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个时辰后，古小月恭恭敬敬地立在殷华的房里，手里捧着毛巾等着让殷华擦脸，十足像个仆从的模样。

待殷华盥洗完毕，古小月领着殷华入座，为他添了碗热腾腾的粥。

「爷，请用早膳。」

「这是……」

看着那碗略带点褐色的粥，殷华忽觉情况不妙。

「回爷的话，这是小龙熬了一个时辰才完成的粥，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粥里头褐色的部分是……」

「嘿嘿!」古小月不好意思的傻笑了两声。「不小心烧焦了，爷就把它当是锅巴，凑合着吃吧!」

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粥之后，殷华决定放弃这碗口味「独特」的粥，转而举箸夹起一道看不出所以然的菜。

「这又是什么?」

「菜脯蛋。」

「黑色的菜脯蛋?真够奇特的了。」

「我怕不够熟，用大火煎了好一会儿，如何?应该熟透了吧?」

「小龙。」殷华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你究竟会不会做菜?」

「我从没说过我会。」事实上她不但会，还挺拿手的，不过为了报复殷华害她昨晚和那匹马「厮杀」到半夜，她才故意将这一顿给搞砸。

「算了。」他决定不让自己的胃遭到茶毒。「你还是别再进厨房了。」

古小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可不是为了当殷华的仆役才混到他身边，她的目的是替他作媒，哪有多余的闲工夫耗在厨房里。

「这样吧，你还是先把衣裳洗干净晾好，将地板抹干净，再将屋外的落叶扫净，然后到书房里帮我磨墨。」

「爷，其实你应该多请几个仆役的。」她暗示他是在虐待手下，没道理这么大一幢宅子要她一个人处理啊!

「不需要，像你这么能干的侍从，只要一个就够了。」殷华哪会不懂她的暗示，不过他可不打算心软，这个古小月既然敢来招惹他，就要有心理准备，他可是没那么好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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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华放下手中的笔，打鼻孔里轻声哼气，喊着，「小龙?」

「是，爷。」原本已经神游太虚的古小月倏地回过神来，一副刚从梦中惊醒的模样。

「你是第一次磨墨?」

「不是。爷为什么这么问?」

「喏!」殷华示意她低头瞧瞧桌面。

顺着他那仿佛她已无可救药的眼神瞧去，古小月这才发现原本她握在手里的墨条不知何时已移至宣纸上，将好好的一张纸沾染得满是污渍。

「哈!」她尴尬的傻笑了一声。「真是奇怪，这墨条怎么自己会移位?」

「小龙，你很累吗?」看她一脸惺忪，双眼几乎快阖上了。

「嗯……」古小月低声回应。折腾了一晚，再加上一整个早上的打扫、劳动，她早已经不堪负荷了。

「这样啊，如果你觉得当我的随身侍从太累的话，那么我也不好勉强你，你大可回到以前的生活，继续过着打零工的日子。」

一听见殷华这么说，古小月的精神立即抖擞了起来。开玩笑，她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混到他身边，怎么可以还没达成目标就离开呢?

「爷，我不累，真的!」她相当肯定地猛点着头。

「是吗?那就去帮我沏杯铁观音来。」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客气。

「你稍等，马上来。」

放下了墨条，古小月一溜烟地奔出书房，待她再出现时，手里捧着一杯香气四溢的热茶。

「爷，我帮你搁在窗边的卧椅旁可好?你等会儿累了可以在这儿休憩片刻暍口茶。」

垂首看书的殷华没有出声回应，等到看了一个段落，想到要起身喝茶时，头一抬，看到的竟是横躺在卧椅上的古小月。

他哑然失笑地看着她的睡颜，看来她真的是累坏了。

殷华走近她身边，蹲下身来，与她那娇憨的睡颜面对面。

他蓦地发现，其实仔细一瞧，古小月长得还满标致的。当初两次见她都是在黑暗中，他没能好好看清楚她的长相，后来再碰面时她已改换男装，若不是今天有此机会细细端详她的五官，他几乎就错过她的美丽了。

禁不住心中莫名涌起的悸动，殷华伸出手背轻轻摩挲着她细致无瑕的脸颊，感受那份属于少女独有的滑嫩触感。

「你哟!」他不自觉地漾出了一抹宠溺的笑。「就喜欢找我麻烦，现在可好，把自己累成这模样。」

像是回应他的话似的，睡梦中的古小月嘤咛了一声。

殷华以为她就要清醒了，带着一丝狼狈的情绪，猛将手抽了回来。

所幸，她只是微微蠕动身躯调整睡姿，不一会儿又恢复平静的状态，从她均匀深沉的呼吸声不难判断出她还在熟睡中。

殷华再次将手探向她素净的脸庞，他喜欢她这份纯净的感觉，不似春风楼中浓妆艳抹、妖娆娇媚的女子，而他更加欣赏她那份勇往直前的傻劲，看她竟然为了替他作媒而做出混到他身边这种傻事，他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还好他尚且算是个君子，若是换作别人，恐怕这小丫头早已被吞入肚了。

眷恋地以指腹轻轻滑过古小月细致的黛眉、挺立小巧的鼻尖，以及柔嫩丰润的唇瓣，殷华忽觉在他指腹下的唇出现了细微的蠕动，正当他疑惑地停下手时，竟听见她细如蚊鸣的梦话。

「好难喔，真不知道殷华到底喜欢哪一型的女子?」

原来古小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连睡梦中都惦记着要替他作媒，这可真教他哭笑不得，不知该感动她梦中有他，还是该伤心她一心一意只想将他推往别的女人身边?他虽不敢说自己的魅力多么所向披靡，但至少还没有女人这么样地漠视他的吸引力。

不由自主地，殷华冲动地脱口而出，「近在咫尺，我喜欢的就是像你这一类型的女子。」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怔忡不已，他张口结舌好半晌，不太相信自己竟然说出那样的话。

恍惚地站起身，殷华逃难似地离开了书房。他不敢再继续与古小月待在同一个地方，否则，他怕自己又会冒出什么样连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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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喜红阁的江其之动作频繁，相当积极地往春风楼挖角。

其实春风楼给姑娘们的待遇不差，风大娘对手下的姑娘都相当关照，愿意离开春风楼转往喜红阁的姑娘寥寥无几，然而，艳雪却主动找上江其之，表示愿意选择到喜红阁去，条件是江其之必须将她捧成喜红阁第一台柱。

艳雪之所以这么做，绝大部分是为了赌气，她气不过殷华居然漠视她的美丽，她都已经不顾羞耻地献上自己了，结果呢?为了一个小跟班，他竟视若无睹地从她身上跨过，甚至连夜离开春风楼，教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她选择离开春风楼，为的就是证明给殷华看，她可是炙手可热的，不是任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这天，殷华领着古小月到客栈吃饭，正巧刚被喜红阁挖走的艳雪也来此用膳，知道主仆两在楼上，便表示要上楼去。

正当古小月一脸满足地啃着肥美多汁的鸡翅时，客栈楼下起了一阵骚动，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怱地人声鼎沸嘈杂下已。

「爷，下面似乎有热闹可看，咱们下去瞧瞧吧?」禁不起好奇心的驱使，古小月期待地看着他。

「专心啃你的鸡翅吧!少管闲事。」他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气定神闲地享用他的午膳。

「可是……」

「快吃吧!」殷华夹了块剔净鱼刺的红烧鱼肉送至她的嘴里，塞住她吱喳不停的嘴巴。

吃下鱼肉，古小月压根没去思考他对她的这个动作有多么亲密。

「可是，爷，你不好奇吗?」

「不需要好奇，也不用下楼去凑热闹，等一下热闹自行会找上门来。」听力极佳的他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她一头雾水，搞不清他话中的玄机。

「转头看看你的背后吧。」

古小月听殷华的话回头一瞧，果然看见一群男人从楼梯处蜂拥而上，而其中被包围在中央的是一名极其眼熟的女子。

「那……那不是艳雪吗?」

一身若隐若现的薄纱，再加上低得不能再低的前襟，莫怪乎艳雪会被这么多男人以众星拱月的方式簇拥上楼。

如此风光的场面，看得古小月都傻眼了。

「殷爷，别来无恙?」

艳雪迳自在殷华的身旁落坐，微微仰起下巴，高高挑起的柳叶眉，得意且骄傲的笑容，显示出挑战意味浓厚的模样。

「多谢关心，多亏有小龙照顾我的生活起居，这阵子的生活过得好极了。」殷华露出虚应的笑。

「没有茶饭不思?坐立难安?」艳雪的音调提高了不少。她无法接受她的离开对殷华竟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相反的，吃得饱、睡得好，精神也跟着爽朗了起来。」他岂会不懂艳雪的期待，要他为她的离去忧心挂怀?省省吧!

「你……」

咬牙切齿地咽下高张的怒焰，艳雪虽然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但脸庞依旧难掩怒气。

古小月就算再迟钝，也看得出弥漫在他们两人之间不悦的气氛，她尴尬地对两人傻笑两声化解此气氛，并且自以为聪明地把眼前的情形解读为男女之间闹别扭，于是她充当起和事老来。

「哈哈，艳雪姑娘，你别听殷爷瞎说，你都不知道，殷爷一听说你被喜红阁挖走，心里有多煎熬，脾气也跟着变得暴躁，可怜了我这个小跟班，常常得当他的出气筒，老是嫌我煮的饭菜离吃，哎呀!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可不少哟!」

古小月一席扭曲事实的话，听得艳雪是笑逐颜开。

殷华则是面露阴寒，瞪着古小月不发一语。

「小龙，你说的可是真的?」艳雪粲笑如花地问，一扫方才悻悻然的模样。

不理会殷华寒如冰霜的冷眼，古小月自顾自的说着：「当然是真的。在春风楼那晚，殷爷若不是一时心软为了救我，恐怕早就和你……」

一个肉包倏地凌空飞起，塞住了古小月滔滔不绝的嘴。

「吃你的包子，废话少说。」

为了避免古小月继续颠倒是非，他选择封住她的嘴巴。

她将嘴里的包子拿下，故作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可是，爷，我的肉包吃完了，这一个是你的才对。」

冷然的眼神狠狠地对上她的双眸，殷华用仅存的耐心道：「把肉包塞回你的嘴巴里，否则我不介意为你改塞一颗橘子。」

塞橘子?那怎么成，她要是嘴里真咬了一颗橘子，岂不成了普渡的贡品——猪?

几天相处下来，她不难知道殷华这会儿是真的动火了，为了避免遭殃，古小月决定乖乖地闭嘴啃完那个肉包。

「华，你是不是在害臊?」艳雪娇滴滴地问着。

她还当殷华之所以发脾气是因为那小厮的一番话说中他的心思，因而恼羞成怒，殊不知他早已怒火中烧。

殷华再度瞠目瞪了在一旁窃笑的古小月一眼，然后不带丝毫感情，语气冷然地与艳雪撇清关系。

「艳雪姑娘，我想你误会我这个小跟班的意思了，事实上我对你并无情愫，在春风楼那晚，我之所以急忙冲到隔壁房间，其实是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他说这话时刻意看着古小月，并且眼底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看得古小月彻骨生寒。

「什么隐情?」艳雪追问道。

「因为我……实下相瞒，我有断袖之癖。」

「什么!」艳雪惊讶地大吼。

「咳……」正在吃包子的古小月差点被肉馅呛到。

「我知道这让人很错愕，但这却是无法抹灭的事实，我真正喜欢的人是——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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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干嘛拖我下水?」古小月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双手环胸，一脸埋怨地瞪着殷华。

「那你又干嘛对艳雪胡言乱语，让她误以为我在乎她?」他冷眼质问。

「我……」她被问得有点儿心虚，一时之间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她想了个埋由，「我以为你也喜欢她嘛!毕竟那么妖娆娇媚的女子，没多少男人抗拒得了。」

「哦?这么说来，你也同样爱慕着艳雪罗?」殷华捉住她的语病问。

「我怎么可能会爱慕她呢?我是……」古小月话才说了一半便嘎然而止。她猛地发现自己差点儿就漏了口风。

「你是什么?」殷华审视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

「我……我是正正常常的男人，喜欢女人是天经地义的，只不过我不喜欢像她那一类娇媚动人的女人，我比较欣赏楚楚可怜型的女子。」

「这样啊!」殷华挑眉颔首。「我还以为你和我之前偶遇的一个人一样，有着特殊的癖好。」

「什么癖好?」

「喜欢帮人『作媒』的癖好，巧的是她也姓古，若非她是女儿身，而你是男儿身的话，我还差点以为你和她有什么关系哩。」殷华刻意强调「作媒」二字，并且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古小月的反应。

被他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怱觉喉头干渴，额角也冒了几滴汗。

「哈哈哈……」她故作轻松地傻笑。「我想可能只是巧合吧!」

「是啊，我也这么想，你应该不会有那么无聊的嗜好才对，是不是啊?小龙。」

「欵……」古小月几乎饮恨，明明自己的口才已经算得上流利了，怎么遇上了殷华反而词穷?

她很快换个话题，「不过，就算是我多事帮你和艳雪姑娘配对好了，你也没必要说出那种话啊，什么断袖之癖，又说什么你喜欢的人是我，爷，虽说我只是个小跟班，但你也别拿我当箭靶嘛!」

「小龙。」殷华忽地一脸严肃，沉声唤着她。

「什么事?」喊得那么慎重，害她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扬唇一笑，欺身上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其实，那并不是为了摆脱艳雪的计谋，也不是推托之词，那是事实，我确实有断袖之癖，而我的目标也确实是……你。」

一阵寒意窜过古小月的背脊，他的话让她不寒而栗，除了毛骨悚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境。

她敢肯定，她今晚会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