乐曲缓缓流过孤岛的树林、海岸,弥漫在整个云空,叩击着我的心灵,仿佛是为我演绎的心声。刹那间,我知道了这个拉琴的男人是谁了。一定是那片横滨蓝色灯光下的我的精神偶像。

“千野君,你好,我是可忆。”我轻轻地呼唤着,双眼已满含着热泪。

渐渐地,他转过身来,像一首塑像,屹立不动。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盈满泪光、闪烁着火影的眼睛,仍没有停止他的演奏。

他一步步地朝我走来,可不知怎的我却看不清他的脸,烟雾好像永存在我们之间,但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剧烈的呼吸……

他那映着火焰的躯体一跃跳过了篝火,下一瞬间就是这躯体呈现在我的跟前了。

他走向我,他的胸脯轻轻触及到我。我激动得差点晕倒,我们热烈地拥抱了。

“就是这种力量!原先我所想像了亿万次的感觉,就是这种力量啊!”我软绵绵地倒了下来,我们倒在喧腾的海面。

波涛开始涌起,从远处滑过低矮的礁石群,看起来像是巨人那呼救的白色手臂掀起飞沫而抗争着。追逐着破碎了的波头、一瞬间翻滚而下的波背,反射着极蓝的极纯的蓝天,那是属于童话世界的蓝。

“千野君,亲爱的,我终于等到这一天、等到这一刻了,怎么一切像在梦中一样,或者我们就在一个比现实还要真实的梦境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出了全身的力气搂着我,使我的胸脯和他的胸膛几乎融为一体,我感到我快要窒息了。与此同时,他那滚烫的双唇压到了我同样滚烫的双唇上。令我周身的血液在瞬间沸腾起来,我感到浑身发热,激情迸发。他的全部神经都在颤栗着,所有的沉着都被无情地驱除了体外。他用力地疯狂地揉搓着、亲吻着我,我的舌尖被拽到了他的嘴里,仿佛快与舌根分离。我们用力地贴紧……

女人真是情感的动物,不同的男人带给女人的爱感觉会呈现出如此强大的差异,这与他们的强弱大小关系不大,而完全取决于心中的爱情。

他进入我,像着了魔似的,我们都消失了,只有灵与欲的搏击在海面上翻滚。

灵是醉人的歌声欲是纵横的舞王我们交错我们交融我们交旋我们

交濡“哦,天哪!我到了,到了……”我不能自抑地狂叫起来,那一刻仿佛有种巨大的力量要将肉身催毁掉,整个生命在甜蜜的撕裂中狂舞燃烧。

就在这时,下起雨来了,雨淋在他的身上,湿在我的脸上,我们拥抱成一页小舟,不断摇曳,不断漂游。暴风雨突然疯狂地刮了起来,他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冲进大雨的幕帘中,我恍如一叶浮萍漂流而下。风雨以同样的凶猛在孤岛上肆虐,我瘫软在靠在他的肩头,倾听着太平洋海潮畅摇着那持续的躁动。

“我喜欢、我愿意、我希望永远永远这样。”我梦呓着。

那是我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缠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饥似渴,没完没了,就像那雨,不停地洒落在岛上的土,岛上的海,不曾停息;过去所有的情感已不复存在,所有性爱的历炼都仿佛只是为了此刻的快乐。想起仍留在我床榻的那本被我读得烂熟的皱巴巴的印度性爱宝典《爱经》,我到了此刻才真正领悟了它的意义———它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当《爱经》诠释成“爱情”的时候,它才变得空前绝后。

“千野君,让我好好看看你。”我睁开眼睛,将手触摸着他的脸。

他的脸渐渐地在我的视野里清晰起来,我的心陡然下沉。

慌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惊恐地后退了二三步,我的脊背触到被烟熏黑了的水泥墙上,一阵透心的寒冷。

“你是铃木?不,你不是铃木。铃木根本就不会拉小提琴的。”我尖叫着逃离……

3自从那个梦之后,我对千野君的渴求就更加强烈了,尽管梦的结尾不好,但梦中那份带给身心的强烈震撼在之后的许多日子都不曾平息下来。

我从池袋北口一家音像店里买来了所有抒情的小提琴曲,在铃木不在的夜晚,我倾听他们。倾听的时候,我总是把灯打开,哦,对了,一直都没有对别人说过,我的那盏灯不是普通的灯,而是蓝色的灯光,是千野君在又一个情人节那天派人送到我学校里的。

就在那片蓝色的灯光中,在小提琴演绎出如痴如醉的旋律中,我会靠在床上,面对着墙上他的那只手画像陷入情色的迷离之中。我总是先吸一支烟,让烟雾迷住了我的脸,自然而然就幻觉起那次孤岛上的红色激情,当眼前呈现海潮汹涌的时候,我已不能自己。我的右手拧灭了烟蒂、然后往烟灰缸里一扔,然后就仰起头闭上眼睛……

那个时候,千野君总会如期而至,他的手是那么有力,他的吻也是那么温暖。

而相反,我与铃木之间的日常性爱,已兴趣大减。

借用狄德罗的观点“任何禽兽都多少是人”。那么我千真万确地认为任何人都多少是禽兽,我正是以禽兽的肉欲去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夜晚。每完了一次,我在心中会轻松一次,像又付完了一次按揭租金。因为少了一次,因为又捱过了一天,我就离千野君又近了。

冬去春来,一年又是一年,岁月的脚步仿佛在朝着我们约定见面的日子奔跑,我的心也越来越不安和紧张,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是想在网上查找千野君的照片,他究竟是长得怎么样的。但每一次已经上网了,已经在google的网页上了,但不敢一条一条点击进去,往往心跳加快,赶紧关闭网页,甚至很多次就直接将电脑关上了。

美子的孩子诞生了,是个男孩,这让李波兴高采烈。本来嘛,在中国,甚至就在日本还多少是有点重男轻女的。这种传统的东西根深蒂固。毕竟男孩是将家族中的姓氏延续下去了。

那天我去看望她,他们简陋的小屋不乏温馨的感觉。这使得我第一次对“家”产生了隐隐约约的憧憬。

“可忆,你日文棒,来,参谋一下,准备给我们小宝贝取名为‘英夫’,你觉得这么样?”

我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孩子,他长得和李波一个样,也就是说不英俊,那么赋予英勇的含义吗?“这名字是不是太多了?你随便往马路的人群中高叫一声‘英夫’,我敢肯定,保证有不少脑袋向你转过来,信不信?”我作出沉思的表情,然后说:“叫‘道夫’怎么样?男人

最重要的是要走自己的道路,有人道,道义,那才构成了一个男人的人格魅力。”

“李道夫。不错,不错,很好听,比李英夫大气多了。”美子雀跃起来。

“好,可忆给我们一锤定音,就叫‘道夫’。”李波也显得很高兴,他走到孩子床沿前,望着那张粉嫩的小脸说:“小道夫,谢谢可忆阿姨啊!这么好听的名字。”然后朝我转过头来说:“可忆,追求你的人那么多,你也该考虑婚嫁了,有个家,有孩子,吃再大的苦也都心甘的。”

“是啊,可忆,你这么出色,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啊!好好嫁个人,日本人中国人都可以,当情妇总是个悲剧的角色。”美子刚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灼痛了我,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要收也收不回来了。

整个屋子在几秒钟之内一片静寂,还是李波在尴尬中打了圆场,“瞧我,都忘记给你们拿好吃的了,都还在锅中保温呢!可忆,你猜猜看是什么好吃的?”

“难道又有大闸蟹吃了吗?”我显出非常愉悦的神态说,故意装得对美子的那句话蛮不在乎。

“正是。我刚从上野的菜市场里买回来的呢!那里上海的河鲜、海味什么都有,价钱也不贵,一大半顾客都是阿拉上海人,我看都快成‘上野上海街’了。”李波滔滔不绝地说。

“可忆,那你就多吃点。咱家的老公确实不是自夸的,大菜小炒做得像厨师,里外活儿干得像师傅,还有,仗打得像战士……”头发蓬乱的美子在床上乐呵呵地说。

“打仗?”我一时不懂什么意思。

“可忆,别听美子瞎扯,她现在有了儿子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成仙了一样,在半夜里都见到她两只大眼睛盯着儿子的小脸看,不把小家伙吓坏了才怪呢!还有她说起话来不是心不在焉,就是三句中有两句是不正经的,真拿她没办法。女人怎么一结婚就全变味了,你看她衣衫不整,邋邋遢遢的样子,吃起猪头肉来狼吞虎咽,放起臭屁来毫不留情,常常污染家里环境,你看看,她哪里还像个美子啊!”李波向我抱怨道。

“嘿,老公啊,我成这样还不是你调教出来的,你不是说喜欢我的真性情吗?你不是说我的使命是在床上吗?你要我生一大堆孩子将来可以组成一个小乐队,你还说过我越邋遢越好,因为别的男人就不会瞧我一眼了,所以,我是因为你啊,因为你的要求啊……”美子娇嗔地说。

“喂喂,两位,拜托拜托,你们调情也不要当着我的面呀,这么肉麻,人家怎么受得了?要不,我先告辞了。”我抗议道。

“不,不,可忆,对不起,可以吃饭了,来,这里坐。”李波在桌子旁招呼我。

“可忆,我觉得你也该当妈了,真的,只有成为母亲的女人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有了小道夫之后,我觉得我的心一下子就敞开了,好像身体有使不完的力气,胸口也被填满了。

我的两只眼睛确实是日夜盯着他看,百看不厌,我一直在想怎么会这么神奇,我怎么能生出这么英俊的小子,简直就是安琪儿!可忆,你看,这小家伙头发乌黑,天庭饱满,胖嘟嘟的脸,整个就是咱家老公的翻版。”美子望着熟睡的孩子,眼里闪着异常的光亮。我注意到美子以前称呼李波是“我老公”,有了孩子之后,她已改称他为“咱家老公”了。

我看着美子,却看不到自己。

我们三人在吃饭的时候,几乎也是美子一人在滔滔不绝,不外乎是小道夫怎样的可爱,怎么聪明,怎么惹人喜爱的,她甚至连小道夫将来干什么工作学什么专业都为他设想好了。

更有趣的是他们两位为小道夫将来是否娶日本女孩为妻而大大辩论了一番,列举了一大堆日本女孩好或者不好的方面。好主要是体现在比较贤惠比较可爱比较有礼貌,不好主要是指性观念性行为性意识比较开放随便,所以最后讨论的结果是他们的儿子绝对不准娶日本女人为妻,绝对不能让他们的小道夫戴上绿帽子,最好还是娶个家乡的女孩,要保守的、漂亮的、丰满的,还要不靠他们小道夫养的———也就说会挣钱养活家的勤劳女子。

我在旁笑着,心想他们孩子将来的妻最好是美子的翻版,只有美子才符合这么苛刻的要求,上海不是有句谚语吗?就说谁家的媳妇像谁家的婆婆。

从美子家出来,小道夫的笑脸和哭声都远去了。坐在东武东上线的列车里,我觉得自己像小猫一样孤独,刚才美子无意中说出的那句话在此刻却深深灼痛了我的心———“当情妇总是个悲剧的角色。”

是啊,我何尝不知道呢?但是我当初有选择吗?我现在有选择吗?“将来呢?”就是有选择,我大概还是会当情妇的。

当然这个铃木,我一毕业找到工作就立马与他“撒哟纳拉”,一把将他甩了奔自己的前路。但是我的精神偶像,我的千野君他一样也是个有妇之夫啊,他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夫人情况,但是他始终有意无意地在暗示他的夫人的存在,而我感觉他的这种传递正是一个信号,就是我们之间将来发展也只能是情人关系。

这真是所谓的命运吗?我命中注定就是当情妇的料?从那个英国男人大言不惭地要求我成为他的中国情妇开始,我就朝着一条命定的情妇之路上走了。但是……不,不,我和千野之间这么深刻的爱又怎么能与情妇特定的世俗含义相提并论呢?那是一种无怨无悔、超越一切的爱。那是一种根本就无需用婚姻来保障的情感,那是神圣的东西,那是美子这样缺少精神层面的女人永远无法了解的情感。

我才不会选择美子这样的生活呢,大街小巷,家家户户,只要你随便去叩响哪家的门,来开门的一定就是另一个美子,我指的当然不是名字或者长相的雷同;但是你从冲绳浪迹到札幌、你从海岸走向旷野、你能倾听到像可忆那样人间绝爱的心灵之声吗?你体验过那孤岛上的红色激情吗?那是成为经典电影的绝版爱情。

我虽是万千女人中的之一,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却是万千中的唯一。在小情妇生涯的滚滚红尘背后,我也有一颗神圣的爱心啊。4寒假的一天上午,我正在家里看DVD,美子给我打来了电话,让我立刻去老地方(池袋北口的伯爵咖啡馆)见面,说有重要事商量。

“好好,这就来。”我连声说着。

一路上心里直纳闷,美子自从有了小宝宝后,整个人邋遢不堪、忙碌不已,哪有时间可以出门见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呢?“可忆,我心里烦透了。到底要去见不见?”她一见到我就直嚷嚷。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谁啊?”

“伊藤老师啊,他已经回日本了,正在老家静冈呢!”

“你怎会知道的?”

“他给我发了e-mail。”

“你难道真想与他发展关系吗?”我吃惊地问。

“不,不,他快要死了,他在死前想见我一面,挺可怜的。”说着,美子的眼眶里充盈着泪水,看上去她的神情是那么地哀伤。

原来伊藤去美国之后一直郁郁寡欢,每天都要抽掉两包烟。在圣诞前的一次例行体检中,被意外地查出患了肺癌,而且是晚期了。所以,他被送回了日本,不久前在东大病院做了手术。但据说癌细胞已经扩散了,留日无多,所以他决定回到自己的故乡静冈,在那里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刻。

“可忆,我现在很矛盾,昨夜一宿没睡,到底去还是不去,去的话我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如果被咱家老公知道,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不去的话我是否太冷酷太不近情理了,毕竟在校时他对我十分关爱,也暗恋了我这么久。”

“是啊,美子,要是我是你的话,会去,一定会去的,对一个行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我们应该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其实你不用说什么也无需做什么,捧上一束鲜花看看他就可以了,这样你心里也会安宁下来,至于李波那儿根本就不用告诉他,只要恪守自己道德操守就行了,每个人的心中都拥有一座秘密的花园,不是吗?”我说得有点动情了。

“那好,我明天就去吧,可忆,我听你的。”

“我陪你去静冈吧,我还没去过那儿呢!当然我没必要去见他了,我会在静冈车站附近遛达一下,然后等你一起返回东京,好不好?”

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第二天,我们在东京站见面,一起坐上了途经静冈、开往新大阪方向的新干线列车。

美子这天打扮得非常时尚,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腰间,松散亮泽,可能是刚洗过的原因,透着洗发露的馨香,她鲜有地穿上露出脚趾的坡跟凉鞋,一件白色的背心下是一条石磨蓝的牛仔裙,我猜想裙子里面一定还是她的招牌大裤衩。

在伊藤事件发生后不久,美子曾告诉过我大裤衩对于她的多重意义,所以难以舍弃,那每一条裤子上的针针线线都是美子的母亲在女儿出国前夜亲手缝制的,这是带有意味的,不知是否与传统妇德有关。

美子就坐在我的对面,那么安静地坐着,她的眼睛清澈如水,没有一丝杂念,没有一点慌乱。她的肤色极其细腻,她上翘的嘴角仿佛总在微微地笑,淡淡地笑,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她的乳房高耸饱满,我想她应该还在哺乳期内,总之,看起来很美,美得像女神。

“美子,我觉得如果伊藤老师在李波之前向你求爱的话,说不定你会接受的,偏偏他这么内向,从此各自的命运就按另一条毫不相关的轨迹走了。”

“生活没有假如,一切发生的或未发生的都有因缘,我们无力改变。”素来傻呵呵的美子第一次说出了令我刮目相看的话,我惊喜地发现她正在成熟深刻起来。

我们闲聊了许多,当然她仍不改那个德性,左一声小道夫如何可爱,右一声咱家的老公如何如何,“嗨,可忆,你说奇怪不奇怪,每天晚上我和咱家的老公总是拥抱在一起睡的,但每一次醒来,我们身体是分开了,但四条腿总是勾在一起,每一次都这样啊。可忆,你有过这样的体验吗?”

“没有,我醒来的时候,不管身边有没有人,我都是孤独一人的,我的腿与自己的腿勾着,我的手臂与自己的手臂交叉,就是这样的,所以这说明我没有爱上身边的男人。而你们醒来后四条腿勾缠在一起的话那说明彼此是相爱的。看过渡边淳一的《失乐园》吗?那对爱得要死要活的婚外恋男女,他们也像你们一样,醒来的时候腿是勾在一起的。但是,哪一天我真爱上了一个男人,我相信醒来的时候,我们的心脏与心脏是贴在一起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睛并没有看美子,而是望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

“会的,我相信一定会的,你的这一天很快就来到了,可忆,咬咬牙,你再苦熬一年就毕业了,那时你们就能见面了……”

“嘘,别说话,美子,你看!”我指向右窗外巍峨的富士山。

天哪!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我见到富士山那一刻剧烈的心灵撼动,这座被誉为大和民族象征的富士山是真正的“灵山”和“圣岳”,放眼望去,整个山体呈圆锥状,恰似一把悬空倒挂的扇子,日本诗人曾用“玉扇倒悬东海天”、“富士白雪映朝阳”来形容她的壮观和美。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富士山,灵思奔涌,仿佛此刻我的身心得到了庄严的回归,真正合天地为一、合自然人类为一了,我被浸染在一种超越人性的神性力量中。这一刻,我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我要写一本书,是的,我甚至在一瞬间已经为此书勾勒了完整的故事。我的故事要写一个生活在大都市的女人,她拥有了令世人羡慕的财富、美貌和才华,爱情、亲情样样不缺,但她似乎仍觉得缺少了什么,但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直到,直到有一天她来到了富士山,邂逅了一个隐居在富士山脚下的自然之子,见到了那一幅幅不被尘世文明“造化”过的原始版画,她完全被震撼了,心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在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黄昏小屋中,在云雾缭绕的凌晨山峦上,她听到了神的声音,那神并不是某一宗教的教主,而是自然和人类的上帝,她终于倾听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知道多年来生命中所缺的正是这神性的感悟……离别富士山的前夜,她和那个自然之子相拥着浸泡在日式的小浴缸里,在温热的水中她闭上眼睛,泪水滚过她的脸庞……

“可忆,你在想什么?快到静冈了。”美子用手推了一下我的臂膀。

“太美了,这太美了,美子,我要写书,写一本名叫《富士魂爱》的小说,就在刚才那一刹那,我灵感来了,我要写下来,到毕业典礼的那天将它呈献我的千野君。”

“我觉得真正的情感只能写在自己的心里,化作文字后就不是那回事了。”美子不屑一

顾。

我不再说什么了,我的世界美子不懂。

静冈站到了,美子在车站内的一家花店选购了一束百合花,然后从衣袋里掏出地址,“可忆,我坐出租车去伊藤家,那你就在这一带逛逛,千万别走远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我电话哦。”说着就转身要走。

“美子,你等一等。”我把她叫住了。

“这个给你。”我朝前走了几步,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和一套名叫《WONDERLAND》(仙境)的CD,“请你带给伊藤,就说是日本文学专业全体同学呈上的。”

静冈车站远比我想像得要热闹得多,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点不逊于东京,我无心逛商店,就找个长椅坐下,沉浸在刚才那篇小说的构思里。

那个女的,接下来该怎样安排她的命运?是说她仍按照计划回到了她生活的大都市,还是写她第二天没走,留了下来?(短暂留还是长期留下?)或者干脆就写到最后一天的夕阳下,那女的在富士山下的露天温泉沐浴,那男的透过树杈在看那女的裸露的背影,以此终结,让读者自己去想象呢?我决定这部小说没有结局,结局留给读者去想象。

至于小说中那个女主角的职业和身份,我又想了老半天,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定夺下来,正在这时,手机的音乐声响了。

“莫西莫西。”我招呼道。

“可忆,你还是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我得多呆一会儿。”美子用中文说。

“没关系,不急,你应该多呆一会儿的,这么远道来,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呢!我在车站多逛逛,还是等你,你从没坐过新干线,怕你丢了。”我表现得挺善解人意的。

“不,你先回去,我真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回去,再说伊藤老师会让他的家人开车送我回东京的。”美子的语气有点决断。

“那好吧,我这就走。”

坐在返程的新干线列车上,我却再也无心去构思我的那本小说了。我在想美子和伊藤之间的相遇,命运为什么总如此无情,原本可以是一对典型的才子佳人配,而偏偏阴差阳错,如今一个已经嫁了,一个快要死了。

5美子抱着她才9个月的孩子回上海娘家过年了。临行前,我托她给苏州的父亲带去了一些营养品,还买下了一个父亲向往已久的SONY随身听,好让父亲在寂寞的病床上欣赏他最喜欢的苏州评弹。

我们都以为美子是为了重返校园才忍痛割爱将襁褓中的宝贝送往故乡抚养的。

“哪里,美子肚子里又有了。”李波说。

那是农历年初一的下午,我和另外几个中国朋友被李波请到他家吃饭。

李波魁梧的双肩、黑黝黝的肤色、宽脸厚唇的模样,看上去像那种特憨的北方汉子,与典型的白面奶油、头发梳得油光可鉴的上海男人划不上等号,但归根结底他确实是个相当会过小日子的上海男人,你瞧,家里弄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几道小菜更是亮油出锅、色香味俱全。

“嘿,李波,嫁给你好有口福啊!当初美子多瘦啊,我们都管她叫林妹妹的,现在丰满得简直成了玛丽莲·梦露了。”一位山东大姐说。

“是啊,美子不仅有口福还有性福啊!为李波生了一个又一个的,连立教大学这样的名校都不读了。”李波的一位小兄弟在旁边开始说黄段子。

这时候,旁边的一位与滑稽演员严顺开长得一模一样的鼠眼大叔就更来劲了。

“是啊,有一天傍晚我正好路过这里,想来这里蹭顿晚饭吃吃,哪里想到我刚走近他们的门,手还没有敲上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叫床声,弄得我的老二马上就起来了,

回家时变成3条腿走路了。李波啊李波,咱饭没蹭上,本来就饿了,你们这样一来,咱就是双重饥饿,嘿,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李波,我看不懂了,那个时间不是你才刚刚下班吗?怎么饭也不做,就往床上跑,这般猴急吗?”

听了这话,加上鼠眼大叔夸张的手势和滑稽的表情,所有的人都笑得几乎要仰倒在榻榻米上了……

“你们什么意思嘛?酒足饭饱的没道声感谢,就集体讽刺起我来了,老克拉(指鼠眼大叔),你怎么不说说你是怎么骗上日本小姑娘的?我们这里有好几条光棍呢!不妨给大伙儿取取经呵。”

“惭愧惭愧啊!我哪里有什么经验。”那个被称为老克拉的鼠眼大叔看来很来劲,他抹了抹嘴,说起来:“你说的那个高中生啊,嘿,其实不就是为了图个新鲜而已,上个月我花了20万日元找了一个日本高中生陪我去了一趟箱根的温泉。那女孩不笑的时候还行,一笑两只特大号的虎牙很煞风景。但那晚我还是拼着命地干她,好像要把血汗的本钱赚回来,我们中国男人心有不甘呢!妈的,那么多漂亮风情的中国美眉一个个净往日本男人的怀抱里钻,好像忘了当年鬼子侵略中国这回事,其实说穿了,不就是东洋鬼子袋里比我们多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弟兄们,我告诉你们,只要肯花钱,多么漂亮的日本妞都可以上。不骗你们,我哥上回随团来东京考察,他们团长就找了一个性感的日本女明星玩了一夜,给了100万。那女的很有名的,常在电视里露面。回国后,那位团长很得意,逢好友就说,自己干了绝色美貌的日本明星。看来,我们中国男人也要把日本妞玩个够,为国雪耻。”

“有道理。没玩过日本女人就算没有来过日本。但是,我听说日本女人最有味道的不是那些小姑娘,而是那些风度极好的美妇,尤其是那些艺妓。那才叫做声色俱全呢!……”

众人的声音渐渐地退隐了,耳边越来越重的是刚才那个鼠眼大叔的话———“我们中国男人心里不甘呢!妈的,那么多漂亮风情的中国美眉一个个净往日本男人的怀抱里钻,好像忘了当年鬼子侵略中国这回事,其实说穿了,不就是东洋鬼子袋里比我们多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这些话怎么感觉都是针对我说的,又感觉到怎么好象是晓江在对我说呢!我一下子感觉到在同胞面前抬不起头来,有个地洞,非得钻进去不可。

是的,和铃木鬼混的那个小情妇的我,因为与金钱物质扯上了关系,所以是极端无耻和卑鄙的,虽然,我当时乃至此刻都有着困难的理由,但是,有什么理由能高于女人的尊严呢!但是与千野君的那种柏拉图的爱情,我绝不承认无耻和卑鄙,因为它真的是世上最美好的感情,人类的爱都能够穿越生与死的疆界,为什么不能超越民族和国度?“可忆,你在想什么呀,是不是又在想念着横滨的蓝色灯光啊!快过来吃点西瓜,很甜的。”李波在餐桌前招呼我。

我这才从恍惚中走出来,心想,该死的美子怎么将我的秘密都出卖给她老公了呢!我走到了桌前,烟雾腾腾的。他们几个正围在餐桌前拉开了打麻将的架势。

“可忆,你也来打几局,好不好?”东北大姐说。

“不,我要回家了,还有不少功课没有完成。”我推辞着,其实心里就想回家上网,今天是中国的春节,我的千野君一定在e—mail里给我写上什么话了。

“大山町这一带最近不太安全,再说都快午夜了,我送送你。”随后,李波对那些准备通宵打牌的朋友们说:“吃的,喝的,都在冰柜里,自己随便拿好了。”

我和李波走在夜色里,已近午夜了,大山町街道上只有那些小酒吧还兀自闪烁着的霓虹灯影。

“可忆,你是我认识的女人中唯一一个有气质,浑身上下都透着高雅。”

我愣了一下,发现这李波的口才还真行,有点令我刮目相看了。

“李波,我总算知道了美子为什么会被你骗得团团转。原来,你很会甜言蜜语地哄女人啊。”

“可忆,你以为我是虚伪地在恭维你吗?哈哈,你可不是我的老板,我没必要拍你马屁嘛。”

“这与虚伪、真诚无关,只是,只是你的话比较酸,好像肥皂到里每一集都有这台词。

”自从美子在结婚前告诉我她与李波之间的那一切、包括他演绎了一场自杀戏、强奸了

美子……我对他就从骨子里感到反感。

李波没作声,我以为他可能生气了,我并不在乎。

走过一个拐道的树丛,夜色特别的黑,李波一下子将我紧紧地拽到了他的怀里。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的手已经伸进了我的裙子里。

“可忆,听美子说起你,都把我听傻了。我很想与你做一次。我们去情人旅馆,好不好?”

“不,不,放开我,放开我。”我尖叫着。

我本能地挣脱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的手拿掉,谁知他更加疯狂地来吻我,紧贴着我。

那一刻,我犹如一头怒火燃烧的困兽,奋力反抗着,我将他的头推开,将他的身体推开。但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李波胆大无比,趁我一个不注意,整个人就抱住我的腿,下蹲着钻进了我的大喇叭裙里……

那一刻,我感到恶心极了,一脚朝他重重地踹过去,一个踉跄,他当场就倒在了地上。

“姓李的,我警告你,想吃我的豆腐吗?没门!你要是敢再碰我一下,我立刻报警!你、你对得起美子吗?”我说急了,就套用起美子那句口头禅,然后飞快地朝着光亮处奔去……

回到家,我脱掉衣裙,将它们都扔到洗衣机里,自己则走进盥洗室,拿起冲淋的水龙头,朝全身上下冲洗。我还在生这个男人的闷气呢!什么德性啊!这么美貌的老婆给他生了儿子后又为他怀上第二胎,含辛茹苦,忠贞不渝,更连一片美好的前途也丢尽了,而他,竟然趁老婆不在之际……唉。

6这天刚到学院,就听到一群女生在教室的长廊窃窃私语,我清晰地听到了其中一句话:伊藤老师去世了。

果然校报上刊登了这则新闻。

我连夜给在上海探亲的美子打电话通报了这个噩耗。

“美子,伊藤老师走了。”

电话那端没有声响,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可忆,还记得当初我结婚前曾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当一个女人在生命终结前,想起的一定是她的初夜、她的第一个男人。但是此刻我想更正———一个女人一生最难忘的不是第一个进入她身体的男人,而是第一个进入她心灵的男人。明白了吗?”

“美子,难道伊藤老师就是那位第一个进入你心灵的男人吗?”

“可忆,老妈在旁,电话里不便说这些,我们现在到MSN上去聊吧。”美子改用日语对我说。

“那好,我这就上网。”我切断了电话。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电脑显示屏上“叮咚”一声,美子的绿色信号从右下角上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我刚才喝了一小杯绍兴酒,今晚就得全吐真言了。可忆,我以前可以说把一切心里话都对你掏空了,唯独这秘密一直留在心中的一角。确实如此,我进入立教大学的第一天起就暗恋上他了,我先前对你说在邂逅李波前曾暗恋过什么高中的外语老师,那不是真的,而是我在掩饰着什么。我一生我只苦恋过这一个……”

我的眼前浮现了伊藤的身影,一个儒雅具有绅士气度的男人,连抽烟的姿势都那么有风度。

“真没想到你平时左一声咱老公右一声咱老公的,看你都爱得不行的样子了,原来心中还另有隐情啊!”我感到吃惊,这个平时大大咧咧、很喜欢对异性说“想吃我豆腐呀,没门!”这句口头禅的美子,一直以来都在情感上装疯卖傻。

“可忆,不用怀疑我对李波的感情,那确实是一种很平庸,但也很真实的归属感,一夜夫妻百日恩啊!说真的,自从和李波好上之后,原先的暗恋情结已经不复存在了。怀上孩子之后,互相更是依赖了,有一种要爱到天荒地老的神圣使命感。后来,我得悉我当初苦恋的人其实也一直在苦恋着我时,情绪一度起伏,不过也没引起我多少心中的波澜,毕竟已是过去式了。但是,当我得知他患了不治之症并前去探望之后,我就不能平静了,我感慨生之涯、死之旅的悲剧人生,所以,我根本无法再在东京呆下去,先暂时在上海住一阵再说。”

“那次我陪你到静冈,原先说好你马上回来的,让我在静冈站等,后来你打电话让我自己一个人先回东京,说你得多呆一会儿。这件事到现在还是一团疑云,你那天很晚才回来吗?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忆,你不必做任何想像,我只是跟着我当时的感觉走,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唉,我不愿再去想了,人都走了,只是这一走,让原先几乎已经淡忘的东西又冒出来了,所以

,死亡对饱尝痛苦的病人来说是一种解脱,死亡却给生者留下了最凄美的怀念。”

“美子,听李波说你又有喜了,但愿这次能生个漂亮的女儿,生完后再追几个,可以早日成立你们家的孩子小乐队啊!”见美子的情绪有点伤感,我故意转换了话题。”

美子没有答复,只是用了一个MSN上的头像,那表情表示不知所措有点无奈。

“可忆,你那位心理学大师怎么样了?还是没有见着吗?太佩服这个男人的忍耐力了,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对象是一个这么可爱性感、才华横溢的小猫咪。”

“他确实不是凡人,不说是圣人吧,但至少他绝不是俗人。我们彼此都得忍耐,其实这样也挺好,将感情储蓄得爆满,等那一天来临,就是我们苦尽甘来,幸福狂欢的节日了。”

“可忆,我很羡慕你,其实你身边的铃木都不是等闲之辈,挺深沉的,以前总认为有钱的男人都不是东西,其实也不尽然。”

“美子,你今天是怎么了,你半年前还说我当小情妇是个悲剧的角色,这话就在耳边呢,让我痛定思痛了好些天,怎么突然会说羡慕我了呢!”

“因为生活没有永远的喜剧也没有永远的悲剧,每个人无法知道明天会有什么降临,所以,takeeasy,就做个女人,在真实地生活、真实地爱着……”

“美子,下周开始我要去东京大学夜间心理学班进修了,一方面想充实自己的生活,另一方面我想写一本书,在写书前我得好好研究一下人的心理活动。”

“写吧,可忆,你本身就是一本书……”

从网上下来,已是深夜,我在床上难以入眠,曾以为自己对美子是那么的了解,到现在才知我根本不了解她,甚至,我对自己都无法说了解了。

是的,这是我们迷惘的青春,我们的心灵在迷茫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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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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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孤岛的红色情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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