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因为姐姐的央求,奕然竟破天荒地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投注心力与时间。也许是姐姐的哀求让他心软,也许他本身就不是个硬心肠的人;但今日见过时本人,奕然便觉得那些都是值得的,时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

“结果会是怎样?”时觉得自己手心似乎正在淌汗,如果有个万一,他是不是会被强逼回到那个恶梦不断的地狱之中?

不!他绝不回去,他不想再面对,不想再被香烟烙印,不想再被皮带鞭打,不想受着苦却只能在母亲哭泣的脸下压抑自己的怒气,生怕伤害到母亲。

“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你得永远和我扯上关系。”奕然向他保证,“乖,先叫声小舅舅来听听吧!”

“别拿我开玩笑了。”时忍不住拧了眉。

回到现实,对着眼前这个比任何人都要耀眼,散发着令人不可抗拒光芒的男子,再想到他只大自己四岁,这声舅舅还不是普通地难开口。

“怎么?要进我家的门,这个礼可少不得。”他笑着,时如此直接的反应令他觉得好玩。“姐姐……叫姐姐成不成?”为难地开了口,时觉得这个称呼比较适合他。“干脆直接叫名字好了,起码这样我还不会那么难过。”奕然耸了耸肩,示意他坐下别再站着。

虽然生得这样的一张脸总是让人误会,不过该有的东西他还是一应俱全啊!搞不懂为何走在路上都会被叫小姐,然后莫名其妙地有男人前来搭讪。

“对不起……”因自己没分寸而伤害到他们新建立的关系,时有些后悔。电话铃声在时道出歉语时响起,奕然没理会他,径自找出搁置在报纸与书堆中的行动电话,按下通话键。

“阿然!”一听就知道是他姐姐奕铃异常兴奋的叫声。

“看来是成事了。”他笑着把电话远离自己的耳朵,省得耳膜受到荼毒。“成事?”不晓得是什么情况,时呆呆地问。

“恭喜你,从现在开始,你改姓奕了。”开庭结果胜诉,也不枉自己做了这么多努力。“你是说……”发生得太快,感觉上一点也不真实。从此刻开始,他真的可以成为他们的家人吗?

家人……这么好的家人他可以拥有吗?

如果是场梦,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大清早,位居半山腰的奕家家中,传来阵阵乒乓巨响。就连飞过宁谧高级住宅区的雀鸟们都被这声响吓得差点心脏病发,失速坠落。

“阿然,你又关掉我的闹钟!”

奕铃从高床暖枕中转醒,便发觉已过八点,而且昨晚调好的闹钟也没响过,气呼呼地奔进浴室里,急忙梳洗装扮。

由于太过急躁,她不停地撞到周围的东西,盥洗室至藏衣间,所经之地无不犹如狂风扫落叶般一片狼藉。

拿着早报经过,听见姐姐的怒吼而停下脚步的始作俑者,以极其优雅的姿态靠倚门旁,看戏般地说道:“不是叫你别去上班了,调闹钟干嘛?留在家里享清福不是很好,有我养你啊!”

“我还没老到得靠人养的地步。你行行好别再关我闹钟,我这份工还想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将及腰的秀发以鹅黄发带扎成马尾,捡了套与发带同色的连身裙穿上,奕铃拿起皮包冲往车库,行进间还不忘撞倒木质走廊上安置的盆栽。

若非奕然坚持,她实在不想搬来与他同住。她是念在上班这段时间有人可以替她照顾时这孩子,才勉强答应住进这栋所费不赀的豪华别墅。

这地方离市区起码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让她天天都迟到,希望今天老板可要大发慈悲才好。

“真是的,像在上演灾难片一样。”家中每个早上都得经过这一番折腾,害他让整理家务的终点女佣念得半死。

回过头,他发现还有一个赖在床上虽已清醒,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愿起床的懒人。“早!”奕时抱着留有奕铃体香余温的棉被窝着。

裸着上半身的他近来在别墅后院的游泳池练就一身匀称的肌肉,但十五岁的骨胳仍修长而细弱,年少的青涩稚嫩在他身上展现无遗。

“早,色胚!”奕然半开玩笑地道出这个替他新取的绰号。

不知是不是自小缺乏温暖的关系,这孩子一天到晚粘铃粘得紧,甚至放着他特意给他的套房不用,跑来挤铃的这张床。

“天气冷,两个人睡温暖多了。”奕时搔搔头起身,拿起昨夜随意抛在床边的外衣穿上。视线仍有些朦胧,所以他不时被铺在地上的白色长毛羊毯给绊倒。

是啊!把冷气设定在十五度,再来叫冷,他的确是挺聪明的。

奕然无奈地摇头,转身却又觉得好笑。“感情真好。”

“我跟你感情也不错啊!可惜你都不准我过去你那边。”奕时一副无奈兼可惜的表情感叹道,但奕然所不知道的是,他在说出这话那刻心里头是如何地翻腾。

“想当我的床伴,再等个几年吧!”奕然笑着打回票。

他们到这地方也有几个月,时这小鬼头也和他熟得能开点玩笑了。

“得等多久?”突然,奕时一本正经地问。

“等我身边缺人的时候,让你排第一候补好了。”对于奕时神情的异变感到一丝丝的不妥,但奕然说服自己是他太多心了。

“好!”他记下了。

不理会奕时露出的认真神情,奕然以微笑敷衍过去。

“对了,今天早上吃什么?”穿好衣服后感到饥饿的奕时,转而将注意力摆在晨间的食物上。

他通过门廊,与奕然擦身而过,鼻间袭来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清爽肥皂香。蓄着短发的奕然举手投足间不似铃有着成熟女子的韵味,在奕时经过他身边时,指甲修剪得整齐的纤细手指总会没入他的发间,尽情拨弄,以弄乱他的头发为乐,但不知为何,奕时却会因他这小小举动而感到战栗不已。

“时……”

“什么?”他爱奕然唤着他名字时,那单音中潜藏的温柔。

“提到早餐……”

“嗯?”

“我忘了做……咱们出去吃吧!”奕然由奕时柔软的发间收回自己的手,黑眸中光芒流转不定,干笑了两声。

光是看奕然那个样子奕时就知道了。这个人只在他和铃刚搬回来之际心血来潮做了几天饭,如今热情减退、激情不再,就连进厨房都觉得懒了。

于是,在他羞愧自惭的笑容下,奕时只好应他所求陪他一同前往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吃早餐。

像是改不掉的习惯,奕然只在那个地方用餐。也许是习惯口味了吧,铃说好多年来在固定的时间都能在那地方找到他的身影。

由他的外表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个十分执着的人。

驱车前往坐落于市中心的Bonjour名店,奕然一走进店里,服务人员立刻上前迎接这位贵客,并为他安排座位——与往常一样采光良好的角落位置。

奕然翻阅着自己带过来的报纸,不须开口,服务生便端来他最喜爱的黑咖啡与香脆土司片。“请问要点些什么?”奕然的餐点上完,店员接着极为客气的询问奕时。“和他一样就行了。”

在他这般回答后,隔着报纸的对方突然出声制止:“不行,照以前一样有什么就端什么,直到吃不下为止。”什么跟他一样就行了!时一点也没想到自己正在发育吗?

挥退了服务生,奕然径自喝起自己的黑咖啡。

叹了口气,奕时实在不喜欢一早就吃一大堆东西占胃里的空间,偏偏奕然就是以早餐为重的

人,只要早上吃得饱,其他时间就算不吞半口饭,他也不会说什么。

不一会儿,桌上便堆满了侍者端来的丰富欧式餐点。

奕时在一片硬面包上抹上生起司,配着新鲜的热牛奶下肚;对面的奕然则是一语不发地盯着今日新闻,专注在自己的世界中。

奕时有些不是滋味,多希望奕然能开口陪他聊聊天,好让他可以听听他那足以融解冰霜的温暖声音,怎知等了许久,他却吝啬地连头都不抬一下。

无聊地晃动玻璃杯中乳白色的牛奶,奕时突然灵光一闪,趁着奕然专心之际,将自己的杯中物悄悄倾入奕然喝了一半、虽醇犹苦的冷咖啡当中。

无预警地喝下搀有牛奶的咖啡,奕然差点被呛到,连连咳了几声。他抬头盯着眼前因恶作剧成功而显得得意洋洋的小鬼,虽觉得他可恶,又发觉他这么做是为了想吸引自己的注意而感到好笑。

“喝咖啡伤胃,加点牛奶好多了吧?”奕时挑了挑眉,目的达成。

奕然这才发觉方才服务生端上的餐点奕时已全数下肚。他笑着弄乱他的发,“怎么这么闲啊?不是叫你努力吃东西吗?”

闻言,奕时的背脊爬上一阵恶寒,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奕然招来侍者,动作迅速地替他点了一壶苹果汁、一客早餐汉堡、炸薯条、萝卜糕、十块薯饼、大盘生菜沙拉加优格、十对烤鸡翅、一打蛋塔、两杯豆浆。

“吃完才能回家哟!”奕然轻笑出声,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丝毫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像个恶魔。

好不容易解决之前的重量级早餐,现在又来更多,奕时只能为自己的胃哀悼。他执起服务生以超快速度端上桌的烤鸡翅,乖乖地吃下肚。

奕然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到底这个人是因为铃的吩咐而每天盯着他吃早餐,还是单纯觉得这样耍他很好玩呢?

最近他胖了不少……

“怎么,我点的东西不好吃吗?”见时突然一脸郁闷的样子,让奕然以为是自己玩笑开得太过火了,也许对一个方遭逢家庭变故的孩子应该多给些体贴。

但是,看着时那稚嫩的脸蛋,他就觉得自己有许多的忍不住,忍不住地想……欺负他……欺负他……

“不是……”

奕然凑近的脸让奕时低下头,猛将和着优格的沙拉往嘴里送;有那么一刻他望进了奕然的眼眸,与他四目相交,将他如兰的吐息纳入自己嘴里。

奕然长而卷翘的睫毛后隐藏着一双夜幕般的黑眸,深邃而惑人,盯着他,仿佛魂魄将脱离自己被吸至他眼底,难以自拔。

天底下,也许再也不会有这样清秀绝伦的男子存在。

奕然有着朦胧的美感,介于男与女之间的中性魅力。他在人前虽能言谈开朗,大方而不矫揉扭捏,但私底下独处时却总显得过于安静沉默。

奕然的表里不一使得奕时有着想深入了解的冲动。他发现自初识那刻起,自己的双眼就再也离不开这个人了。

然而奕然为何总能轻易地吸引他的注意,撩动他的心绪呢?他纳闷着。

“哎呀,餐点就快凉了呢!”奕然故意朝奕时困惑地道。

“我吃……”

午后,晴朗的天气不闷不热,没有午睡习惯的奕时一如往常下水小游片刻。岸上,已是入秋时节,和煦微风吹得人醺然欲醉,四周环境宁静安适,远处偶有一两声鸟鸣传来。

奕然躺卧在屋内荫凉之处,看著书的双眼渐渐地因疲累而沉重,奕时规律和缓的滑水声模模糊糊地侵袭他的耳膜,声音渐行渐远至什么也听不见后,书由他的胸前缓缓滑落,他打着微鼾入睡。

游了一个多小时的奕时由池边上岸,他本欲拿起池畔躺椅处的毛巾擦拭,却意外发觉因熟睡而毫无防备的奕然,就躺在通往主屋与泳池的和式小屋里。

站在榻榻米上,任由身上未拭干的水滴滑落,奕时就这么楞楞地看着奕然。这个人虽有着和实际年龄不相称的外表,与真实性别不搭的相貌,和看似温驯却喜欢捉弄人的性格。

但他却待他极好,完全接纳身为外人的他;虽然三不五时总会拿他开开玩笑解解闷,但看着奕然开心的笑容,奕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真心待他,除了铃,就只有他了。

“然……”拨开一绺落在他额前的发,奕时轻声唤着他的名。此刻他是如此小心翼翼,生怕一旦惊醒他,就会打醒这场美梦。

怎知手腕处一颗晶莹的水珠就在他撩拨他的发时,滴落在奕然雪般白晰细致的颈项上。奕时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地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幸好也不见奕然睁开双眸。晓得没扰醒他,真让奕时松了口气。

望着他,胸口满溢的莫名情愫总是让他忍不住锁紧眉头。从一开始,奕然薄薄地染着淡红的双唇就令他无法不去在意,那漂亮的颜色非口红所能比拟,是天生自然的色泽。每当奕然对着他说话,双唇微微的动作总会令他怔楞许久,迷惑他的心神,然后他就得费力地把自己被勾走的心魂思绪一丝一丝拉回来。

奕然和铃是不同的……他知道……

但是,他却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样异常的感觉。这么一个美丽的人,夜夜在他梦境中骚动、撩乱他年少不安的情感。

缓缓地倾下身,奕时轻颤着浅触那片薄唇。

他从未这般害怕过,如果此时奕然醒了,也许他会大发雷霆,也许他会觉得他污秽不堪,而将他赶离这个地方。

心脏强烈的撞击着胸腔,仿佛就要破膛而出般激烈地跳动着。从奕然犹沾着苦涩咖啡味的唇离开那刻,他仍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刷地血液向上冲涌,整个人燥热不已。也许他身上的细胞会为这次小偷似的行为死掉一半以上,不过那无法阻止他想要这个人的冲动。骤地客厅的扬声器传来电铃声,奕时连忙绕过奕然往客厅的方向跑去。他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奕然醒来就糟了。

“谁?”穿着泳裤,赤裸上半身的奕时什么也不顾地开门应客。今儿个是星期日,大好的日子,哪个人这么空闲来按他家的门铃?

门外站着一个个子比他高出许多,双颊却消瘦得凹陷的男人。

“铃呢?”

管净桦已经多日未曾合眼,他的眼眶下方泛着一层黑影,乱生的胡髭和杂乱的头发令人直想退避三舍。

屋外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但奕时此刻却觉得背脊升起一阵恶寒。他有不好的预感,这个直呼奕铃名讳的男子令他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样阴森的神情似曾相识,就如同当初他的继父升起凌虐他的念头时,常挂在脸上的表情。

惊觉有异的奕时急忙想关上大门,但管净桦早他一步地用力撞开,夺门而入。“铃,你在哪里?快给我出来!”管净桦发疯似地在屋里翻箱倒柜,弄出巨大的声响。他在外头已经整整找了一年半的时间,但这女人却像蒸发似地消失,还带走价值几千万的海洛英,让他不由得心急如焚、怒火中烧。

因为她的缘故,无法交货的他损失惨重,每天每夜都处在被黑道逼债的恶梦中,甚至被误认是黑吃黑而遭同伙追杀;他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奕铃那女人害的。“你想干嘛?”奕铃就在楼上休息,奕时见此人来势汹汹,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连忙挡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不许他再往前移动一步。

“闪开!”管净桦轻易地推开他稍嫌瘦弱的身躯。

奕时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阶梯下方,胫骨猛地撞上大理石阶梯,椎心刺骨的疼痛袭上他,但他眉也不皱地立即起身,再度挡在男人面前。

这里是他的家,铃是他最重要的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宁静绝对不允许他来破坏。由奕时的动作判定奕铃准是躲在楼上的管净桦,对于眼前碍事的少年早已感到不耐。他毫不留情地一个直拳击向奕时的腹部,十成十的力道狠狠地将他打倒在地。

奕时忍着疼痛,一声不吭欲挣扎起身,管净桦睨了他一眼,抬起左脚重重地踹了他几下,直到奕时蜷曲着身子动弹不得、无力还击为止。“啐,碍事的家伙!”吐了口痰在奕时苍白若纸的脸上,管净桦对他的不自量力感到不屑。???“管净桦!”听到吵闹声的奕铃由二楼探头往下看。

当她见到那个自己以前爱过的男人突然间出现在她家里的时候,惊讶得无法自己,血液瞬间凝结;但这一切却在发现男人脚下踩着奕时的那刻,整颗心都凉透了。

“离他远点!”奕铃飞也似地奔下楼,拼命推开践踏奕时的管净桦。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居然把奕时打得体无完肤,对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他居然也下得了手。

之前奕铃仍存着一丝幻想,想象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时会是怎样的情境;怎料管净桦和以前同样冷血,同样令她心寒。

“时,你没事吧?”语中带着哭泣,奕铃蹲在奕时的身旁担忧地探视着。奕时只是张开眼,立即又痛苦地合上,连话也说不出;奕铃见他被伤得重,连碰也不敢碰他一下,只能先以袖口擦去管净桦吐在他脸颊上的污秽物。

管净桦没空看她和那男孩你侬我侬,他单手拉起奕铃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起,恶狠狠地说:“我的东西你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东西?”不知是他紧勒着她的脖子或是他的态度令人心灰意冷,奕铃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胸腔难过不已。

“海洛英!你究竟把海洛英藏到哪里去了?你明知道它对我极为重要,居然还把它带走。你这女人,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害死。”

虽然反手打了奕铃几个巴掌,但管净桦觉得仍无法宣泄他这一年半来所积压的怨气。她背叛了他对她的信任,还令他受尽折磨。

管净桦将奕铃的衣领揪得更紧,让她涨红了双颊,几乎无法呼吸。

“对你而言……海洛英比我重要吗……”

血液的咸腥味在口中散开,双颊的痛,痛彻她的心扉。她为自己感到可悲,为什么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对她心里造成的伤害仍远远地超过身上的。

“当然,你这个笨女人。”他摇晃着她悬在半空中的身体,愤怒不已。她在讲什么蠢话?价值几千万的毒品当然无比贵重,她的一条贱命恐怕死十次都赔不起。

有那么一时半刻滚烫的泪水已逼至眼眶,但奕铃咬牙强忍。也许就算到自己死的那天,仍会无可救药地爱着这个男人,想到这点就让她好恨,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得受这样的苦,永远深陷在管净桦的无情当中无法脱逃。

“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找到那些海洛英……”语毕,她紧咬着唇狠狠瞪着管净桦,决定不让他由自己口中问出任何蛛丝马迹。她要让这个男人一辈子捶心捶肺痛苦到死,让他永远记得今日是谁令他走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愤怒到极点的管净桦提起手臂、紧握拳头。若不狠狠地教训她一顿,她是不可能乖乖说出海洛英下落的。

奕铃觉悟地闭上双眼。就在她感受拳风呼啸至她脸庞之际,突然客厅内一声巨响震撼了她,接着屋内的保全系统全面运作,与警局保持二十四小时连线的警示灯发出尖锐的响声,闪烁红光。

就在她抱定必死决心的同时,似乎忘了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奕然闲适地倚在被他砸毁的保全系统旁,虽然脸上挂着一贯的冷淡笑容,但奕铃仍清楚地看见他那神情看似温和的弟弟额际的青筋暴凸。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淡黑色的双眸内一触即发的火焰正熊熊燃烧,他使用着与平时一般的语气对入侵者警告,然平缓的声调却字字铿锵清晰,取代温柔的是不容易察觉的低沉沙哑,隐藏着的怒气让四周气氛转变,令人不寒而栗。

“我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没有你的事,最好给我滚远点,省得挨揍!”管净桦不满有人骚扰,他必须尽快让奕铃说出海洛英的下落才行。

“你……”奕然挑眉,靠近这个喧宾夺主之人,“实在很没礼貌。”

他举起手腕,将比管净桦略微纤细修长的手指,搭在他因过度曝晒而变得黝黑粗糙的臂上,慢慢往指端方向滑行。

突然间,必必剥剥的分筋错骨声传来,管净桦紧揪着奕铃衣领的手松了开来,接着奕铃听见男人杀猪似的惨叫声……

她的弟弟居然在她的眼前……将男人的手腕硬生生地捏碎了!

“哎呀!碰痛你了吗?”奕然低笑了两声,接着抬脚往管净桦腹部踹去。管净桦在一阵愕然后严重受创不支倒地,奕然的动作迅速而利落,冷不防的令他毫无招架之力。

结果,就在奕然令人脊髓寒颤的冷笑中,他被踢趴在地上,翻来滚去、痛不欲生,直到奕然戏弄够、看够他的窝囊相后,才一脚将他踹出奕家大门。

管净桦从未受过如此侮辱,饱受折磨的他倒在柏油路上,一时半刻竟仍起不了身。直至警局派出警车火速赶来,管净桦为避免节外生枝,才拖着被踹得内伤、还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的破皮囊逃离。

他咬牙切齿记下今日的仇恨,脑海里深烙上奕然嘴角微扬,看不起人的冷血笑容。这笔帐,改日他定会加倍奉还!

送走不速之客的奕然回到阶梯口,他扶着奕铃坐下,焦虑爬上了他的双眸,“没事吧?”他这一生可能从未如此慌乱过。

奕铃暂时说不出话,摇摇头指着地上的奕时——那孩子伤得更重啊!

奕然这才转身检视奕时身上的伤,他轻拍奕时的脸颊,“时,还好吗?”奕时抿紧发白无血色的唇,疼痛令他眉头深锁,苦不堪言。

“我……我叫救护车!”奕铃瞧他痛苦的模样,心里头也十分自责。牵连到奕时是她当初料想不到,更非她所愿的。

她急忙绕到客厅另一头寻找方才一场混乱里不知所踪的电话,打一一九。“忍耐一下。”奕然替他拭去额上冒出的豆大汗珠,软言安慰。之前对待入侵者的悍然在此刻已完全消失。

“没关系,我习惯了……只要休息……一会儿,马上就不痛了……”强忍着疼,不想让两人担心的奕时颤抖的声音说着:“以前也是这样……很快就不疼了……”

此刻,原本一直强忍着的奕铃听见奕时这番话,眼泪竟忍不住地决堤而出。她没忘记奕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他自幼遭受继父的凌虐,这番痛彻心扉的苦,到底经历几次?想到这般悲惨的情形也曾发生在自己身上,奕铃感同身受地泣不成声。

发抖的手指拨通一一九,哭得不能自己的她在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时,竟哇的一声哭得更加伤心。

“喂?小姐、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救……救……救护车……”她鼻涕眼泪齐流,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别急、别急,你慢慢说……”

后来,连奕铃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和一一九的人员完成沟通的,她只记得因为自己哭得太惨了,使对方一度以为伤患可能早已回天乏术而反过来安慰她。

随护士办完入院手续后,奕然来到姐姐病房门外,哪知还没踏入房内,就听见里头传来震耳欲聋的笑声。

“然后啊,阿然就朝着那个男的说:你实在是很没礼貌!”病床上,双颊红肿瘀血的奕铃早已不觉得疼,正和前来探病的一名女子聊得十分投机。

“他抓着他的手腕,的一声就把人家的骨头给弄碎了,还冷笑着把人家给踢出门外。”她眼神中淡淡哀愁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笑得灿烂的美丽容颜。

“哎呀,我真是没眼福,阿然不常生气呢!看不见那一幕可惜了。”那名如小鸟依人般的女子发出哄堂笑声,花枝乱颤地抖个不停。

“阿然那时真是帅毙了,那笑容,邪魅中带点冷酷,让人怦然心动,从没见过哪个男人有他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把持不住,眼睛差点变成心型。”兴奋不已的奕铃说到激动时忍不住尖叫起来,压根儿没想到这个地方是严禁喧哗的病房。“是啊是啊,生气时的阿然超帅的。”一旁的女子拼命点头附和,和奕铃两人笑成一团。“啊!阿然,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抬头就见到站在门边苦笑不已的弟弟,奕铃吓了好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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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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