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好可怜……

虽然宴客楼的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毕竟得到少东家的青睐,跟随在少东家的身边,是连那些仰慕者们想尽办法都无法求来的恩泽。

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可怜。

他早就告诉少东家自己肉厚皮粗,对娘亲没啥力度的责打早就习以为常。毕竟贫家孩子都是挨打长大的。

但是少东家好像没听到那样,每天都要亲自为他涂抹一些凉凉的药膏……

虽然涂了药膏后,伤口会很舒服很舒服,但是每次被那只柔柔的手摸来摸去,让他好难受。

「夏午!来擦药了!」

噩梦的声音每天定时传来了。

夏午在小阁楼外磨磨蹭蹭地不想进去。

「怎么还不进来啊?」

里面传来白允不耐烦的声音,实在逃不过,夏午只好硬了头皮推门进去。

凉爽的翠竹帘子隔绝了午后太阳的刺眼,在小阁楼内柔和的光线之中,坐著那个天仙般的人儿。

经常看到路边字画摊上摆卖的漂亮图画,上面花花绿绿的描绘著大家称为「四大美人」的女孩子,听摊主说那可是著名的美人儿,每一个都让皇帝神魂颠倒,还说只笑了笑就灭了国家倒了城墙……虽然开始他不大明白为什么几个女孩子有多大的力气能推倒城墙,不过现在比较清楚了,比如说现在坐在那里的少东家如果让他去推墙,他一定会努力努力的去把墙壁推倒的!

「还不过来?」

淡草色的衣袖下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向他招了招,夏午就像中了苗疆的蛊毒般乖乖地走了过去。

「衣服呢?要我帮你吗?」

艳媚的眼睛眨动了一下,夏午像被蜇了一下般,然后乖顺的缓缓解开钮扣脱掉了上衣,露出一身结实而不累赘的肌肉。

然后,夏午看到两根像厨房里面最新鲜的青葱般的手指,从青瓷的小药管里挖出一陀晶莹剔透的膏状物体,虽然是药但却散发著淡淡的香,有点像夏天吃的西瓜……嗯,西瓜要浸泡在井水里,等到晚上再拿出来跟附近的小孩一同吃,味道才最好……

「啊呀!」本来已经没什么痛处的瘀痕突然传来让他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的疼痛。

始作俑者毫不留情的继续用力搓揉他肩膀上的痛处,艳丽的微笑一点也不像正在作残忍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啊?突然那么出神?嗯?」

皮粗肉厚并不等于不怕疼啊!夏午皱著眉头摇了摇头,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看到少东家这种漂亮得让人眩目的笑容,通常都是他不好过的前兆,所以他还是少说几句,以免挑起事端……

不过他似乎忘记了眼前这位喜欢无事找事的少东家,找你的碴时是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不能说啊……」

本来仍在伤患处流连的手指,忽然往下探去,一下子就到达了坚实的胸膛。

「咦?」感觉到那柔软的指腹从刚才狠狠的搓揉变成轻轻的触碰,夏午奇怪的问道:「少东家,我那里没有受伤啊!」

「我知道!你当我眼睛瞎了啊?」对于这个连挑逗都不懂的家伙,白允觉得自己的脾气比平日要耐磨好多倍。「这叫预防胜于未然!懂不懂啊?」

「不懂。」夏午老实的回答。

「笨蛋!」白允啐了他一句,四处遨游的手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

常年体力劳动的身体让他从不沾染阳春之水的手感觉到粗糙,摩擦著完全不像女孩子柔柔嫩嫩的砂纸般皮肤,却又吸引著他继续探索的渴望。

练就了一身武功的身体相当柔韧,缺乏营养的身体还是很瘦,所以肌肉都是硬梆梆的,摸下去就是骨头了。每天像填鸭子般喂食,却完全不见有成果,白允不禁懊恼地掐了那皮包骨的腰肢。

「哈哈哈……不要了啦!哈哈……」谁料夏午像被戳中笑穴般大笑起来,慌张的扭动著躲避白允的魔手。

他怕痒!

初次发现这个木头人的敏感弱点,白允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两只魔手活动了一下,薄薄的嘴角浮现出绝对让人恶心的狡猾笑意。

本能的发现了白少东家眼睛里泛滥著的恶作剧情绪,夏午提著快要脱光掉地的衣服往后退去,慌张之间,完全忘记了自己一身比鸟儿还快的逃跑轻功。

「少、少东家……你、你想干、干什么……」

呵呵……颤颤巍巍的样子好可爱!好像一只蜷缩在墙角的小狗!

白允祭出最最完美、最最骗人的微笑:「我想干什么?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过来……乖乖的过来啦!别害怕啊!」

可怜的夏午似乎对这经常出现的骗人笑容没有产生任何免疫力,一看到白允微笑,脑袋里的东西刷的一下就掉光光了,傻呆呆的走了过去。

「啊哈哈……哈哈……不、不要!哈哈……」

毫不留情的魔手用力抓捏住夏午的腰,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揉捏起来,可怜的夏午抽搐著身体疯狂的扭动企图逃掉,可是两只脚早就软掉了。

「别动!别动啊!我在帮你按摩嘛!你别动来动去的嘛!」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白允整个身体压住瘫倒在地扭来扭去的夏午,不管夏午怎样大喊大叫地躲避,那双灵巧的手就是能从缝隙间溜过去捏抓他的腰。

「哈……哈哈、咳咳……哈哈……咳……」处于下风完全被压制住的夏午已经被呵得喘不过气来,软软的摊在地上,一双迷朦著泪水的眼睛满是对白允停止蹂躏的祈求。

可惜,男人对这楚楚可怜的东西往往有更加肆虐的欲望。而尽管白少东家看上去是个艳丽的女人,但骨子里却是彻彻底底的男人。心上人一副任人鱼肉,随便你喜欢把我怎么样的躺在自己身下,作为一个男人,绝对不会随便就放过吧?

****

衣服早就被折腾著褪散在地,夏午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布料中无力地扭动著身体,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处狼口的危险状态。

「夏午……」白允轻唤著他的名字,一双丽眼赤裸著欲望盯著眼下的猎物。

但傻傻的猎物发觉呵他痒的魔手突然消失了,慌忙扭转过身体企图爬离险境,但下一刻,脚被狠狠的一抓一扯,尚未恢复力气的他整个人重新跌趴在衣服堆里。

「乖乖的,别动噢!」

好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暖暖的像冬天的棉被,让他有昏昏欲睡的感觉。白少东家,他的声音除了狠狠骂人之外,原来还能让人感觉那么舒服啊!

这样的声音,让人无法违抗,无法拒绝,只能乖乖的顺从。

本来还挣扎著的身体放弃了攒动,像一块砧板上的新鲜美味的鱼肉般摊在那里,厨师的手灵巧的按摩过起伏的背脊,轻抚过坚硬的腰板……瞬间到达了最美味的部分。不像女人充满肉质的柔嫩,那是一种韧的弹力,是男人该有的力量。

白允现在很肯定的知道,压在自己身下的,是一个十足的男人。而自己,没有丝毫厌恶的感觉,他抱过暖玉温香的女人,是跟男人完全不同的软软的身体,但此刻,他却更渴望能拥抱身下具硬梆梆的躯体……

「嗯……少东家……」通常迟钝的人更能忠实于自己的感觉,夏午老实地发出舒服的声音。

那简单的述说著感觉的声音,让白允下身某一个部位瞬间爆炸了,美丽的眼睛虽轻轻眯上却泄漏著色情的欲望,薄细的嘴唇凑近了那红得恁是可爱的耳朵旁,在轻轻舔允了小小的耳垂随后听到了颤抖的惊呼。

「阿午,舒服吗?」

黏湿的声音让夏午更加无法清醒,他只能从脑袋里一点点的空袭间努力的思考不知道是谁提出的问题,然后艰难的回答:「是啊……很舒服……」

「还要继续吗?」

嘴巴说著哄骗人的话,手却一点都不偷闲地探入早就解掉腰带的裤子里头,在沟睿中来回抚摸,触及到那小小的洞穴,更是让他欲罢不能的探索起来。

连自己都不曾抚摸过的禁地初次接受外来得触碰,夏午顿时清醒了过来!

「不要!!」

清醒过来的时候只知道压在自己身上的是危险的东西,夏午本能的用力推开危险,却忘记了自己原是武林高手的事实。就算是武林人士也经不住这死命一击,更妄论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白允白少东家?

只听「碰!」「匡当!」两声,白允连哼都来不及哼,就被推了开去,一脑袋撞上桌子马上就昏了过去,桌子上放著的茶杯掉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声音。

夏午这才明白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张的爬过去抱起白允软软的身体,只看见那漂亮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丑恶的大口子,从那个裂开的地方毫不节制的流出大量鲜血。

他不是没见过受伤,摔下山崖的时候他流过更多的血。但此刻,在白磁的皮肤上哗哗流个不停的红色液体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心,好像同时被挖空了一大块,缺缺的,虚虚的……想用手堵住那个大伤口,红艳艳的色彩泛滥而出,溢过他的指间,将两个人都染透了。

「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听到东西砸烂声音的仆人跑了进来。

「快来人啊!少东家受伤了!!」

****

基本上,撞到了头,留一点小血不算是大伤。

但如果被撞到的人,是白府的白小少爷,情况又是不同。

混沌之间,白允觉得脑袋昏昏沉沈的,就像喝酒过量时的感觉,四周好像很吵的样子,让他想静静的休息一下也不能……

「吵死了!让不让人休息啊?!」怒声乍起。

但却换来更多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太好了!允允醒了!」

「小少爷醒了!」

「快把脉看看!」

「嗯,脉象稳定……」

「闭嘴行不行啊?」白允撑开困倦的眼皮,眼前出现了好几张老脸,其中一张就是他老爹,另外一些看上去很眼熟,好像就是经常过府诊治他的大夫。

「允允!你终于醒了啊!!」白老爷老泪纵横的冲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好像他刚从鬼门关里回来似的,让白允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昏迷了很长一段日子。常听人说,昏迷的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的。

「我昏了多久啊?」

「允允……」白老爷抹了抹眼泪,「两个时辰了!我的允允整整昏迷了两个时辰!!」

「……」白允努力控制著一把推开他那个过分紧张的老爹的冲动,微笑著说道:「爹啊,就算睡觉也不只两个时辰吧?」

「可是,可是你从小都不曾昏迷过去啊!」白老爷一脸委屈,「还有个大伤口……」

白允摸摸包扎得跟个粽子般夸张的脑袋,突然想起让自己受伤的夏午不知道会受到这群溺爱他的人如何责罚,连忙问道:「爹,夏午呢?」

刚才还一脸可怜的白老爷马上露出恶狠狠的表情:「都怪那个家伙!色胆包天,居然敢伤害我的允允!」

「啊?」白允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伤害这个词还能理解,色胆包天?!这是从何说起啊?

白老爷没有注意到么儿的古怪表情,一个劲的骂著:「那个混人,恩将仇报,亏我允允赏识他给他份工作,居然企图染指我可爱的允允!真是不要命了!图谋不成居然还将你推到弄伤!实在罪不可恕!!」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爹,那不是夏午的错!」

「允允,你真不愧是我白策的儿子,宅心仁厚,宽宏大量,不记旧仇,君子风度……」

再听下去恐怕头发白了他老爹都还没赞赏完自己的宝贝儿子,白允推开围成一圈的大夫,企图跑出房间。

「使不得啊,白少爷!您的伤……」其中一位较为年轻的大夫没瞧见其他几位无动于衷的表情跟动作,居然上前阻挠白允。

「给我滚开!」

出师未捷身先死……被踹在一旁的可怜大夫大概会得到白老爷的重金赔偿以求安慰吧?

白允光了一双脚,跑出庭院,却见霜期刚过的院子柳树上绑著夏午。

被认定为图谋不轨伤害少爷的夏午,上身的衣服被剥个精光,小儿手臂粗的麻绳将他五花大绑在光秃秃的柳树上,旁边还站了好几个拿这鞭子的下仆,看上去是早打累了在休息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白允冲过去,一把夺过其中一个手中的皮鞭。

几个下人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

「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

管事连忙回答道:「老爷吩咐说要打这个家伙直到我们手软。」

「鞭打……」白允看到被绑在柳树下的躯体,早上的时候在自己手下抚摸著的完整身体,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凝固了的血液粘稠在一起,像个血人般……紧闭著的眼睛没有一丝颤动,连白允的到来都无法察觉。

一个较后生的下仆在一旁呢喃道:「这家伙是条汉子,怎么打都不吭声……」

被抢了鞭子的人以为他是想亲手惩罚夏午,便媚献地将一条满是倒刺的荆棘递了过来:「少爷,用这个可好?这个要是甩在人身上,一定能让这家伙哭爹叫娘的。」

「是吗?」

白允接过那条染满了属于夏午鲜血的荆棘。从不知道,那看上去和蔼的父亲居然可以为了自己那样的狠辣……从小,他懂得家人对他的溺爱,也懂得利用家人对他的纵容,但从不知道,有一天,这溺爱,这纵容会成为伤害自己心爱之人的利器。

「啪!」

「啊呀!妈啊!好疼啊!哇啊啊!!」

那个献殷勤的仆人被白允狠狠的一抽,尖锐的哭喊了起来。

白允满意的看著手中的荆棘,然后森森的扫了众人一眼,冷酷的命令:「刚才谁打过夏午的,拉下去每个人用这个东西抽打五十鞭!回来让我数数鞭痕,如果力气小了没打出痕迹,或者抽少了,每缺一鞭补回十鞭!」

「饶命啊少爷!」

「饶了我们吧!」

「少爷不要啊!求求你!」

顿时哀哭求饶声四起。刚才鞭打得十分兴起的人害怕得索索发抖,白允冷冷的看著那群人,没有丝毫怜悯。

突然,柳树那方传来夏午断断续续的声音:「……少东家……」

听到他的声音白允慌忙跑过去,这才发觉树下赤裸著的身体正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马上脱下外衣搂住夏午,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夏午的声音嘶哑著,干涩得几乎听不到:「不要……不要打……很疼……疼的……」

「他们疼!?难道你就不疼吗?!」恶狠狠的看著他身上的伤,靠近看更加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白允更是怒火中烧:「五十鞭太少了!拖下去给我打一百!」

「别……」很努力的挣开被揍得肿起来的眼睛,夏午扭曲著脸努力用破掉了的嘴唇说著话:「别……不是、不是……不是他们……的错……错……错的……是我……是我……伤了……伤了你……」

「为什么不辩解?不是你的错啊!」

平淡的脸上,初次露出痛苦的神情:「错……是我……是我的错……伤……伤了你……好大的口子……流血……流了好多血……是我错……我错……」

「笨蛋……」看著怀中痛苦不堪的人,白允想生气,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他不是不懂辩解,而是真切的认为错的是他。

因为他伤害了他。

所以,他不辩解。

但他,却为那些鞭打了他的人说著情……

早就知道,这是个多笨的人……

此刻知道,有多爱这个笨人……

****

「疼吗?」

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挑出仍嵌在肉中的荆棘刺,看到地上一个个小小的染血刺头,白允的眉峰越来越陡峭,开始后悔著为何刚才要听了夏午的乞求而放过了那群狠心的家伙。

不要紧,只要不让夏午看到,怎么样都行吧?

听到问话,夏午的脑袋拼命的摇晃,用力表示自己完全不疼。

「别摇了,脑袋都快掉了。」对于他的欺瞒,虽然明白那是他不想让自己担心,但白允就是看不惯他说谎,语气不禁重了。

那厢的夏午当然没有他那玲珑剔透的心思可以猜出对方想法,倒还以为白允仍在气他失手伤人,慌忙拉住正要起身去取清水的白允,但却又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方可化解。两人就这么一个要走一个扯住的姿势站在了那里。

终于,比较没耐性的白允先开口:「拉著我干什么啊?」

其实,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拉著我想说什么?」

不过,在夏午听来却理解成:「不要拉著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马上,那张已经被揍得很灿烂的脸瞬间皱成了烂柿子。

声音也颤抖起来,完全是被抛弃的小狗状态。

「少东家,你不要我了吗?」

白允只觉脑袋「匡当」一声巨响,什么跟什么啊?虽然很高兴他有自己是白允所有物的自觉,但下一刻聪明如他马上就明白夏午的意思只不过是以为自己还在生气而已……

有的时候,还真是讨厌自己太过精明,脑袋转得太快。糊涂,有的时候还是能让人变得简单和幸福……

「我没有不要你啦……」白允没有甩开他的手,坐了回去。

夏午不敢直接看他,只得试探地用眼角偷瞄白允的脸色,嘴巴呢呢喃喃地:「可是……可是……你还在生气……」

唉,不说清楚的话,恐怕还有得磨……

「我是在生气没错,不过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夏午认真的点头道:「我知道啊!你还在气我弄伤了你的头……」

「笨!」

「嗯……你在气我弄坏了你的茶杯?」

「……」

「不是吗?……啊!是因为我弄脏了你的外衣?」

「……还有吗?」

「还有啊……我想不到了……」苦了一张脸,夏午深刻的反省著自己原来做了那么多让少东家生气的事,自己还真是一个很差劲的下人……

瞪了他一眼,白允毫不留情地数落起来:「你这个人,除了笨,还是笨。你问我气什么?好,我告诉你!我生气明明错不在你,你却不懂据理力争,死头脑认定了是自己的错,白白挨了顿揍!我生气被人打得浑身伤痕累累,你对那些动手的人还百般怜悯,居然还替他们求情!你知道我最气的是什么吗?」

夏午老实的摇了摇头。

「唉……」那是跟刚才口若悬河的责备完全不同的温和,白允用手轻轻抚过一条条丑陋的鞭痕,只是轻轻的触碰,已让那身体痛苦得颤抖不已。「瞧你,明明已经疼得受不了了,还逞强著说不疼……我最气的,是你的心太好了……」

对于白允的话,夏午可以说是似懂非懂。深奥的话意通常对于他是不适用,字面上,他大概了解了少东家是在气他不肯说真话。

夏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逞强的!只是娘亲说过,如果喊疼的话,伤口就会更疼。所以我从来都不觉得疼!」

白允哭笑不得地看著小孩子一般的他,起身去捧了一盆清水,濡湿了雪白的绢巾,轻轻的清洗他胸口前横七竖八的口子。

「笨蛋。疼就要说,痛就要喊。我想,你娘亲一定告诉过你,做人一定要诚实对吧?所以忠实于自己的感觉,痛就痛,疼就疼,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噢!」

「嗯,我真的可以说吗?」夏午犹豫不决地问道。

完美的笑容回答了他的疑问。

夏午垂下头看了自己身上的伤好久好久,当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脸又皱成烂柿子状……

「好疼……」

「嗯?」白允鼓励的看著他。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真的好疼!!」

「那里疼?」

「鞭子抽到的地方……」

「这里吗?」白允将嘴巴凑近其中一个最靠近咽喉的鞭痕,细细的吹出暖风。

「嗯,其他的地方也好疼……」

没有觉察到自己在撒娇的夏午,脑袋里只想著让身上的疼减少一点点,却忽略了眼前这个男人不久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白允当然知道夏午只是像个小孩子般要求自己帮他减缓痛楚,但对于他来说,这却是难以忍受的挑逗。

现在的他,就算稍微捏一下,抱一下这个男人,都会克制不住将他压倒在床的冲动。

但,难啊!

他心怡之人,居然是个武功高强的男人,除非出于自愿,否则要将一个武林高手压倒在床上,可能性基本是零。弄不好,就会像今天一样撞个头破血流!!

这可是亏本的生意!!

他白允从来不做稳亏不赚的事情……

而夏午这个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我陪你一起疼!」白允指指自己扎了满头绷带的脑袋,笑道:「麻烦你下次出手的时候千万要先告诉我……」

他的话让夏午突然回忆起之前两人所做的事情,登时红透了脸,话也变结巴了:「下、下次?……」

白允假装没有看到,伸手去捧那盆被血染成淡红色的水。

「让我来!」

怎么可以让少东家服侍自己?夏午连忙夺过盆子,却忘记了自己尚有伤在身。稍有剧烈的动作马上让他龇牙咧嘴起来。

「你还好吧?」白允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我都让你别逞强了!快躺下休息吧!」

夏午乖乖的放下手中的盆子,躺回到床上,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整个人蹦了起来:「这是少东家的床啊!我怎么可以睡!?」

「笨蛋!床不是用来睡还有什么用啊?」

「可是……」

「没有可是!快躺下!」跟他磨下去恐怕天亮都没有结果,白允恶形恶状的命令道。

「哦……」夏午从来没有违背白少东家的胆量,只得乖乖的躺了回去。

白允继续说道:「天色已晚,你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可是娘亲一个人……」

「我已经打发李子去照顾你娘了。放心吧!」

「但是……」

「你也不想让你娘亲看到到你这德性吧?夏大娘会担心的哦!」

「嗯……好吧……」

软硬皆吃的夏午,想说过白允的伶牙俐齿,恐怕修炼个三五十年还差几个码头吧?

白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罐,一脸的暧昧:「要涂药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了!」

****

「呜……」

晴朗的下午,夏午呆呆地坐在小阁楼门口,看著天空飘过的一朵朵白花花的云。

在每一块云经过之后,发出近似犬类哀鸣的呼叫声。

他好无聊哦……

后院的柴全都被他劈成细细的小牙签了,厨房的大水缸也让他灌得满溢了一地的水,庭院的树木快要被他浇的肥弄烂根了……

他的正职不是护院吗?护院不是应该保护少东家吗?

可是,如果保护的对象连个影儿都不见,那该护谁啊?

「呜……」又有一片云儿飘走了。

第一次觉得宴客楼真的好大好大,他在主楼就听说少东家在小阁楼跟掌柜们商谈日事,赶到小阁楼却空无一人,问打扫的人就说他前脚进来少东家就后脚离开,大概是去左楼了。跑到左楼,又没见人,然后小李哥指著一顶刚巧离开主楼的轿子,说是少东家到外面购货了。

就是这样,好多天了,他连少东家的袖子都看不到……

虽然看不到人,但午后的点心总会放在小阁楼的桌子上。

天气寒冷的时候会有温暖的白薯栗子做的金玉羹汤,让在门房蹲了一个早上的他忘却寒冷的北风。下雨的天会有杂菜饺子一大盘放在那里让他可以带回家,免却了他娘亲买菜做饭的麻烦事。足够分量的包子点心总是端正的放在桌子上,满足他那个无底洞般的肚子不会在午饭后还咕噜咕噜的乱叫。

就算是看不见少东家的人影,但总觉得,他还一直在身边的某个地方。

每当他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下意识的转过头想告诉应该坐在身旁的白允,但看到的却是空空的椅子,没有白允恶劣的讽刺,没有白允暴躁的命令,也没有白允那,漂亮得让人无法抗拒的笑容。

渐渐的,好吃的东西再也不能吸引他的注意,桌子上的食物也是越剩越多。

夏午抓这一个香喷喷的酥油饼,平时早就躺到肚子里的东西却在大手里搓来揉去,好吃的大饼都快要被折磨成粉团了。

若是平日,他不忍心破坏美丽的食物而犹豫著的时候,总是能听到白允凶巴巴的命令自己大口大口的吞噬美食。他好希望现在能听到少东家的声音……即使是被他喝骂,也好想,好想,好想听到。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咦?!」有点熟悉的声音让他连忙抬起头来,却失望的看到来人并不是所想见到的人。「小李哥,有事吗?」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李子一屁股坐到夏午身边,裂开一口白牙笑问道:「小午,今儿怎么没神没气的?丢钱了啊?」

「没丢钱……」夏午无力地回答著,手也没闲著继续措揉可怜的酥油饼。

做小二的李子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就炉火纯青了,他看了看拉著脑袋的夏午,笑道:「没丢钱啊!那就是丢了人咯!」

「咦?」不懂的内敛为何物的夏午一脸「你怎么知道的啊?」。

「男人嘛!不是图个钱,就是图个女人!咱兄弟还不懂吗?」

夏午歪著脑袋想了好久,觉得是,又好像不是。再怎么说,少东家也不是女人,而且自己不是把他丢了啊!正确地说,应该是少东家把自己给丢了……

呜,少东家把他丢了……

「不是的,是少东家丢了我。」

「啊?原来是这样啊……」李子搔了搔脑袋。

夏午哭丧著脸,好像被人骗了十万八万两银子:「我是不是有什么做错了,得罪了少东家……」

「我猜不是。如果得罪了少东家,你早就被解雇了,哪还能坐在这里发呆啊!」

「可是为什么少东家不肯跟我说话?」

「嗯……」李子很认真的想了一段比较漫长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耶……少东家的心意一向很难猜。向来只有他看透别人想什么,没人能猜到他的心思。」

「是吗?……」少东家好聪明,可是这样不是会很寂寞吗?像他,很多人都能在他开口之前就懂他想到的事情,让他觉得四周的人都很关心他。可是却没有人能够了解少东家,总觉得……总觉得看上去比任何人精明能干、比任何人犀利强悍的少东家,好寂寞……

李子没有注意到夏午的若有所思,自己倒是一个劲开腔起来:「其实少东家蛮好人的,虽然平时经常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不过从来不会亏待我们这些下人。就拿王厨子来说,甭看他现在肥头大耳,少东家雇用他的时候模样可凄惨了。听说他在皇宫里不小心得罪了个太监,就被赶了出来差点抄了家。幸好被少东家收留了,不然现在恐怕是要流落街头了。别的也不多说,就说我家,不久前我家突然被一场火烧掉了,本来以为无家可归了,少东家听说候马上赊了两年的工钱给我,虽然他很凶的跟我说绝对要从平日的工薪里面扣,但是每个月才扣了一钱……」

「少东家是好人呢……」

「嗯。虽然外面很多人都觉得少东家很势利,很厉害,但是我觉得他是面恶心善。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我都觉得在少东家手下做事是很幸福的!尽管有的时候会被骂得很惨,但比起在其他地方又挨打又挨骂还苛扣工钱,要好很多很多了!所以我一定会努力的为少东家工作!」

「对!我也一定要好好的工作!……」兴奋过后的脑袋冷却了,夏午的哭丧脸又出现了,「可是他不要跟我说话了……怎么办啊,小李哥?」

小李又很认真很认真的想了一阵,道:「要不你坐在某个他一定会出现的地方等他!然后问清楚!」

「可是我在这里坐了一整天都没见著他……」

「笨!小阁楼可以不来,但家不可能不回啊!」

「对噢!」夏午一拍大腿,「小李哥你好聪明!」

「呵呵……那当然!」

****

「最近的生意似乎差了点。」

面对著白允冷著的一张脸,几位掌柜只觉得背脊有些凉爽的感觉。

张掌柜镇定的站了出来,说道:「少东家,这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如何不得已?」

「唉,临安城内本就食肆林立,加上各有各的特色,竞争已是十分激烈。宴客楼能成为龙头主要是以品种齐全、味道独到招徕客人。上月在隔壁街新开了几间酒楼,而且皆以新开筹宾拉了不少的客人,导致宴客楼生意受损。」

白允点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并不是要责备你们,更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找你们来是商量对策的。」

几位掌柜略感诧异的互看了一眼,什么时候见过少东家和颜悦色的跟他们商量啊?每次都是恶狠狠的责备一番然后命他们这样那样的做,哪有他们斟酌的余地。今儿是怎么了?

还是张掌柜回神得快些,慌忙建议道:「其实我们不必自乱阵脚,那几间酒楼只不过是以价格低廉招徕客人,所卖的包点面食其实不怎么样,过些日子,高低优劣即分,无需担心。」

「嗯。」白允拨了拨算盘,「如此也有道理。但是如果随他们去的话,至少有两个月宴客楼的生意会下降三成。守株待兔并非我愿。」

「少东家说的是。」

「时近上元佳节。贴出告示,但凡当日来宴客楼用宴的客人皆免费赠送桂花酒酿元宵,主楼用彩灯装饰,设置一些灯谜,猜对的客人即刻奉上新作的菜肴一款。以次吸引晚上出游灯会的人。」

各掌柜纷纷点头,皆觉此主意确是新鲜。

张掌柜大胆提议:「不如在元宵之内放些碎银,让客人碰碰运气。少东家觉得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决定了!」

白允拍板,并交待道:「吩咐下去,元宵夜晚开工的人皆得三倍工薪。」

「多谢少东家!」

掌柜们高兴地眉开眼笑。

最近少东家可真是越来越和眉善目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钝者……善啊!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看著掌柜们离开,站在主楼顶部的白允淡淡的眺望了隐藏在后院中的小阁楼。

那个笨家伙一定在门口蹲了一整天了吧?

像一只等著主人回家的狗狗……

淡淡的微笑浮现在秀美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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钝奴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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