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成一吻(1-2)

消逝成一吻(1-2)

消逝成一吻

1

夜里,于曼之在灯下读李维扬送给她的济慈的诗集。其中一页,夹了一张书签。那首诗的名字叫《白鸟》:

我的爱,但愿我们是流波上的白鸟

厌倦了流星消逝前的火焰

厌倦了暮色里蓝色的幽辉

一种挥不去的愁

正在心中苏醒

我们都累了,那露水沾湿的

梦魂,那蔷薇和百合

不要再来入梦

流星的火焰会熄灭,我的爱

蓝星的光彩也会减退

当露水告别花叶

我但愿彼此能变成流波上的白鸟

我的心,萦绕岛屿和昏暗的滩岸

在那里,忧郁不再来亲近

时间将我们遗忘;一转眼

我们就要远离蔷薇和百合

火焰与烦愁;假如

我们真的是白鸟,在流波上浮沉

这是他要送给她的诗吗?

什么是爱情?爱情是想告别时总是犹豫。我们化成神话仙乡中洁白如雪的鸟。在天地翱翔,一起追寻爱的境界。

哪里才是爱的境界?我们翩然栖息在蓝色的海波上。在那里,只有你和我。当时间把我们遗忘,我们便得以永恒。

虽然我犹豫、困顿,我将穷我此生,追逐那永恒之乡。

她把那首诗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想像自己化成了诗中的白鸟,去追那个忘记时间、忘记道德、忘记身份、忘记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爱的境界。只是,她也意识到,那个境界,只能够有你和我,不能够有你、我和他三个人。

2

爱情真的可以超脱于一切之外吗?

超脱思想,超脱肉体,超脱妒忌,也超脱了婚姻的盟约。

在那里,只有爱和不爱,没有对和错。

我的身体是属于我的,它不为任何男人而忠诚,只为爱情忠诚。

罗贝利诞下女婴的第二天,于曼之在医院的婴儿房里见到林约民。他隔着玻璃,喜孜孜的看着躺在里面一张小床上的婴儿,骤眼看来,还以为是他初为人父。

你说她长得像谁?他问于曼之。

于曼之仔细的看了看婴儿的五官,说:

她长得像罗贝利。

那个紧握着拳头,东张西望,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婴孩,跟罗贝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是的。她长得像她妈妈。林约民说。

她望着林约民,心里有许多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他不会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吧?

看完了孩子,他又去看罗贝利。罗贝利靠在床上,林约民坐在床边,他们深情地聊天。他为罗贝利诞下了孩子而感动和雀跃。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妒忌的神情。

他们竟然可以坦率到这个地步,到底是这两个人已经超脱在一切之外,所以才能够拥有这种复杂的爱情;还是他们遇到了这种复杂的爱情之后,才超脱于一切之外,若不超脱,他们根本不能接受自己。

什么是爱的境界?

是双双飞向永恒,还是与一个人双双飞向永恒,又与另一个人永远相思?

但她压根儿就不是罗贝利,她还不能超脱于内疚之外。

那天晚一点的时候,李维扬也来了看孩子。

你说她长得像谁?于曼之问。

李维扬非常肯定的说:像韩格立!

什么?两小时之前,她看来还像罗贝利。

是吗?他又仔细看了看,眼睛像韩格立,鼻子也像韩格立。对了,她的嘴巴和神态像罗贝利。

她笑了。像罗贝利也好,像韩格立也好,总之就不像林约民。

她是星期四出生的。她说。

她将会离开自己出生的地方很远。他忧郁地握着她的手。

韩格立也来了医院,他站在罗贝利的床边,脸上挂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不时温柔地抚摸她的面颊。罗贝利像个小女孩那样,用两只手指头勾住他的裤腰,幸福地凝望着他。

谁能理解这种爱呢?

她突然记起李维扬在日记上写的:在爱情的世界里,总有一些近乎荒谬的事情发生。

离开医院的路上,她和李维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的头沉默地搁在他的肩上。她不是不快乐,而是不知道怎么办。

那段她曾经以为是最美好的爱情,到底是经不起距离和时间的考验,还是经不起爱情自身的衰退?如果每一段爱情都会随着岁月衰退,那么,她跟李维扬的结局,不也是一样吗?

她曾经最害怕谢乐生会有第三者,没想到有第三者的却是她自己。跟李维扬一起的日子,总是甜蜜而又战战兢兢,幸福而又罪过。她从来不曾面对这么复杂的处境。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仿佛他理解她的悲伤和痛苦。

告别的时刻,他久久地抱吻她。她那颗忐忑动荡的心灵化成了一块糖,融化在他那杯茶里。

每一个夜晚,当谢乐生打电话来的时候,她仍然能够握着话筒镇静地跟他聊天。她有点恨自己。她对他的感情从来没有改变,只是她对他的爱已经稍微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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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波上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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