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壅塞的餐厅里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有着被太阳狠狠肆虐过的痕迹,红红地挂在鼻梁、两颊,更明显的是烙印在肩膀、双臂,如果是穿着休闲短裤的客人,更是露出两条泛红的双腿,几乎没一个例外。

邵慕风早就不知道混到哪儿去泡妞了,这家伙全身没一条正常的神经线,铁鹰瀚早已习惯他对女人的"换衣哲学",自然不会特意放在心上。

他原本就不大喜欢停滞在人很多的地方,随意吃了两三块点心,算是试验餐厅主厨的手艺,在确定没有问题后,他一个人信步走出餐厅,往海滩的方向走去。

虽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但夏日的白昼本来就比较长,此刻沙滩上正闪动着夕阳的余晖,橘红色的光芒映照在波波海潮上,让整个海平面熠熠发光,引人遐思。

阮棠由员工停车场里牵出自己的脚踏车,这是她十六岁那年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以前她都骑着它上下学,现在则用来上下班;反正往返的路程并不很远,她每回只要骑二十分钟就可以从家里到饭店,上下班各一趟,是项既经济又省时的运动。

她小心地将大厨阿辉师傅特别打包给她的"菜尾"和巧克力蛋糕挂在脚踏车的把手上,跨上脚踏车,她平稳地踩着踏板,沿着海滩旁边的道路骑出员工停车场。

这两天她发现煞车有点不大灵光,看来得找个时间去脚踏车行换新的煞车皮了。

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拂在她脸上,每天最令她放松快意的就是这个时刻。

在这段略斜的坡道上往下滑行,总能让她暂时忘记压在肩上的担子,她可以恣意享受清凉的海风、一大片的美景,也惟有在此时她才会像个二十岁的女孩般无忧无虑。

她微醺地眯起眼,这条由饭店自己建造的车道平时没有什么人会经过,这也是她之所以能全心放纵的缘故。

当脚踏车滑过斜坡中段的转弯,她倏然发现下坡有个人影走在前头,极自然地,她拉住煞车,却讶然发觉煞车竟然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失灵。

"惨了!"她不断用脚踩地来增加摩擦力,企图用"脚煞"的方式来阻止脚踏车的行进,但下坡的冲力实在太大,她并没有成功,反而歪歪斜斜地往那个人直冲而去。

"喂!喂!前面那个谁呀,快、快闪开……"她扯开喉咙大声喊叫,希望前方的人影有所警觉,进而闪过她的"突击"。

"快呀!我煞不住了!喂--"

铁鹰瀚正放松心情观赏美景,他不是经常有这个机会,因为他的生活太过忙碌,往往除了工作就是必要的休息,几乎没有任何休闲时间。

这次趁着邵慕风所谓"巡视名下产业"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他才能拥有短暂的呼吸空间及休憩。

也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发觉身后的呼叫是冲着他来的,等到那急促的喊叫声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靠近,他才微愠地回过头,想看清楚是谁毁了他难得的闲情逸致--

"阿!"

"啊--"

电光火石之间,两声惊叫同时响起,一个是慌张的女音,另一个则是悲惨哀嚎的凄厉男音……

阮棠的脚踏车以极不人道的姿态直接撞上铁鹰瀚的臀部,这一撞不仅把他呈大字形撞趴在沙滩上,还异常过分地狠狠压辗过他的背。

也因这"凹凸不平"的"路况",脚踏车再也控制不住地斜倒在一旁,而阮棠则由脚踏车上跌了下来,正好跌坐在铁鹰瀚才刚受到重创的背部--

"谁啊!?"铁鹰瀚的脸贴在沙地上,背上的痛令他几乎流出眼泪,他的声音破碎而凄厉,却仍维持一贯的发声方式--咆哮。

阮棠瑟缩了下,她挣扎地跪坐而起,担心地拨开他背上因脚踏车辗过的沙土,心慌且颤抖地小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没事!?你不会来试试看呐!"铁鹰瀚咬牙切齿地低吼。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是脚踏车,它、它……"即使南部的高温都无法令阮棠恢复正常,她紧张得手脚发冷,额头不断沁出冷汗。

"该死!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铁鹰瀚两手抓满了沙土,他气得头都快炸了。

"嗄?"不是解释的时候?那她该怎么做才好?

"那我……"

"你!?你该死的马上离开我的背!"

邵慕风啼笑皆非地看着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铁鹰瀚,自从他和饭店的工作人员将铁鹰瀚由沙滩上"架"回房间以后,那抹嘲讽的笑容不曾由他嘴角消失过。

相对于他的愉悦,阮棠则是愁苦着一张小脸,不知所措地坐在一旁。

为什么她会这么倒霉,什么人不好撞,偏偏撞了个"极重要"的客人,他的身份竟还是饭店的总裁--

唉!她该怎么赔偿才好!?

还好适才出事时,在洗碗部工作的阿水婶正巧也要回去,她不好丢下铁鹰瀚"肇事逃逸",只得拜托阿水婶为爷爷和妹妹张罗晚餐,因为那袋阿辉师傅留给她的菜尾已经毁在沙滩上,再也收不回来了。

驻守饭店的特聘医生为铁鹰瀚打了针止痛剂,并在他破皮的背部擦上药,留下一些必备的消炎药后便走了,当然最后仍不忘交代要让"病人"多休息。

"唉,可惜当时没有随身带着相机,不然真该把你的糗态拍照存证。"邵慕风见气氛有点凝重,他开始讲些轻松的话题来化解凝滞的氛围。

"一个人形耶,沙滩上就留下跟你同比例的人形印模,一点误差都没有。"

虽然形容起来有点夸张,不过与事实相去不远,有点像命案现场的粉笔画,一个人形印模,而且姿势很拙,哈!

"够了吧你,再说下去,我就拿针线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铁鹰瀚狼狈地僵趴着,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都是我……"明天,明天她就把脚踏车的煞车皮换掉。

"很抱歉让总裁出这种意外,我代阮棠向您道歉。"下属出了事,吴志蒙理所当然地没敢逃避责任,听到消息后便匆匆赶来,更是不敢稍离半步。

"祸是她闯的,不干你的事!"铁鹰瀚的脾气或许有待商榷,但他一向是非分明,不会因此而迁怒他人。

"这……还是我请医护人员来照顾你--"吴志蒙责备地看了眼阮棠,她什么人不好惹,却惹到全公司最"大条"的人,这下恐怕不好收尾了。

"不必,这里没你的事,你走吧!"铁鹰瀚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呃--"吴志蒙踟蹰地看了看阮棠,留下她好吗?

"吴领班,我想总裁说得很明白了,你还是离开吧!"邵慕风闲闲地插了嘴。

"还是阮小姐跟你有什么'特殊关系',非得让你留下来关照她不可?"锐利的黑眸扫了吴志蒙一眼,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不!没有的事!"

跳出来澄清的是阮棠,她无故闯祸已经够倒霉的了,不想把无辜的吴志蒙也拖下水,何况她真的跟他没什么。

她扯了扯吴志蒙的袖子,低声地说:"领班,谢谢你的好意,我才是该留下来的人,你还是回去吧!"

吴志蒙不放心地看了看趴在床上的铁鹰瀚,和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的邵慕风,再次面对神色忧郁的阮棠,他也只得叹口气,无言地退离"风之房"。

"喂!等一下,你另外帮我准备一间房!"就在吴志蒙推开门之际,邵慕风突然由沙发上跳了起来,尾随着他离开房间。

阮棠愕然地瞪着两个陆续离去的男人,这……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杵在这里吧?如果这个总裁大人没事了,她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呢?

"你发什么愣,不会过来帮我翻个身吗?"一直维持单一姿势,任谁都受不了的,他巳经开始觉得脖子发僵,整片背部又酸又麻,很想坐起来或仰躺,总好过像只晒干的青蛙。

"嗄?"阮棠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囱说话。"可是你….-背上有伤,还是趴着比较好吧?"

"那点伤死不了人的!"不过是破了点皮,没伤到内脏或筋骨已是万幸,这女人哆里叭嗦个什么劲儿!?

"嗯……你确定要翻身吗?"

她相信以自己的力气绝对可以翻得动他,这可得归功于每天换床单所训练出来的力气,但他真的不会痛吗?万一弄疼了他,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辞掉,那么她们全家的生计该如何是好?

"废话!你把我说的话当放屁吗?"铁鹰瀚心情恶劣到极点,不觉出言不驯。

"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帮你翻身。"阮棠没时间多想,她拉起铁鹰瀚的手臂,吃力地让他扶住自己的肩膀,拉着他的长裤像给咸鱼翻身一样,猛一用力将他翻转半圈,虽然时间极短,却让她流出一身汗。

"该死!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粗鲁,你不会小力一点吗?"

虽然只是皮肉伤,但总是肉做的,难免觉得有如撕扯般地疼,他弯着背脊坐在床上,忍不住低声诅咒。

"人家早就警告过你了,是你自己坚持地说……"喔!就会编派她的不是,她也很委屈啊!再说她真的有提醒他嘛,她嘟起嘴小声地嘀咕。

"你在念什么?"铁鹰瀚眯起眼瞄她。他的一只手臂还挂在她肩上,当然把她的嘀咕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可他就不信这颗小软糖敢当着他的面说他不是,所以他故意佯装听不清楚地问道。

"嗄?我没……"·她果然没那个胆子重复一次,紧张地侧过头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未料这一转,她的唇竟准确无误地刷过他紧抿的嘴,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而几乎是同一瞬间,阮棠立刻将头往后挪,一张俏脸烫得都可以煎鱼了。

铁鹰瀚也同样震惊,但出于反射动作,前一刻还撑住身体的手挚像有意识似的霍地按压住她往后移的颈背,挂在她肩上的手臂转移到她的腰侧,将她僵硬的身体一把拥进怀里,让四片才分离的唇瓣重新贴在一起--

"唔!"阮棠瞠大了眼,直到眼球酸涩难当,两只眼睛才不敢置信地眨了又眨,他……他在做什么阿?

铁鹰瀚细细地吮吻着她柔软的唇瓣,嗯……这颗小软糖的唇就像软糖一样柔软、一样

甜,可惜她太过紧张,也不懂得将嘴巴张开,不过他很乐意成为她的启蒙老师。

"啊!"他突然用牙齿轻咬了口她的嫩唇,让她又惊又疼地惊呼出声,自然地微启樱桃小口,他便趁此机会长驱直入,侵占她唇内的柔软。

阮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记得把两只手紧紧地抵住他的胸膛,单纯地以为只要不靠近他的身体,他对她的威胁性就会减至最低,完全忘了彼此的唇仍紧紧相贴。

铁鹰瀚细细地品尝她唇内的甘甜,长舌恣意地挑勾她生涩笨拙的丁香,并逐一舔吮过她每一颗整齐的贝齿,敏感地发觉她鼻腔的呼吸转促,轻轻浅浅地喷拂在他脸上,小小的肩膀止不住地抖瑟着……

该死!这颗小软糖当真甜腻得令人爱不释手,要不是她的身体僵硬得像颗石头、呼吸急促得像哮喘病发作,他还真舍不得放开她香甜的小嘴里。

好不容易等他松了手,阮棠却再也没有力气推开他,她只觉得全身虚软得使不上力,一定是他把她的氧气都吸走了,不然她怎么会脑袋空空、全身虚软?

太可怕了!这个人一定得离她远远的,不然迟早有一天她会缺氧而死!…"怎样?喜欢我的吻吗?"他抬起她的下颚,拇指轻刷过她肿胀的红唇。

阮棠呆愣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径几地摇头。

"不喜欢?"铁鹰瀚蹙起眉,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既然你不是很满意,那么我们可以再试一次!"

阮棠瞪大了眼,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微张的小嘴又被他叼了去,再次弄乱了好不容易调匀的呼吸……

"满意了吗?"这次连他的呼吸也明显地乱

了,一股骚动自小腹升起,他对她居然能轻易引起自身的燥热感到不可思议。

阮棠只觉得脑袋里缺氧得更严重了,不过这次她学乖了,没敢再摇头,只是保持沉默。

"你哑了吗?"铁鹰瀚的眉头皱了又皱,他拍了拍她粉嫩的脸颊,"还是你想再来一次?"

他是很乐意啦,只是她总得表示一下意愿吧!他可不想当只欺负小红帽的大野狼,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嫌疑……

阮棠惊跳了起来,她的眼睛已经因为惊慌而瞠到最大,一双小手紧紧地按压住自己的唇,就怕他又以蛮力得逞。

铁鹰瀚的嘴角漾出一道微扬的弧度,这颗小软糖实在可爱得紧,总令他忍不住想逗弄她,也因此兴起把她留在身边的想法。

"做我的女人吧!"心念一动,嘴巴就这么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嗄!?"

阮棠这一吓吓得可不轻,她忘形地松开捂住嘴巴的手,脸色瞬间由红润转为铁青。

"我……我才不要!"

铁鹰瀚眯起眼瞪她,大好的心情也因她的一句拒绝而变得消沉。

"你说什么?"冷冽的声音透着猖狂且不容忽视的威胁。

阮棠虽然吓得腿软,但她仍佯装镇定,倔强地抬起圆润的下巴:"我就是我,我不会做任何人的女人。"她握紧拳头,不让自己的声音软弱得发颤。

深邃的黑眸紧盯着她脸上每一根倔强的线条。

"包括我?"他问。

"包括你!"她咬着下唇,以防上下排牙齿打架。

定定地审视她的表情,未几,他露出一抹寓意深远的笑容:"你害我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不该付出一点赔偿?"

原以为她的性子也会如同软糖一样可以随意塑造,没想到她骨子里还是有那么点骨气,不过也因她多了这么点倔强,他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你说那只是皮肉伤……"说起这个,她不免又心虚起来,口气也变得虚软。

"你不知道男人是好面子的吗?"他挑起眉,神情尽是戏谑。

商场上,交战守则第一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在竞争绝对激烈的商场,他是战无不克的"硬汉",没道理在泡女人这点上惨遭滑铁卢,若传了出去,以后他这张俊脸还能不能见人呐!?

"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伤得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一想到自己的脚踏车无情地辗过他的身体,自己还一屁股坐在他受创的背脊上,会不会……会不会他真的是因为爱面子,才会不敢承认自己的伤很痛?

不想还不怕,越想,阮棠的心是越怕,万一他因为死要面子而造成医疗延误,甚至导致什么半身不遂的,那她可真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那……那、那……"她的内疚因自行推断的猜臆而急遽加深,舌头开始不受控制地打结,说出来的话自然像唱盘跳针一般阻碍不进。

"别这啊那的,看在你是我员工的分上,这样吧,我就'阿沙利'一点,算你一百万打平了。"他故作大方地开出天价。

"一百万!?"阮棠真的傻眼了,她现在的薪水一个月才两万多,扣掉小妹的学费跟生活杂费,每个月可以攒下两千元就偷笑了;以每月归还他两千元来计算,那么……她得还上四十二年才还得清……天呐!那时候她都六十二岁了耶!

"怎么?嫌太少?"看她顿失血色的小脸蛋,他竟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气闷,不过为了让她知道惹恼他的下场,他可没多余的道德良心做善人。

"不,不是--"她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去抢银行来得快一些。

"如果赔不起可以说啊,我可以给你另一条路走。"

看她的眉头都打了N个结了,他也不好再逼她,不如另辟一条路给她走,否则狗急了跳墙,他什么也得不到。

"我不会出卖自己的……"再软弱的个性也会有所坚持,她整颗脑子乱哄哄的,只记得自己这点小小的固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他烦躁地抹了抹脸。

"这样吧,你照顾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消,你觉得怎么样?"他可是退让了很多哦,如果她再不懂得好好把握,他可不是常常这么好说话的。

"一个月?单纯照顾你?"她狐疑地瞅着他。

"嗯,单纯地照顾我。"他现在是可以答应啦,可是万一日后不小心"擦枪走火",那可不关他的事。

"不食言?"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的要求不会那么单纯,可是以目前的状况看起来,这是惟一可行的方法,如果他可以保证,以他的社会地位,他该不会太过为难她才是。."先说好,日夜无休喔!"先小人后君子,条件先谈好,免得这颗小软糖说自己欺负她。

"日夜无休!?"这四个字让她无端地又紧张了起来。"那我……"

"我可没占你便宜,反正这房里有两张床,

你睡你的、我睡我的,这样你才方便照顾我啊!"这邵慕风倒顶聪明,懂得跟吴志蒙多要一间房,省去他不少麻烦。

"那邵……"她霍然想起原本跟他同房的邵慕风。

"他滚到别间房去了,别管他!"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阮棠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今天中午她送咖啡来时,他与邵慕风之间那暧昧的张力--

这两个男人的性向可能不同于常人,若真是如此,她这一个月不就真能安然无事地平安度过。

一个月的劳力换四十二年的负债,怎么算都是她占的便宜多,至于爷爷跟小妹那边……只能拜托阿水婶多担待了,这笔人情债以后再还便是。

思绪百转千回,她思索许多,终于在他殷切的期盼之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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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汉的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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