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变（2）

直到夜深了，卡威萨很不想再面对娜芙塔莉一双过份执着的眼睛，而阿依苏又没意见，他只好主动提出：「时间很晚了，陛下，我们该回去了，让公主早一点休息。」

男人站起来，娜芙塔莉很紧张。「不要!」她抓住他，恳求：「卡威萨，不要离开我!」

阿依苏直视卡威萨，对方的表情似乎是想跟他走。两眉紧蹙，顷刻，他脱口而出：「我回去了，你就留在姐姐这里，没关系。」反正姐姐只注意卡威萨，不会看他。

闻言，卡威萨傻了。眼见阿依苏干脆，转身就离开。他忙追上去，她却缠住他不放。他急着说服她放开他，他有话对陛下讲，讲完了，会再回她身边，她迟疑一会，终于点头答应。

她肯放行，他松一口气，立刻赶上快走到门口的人，拉住他胳膊。

「你放手!给姐姐看到了不好。」阿依苏甩开对方。

卡威萨警觉，回头望去，娜芙塔莉正要走过来。

男人要姐姐留在原地等他，她竟然照做？阿依苏诧异，也有些吃味。

把握机会，卡威萨再抓住急于离开的人，将他拉到圆柱背后，质问他：「原来你给我取的名字……是公主的情人的名字？」

「是的。」阿依苏沈下脸，让一个竞技场上的奴隶进宫，不是没有道理。

「我跟那个卡威萨长得很相像吗？」

「你跟他只是像而已，没有很相像！」讲到这个就生气。他宁可姐姐不会认错，但是又矛盾……如果她不认错人，那么她就要继续在痛苦里沉沦！

卡威萨才不管娜芙塔莉、她的什么人呢。此刻，他被阿依苏搞得很火大：「你杀掉公主的情人？还拿我和薇亚当代替品？」

问不完的问题，也令阿依苏不好的心情更糟！他甩脱他的箝制，「是又怎样？」

怕娜芙塔莉听到，他冲着男人低声吼出：「两年前，是我杀死姐姐爱的男人！怎么？你还想知道更多的吗？那我就一次告诉你……」

卡威萨震惊，竖耳倾听——

「王族血统尊贵，不能与平民结婚，这是既定的规矩。我登基之后，姐姐就要做我的妻子，我要卡威萨趁这恋情还没让大家发现之前，跟她分开，他却听不进去。」

父王去世了，他又是妾生的儿子，自从成为法老后，没几个官员和贵族支持他，纳姆是能干，却不可全部信任；在政治上，他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要累积自己是实力、人马，在这种时候，姐姐与卡威萨恋爱，更不容允许。

阿依苏沉痛道出：「虽然卡威萨是我的朋友，可为了保护娜芙塔莉，守住他们俩曾经交往的秘密，我不得不杀死他!」

「你要保守秘密，却又给我取了卡威萨这名字，不是很矛盾吗？现在大家都能看到我，我来这神殿也不是秘密了。」卡威萨不以为然：「你还让我来，又要我留下？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不懂我在想什么!」阿依苏被自己搅乱了。想不到答案，他更恼怒，把错全推到对方身上，「我没想过让你来，是你自己一直要来的，才会变成这样!」

他扯住男人颈上的黑皮绳链，把他拉过来，直视瞪着他的棕色眸子，他吼道：「无论如何，你都给我听好了，现在娜芙塔莉生病了，她神智不清楚，精神也不好，才会认定你就是那个死掉的卡烕萨。所以在她面前，你就要继续扮演卡威萨，不能露出破绽。为了治好姐姐的病，让她开心，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一切都要依她的，你可以抱一抱她、安抚她的情绪，却绝对不准乱摸、乱亲她，不准跟她上床，如果你敢这么做，我会杀了你!」

「你这是在命令我？」卡威萨冷然询问：「你说我可以抱她，不能摸她、亲她，可你却又要我装成是你姐姐的情人……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你看着我抱你的姐姐，心里作何感想？」他明明就在阿依苏的眼前，他却不乎他，只顾忌娜芙塔莉有没有过来，有没有偷听他们谈话？怒气窜出，他沈声说道：「对你来说，我算什么？是你可以随便利用的工具吗？」

指责令阿依苏很不舒服，他应该回嘴的，却不知该说什么。不自觉的，他避开他的目光。

沉默让人更是不快。「你说话呀，看着我!」卡威萨两手抓住阿依苏。

男人近到要吻上他的脸，这令阿依苏心慌，使尽全力挣脱、推开他。

卡威萨撞到柱子，背上的痛感倏地教他忆起恶梦里，似乎也曾经这样的。

「没错!你只不过是一个奴隶，听我的命令做事就行了，不准你再反抗、这么对我讲话!」阿依苏心烦意乱了低吼。

伊人傲慢，讲出的话也带刺，每一字都刺到卡威萨的心上，苦痛难当。「我只不过是奴隶吗？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或者比朋友更进一步的——」顿止话语，他皱眉沉思，仍旧无解，他怀疑：「那个每一天、每一天……抱我、亲着我，在我怀中熟睡的人呢？你告诉我，他到哪去了？」

阿依苏答不出来。卡威萨难受，他更难受。忍不住了，他伸手拉他，却被甩开。

卡威萨与阿依苏保持距离。「我会遵照陛下的命令，留在这里陪伴公主。」他讲出他要听的话。

陛下？他不唤他的名字了？阿依苏感到对方冷淡。

已经好久了，娜芙塔莉不想再等，她绕过圆柱，看着两个男人，问道：「你们还没说完？」

娜芙塔莉让两人警觉，都望着她。

卡威萨深呼吸，他注视女人，片刻，微笑说出：「我对陛下的话都说完了。」

看见他与她转身走入纱幔之中，突然，阿依苏感受强烈的失落。

◇◇◇

宫中的人们奇怪卡威萨不再跟随陛下。

有些人知道他让陛下派去探看生病的娜芙塔莉。至于什么原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畏于遭受惩处，只敢私下揣测，不能拿出来讨论。

在这个时候，卡威萨已经不回去阿依苏的地方，而是让他派来的人安排，住到爱西斯神殿内、轮班驻守的卫兵们休息的房间。

娜芙塔莉很依赖他，看不到他时，情绪会很不稳定，所以他几乎是日日夜夜都要到她的住处，陪她聊天。

因为长时间处于悲伤，精神耗弱，如今，她好不容易得到情感慰藉，有了宣泄情绪的出口，她不能控制自己，兴奋的、滔滔不绝的对着爱人讲话。

如同之前的每一天，卡威萨坐在公主身边，安静的听她述说所有事情。逐渐的，他才明白两年前，二十五岁的卡威萨，他被徵召到王宫里，为法老慕特摩斯做木雕。不论是人面狮身像、护身用的伊西斯结和柱子状的德杰柱，他都做得比其它工匠还漂亮，在当时，法老特别优待他，给他许多报酬，还让他住在宫内。

也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娜芙塔莉姐弟，他跟他们俩相处融洽，很快就变成好朋友，他还为了她雕出许多精巧美丽的饰物，送给她，他和她的感情渐渐加温，成了一对恋人。

可随着法老去世，阿依苏从众多王子之中脱颖而出、克服艰难了，终于登基，之后，两个人的爱情因为政治与身份地位悬殊，遭受重挫!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娜芙塔莉说不清楚，又或许是太悲惨，她选择遗忘，不愿再记起。他只能私下去问跟着她很久的老仆人，也要劝导哄骗好久，她为了公主的病，才勉强对他说往事。

刚成为法老的阿依苏警告姐姐，不准她再和卡威萨来往。可热恋中的人怎能听进去。虽然她也很爱弟弟，但是要她照着祭司和官员的安排，嫁给阿依苏，她怎么都不能接受。她求卡威萨带她逃走，离王宫越远越好。卡威萨被说服了，答应她。他们计划了几天，终于在一个日子里，他要她晚上到花园等他，提醒她小心其它人，不要被发现。而他赶回自己住的地方，打包好行李、拿走全部钱财，再跑去花园。

深夜里，她不惊扰女仆，一个人偷偷的溜到花园，藏好、等待。等着情郎快来与她会合。

他没有来。她时时刻刻担心，他会不会走错路，在哪耽搁了；或是有人叫他去做事，他不能马上过来。她提心吊胆，就这么蜷缩在岩石背后，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她继续等他。一直等到夜空渐渐亮了，他仍旧没有出现。

老仆人顿止话语，瞧着与卡威萨长得像的男人紧张，追问她，她叹一口气，才继续说——

娜芙塔莉苦等了一整夜，卡威萨都没来。白天了，她急着去工匠住的地方找他，没找到，她再问其它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去哪。他就像一阵烟，凭空消失了。她急到哭快出来，突地想起阿依苏，她冲去见他，问他有没有看见卡威萨。

弟弟说有，昨天晚上，卡威萨告诉他，他受不了压力，决定跟她分手，他怕她听了，会难过，所以没对任何人讲，连夜悄悄的离开王宫，回家了。他希望他把这些话，转告她，向她说对不起。

听完一切，她不相信，热泪直流。她不信卡威萨会不告而别，他要她等他的，他不会就这么丢下她，一个人离开。她大哭出声，吵着要出宫，去卡威萨的家里找他。阿依苏不准她这么做，她跟他起了严重争执，他命人押她回住所，监视她的行动。然后他把所有认识卡威萨的工匠或仆役，通通调离王宫，下令从今以后，不许再提起卡威萨这个名字!于是，一场因公主而起的小骚动，随着卡威萨的突然消失，时间久了，人们也很快就淡忘。

唯一牢牢的记住、从没忘记卡威萨的人，就只有娜芙塔莉．她求过弟弟好多次，他还是不答应，她不能出宫寻找情郎，很沮丧，整天以泪洗面，连弟弟来探望，她都不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沮丧生出焦虑，仍旧不信卡威萨会丢下她一个，离开王宫。她睡不安稳，常常要来爱西斯神殿，祈求神明帮助她，再见他一面。

神明没有响应，弟弟那边又行不通，她只能哀求身旁的仆人帮忙，帮她出宫，去打听卡威萨的下落。仆人们不敢，都害怕被陛下知道了，要受罪，而且他们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没听过名字的人冒险。老仆原本跟大家一样，明哲保身，可想着公主为了保住她，极力的和弟弟争吵，才让他改变心意，要她继续留下来，服侍公主。感念这恩情，她又看着女主人天天受苦，心神不宁，免不了动摇，在主人痛哭恳求之下，她终于答应她，她会想办法出宫，去找人。

当她真的有机会溜出王宫，循着认识卡威萨的工匠的指引，终于找到了他的居住地的时候，那简陋的小房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她问附近的邻居，他们说卡威萨没回来过。只是有一天，卡威萨的母亲很高兴的出门了，傍晚回到家，却哭得厉害，他们觉得奇怪，不断来问她，她泣不成声，说陛下杀死她的儿子。

之后，卡威萨的母亲搬走了，不住在这，也没人知道她去哪里。老仆把这重要消息带回宫中，告诉公主。

听到恶耗，娜芙塔莉虚弱的身子更加不能承受，当场昏厥。醒来时，也是泪如雨下。她开始在爱西斯神殿里住下，时常焦虑的走来走去，走累了，就跪在地上，不分白昼和黑夜，只是不断祈祷。她常常做恶梦，仆役都听过公主的房室隐约传出哭泣、哀伤尖叫。

渐渐的，老仆发现公主目光涣散，行为举止也不对劲。她害怕，急忙再去通知陛下前来。

当娜芙塔莉看见阿依苏，她发疯似的，不停槌打、骂他是杀人凶手，说卡威萨在梦里来见她了，他浑身是血，告诉她，阿依苏不准他跟她在一起，他杀了他。

阿依苏没承认杀人，也没否认。他紧抿嘴，绷着脸，站在原地，任凭姐姐咒骂和拳打。

他听老仆讲完，想象当时，姐弟的关系恶化，持续到现在。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娜芙塔莉很可怜，他却忍不住想着阿依苏，他在何种心情下，亲手杀了好朋友？他定是很喜欢姐姐，才会一直让王后的位子空缺，姐姐不原谅他，他就找来薇亚，他又是如何看他呢？天天要见到长得像卡威萨、还被他杀死的人，他还跟他做爱——他心里怎么想？

带给别人痛苦的人，自己会加倍痛苦吧？

如今，因为阿依苏，他要顶替死者，继续以卡威萨之名活下去。

「卡威萨，你怎么都不讲话……是不是我太吵了？」

公主的声音令卡威萨收回注意力，他摇了摇头，轻声说：「你不会吵，只是我听你讲话，听得太入神了，才会忘记响应。你继续讲你跟阿依苏小时候的事情，我喜欢听。」他见到孩子似的纯真笑容，很难想象老仆告诉过他，失去挚爱的公主曾经好几次企图自杀，都被拦阻了，为此，阿依苏派了更多人来神殿，就近看管她，防止她再做出傻事。

仆役能看管她的人，不能看透她的心。身心饱受煎熬，她日渐憔悴，加上长时间待在殿内，没走出去晒太阳，她的气色和心智都变得不好。

可今天不同了，最爱的男人失而复得，就在她身边，他还是阿依苏带过来的，之前都冤枉、憎恶他，她对弟弟有些不好意思，想法也在调适。仇恨慢慢的退去，她记起阿依苏的好，不由得笑说：「我的弟弟啊，他从一出生就是个小麻烦，生起病来，要父王、母亲和所有仆人忙得团团转，等他学会走路，就爱黏着我，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里，我还笑他是跟屁虫……」

阿依苏也有这样的童年？卡威萨不禁笑出声。再听她说，他为了她和母亲的名誉，好几次冲去跟其它王子打架，即使因为身高年龄的差距，打不赢别人，他仍旧不服输，常常是比耐力到最后，逼父王出来调停，把两边的人拉开，他才不甘愿的带着浑身伤，回她们身边。

等到他们渐渐的长大，母亲去世之后，姐姐自然担负起母亲的角色，照顾弟弟，他们俩必须在父王的妻妾争斗不断当中，相依为命。

娜芙塔莉叹道：「所有的王子都会想要法老的继承权吗？我不知道……我发觉，阿依苏似乎变了。他变得对什么事情都要提防，也不相信任何人。有的时候，他去对付敌人，那种狠劲，甚至连我都不太认识他……会怕!」

聆听话语，卡威萨皱眉。失去母亲的庇护，这一对小姐弟要在众多妻妾和子女之中存活，得到父亲关爱，很不容易吧!他无法想象阿依苏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在父亲过世后，取得法老位子。对他而言，娜芙塔莉是姐姐，是母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唯一可以信任的。他想要她做王后，同她成婚，跨越亲情，以更进一步的爱情，要姐弟两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不能分开……可这样的关系，却在姐姐爱上别的男人之后，被全盘打乱!

想着这些事，卡威萨心情不好。阿依苏最爱的是娜芙塔莉，他呢？他在他心中，有容身之处吗？突地惊恐，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想？难道他已经对阿依苏产生了——

「我的弟弟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小弟弟了，所以我和你都要小心，不要被阿依苏发现我们在恋爱，否则的话，我真不晓得他会对你做出什么。」娜芙塔莉低喃着，恐慌紊乱了思绪。「卡威萨。」她忍不住伸臂抱住男人，真实的体温和触感教她稍微安心了，忘却有过的血腥噩梦，她幻想自己还在两年前的美好里，对情郎倾诉：「我爱你!」

「公主……」卡威萨不敢乱动，被认错的感受并不好。

「不要叫我公主，叫我的名字!」娜芙塔莉抱怨，奇怪每当她接近，他总是僵硬，好像她抱的是陌生人．她抬眼望他，英俊的脸依旧，只是比她记忆中的年轻些，表情也不太一样。她担心：「我是不是变老……变丑了？为什么你不抱着我、亲亲我？你变得好奇怪!」

卡威萨语塞，不知如何反应，面对生病的女人，他只能昧着良心说道：「我没有改变。只是我看你精神不好，也瘦好多，现在我只想陪陪你，跟你聊天，我不想你太过刺激，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真的？」男人点头，娜芙塔莉高兴了说：「为了你，我要快点养好身体!」她抱紧他，要求：「说你爱我!卡威萨，你还爱我吧？你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卡威萨只能这么说了。女人怀疑，他伸臂，轻轻的搂着她，「娜芙塔莉，我爱你。」谎话教她欢喜，可他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人。

◇◇◇

许多天没看见卡威萨，阿依苏开始想念他。

这个念头兴起时，他被自己吓一跳。他为何要去想他？他还老是违抗他的命令，不认清楚自己是奴仆身份，那样无礼的人，他才不要去想他——

可是，当他看见娜芙塔莉挽着卡威萨的胳臂，一块离开时，他竟心起嫉妒。他惊觉到这样的心情，跟两年前的不一样。当时，他发现她想抛下他，跟着情人走，丢他一个在王宫内，承受永远的孤单，他好气她，所以他决定除去卡威萨，强留下姐姐……可现在，他却为了冒牌的卡威萨，开始嫉妒？

我只不过是奴隶吗？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或者比朋友更进一步的——

那个每一天、每一天……抱我、亲着我，在我怀中熟睡的人呢？你告诉我，他到哪去了？

那一天，他很愤怒质问他的时候，他就后悔自己讲出那些话，可是他绝不承认!

也许他根本不该让他入宫，更不该跟他上床。如今枕边没了他，他顿失温暖，愈加受不了失去肉体激烈碰撞的亢奋刺激!除了他，没人能再满足他了，连薇亚都不行。夜深人静时，他又失眠，记起他爱抚他的身体，进入他，痛感和无法言语的快感同时袭卷他——可那些只是幻想，他还是孤独一个躺在床上，旁边已经没人了，他常常要忍住丢脸和羞窘，用手摸自己、摩擦，达到发泄!

这个时候，他禁不住要责怪卡威萨，不论现在的这个，或是两年前，教姐姐痴恋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他们都要他痛苦？!非常非常痛苦!

哈布将军一连叫了几遍，阿依苏都呆呆的，没反应。「陛下!」他再大声叫一次，对方总算大梦初醒般，回神了。于是他继续提问题：「对于西台军队逼近叙利亚，陛下的意思是？」

阿依苏收起心思，胳臂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捏着下巴，询问哈布：「他们的统帅是谁？」

「卡帕尔王子。」

那个安塔莉亚的哥哥啊。阿依苏冷笑：「我们已经警告了西台国，他们却置之不理，那么这一场战争就无可避免了。」

此话一出，官员有人皱眉，有人叫好。

面对纳姆、将领、臣子们各异的目光，突地，阿依苏想摆脱这一切，还有卡威萨和姐姐——他站起身，对众臣朗声宣布：「我要亲自出征，让西台人见识埃及军队的厉害!」

◇◇◇

当卡威萨从守卫那边听来消息，他大吃一惊：「陛下要去打仗？跟谁打？」得知对手是西台国的军队，他急问：「陛下什么时候出发？」

守卫说，陛下大约在四天之后，率军起程。

同一时刻，娜芙塔莉午睡醒来，到处不见卡威萨，她开始紧张，问女仆，女仆说他到外面。她忙下床、奔到门口，再跨一步，就到房室外，恐惧感令她退却，她只能留在室内，引颈张望室外，找到人了，她顿时放轻松，大喊：「卡威萨!」

如果公主没叫他，卡威萨会立刻离开神殿，冲去找阿依苏。现下，他只好转身往回走，走入室内。

女人一把抱住他，浑身哆嗦着，发现她没穿鞋，他轻叹，先安抚她的情绪。

一会，娜芙塔莉的心情平稳了，才开口问他：「刚才我看你往外走……你想去哪里？」

「埃及要跟西台军队作战了，所以我想去见陛下……」卡威萨坦诚道出。

「你要离开我，离开神殿？不行!你不要去找阿依苏!」

他没来得及多说，她就先断了他的话，他很为难。「别这样。」他轻轻的拉开她，对她解释：「你让我去对陛下说话，很快的，我就会回来这里。」

「你不会回来的!」恐惧令娜芙塔莉紧抓住人，慌乱了揣测：「我知道。你要离开我。每一次我看着你……你虽然在我身边……可你不快乐……心里藏有什么事．告诉我，是不是阿依苏知道了？他知道我爱你，他要你离开我，我不要你走!绝对不要!」

卡威萨瞥见老仆人的眼光，她希望他能顺从公主的意思。他也明白，公主的病情渐有起色，这个时候，不应该刺激她。但是，现在他不去找阿依苏，四天后，不，或许更快的，他要离宫，到战场上，他就更没机会再见他!

阿依苏和西台军队作战，可能遭遇危险——想到此，卡威萨忍耐到了极限，出手扳开女人的一双胳臂。「我去对陛下讲几句，很快就会回来。」他对她说出，旋即转身离开房室。

听到她哭出声，不断求他回去，他有些不忍，依旧不回头，迈开大步离去。

◇◇◇

卡威萨经过花园，每个人都惊讶，停暂手上的工作，望见他往阿依苏的宫殿走去。

同官员们刚结束和陛下的讨论，纳姆才跨出殿堂，就见到奴隶走过，登时，他拉下脸，不高兴他来这里。

去路突然被人挡住，卡威萨直接向对方说道：「我要去见陛下，请宰相借过。」

「陛下正同将领开军事会议，没空见你这低微的奴隶。」纳姆不让路。

闻言，卡威萨皱眉。对方不友善，他也不客气了，稍稍使力，推开人，踏上阶梯，他直闯殿堂，却在门口遭到卫士持武器拦阻。

门口的骚动引起众将官和阿依苏注意，暂时停止商讨。

望见是卡威萨，阿依苏张口结舌。呆了一会，他才回神了，要守卫放人进来，同时命令将领：「你们先出去。」

众人依令退出，卡威萨进入殿堂。他大步走向阿依苏，在他面前停下。

「你又违抗命令!你应该待在爱西斯神殿，不是来这里．」阿依苏不自觉躲开男人锐利的眼光。

多口不见的人，此刻终于见到了，卡威萨的心情难以平静。有很多话堵在胸口，个个都急着从喉咙宣泄出来，他却忍住，只想问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我听说，你为了叙利亚的问题，要跟西台国开战？」

「没错，就这几天，等哈布和其它将领把所有的士兵集结调整好了，我就要出发。」阿依苏蹙紧眉头，仍旧不看对方，只下命令：「你回去吧。姐姐很需要你，见不到你，她一定会紧张，到处找你……」

虽然没见面，他放在神殿那边的人，每日还是会来向他报告姐姐跟卡威萨的状况，所以他了解娜芙塔莉有他相伴，病情已经在慢慢的好转。

如此言语让卡威萨不爽。禁不住了，他伸手捏着阿依苏的下巴，逼他抬头、正视他。「那你呢？」打量黑眸闪烁，老瞥向其它地方，他不看他吗？他沈声道出：「在我看来，现在的你，比娜芙塔莉更需要我。」

「胡说八道，我才不需要你！」阿依苏斥责，用力打开男人，与之拉远距离，就怕门口的卫士瞧出他们有异。

「你骗人！你的表情明明就在对我说，你想我，你对战争感到不安，你希望我陪在你身旁。」卡威萨经过圆柱，随人走入纱幔内。

阿依苏站到门外守卫看不见的位置，旋即转身，低声斥责：「你闭嘴，不要再乱讲——」男人突然抱住他，令他呆住。

「阿依苏，我想你！」卡威萨嗅闻黑发清香，「很想，很想念……」喃喃地说出，他抱紧他。

熟悉的气息和体温又回来身边，教阿依苏心跳加速，欢喜又惊慌。「不要说了！」他制止对方再讲出令人羞窘的话，却不能阻止自己仍然赖在宽阔的胸膛上。

感觉怀中人犹豫，卡威萨放胆再吐露：「不行，我一定要说，每一天，我在神殿那边，想的通通都是你！」

阿依苏脸红．「不要说啦！」他奋力从搂抱里挣脱出来，摆出威严：「我是埃及的法老，是男人，不是女人，你应该去想娜芙塔莉，她才是你该惦记的人，你要治好她的病。」

「可我就是想着你，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卡威萨直视面红耳赤之人仍旧装出骄傲，他要问他：「你呢？在想什么？想着娜芙塔莉……还是，那个被你杀掉的卡威萨？你也让那个卡威萨拥抱，让他上你的床？」

「你越来越过份了，不要随便乱讲!我对男人没兴趣，只有跟你上过——」阿依苏噤声，怒瞪男人微笑，直觉中了他的奸计。

姐姐当然还是他的最爱。可自从这个卡威萨出现之后，一切都脱序了，渐渐演变到他不能控制的状况。

卡威萨很高兴他是阿依苏的第一个男人。「你别以为能抛开我，自己一个人到战场上。」他两手抵在石柱上，以免背靠柱子的人要从他眼前逃走。

「你到底要怎样？」阿依苏不懂。

「我要跟你一起出宫，帮你驾驶马车。」卡威萨说出在神殿时就决定的事：「你有我帮忙，跟敌军作战时，才不会有危险。」

「我是埃及的法老，有众神保护，我不会遇到任何危险，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忙。」

「随便你怎么讲，总之，阿依苏，我是跟定你了。」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你，你去留在姐姐那边。」

「对不起，恕难从命。」

阿依苏瞠目结舌，随即低吼：「为什么你老是不肯听我的话，你是傻瓜吗？可以舒服的待在宫里，偏偏不要，硬是要跟我去打仗？」

「没错，我是傻瓜，就要跟着你。」卡威萨挑眉。

眼神交会，情欲蠢蠢欲动!

他和他没有言语，彼此急促的心跳声，像在倾诉多日不见的饱受孤寂、思念阿依苏没想过卡威萨会来，更没想到他会对他产生影响——

让他跟着他离开王宫吧。但是姐姐怎么办？若被她知道又是他带走卡威萨，她肯定会……可卡威萨说要帮他驾马车，他的技术很好，战场上少了他的帮忙，确实是损失。如果真让他跟去，他的命令不就再一次失效？阿依苏的脑海干百转，找来各种理由，这之中，却没一个胜过心思，是他对他的……

良久，终究他不耐烦了，闷闷不乐的脱口而出：「唉呀，每次只要关于你的事情，我想了就烦!」他瞪视他：「你爱去就去吧!如果在战场上，你被西台人伤了还是怎样，都与我无关，我绝对不去救你。」

总算获得答允，卡威萨好开心。「你放心，我会是你的得力助手，不会拖累你的。」他咧嘴笑着说。

◇◇◇

不知不觉当中，两人贴近，彼此的唇几乎碰上，都感到对方的气息。

突地，阿依苏察觉外面似乎站着人。他忙推开卡威萨，离开石柱，掀起纱幔，

走出来时，惊见是娜芙塔莉。「姐……」他张大两眼，不敢相信，她何时进入大殿。

卡威萨和门外的守卫，以及那些还在等候陛下命令，准备重回殿堂、继续会议的官员，他们同阿依苏一样惊异。不曾离开神殿，难得一见的娜芙塔莉公主，为何在此时出现？

卡威萨不理她，坚持离开了。为了他，她历经一番挣扎，在老仆人鼓励与陪伴下，她好不容易才能提起勇气，走出房室。

久违的日光照着她的眼睛好痛。一会才慢慢适应了，也感受周围的鸟语花香。离开爱西斯神殿，她才发觉到，两年没走过的宫殿，道路有些改变，仆役的面孔大多陌生，她要老仆带路，才能找到阿依苏的地方。

大殿门口的守卫没看过她，把她挡下，幸好有哈布在，他还识得她，他斥责过卫士，也告诉她，她要找的卡威萨，正跟陛下在一起谈话。她谢谢他，眸子瞥过宰相纳姆、祭司沙瑞亚，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以前曾经看过的官员，她接受他们的行礼，让陪她来的老仆人暂时在门外等待，而她一个人进入殿堂……

站在广大的殿堂内，她没看见半个人，到处走动，忽地听到声音。她移动脚步，往石柱的方向走，隔着纱幔，她目睹弟弟与卡威萨靠得好近，仿佛死神在诱惑无辜的灵魂，他竟然要他到战场上，还说他被西台人怎样了，他都不去救他！

现下，两个人都发现娜芙塔莉！

姐姐有异样，阿依苏担心，他到她身边，她却害怕得往后退。

「你在干什么？你要卡威萨到战场，要他去送死？」

指责令阿依苏变脸色。

卡威萨急忙过来，解释：「你误会了，是我自己愿意跟着……」

为了爱情，勇气战胜恐惧，娜芙塔莉不再退缩，也不管旁的，她冲向阿依苏，抓住他，质问：「小弟，你是不是都发现了……你知道我跟卡威萨很好……你要瞒着我，除去卡威萨？」

「姐……」阿依苏被十指指甲抓痛，只能顺势抱住瘦弱的身子，「我没有要除去卡威萨，你冷静一点。」他努力安抚开始挣扎的人。

因为激动，娜关塔莉又记起恐怖的过去，卡威萨惨死的画面占据脑海，消不掉，甩不开。幻听幻觉逼她冲着阿依苏吼叫：「如果你敢伤害卡威萨，我不会原谅你……我会祈求神灵……要你毁在西台人的手上，遭受报应！」

即使卡威萨也来帮阿依苏抓住公主，一直对她保证，他不会害他，仍旧无法阻止她崩溃似的尖叫。

悲戚的吼叫与哭泣声引来众人侧目，他们都不敢进入大殿，心里却有疙瘩。

陛下尚未出征，就遭受曾经任职祭司的娜芙塔莉公主诅咒，这是非常不吉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