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凌蓉院里,春兰盛开满园,淡香宜人。

凉亭内,一位美貌如花的女子,正气焰高张地重重一拍桌面。

“为什么要这般对待曲姐,不问前因后果就对女人……你算不算男人!”红袖不顾仪态,对展凌霄破口大骂。

当她回云袖织坊时,伙计告诉她有位仪表不凡的展姓人士前来拜访,她略感不对,赶到曲夕蓉的住所,没想到屋内竟没人,连忙向街坊邻居打听,才晓得母子俩在三日前被两名陌生人带走了。

谁知,她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城,却得到曲夕蓉病情加重的消息。

这叫她怎么不气恼展凌霄!

展凌霄也没多好过。自妻子出事后,他不曾安心用过一顿饭,成日守在床畔,一句又一句地道歉,希望她有反应,或者阖上眼好好睡一觉。

可是,她根本就不理他!宛如木头般躺着,空洞的双眼依旧张着。

“她在湖畔住了多少年?”展凌霄语气平缓地问。

很难想象这位满脸胡渣,一副颓废的男人,竟是往日意气风发的平民王爷。

红袖叹了口气,目光转至煦阳下初绽的春兰,回忆地道:“五年前我有事北上路过京城,回途中,在郊野外的山脚意外发现衣服残破、浑身是伤的曲姐。于是我急忙请来大夫,才挽回他们母子俩的生命。”倘若再晚点,曲姐搞不好会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为什么不让人到府里通知我一声?你知不知我找她找得快疯了!”他怒不可遏地吼着。就因为她的知情不告,让他在茫茫人海中寻人多年。

“曲姐清醒后,要我守口如瓶。”

“为什么?”

“我答应她,不能说的。”

“告诉我,我是她的丈夫,有权知道。”

听见展凌霄坚定的语气,红袖秀美的脸蛋悠悠仰起望看蓝天。

“我救起她时,她仅穿着一件破损的单衣,奄奄一息倒在雪堆中。”她停顿了会,眨去眼中盈满的泪水,接续道:“我曾试探一问,她红着眼眶简叙,她曾被人轻薄过,还差点失了身。”

失身?!

展凌霄拳握得嘎嘎作响。“是哪个畜牲?!”他要亲手教训那败类。

“她没说,我也不敢多问。曲姐不想回来其实有因可循。”她转过身,眼神带着责怪对上他。“一个女人在一日内亲眼看见心爱夫君的背叛,又差点让人轻薄玷污。若不是她肚子里怀有孩子,她可能趁我不注意上吊自尽。”

在工作上,能看出曲夕蓉执着的一面,然而在感情上她也是如此。

“这里是她的家啊!”

“没安全感的家,她会想回来吗?”红袖淡淡一笑,再说:“她在江南多年来,将心思全投注在织坊及教育孩子上,忙碌中,她慢慢淡忘从前。她最大的希望只想安心地照顾冀儿长大。”冀儿是曲夕蓉的心头肉,她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

“他对我……”展凌霄有话想问,却不知怎么开口。

“即使她再怎么强迫自己遗忘,但却总在不知不觉中露出思念的表情。我想,她仍是爱着你的。”语毕,红袖不再多语,静静走出院落,给他安静思考的空间。

该说的她都说了,这对夫妻能不能破镜重圆,就得看老天爷的帮忙了。

展凌霄憔悴地来到房门口,忧心地来回走动。

这时,老太医走出房。

“她没事吧?”

“王妃大概在生产后未好好调养身子,以致身子骨虚寒,容易犯病,多喝点药,在饮食上慢慢调养就可以了。但——”老太医责怪地瞧他一眼,“展爷,可不可以随老朽到一旁说话?”

展凌霄二话不说,马上跟着他来到一旁。

“王妃私处曾大量流血,我以为是小产,于是请产婆看过后才知道是外力所为,还好没伤得太严重。”老太医难得板起老脸,“恕老朽直问,您是不是对夫人动粗过?”病人失心失意的模样,看来八九不离十。

展凌霄承认地点点头。“我是伤害过她。”

“夫妻有什么事大可摊开来说,何必强迫一名弱女子呢!”

啊!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

他沉默了一会后,忍不住再问:“她真的没事?”

“没事的,但得多喝几帖药好好休养几日。等会我让人送抓好的药来。”老太医随后便领着小仆离开。

展凌霄回到房里,瞧见儿子早已累得睡在躺椅上,而由曲府赶来的媚儿正小心地为妻子拭净手脚。

“她……睡着了吗?”见到妻子阖眼沉睡的模样,他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

“小姐刚刚才闭上眼。”媚儿懒得多说。自主子失踪后,她搬回曲府代主子照顾老夫人,只有过年前才会回展王府帮忙审计曲府的账册。

“我来。”

展凌霄正想取走媚儿手上的布巾,她却不着痕迹地避开。

“姑爷,这种小事让媚儿来做就行了。”她语气冷淡地说着。当年真该极力反对小姐嫁给这个男人。

他收回手,无力叹口气。“媚儿,你是在怪我?”自从妻子失踪后,她不曾给他好脸色看。

“我的确怪姑爷您。”她一边为主子擦手脚,尽可能压下心中的怒意,语气极力保持平缓地道:“您若没让邵紫芸进府,小姐就不会离家出走,老夫人就不会思孙成病。这些年来,大家多多少少怪您年少风流招来那场原可避免的灾祸。”她背对着他,毫不客气地一吐心中不快。

她说得对,所有的起因皆由他而起。

“但我对蓉蓉的爱从未削减。”展凌霄面带愧色地凝视妻子沉睡的容颜。

媚儿听了停下动作。“别对我说,您该等小姐醒来,亲口说给她听才是。”

她虽然怪姑爷,但也忘不了他在大雪天里疯狂寻妻的骇人模样,及他那失神失魂半年的生活。

所有人都看得出姑爷是深爱小姐的,只是这条情路他们走起来崎岖,也比别人坎坷了点。

“帮我好好照顾蓉蓉。”展凌霄交代后,抱起睡着的儿子悄悄离开。

————————

媚儿端来清粥,眉目含笑地走进房里。

“小姐,小少爷有没有吵到你?”

曲夕蓉笑着接过碗。“冀儿向来很乖,他跟着奶奶一同来看我时,还送我一枝兰花,要我像花儿一样美丽,快快好起来陪他玩。”说起儿子,她脸上尽是满足的微笑。“对了,奶奶回府了吗?”

“马车刚走不久。”媚儿接过主子用完粥的碗,再端了杯温茶给她。“老夫人还惦着明日再来看你,而小少爷则被姑爷带出门玩。”

“是吗?”冀儿跟他出门!

自她醒来后,经过一番调养,身体和精神方面都好了许多,可展凌霄却不曾进房,似乎有意避开她。

媚儿见主子面有异色便担心地问:“小姐,没事吧!”

她摇摇头微笑地看向身旁这位忠心的小妹子。才几年不见,小媚儿已蜕变成标致的大姑娘。

“许人了?还是有中意郎君?”

她红红双颊,尽是小女儿的羞态,呐呐开口,“人家……与承太定了亲!”

这丫头定亲了!

曲夕蓉有些惊讶。“多久前的事?他又怎么追到你的?”她记得这对冤家从早吵到晚,怎么会……

“两年前啦!自小姐离开后,姑爷忙着寻找小姐,展曲两府的事业全落在我们俩身上,虽然我搬回曲府,但有时承太会过府帮我的忙,朝夕相处下,我们就……”说到最后,她脸儿泛红,声音愈来愈小。

“就相处出感情采。”曲夕蓉笑着接下她的话,牵住她的手轻拍。“董承太是个上进的好男子,你能嫁给他,我很高兴也很放心。改明儿个我亲手帮你做件嫁衣,替你准备好嫁妆,送你出阁。”媚儿就像她的小妹子,得风光送她出阁。

“小姐,我想留在你的身旁,不想嫁了。”她红着眼眶看着主子。

若不是小姐教她认字算数,她可能还是一位只会送茶挑水的丫环,小姐对她的好,对她的恩情,她用尽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嫁给承太,你还是可以帮我啊!别忘了,光是冀儿就够我忙了,府里的事还得请你帮忙。”

媚儿笑中带泪地握紧主子的手。“只要小姐的一句话,媚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曲夕蓉被她认真的表情逗得失笑。

“娘。”冀儿这时跑进房里,爬上床窝进她的怀里。

瞧见儿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她轻捏他细嫩的脸颊。“只顾着玩,一点都不关心娘。近日有没有读书习字

啊?”

“叔叔有救我读书,还教我练武!”

叔叔?!他是说展凌霄吗?

“小少爷老在书房内缠着姑爷。”媚儿收起碗笑说。

天性使然吧!这对父子成天玩在一起,王府里也出现难得的欢笑声。

曲夕蓉让媚儿先退下休息,与儿子一起躺在床上。

“他……对你好不好?”她呐呐地问。

“叔叔吗?”

“嗯。”

“叔叔对我好好喔!他照顾娘,又教我写字。”冀儿玩累了,搂住母亲频频打哈欠,倦意说着,“如果我的爹像叔叔这般好的话,娘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曲夕蓉瞧见儿子静静睡着了,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的她感到疲累,也想睡了。

她可以狠心断绝与展凌霄的一切,却不能阻止冀儿认祖归宗啊!

看在他对冀儿很好的份上,她愿意告诉儿子真相。

——————

再经过十多日的调养后,曲夕蓉身体逐渐康复,脸色红润了些。此时,她坐在床畔,为儿子缝制夏衣。

既然回京,他们母子俩不可能再回江南,毕竟繁华的北京城里有她所牵挂的人事物。

“小姐,我怎么愈缝愈奇怪!”媚儿愁眉苦脸地向主子求救。她运起针来绣洞一大一小,样子丑得可以。早知道,以前乖乖跟小姐学习不就成了。

曲夕蓉见了她缝好的衣服,忍不住莞尔一笑。“衣服虽然补好了,但你想承太会穿它出门吗?’’她挑开线

头,抽出丝线。“我帮你缝几针,看清楚点喽。”

快当新娘的媚儿,急急向主子讨教缝纫技巧,希望能为未来夫君尽点心。她专心的模样,有别于从前要她

核算账目时的懒洋洋模样。

“缝了几针,须在这里绕针再打结。看清楚了吗?’’曲夕蓉缝至一个段落,将衣服还给她。

“我……尽量试试看。”话完,她又与针线搏斗起来。

春天的午后,随风吹进淡雅的花香,曲夕蓉的目光不自主地移向窗外生意盎然的园子。

她放下手上的针线,侧首看向媚儿。“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当然可以。”她是府里的女主人,爱到哪儿就到哪儿,不需他人同意。

曲夕蓉穿好素雅又保暖的衣裳,让媚儿随意梳了个譬便走出房门。

忙碌的仆人们见到她,纷纷向她请安。

媚儿见大家这么关心主子的模样,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小姐虽然身体还未完全复原,但仍掩不了她那浑然

天成的纯美气质。

主仆俩走出凌蓉院,有说有笑地穿过回廊时,听到后院传来欢笑声。

是冀儿的声音!

缓缓来到后院,她们瞧见冀儿正在跨马步,而展凌霄拿着一枝细竹子,严肃地站在一旁。

曲夕蓉愕然看向媚儿。“他在干什么?”

“姑爷在教小少爷习武。”

首先发现母亲站在回廊上的冀儿,立即丢下展凌霄奔向她。“娘。”

她蹲下身,拍去儿子衣服上的沙土,拿起手绢拭净他小脸上的汗水,关怀问:“累不累?需不需要喝水?”

“不累。叔叔说我若学会武术就能保护娘了,所以一点都不累。”他漾起可爱的笑容,笑看着她。

曲夕蓉内心盈满感动地整理他的衣裳,抚摸他因习武而红润的脸颊。

“你若不喜欢,我可以停止教他。”

她抬起头,看向展凌霄。

自她清醒后,他有十多日没见到她了,仅借由媚儿每日的报告得知她复原的情况。

“不,冀儿是男孩子,总需要训练的。”她平静地看向儿子,轻柔地对他说:“娘不是说过,爹在京城吗?”

爹!展凌霄浑身一震,静静地看向母子两人。

冀儿点点头。“娘不是说过,我长大后才可以找爹吗?”

“其实你爹就在这府里,而且还很疼你。”曲夕蓉目光移往展凌霄身上。“那个人冀儿一定认识。”她板过儿子的身子面对展凌霄。“他就是你爹。”

“叔叔是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他惊讶地张大嘴。

她拧眉轻斥,“不能这么说你爹!”

“但他从来没照顾过你,你叫我怎么认他?这样的爹我不要。”

曲夕蓉一脸惊讶,儿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能大逆不道,快道歉!”她难得对孩子动气。

“我没说错,我不道歉。”他一脸倔强毫不妥协。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冀儿的脸上。

“别打孩子。”展凌霄急忙上前阻止,却已来不及。

“娘,你打我!”冀儿眼眶含泪哽咽说着。娘不曾打过他,从来没有……

曲夕蓉怔怔瞅住儿子强忍泪水的模样,怯怯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愧疚低问:“痛不痛?”她是不是下手太重

了?!

冀儿稚气地点头,泪水一颗颗地滑下脸颊,他扁着一张嘴,像极可怜没人要的小狗。

她将儿子轻轻拥人怀。“娘不是教过你,人不能忘本,做什么事都得慎终追远。咱们的家乡在北京城,而

冀儿又是展家的血脉,应当认祖归宗才对啊!”她徐徐地说着,希望儿子能晓明大义。

冀儿听了态度没有刚才来得坚持,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指着展凌霄。

“他从来没来找过我们,连你生病倒在大雨中他也没来救你。”去年春末的一场大雨,娘病倒在路旁的景

象,他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曲夕蓉没想到,因为她的刻意逃离,使孩子对父亲产生误解。

曲夕蓉急忙摇头解释,“你爹并从未停止找过我们,是娘躲在西湖边,让爹找不到。”她捧起儿子的脸,眼眶盈满泪水。“你爹从未对不起娘,是娘没脸回到这里,若有错,你该怪我才对。”话完,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慢慢滑落眼角。

“娘,你别哭、别哭。”冀儿贴心地以袖子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娘哭,他也跟着想哭啦!

展凌霄缓缓靠近母子俩,听见他们的对话,他不禁悲从中来。

一位纤弱的女子独自养大孩子,得付出多少心力啊?经由红袖的叙述,让他明白妻子不回来的原因,为此他更加自责对她的二度伤害,心疼她所遭遇的一切。

“冀儿听娘的话。”曲夕蓉再次将儿子转身面对展凌霄,双手轻放在儿子小肩膀上,柔声低语,“来,乖乖走过去,叫声爹。”

他回头看见她鼓励的眼神,盯了展凌霄好一会后,缓缓向他走近,轻唤声,“爹。”

展凌霄感动地抱高儿子,高兴地转了好几圈。

父子相认的情景,让曲夕蓉宽心一笑。

正当她要转身离开时,展凌霄抱着儿子走到她面前。

“我们一起到祖先面前上住香。”他欣喜地对她说着。

“你们去就行了,我想回房休息。”她没有脸去面对展家祖宗。

正当曲夕蓉要悄悄离开时,展凌霄放下冀儿,即时抓住她。

“放开我!”她下意识叫出声,全身警戒地看着他。

他瞧见她眼中的恐惧,一脸失落地收回手。

“你身体还未康复,需不需要我送你回房?”他担心地问着。

“不用了,媚儿在前方等我。”她镇定地吸口气,不让胸口的酸楚泛滥而出,平静地说:“我明日会回家。”

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啊!”她是他的妻子,更是展王府的女主人,这里是她一辈子的家!

她转过身背对他,轻道:“孩子已经认祖归宗,我明日就会回娘家,再麻烦你送封休书来吧。”

展凌霄一脸不敢相信。他才刚找回她,她竟一脸冷漠要离开,并要求他写好休书,以断绝彼此的关系。

“这怎么成!你要我以什么理由休妻?”她可是他最爱的妻子,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

“七出随便选一条。”

“蓉蓉!”展凌霄生气地吼出声,立即来到她面前,单手托起她的脸。

“别碰我。”曲夕蓉心里频频发颤,他的接近令她回想起数日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暴行。

展凌霄放开手,脸上堆满歉意,慎重地对她道歉,“前几日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急忙转过脸,听到他的道歉,她不禁红了眼。

几日下来,所有人都拼命向她说多年来王府里的一切,说尽他的痴、他的好,无不希望她能留下来。但她能接受吗?留下来会不会令他蒙羞?

“娘,你要回祖奶奶家,让我跟着嘛!”冀儿拉住她的衣袖撒娇。

她蹲下身,含笑朝孩子轻哄,“冀儿姓展,是展家的子孙,是不能随意离开的。娘得回祖奶奶家,那里有很多事情等着娘处理,你若想娘,可以请人送你到祖奶奶家就能见到我。”

“不要,我要跟娘在一起。”冀儿固执地吵着,他不要与娘分隔两地。

“在祖奶奶家,娘会很忙的,没时间照顾你。”

“我要去。”

“乖,听娘的话。”她耐着性子劝着。

展凌霄知道她已经无计可施了,走进儿子旁轻哄,“爹带你玩几日后,保证会送冀儿到祖奶奶家找娘,好不好?”

冀儿听了心动不已,但他还是先询问母亲的意思。“娘,我可以跟……爹一同去玩吗?”

曲夕蓉揉揉儿子的发,感谢地看展凌霄一眼,对儿子轻说:“当然可以。”她放心地将孩子交至他手里。“他就拜托你了。”

展凌霄抱起儿子,见妻子落寞的背影慢慢消失回廊尽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娘是不是不如意?”

他讶异地看了看儿子,他们夫妻间的心事这聪明的孩子竟能感觉出来。

“是爹惹娘生气了。”

“找到爹了,娘为什么不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冀儿不明白地问。他一直梦想能与其他小孩一样,与爹娘共同生活。

孩子的一句无心之语,宛如细针刺痛了展凌霄的心。

他愿给妻子时间平抚心情,只是他对她的伤害过大,怕的是她就此躲在壳里,不再回应他的真心真意。

他们一家三口得到何时才能相处在一起?

——————

午后的翠沁园鸟语花香,和风煦日下,一对对恋人在绿柳花间里倾诉爱语。

“小姐,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回马车上拿点东西。”

“快去快回喔。”隐居多年的曲夕蓉,还不太能适应毫无熟人在旁所产生的无助感。

媚儿将主子安置在一处雅亭,斟好茶后匆匆离去。

回曲府半个月了。曲夕蓉成日在账房查看她不在的这几年来的账目;要不就请所有管事们过府,简叙她不在的这段期间所发生的事,非得忙到入夜才肯回房休息。

展凌霄每隔三天,便会带着孩子回曲府找妻子,但曲夕蓉皆以事忙为由,陪大家吃顿饭后又匆匆出门。有好几次冀儿哭红了眼,伤心抱住父亲,直呼“娘都不疼他了”。

曲老夫人见失而复得的孙女成天埋于工作之中,逃避到抛夫弃子的模样也不是办法,加上皇太后有意凑成好事,今日便邀请祖孙两人入宫一叙,两位老人家及皇族亲友不时向曲夕蓉说尽展凌霄的好,只希望这对分隔数年的夫妻能再次团圆。

回府前,曲夕蓉便与媚儿来到翠沁园,等待许久未见的皇城夕阳。

翠沁园虽比不上西湖的灵秀之美,但它在爱花人的照顾下,仍展现出幽美的景色,它算是北京城里,最为独特的私人花园,主人甚且无私地开放给大伙作为休憩之所。

一双双的俪人及一对对彩蝶穿梭于红花绿叶间,相偎相依的情景令曲夕蓉想起从前。

“少爷,亭内坐着位美人儿耶,”

自这位带着数名恶汉,一脸油头粉面的男人走进园内后,所有人像是见到瘟神似的赶紧躲避,有些闺女甚至还蹲身躲在花丛间,以免被京城头号色魔盯上。

略带醉意的男人瞧见远处坐着一位美人,色心浮现连忙来到亭内。

“姑娘,在等人吗?”

正在回忆过去的曲夕蓉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不自觉发毛,慢慢转过头,害怕得瞠大眼。

秦光雄!

她想起那夜的不堪,容颜苍白惧怕地抓紧襟口。

秦光雄眯起眼,盯了她一会。这不是坠落山谷的京华绣女曲夕蓉吗?

她竟然没死!

数年不见她愈来愈美丽,寻常女子难能相比。抚平乍见时的惊讶,他色心难耐地将她拉起,双手缓缓爬上她的纤腰。“咱们真是有缘啊!上天让你活了下来,就是为了我们再次相逢。”坠落山谷都没死,她命可真大!

“请你放尊重点。”她用尽力气说出口。

他邪气一笑。“尊重?本公子活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两个字该怎么写。”闻到她的体香,眼中的欲火点起,他色胆包天抚上她柔嫩似水的粉颊。“当年我没吃到一点甜头,今日非得尝个够。”想起她衣服下玲珑有致的娇躯,他更加兴奋。

“不要,放开我!”曲夕蓉花容失色地大叫,希望能引来旁人的注意。

“你再叫也没有用的,有谁敢出来阻挡本少爷的好事。”全北京城的人见到他不都惧他三分,有谁敢动他一根寒毛?

“不要——”她努力地挣扎,却挣不出像铁条似的双臂。

她的恐惧令秦光雄有种狩捕猎物的快感,狼嘴正要吻上她的脸颊时,一只大手及时掐住他的脖子。

“放开她。”.

秦光雄被掐得喘不过气地涨红了一张脸,为了保住命,他选择放了怀中的美人。

展凌霄将他用至一旁,快捷地将曲夕蓉纳入怀里,护着她坐在另一旁的石椅,生怕她站不稳地跌坐在地。

待安置好妻子后,他一脸冷森森站在秦光雄面前。“你三番两次调戏我妻子,这笔账该怎么算?”若不为爱妻出头,他就不是男人!

“我……”见展凌霄步步逼近,秦光雄满头冷汗地频频退步。

“你是不是当年调戏她不成,害她跌落山脚,差点命丧九泉。”他冷厉眯起眼,凶狠地揪住他的衣襟朝他大声一吼,“是不是?”他大胆地作此联想。

秦光雄被他的气势吓得发抖,只能点点头。

“秦公子多次光临迎袖楼,有多笔账赊欠不付;姑娘们还向我抱怨,你老爱玩些把戏折磨她们。加上你对我妻子恶劣的行为……”展凌霄嘴边露出一抹诡异笑容拍拍他的脸。“新仇旧恨咱们一条条算清楚,从此刻起,你心理最好有所准备。”

“展爷,你不能随意动我,我爹可是——”秦光雄话未说完,左脸就被人捧了一拳。

“定胜大将军嘛!有比我王爷大吗?”展凌霄优雅地挽起袖子,再度伸手揪住他。“当你胆敢调戏我的妻子,就得预料会到有此种下场。”语毕,一记记重拳直往他身上打。

随后,他一个回旋踢将他踢出亭外,再揪起半死不活的色魔正要揍几拳时,早巳解决秦光雄一干手下的原

振风却伸手阻止。

“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你看看嫂子还蜷缩起身子发抖。”算秦光雄倒霉,惹上这只猛虎。

展凌霄还有满腹怒气未消,哪能随便放过这号淫魔。但瞧见妻子脸色发白的模样,他又不能不管。

“帮我将这个败类拖到衙门。”

待原振风押走人后,他急忙来到妻子身旁。

曲夕蓉吓得紧闭双眼,感觉有人接近,保护性地将自己缩得更紧。

展凌霄不敢触碰她,站在她面前轻声唤,“蓉蓉,别怕,是我啊。”

曲夕蓉听到熟悉的声音,慢慢地抬起螓首,对上他的眼后,害怕的表情渐渐变得可怜兮兮。

”哇——”她扑人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他缓缓将她拥紧,任她在怀内发泄情绪,心疼地在她耳畔细语安慰着。

听她的哭泣声,心怜她所受的委屈,想到秦光雄无耻的行为,平缓的怒意再次升起。过几日,他会麻烦荣爷一同出马,将秦光维修理个够。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拍妻子的背。

曲夕蓉抬起脸来,小脸满是泪水,低垂眉目沙哑开口,“谢谢。”她一时忘了这段期间,刻意与他疏远。

展凌霄把握难得相处的时刻,抱起她,将她置在腿上坐好。“你看,嗓子都哭哑了。”他和煦的笑着吻去她眼睫上的泪水。

这突如采的吻吓得她跳下站在一旁。

他气馁地站起来,每朝她走近一步,她便退一步,两人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蓉蓉,你别拒我千里之外。”他无力苦笑。每当他到曲府想见她,她总是忙得不见人影,刻意躲避。

“请让让,媚儿在……等我。”她随口说了脱身的理由。

“每当你说谎时,就会结巴,更何况承太与媚儿已先带冀儿回府了。”他面带笑意地说。

今日,他会来翠沁园是因为原振风要瞧瞧展王府的小少爷,要他带着孩子到园子一聚,没想到碰巧撞见妻

子遭人调戏。

什么?!媚儿居然丢下她!曲夕蓉不知所措地垂低俏脸。

展凌霄双手轻放在她肩膀上,俊朗的脸庞带有几分憔悴。“原谅我,好不好?”

这次曲夕蓉未像惊弓之鸟般避开,但仍是垂首低眉闭口不语。

见她一句话也不说,他心急地轻晃她的身体,低唤,“蓉蓉。”

“我不怪你。”她抬起脸,双眼盈淌泪水对上他。“但我怎能不怪我自己,那无赖曾轻薄了我,这身子不再是……”说到痛处,她小手掩口,还流下伤心的泪水。

“不论如何,你仍是我美丽无瑕的妻子。”展凌霄微笑地握住她的双手,吻了吻她的眉心。“傻瓜,就为这件事躲了我多年。”

“我几乎被他占尽便宜。”她哽咽地说。

“你若想报仇,为夫亲自帮你动手。”为了北京城内所有女子的安全,他能让秦光雄从此不能人道。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远走他乡的理由。”曲夕蓉推开他,悲伤地看着他。“你曾与邵紫芸有过……孩

子。”她指控地说着。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你该不会把邵紫芸的鬼话当真吧!”

“我相信你未曾背叛我,但她始终是你最初的情人。那夜,她深情款款贴上在你怀里的模样,让我不得不相信她的话。”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邵紫芸对他仍有情,那几句话里夹着太多她无法理解的情绪。

“我知道我的过去无法令你安心,但请你相信我,我与她不曾有过孩子,真的!”他握住她的手,焦急地保证。

“真的?”她再求证一次。

“若不信我可以发誓。”他举起右手向天发誓,“我展凌霄今生只爱曲夕蓉一人,若有二心愿遭五雷轰——”

曲夕蓉的小手及时点住他的唇,蹙眉轻斥,“别咒自己,我信就是。”

他小心将她纳入怀里,全身放松感受她的馨香、她的一切。

“蓉蓉,回家吧!”

“我刚回京不久,很多事还待我处理,我恐怕得留在曲府多些日子。”

展凌霄听她还要长住娘家,心里更急。

“你不在的几年内,我还不是帮你将曲府的事业管理得妥妥当当。搬回来吧,那些琐事我帮你处理。”他由怀中拿出她最宝贝的收纳针线布包,将它交到她手里。“别忘了,你还欠太后一幅‘曲风荷院’绣画,图稿在几日前就送入王府,正等你动手。”

这是她最熟悉不过的随身小布包,里头十多根绣花针并未因多年没用而生锈,像是让人细心照顾着,等待

她再度拿起。

他是那么有心地等她回来啊!

泪水又弥漫了眼眸,她对他一笑。“那你……盼不盼我回去?”

“我……很需要你,我与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他抚触她的脸,真诚地道:“给我个机会,让我保护、照顾你。”

“我曾给过你啊!”他们成亲前,她给过他追求她的机会。

“蓉蓉,求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他身体微微颤抖地搂住她,生怕她不同意又逃得远远的。

他无法承受她的远离,那种真爱离去的感受,他这辈子不想再体会一次。

这就够了。

曲夕蓉对他绽出回京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欢喜的泪水滑落眼角。“听好,这是最后一次喽。”

展凌霄深深吸口气,“从今以后,我只守着你一人。”他对着她悄然说道后,以最虔诚的态度吻上朝思暮想的芳唇。

“你会珍藏我一生吗?”她笑意加深。

“会的。”他怜爱捧起她的脸,温柔地看着她。“你永远是我深爱的妻子。”

夕阳下的轻风舞起缤纷春花,随之飘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成为翠沁园里最美丽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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捻爱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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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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