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还有两个石雕和晶体的美丽塑像,考察队粗略地视察了一下,维隆斯则在步测大厅的四壁。他才测了一面,忽然,石壁下滑,出现了一个缓缓向下的走廊。

其他人也走了过来。“且慢,我要先看看这个大厅所有的出口,并画一张草图以便参考。”

他们发现还有三个通往别处的走廊。他们进入了最后的一个,身后的石壁闭上了,与此同时,两旁的石壁往后招了起来,现出了第二个大厅,而他们就站在台阶口上。维隆斯仔细打量着这个新地方。大厅地面全是一个个活动的陈列箱子组成的,每一个密封的箱子里放着一件闪光的东西。

教授和助手们高声欢呼,一拥上前,只有维隆斯一个人暴跳如雷。17年来,他领导的考察队每有珍品发现,总要先停下来祈祷,但在这儿,什么东西都已准备周到,而且还放在玻璃箱子里。他的脑海里立即转过了一个念头:多像一个星际老鼠夹子啊!维隆斯满腹狐疑地皱了皱鼻子。他的小老鼠们正在一溜烟地跑过去吃乳酪哩!

真是香甜的乳酪。他们面前摆着一套精心选配的艺术珍品——脆薄的杯碗,别致的盘碟,精美的服装,金丝银线的织锦,还有又大又辉煌的玛瑙。

然而,这个大厅只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展览大厅的前厅而已,而那个展览大厅又通往另一个展览大厅,还通往第三个、第四个……

但他们很快就证实了,这层层相套、优雅精妙的连环大厅是有尽头的。两个小时后,他们发现他们所在的大厅只与进来的大厅相通,而那个大厅又只与原先进来的大厅以及其他两个没有出口的房间相通。

当他们再也找不到别的出路时,赫勒鸠鹰似的锐利目光投向了维隆斯的草图簿。他把草图与维隆斯的寺庙群平面形势参考地图比较了一下,说:“如果你这两张图的比例没有错,队长,那么,这里还有整个我们无法到达的地下部分。”

“要不然,你想他们把分发笛子的机关和有关存贮物藏在哪儿呢?”

“啊——当然罗。但是,假如有门路能通往那些厅堂呢?尽管我们显然在这儿没有发现这些入口。”他的目光四下扫射着。“队长,你对这一切有何感想?”

“非常漂亮。”

“但完全是无用的。没有一件实用的东西,没有一件东西向我提供和描述了他们日常生活的情况。这些东西只告诉我们,收藏了这套东西的那些人里面有一些非常出类拔萃的艺术家和工艺匠。你知道为什么这套东西的种类范围这么窄吗?”

“我还没想过。”

“显然,种类不多,因为这只是用来表现他们的能力的一些具体样品。其余的,他们要我们通过笛子去了解。”

维隆斯耸了耸肩膀:“就算是这样吧。”

“那么,我们今晚全队都到这儿来,你不打算反对吧?显然你和温切尔昨晚的试验没有什么害处嘛。”

维隆斯又耸了耸肩,放弃了他对笛子的独占权。

“而且,既然你已经视察过这个地方了,你不会反对我明天派一个小组下来拍照和登记编册吧?”

“不反对,要是能弄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话。”

“会弄得好好的。”

阶梯是自动的,他们刚走过去,天花板就打开了,出现了一条通道。他们重又回到了地面上。

维隆斯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他预感到内心有一种疯狂的冲动。他坐在吊床上,从盒子里取出笛子来,爱抚地摸着它冰凉的笛管,恨不得立刻在这儿就吹起来,让她再活下去。

但这儿不是地方。

“主殿也不是地方。”当他和考察队一起来到方丘顶上时,他又这么决定。今天晚上不能在那儿。考察队员们向主殿走去,泛着微光的石面上,大家都放轻了脚步。他们鱼贯进入大殿,分散在四面,靠墙席地而坐,一个个默默无语,心事重重。每人发了一根笛子——他们又向石台取了一盒,以补充被土人拿走了的那几根——然后各自不由自主地就把笛子举起放到唇边。

维隆斯不想跟他们呆在同一个大殿里。当第一声笛音怯怯吹响时,他就溜了出来,大步地急忙走下石阶。他来到了一个小庙里,圆拱窗外悬挂着孪生明月。他双手颤抖着把笛子放到唇边,舔了舔吹口,吸了口气,吹了起来。

可是什么也没有,空中只出现了一抹菲薄的彩色的雾。没有成功。维隆斯再吹了一下,奏出了一种从来没有人听到过的旋律。

现在也没有人听见。只有维隆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这寒庙里。他的嘴唇忽然感到一阵冰凉,窗外那一对孪生月亮冷冷地在他呆滞的眼前滑过。

她是不是要寻其同类呢?不会的。可是,当手表上的指针表明,又过了沉闷的一刻钟了,而他吹来吹去还只是吹出些雾来的时候,他就拔腿离庙,径自向主殿走去了。

要是上两个晚上,那催人人梦的光焰迷魂阵早就会叫他晕晕糊糊了。现在,蹲在主殿四壁墙根的人和土人们也都神志不清,目光呆滞,显然已经掉进了光焰迷魂阵了。可是维隆斯毫不迷糊,他站得稳稳的。肌肉由于心情的紧张而绷得紧紧的。他把自己的笛子再一次放到唇边吹了起来。

她还是没有出现,只有他在那个被遗弃的、荒凉的小庙里已经吹出来过的轻柔光帘。

后来,他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出寺庙群,险像环生地摸黑下了峡谷。他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灯光下,他发现了笛子上的裂痕。

金属笛管上有一套精致的小玩意儿:有用陶瓷做的,有用闪光丝线编织的——还有单独一块白色的水晶石,像他小手指第一指节的一半那么大,水晶石深处,有一个金色的瘢点。他的金色女郎!但是,当他试探着用力捏时,水晶石上出现了放射状裂纹。

碎了。维隆斯惘然若失地把碎片握在拳心摇晃着。当她死时,她的肌体情感电波立即被搜获并保存下来——灵魂的印记铭刻在水晶里,可惜是这样一种一摔就碎的东西。他使她复活过来,跳了整整一个晚上的舞,然后他筋疲力尽,把她摔在了石地上。笛管掉在石地上时那“咔哒”一声还在他心中震响着。

维隆斯捏紧手中锋利的碎片。他走出自己的帐篷,溜进了黑夜笼罩着的丛林。方丘上的笛声在夜空中萦绕。他来到了溪流边,一股浓郁的泥土味迎面扑来。

“我飞啊飞啊,一头秀发火光四进;我两眼之间嵌着一颗宝石,能把阳光化为劈石立开的利剑。”现在,她要求最后一次把水晶的碎片化为辉照云天的光焰,怎能让她在这莽莽丛林里长眠孤窟呢?

这时,他看见了溪水里双月的倒影,浮光跃金,静影沉壁。他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了。他把手腕一抖,把她送到了长眠安息之地。她轻轻地敲碎了银镜似的水面,水中的月影化着粼粼涟漪。她随波而逝,离开了他。

离开了这茫茫的黑夜,离开了这死寂的世界。维隆斯穿过一片空荡荡的树林,回到了空悠悠的帐篷中。他躺着,凝视着脑海中幻现的光影,双手紧紧地握着——但手里什么也没有。

当他被声音吵醒时,天色已经微明。他连忙赶到吃饭的地方。考察队已经回来了。他们饿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心只想着吃,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扑向食物库帐篷,拖出一袋袋的浓缩食物,用手舀起一捧一捧的粉和丸子。鲍尔斯基独自把一包碳水化合物粉拖到食物库帐篷的遮荫处,把食物有条不紊地填进嘴巴。

维隆斯看到赫勒在帐篷的另一边,正和5个土人蹲在一起,把高蛋白丸子倒进他们的饭碗里。

“你在给他们喂饭吗?”

赫勒闻声抬起了头,面容憔悴。“队长,他们快饿死啦。喂饱了好跟他们说话。”

“那我希望你已做好准备,可以很快就把话谈完,教授,说不定你正在让他们服毒呢!”

赫勒猛地吃了一惊,惶恐地朝土人们扫了一眼。“我——”他心烦意乱地一手插进了头发。“我没想到这一点。他们的新陈代谢系统可能跟我们的完全不一样。我——”他的手颤抖着。“我看到有机会,我就——”

“不过,现在也不必停下来。这可能是你最后的一个机会。”

勒赫紧张地抬起头说:“内文斯是我的通讯组长。内文斯——”他回头扫了土人们一眼。他们扔下了手中的饭碗,把一袋丸子全倒到地上。开岔的手贪婪地铲着,舀着。个子最大的那个土人第一个把头钻进那堆丸子,唇膜抖动不停。

维隆斯高声把内文斯叫了来。赫勒和内文斯两人进行了大胆的努力,利用各种语言、手势和表情跟他们沟通,最后甚至用手指和尖棍在潮湿的泥土上写写画画。“纸会使他们更糊涂的,”内文斯一边忙着,一边匆匆地对维隆斯说:“千万不要使用一种比对话内容本身的文明程度还要复杂的媒介。”

“既然这样,那还是说话吧,”维隆斯冷冷地建议道。对内文斯所作的努力的反应是令人鼓舞的,土人们继续大吃大嚼,跟在满地乱滚的丸子后面又是追,又是抢,然后把饭碗里的丸子倒进弯弯的大嘴巴里。

等到碗里的丸子也吃得精光时,内文斯的努力终于引起了一位听众的兴趣,这就是鲍尔斯基:“队长,要不要试一试我们前天晚上尝过的那种东西?”

“代酊酒?赫勒,想要试一试另一种牌子的毒药吗?”

赫勒立即表示同意。

“那就先别让他们再吃丸子了。要是代酊酒行的话,我们先让他们懂得这样一个条件关系——要吃的,就得先说话。这样,我们就有办法了。”

土人们欣然同意服用这种颜色很浅的酒。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地轮流嗅一嗅汽化盖。浑浊的眼睛几乎立刻就明亮起来了。

“行啦!”赫勒得意洋洋地说道,“他们的大脑细胞纤维——”

“还在念念不忘吃!”维隆斯眼明手快地一把拦住第一个跑过他身边、向食物库冲去的土人。他跟这个土人扭打起来了,他发现对手简直是一把怒不可遏的骨头。土人凶猛地吼叫着,指节、腕、肘、胳膊都会向着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屈曲。他的手指一把抓住维隆斯的脖子,弯弯的大嘴巴一口咬住维隆斯的左颊。维隆斯怒吼道:“向他开枪!”

其他的土人也冲破了站成一列的惊慌失措的人们,纷纷向食物库扑去。他们的意外行动比维隆斯的困境更紧急有力地唤醒了目瞪口呆的人们。“打倒他!”

温切尔从赫勒的皮带上一把拔出电击枪,朝着呆若木鸡的教授身旁连放数枪。土人失声大吼,松开了手。维隆斯抽出一只手,拔出电击枪,当场把那个土人击倒在地。然后,他一手捂着带血的左颊,一面奔向食物库,把其他4个土人一一击倒。

当维隆斯命令把5个瘫软的士人拖到营地外面去时,赫勒两眼冒火,不服地说:“他们是有理智的。”

“他们有的是饥饿。连狗都会找到食物,如果它饿得厉害。”

“但狗不会长得像个人啊!狗——”

但现在不是探讨宇宙间的各种定义的时候。“要是你想在他们醒过来时还要试试的话,那就拿一袋丸子来——一袋。不过我可要握着电击枪。刚才,这些宝贝已经从原来设想的毫无危险一下子变得可能成为一帮亡命凶徒了。不过,我还是要说只是‘可能成为’。”

被电击枪打昏过去的土人很快就醒了。内文斯想尽办法,试图使他们明白那一袋丸子和这些人想与他们交谈之间的关系。但土人们的回答却是发动攻击,连续地向年轻的助手野蛮地扑过去。

于是他们又被击倒在地,维隆斯阴郁地看着5具失去知觉的躯体,说:“赫勒,我看我们还是从头开始吧。先让他们懂得攻击和统统被打翻在地之间的关系,然后才是食物和交谈之间的关系。”

赫勒勉强地点点头:“可能代酊酒没怎么启发他们的理智,倒激发起他们的攻击天性了。”他承认说。

“而且,说不定当你快饿死时,进攻就是理智的反应。”

可是,当土人们恢复知觉时,代酊酒的效力显然已经过去了。他们缩成一团,阴沉愠怒的目光在电击枪和丸子之间荡来荡去,唇膜抖动着。大个儿站了起来,低下了头。维隆斯握紧了手中的电击枪。但他不是冲上来,而是转过身去,走了。其他4个也跟着走进了树林,脚下咯咯嚓嚓地响着。

赫勒垂头丧气,维隆斯把电击枪插回皮袋中。“他们还要来的。我在这儿守着食物库,你们去睡个大觉,补回昨天晚上的一夜不眠。”维隆斯转过身来,第一次注意到教授和学生都那么疲倦不堪。

但当他面对着他要看守的伙房时,他的恻隐之心又消失了。箱子、袋子全打开了,食粉、丸子、夹心松饼、还有粮食,撒得到处都是,连地上都有。维隆斯面色阴沉地巡视着,尽力把还能吃的收拾好。把地方弄整齐于净后,他就手持电击枪,无聊地呆在帐篷里,等着时间慢慢地过去。日移影动,微风轻拂,枝茎摇曳,红绿树叶窸窣晃动。土人们没有回来。

直到黄昏时,阿圭拉才来把维隆斯叫到营地外沿。土人们一起从树林里出现,唇膜飘动着。那个大个子把双手伸到维隆斯跟前。

维隆斯注视着向他递过来的东西。这是一个小小的金属仪器管,两头空空,内壁上有一些质量很轻的叶片,中心悬浮着一个刻有指针度数的圆形仪表。管子的金属上略微看得出有些麻点,盛放仪器的盒子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脏东西。

大个子朝着仪器作了个手势,嘟哝了几声。

“交易?”维隆斯猜想着,吃了一惊。他用手指指嘴巴。

大个子也指指他自己的嘴巴,唇膜抖动得更厉害了。

“拿一袋高蛋白丸子来,”维隆斯迅速地吩咐阿圭拉。“还有夹心松饼。还有赫勒,要是他在附近的话。”

阿圭拉把丸子、饼干和教授都带来了。“他们拿来的?什么玩意儿?”赫勒问道。

维隆斯把仪器一手塞给了他。“你猜猜吧。阿利,拿着我的电击枪,准备着。”他把枪交给助手,解开了放着丸子的口袋。

土人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他们把丸子倒作一堆,然后一捧一捧地舀起来。他们又把夹心松饼挑了出来,高高兴兴地分着。

“行了,队长,我相信这是一个气象仪。一个风速仪。”赫勒把仪器举了起来,叶片被风一吹,在管子里旋转起来,刻度盘上的指针也摆动了。

“对于他们来说,真是一件精巧的礼物,而且一点儿没坏。”

“就是啊!显然,这儿有一个我们尚一无所知的手制品仓库,那儿有一些自从大破坏以来一直藏得好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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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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