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莫亚昊近来就有这个困扰，而困扰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孟铃熏。

她真的很死心眼，不管他怎么冷漠对待，不管他的话语有多毒，她总是默默地陪在他身旁，完全都没有任何埋怨。

最可怕的是，莫亚昊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

孟铃熏的学校开学了，虽然没课的时候她一定会出现在钢琴班，但是……莫亚昊已经习惯见到她忙碌或者偷偷看着他的身影，偶尔来钢琴班没见到她，没收到她炖补的各种稀奇古怪补品，竟然会觉得有些……空虚？

怪了，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还是一样地多，不管他再怎么伤人，女人依然前仆后继，但为何她不在的时候，那种小时候经历的孤单凄凉感，竟然会再度重现？

「啊──」好烦。

没见到她，他心里居然如此不舒服，像是遗落什么珍贵的东西，一颗心总无法安定下来。

莫亚昊烦躁地扔下了手中的笔，走向钢琴班的大片落地窗前。

突然，窗外一抹娇小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用怀疑，那人正是孟铃熏。她背着背包，匆匆忙忙地跑入钢琴班里。

一见到她出现，说也奇怪，莫亚昊的心顿时安了不少……安心？一见到她就安心了？

事情变得太诡异了，近乎失控。

不，他不能再继续这样放任下去。莫亚昊有预感，他担心事情到最后会走到连自己都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决定还是早日跟她说清楚、讲明白比较好。

孟铃熏一进到钢琴班，随即让莫亚昊召唤了去。

站在莫亚昊的办公室门前，她的脑子胡思乱想着。

怪了，莫亚昊从来不曾召见她，而且面对她时，也常常不假辞色，甚至说起话来还很毒。但他今天居然主动说要见她，这怎不让她芳心大动、小鹿乱撞呢？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他叫她来，只是为了听他训话？

「孟铃熏，妳都开学那么久了，怎么还不乖乖地好好念书？！一天到晚在我这里晃来晃去，是准备把大学当成医学院念是不是？」

莫亚昊真不懂，她到底哪根筋不对劲。之前说是暑假打工，但学校开学后，她还是经常出现在钢琴班，就算他下令张大姊辞退她都无效。

钢琴班的小朋友们大多都是老客户，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可爱温柔又会做好吃布丁的小熏姊姊，负责钢琴班业务的张大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这样放任她在钢琴班里晃来晃去。

依莫亚昊看来，这根本不是对孟铃熏好，而是在害她，不管是课业或者感情方面都是一样的。

「有啊，我是课都修完了才过来帮忙的。」孟铃熏俏脸上挂着一贯的恬适笑容。「谢谢老板的关心。」

以往的星期二，莫亚昊很少出现在钢琴班，孟铃熏以为他不会来，因此星期二都排了一整天的课，准备尽早修完课程，以便争取更多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没想到今天他竟然来了，真是失算。

孟铃熏正在打算，若是往后的星期二他都会来，那该不该退掉几门课，好让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拉长些。

「见鬼的，谁关心妳？不要自作多情。」他的态度十分明显。

「喔！」

「喔什么喔？！」莫亚昊正色地看着她。「以后不要来了。」

「老板。」孟铃熏一双明眸蓄满了水雾，教人好不忍心。

莫亚昊知道自己不能再心软了。再这样暧昧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更何况他可不想耽误小美女的青春。

「小熏，我是为妳好。」他的口气出现难得的温和与真诚。「我把妳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妳都上大学了，大学生的生活多采多姿，妳应该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守在这里。」

「我现在就在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孟铃熏低着头，小小声地说。

但是不管她声音有多小，莫亚昊还是听见了。

「孟铃熏，妳听清楚，我只把妳当成妹妹看待，其它的妳就别乱想了。」真是的，说不听，非要人家用吼的吗？

「没关系，当妹妹也很好。」只要能在他身边，她就觉得很快乐了。「你不要为我的事烦心，我……我不会缠着你的。」

莫亚昊身边有很多红粉知己，有些人分手了还不甘心，执意要缠在他身边，这种例子孟铃熏看多了，她知道那样做会让他讨厌，因此她告诫自己，不可以太躁进，只要能默默守在他身边，每天看着他，那就足够了。

天杀的！莫亚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她不会缠着他，说得倒好听，那她现在在干么？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妳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莫亚昊必须别过脸去不看她的表情，才能狠下心肠这么说。

孟铃熏好难过，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今天看来特别激动。

「说话啊！」一直没听到她的响应，莫亚昊这才转过头来。

当他看见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差点心软。但莫亚昊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听清楚了没有？小熏，妳不要再来了。」莫亚昊推着她往外头走。「妳现在就走，以后不准妳再踏进钢琴班一步，听到没有？」

「阿昊哥，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她没有缠着他，她只是默默地在旁边而已，难道连这点幸福他都不准她拥有吗？

「妳没错，只是妳不该喜欢上我，我讨厌任何一个喜欢我的女人。」莫亚昊态度十分强硬。「除非妳现在告诉我，妳不再喜欢我，否则妳立刻走，永远不要再回来。」

他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那种话，孟铃熏怎么说得出口？

「不要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我，想留下来就快说话。」莫亚昊这次绝不再心软。

「我……」孟铃熏摇摇头。「如果说不喜欢你就可以留下来，那我要留下来，你就当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吧。」

这是什么话？莫亚昊真想不到，连莫老爷那个商界的老狐狸都拿他没辙，但他却被一个小女子给打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我真的不会。」孟铃熏只差没当场发誓。她只不过想要偷偷地看着他，就是这样而已。「就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我保证自己不会打扰你。」她会尽量克制自己。

「永远？谁会永远陪着谁？」他才不信。

小时候他父母总是哄着他，只要公司稳定下来，就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但是公司日渐扩大，他和父母之间却越来越陌生。

永远？永远是最不可信的。

「我会，我一定会。」孟铃熏肯定地说。

莫亚昊深呼吸、再深呼吸，命令自己平静下来。

「算了，妳跟我走，我让妳见识一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莫亚昊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外走。

到时候她就会对他死心，永远地远离他。

而孟铃熏也顺从地跟着他。不管他要去哪里，只要他肯让她跟，天涯海角她都愿意随他去。

华灯初上，繁华的街道在五彩霓虹灯的映耀之下，更加灿亮热络。

才刚开业的Pub里，明快的钢琴节奏振奋人心，许多热情的男男女女早已抛掉身分的束缚，迫不及待地随着音乐摇摆舞动、享乐、喝酒划拳，甚至钓凯子、把马子，让漫漫长夜不再孤单寂寞。

总之大家各取所需，放肆狂欢。

其中，以正在台上弹钢琴的男人最受人注目。

那健壮的身影、英俊深刻的五官、浓密剑眉下的放电眼眸，以及那双弹钢琴的修长大手，在在都令在场的女子们疯狂；而那如同有生命般的美妙乐声，更是让人陶醉。

他是莫亚昊，「黑暗乐团」的主唱，同时也是好几家钢琴班的负责人，本身除了词曲创作以外，还弹了一手好钢琴。

这样的男人根本就是聚光体，令人为之惊叹。

「今晚，就到此为止。」

一曲既罢，在安可声不断之下，莫亚昊仍不顾一切地下了台。

他是个随兴的人，想怎样就怎样，谁也拿他没办法，只要稍稍认识他的人都明白。当然，只要稍稍认识他的人也都明白，他有多么地吸引人以及恶名昭彰，三天两头换女朋友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

但偏偏就是有女人不死心，一个个前仆后继，依旧竞相追逐。

孟铃熏的心儿怦怦跳。

莫亚昊是什么意思？干么特地带她来Pub？难道只是为了专程弹奏一曲给她听？

孟铃熏当然知道没这么简单，不过无论如何，他的演奏实力真的不输给钢琴班的老师们耶，这个男人真是才华洋溢。

她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莫亚昊慢慢走向她，她的心跳更加急促，等着迎接他。孟铃熏很想告诉他，他的演奏有多好听、多动人，她刚刚还听得如痴如醉呢。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走下台，立刻有一大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亚昊，你今晚怎么那么早？幸好我及时来了。刚刚听到你弹钢琴，真的好荣幸，你弹得真好听。」一个穿着超迷你短裙、露出光裸长腿的女子率先扑上他。

「昊，你好多天没来，我好想你。」另一名甩着长发的女子声音娇嗲，也毫不客气地拥住他。

「阿昊，你答应人家的晚餐呢？人家好饿喔，陪人家去吃晚餐啦……」

莫亚昊只要一出现，就会成为众人的焦点，所有的女子拥上来，顿时娇嗲、香水味、醋酸味满天飞舞。

「别急，先让我喝口水再说吧。」这群女人简直像八爪章鱼，甩都甩不掉。莫亚昊也有些无奈。

他慢慢走回到孟铃熏身旁的座位，其它女子也一齐跟着。

「她是谁啊？」

「好幼齿喔。」

「昊，你不会喜欢这款的吧？」

众女子一见到莫亚昊在孟铃熏的桌子前坐下，顿时酸意满天飞。

「嗳，妳们别吓坏人家小妹妹了。」莫亚昊轻松自然地说。「这个小妹妹没见过美女，不知道真正的美女长什么样子，我是特地带她出来见识见识的。」

这席话真是动听，让所有原本一脸酸意的女子通通笑开怀。

「昊，你好坏喔，其实小妹妹也长得很可爱。」只是太青涩了，不是她们的对手。穿着低胸露肩装的美女也拉来椅子，紧紧靠着莫亚昊而坐。

「是吗？我觉得还是妳看起来比较顺眼。」莫亚昊侧身，给了她一个轻吻。

「哇。」所有女人尖叫。

「我也要。」

「我也要……」

一大群女子就这样簇拥上来，娇嗔地向莫亚昊索吻。孟铃熏在众家美女的团团包围下，被挤到一旁去凉快。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平常在钢琴班看莫亚昊和人勾肩搭背已经很令她心痛了，现在又看到他和其它女人调情说笑，更是伤透了她的心。

原本孟铃熏以为自己别无所求，只要默默地守在他身边就好，就算他交一百个、一千个女朋友她都能忍受。但是今日亲眼所见，她才知道现实竟是这么地令人心痛。

莫亚昊虽然正忙着和其它女子们说话，但可没忘记今晚的「任务」。

看到孟铃熏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居然也有些不舍。

可恶！别过头去，他要自己狠下心，绝不能功亏一篑。

「看到没有？这才是真正的美女。」莫亚昊指着怀中身材凹凸有致的美丽女子，向孟铃熏介绍。而那个坐在他怀中的女子一听他这么说，笑得花枝乱颤。

「昊，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她拥着他撒娇。

其它女子不满地大发娇嗔，也要莫亚昊亲口称赞自己美丽。

大家就这样嘻笑成一团，Pub里更加热闹，大家都很开心，只有孟铃熏的心在滴血。

看着他被众人围绕，她的心真的好痛。

「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变美？」孟铃熏坐到吧台前，问着酒保。

酒保阿力看了她一眼，轻叹息。唉，又是个被莫大少伤了心的女子。

「小姐，其实妳已经很美了，只是莫少爷大概不喜欢妳这款的吧。」

「那他喜欢哪一款的？」

「这个……」好难回答的问题。阿力认识莫大少满久的，但是他身边的女子每次都不同，因此他也说不清楚个所以然。「妳还是忘了他比较好。」这是最好的结论。

「忘？怎么忘得了？」她也不想忘了他。

「我请妳喝杯酒吧。」阿力弄了一杯调酒给她。

没关系，失恋没什么大不了，酒一喝，清醒后知道爱上个不该爱的男人，提醒自己早点看开，这个比较重要。

孟铃熏捧起那杯调酒，一口气就喝光，还因为喝得太快，差点呛到。

嗯，加了酒的汽水味道很特别。她从没喝过酒，但是甜甜的味道，让她觉得好喝极了。

「小姐，妳还好吧？」她喝得那么快，阿力有些于心不忍。

「没事，再来，我要喝酒，真正的酒。」孟铃熏拿着空杯，再跟他讨酒喝。

听说一醉解千愁，她就喝它个大醉，然后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莫亚昊没有许多红粉知己，他也不会随便亲吻其它女子，不会随便让其它女人坐上他的大腿……他不会。

「什么？」还要喝？她行吗？

「难道你不卖酒？」

「当然卖。」开玩笑，当酒保不卖酒，那他卖什么？

「那就给我一杯酒。」她大喊。

「喔。」阿力没办法，只好满足客人要求。

「再来一杯，再来再来──」

直到莫亚昊发现情况不对劲时，孟铃熏已经连续喝了好几杯，人也开始有些茫了。

「再……来，我还要再喝。」孟铃熏对酒保说。

「喝什么？！阿力，你真大胆，居然敢给她酒，万一喝出事来怎么办？！」莫亚昊气急败坏地上前抢走她的酒杯，并对着阿力开骂。

阿力有些无辜地摸摸头。

「她……她说要喝的。」而他卖酒，怎么可以不满足客人？而且还是个这么可怜的客人。

「再来、再来啊，倒酒，给我酒。」孟铃熏没大哭，可盈眶的眼泪却不自觉地自腮边滑落。

「酒妳的头。」莫亚昊拍拍她的脸。「谁准妳跑来偷喝酒的？」

「阿昊哥，是你？你干么晃来晃去的？」孟铃熏眼前景物摇晃，出现了一个他、两个他、数个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个你？我头晕了。」

她说着，就要往下栽。莫亚昊及时揽住了她。

「阿昊哥。」孟铃熏感觉到他温暖的怀抱，眼泪掉得更凶。「呜……阿昊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变美？」

「妳在胡说什么？」

「我不够美，但你不要讨厌我，我会努力让自己变美的，你不要讨厌我嘛……」

「傻瓜，妳醉了。」谁说她不美？莫亚昊只是不想辜负她罢了。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让她穿上，并将她揽在怀中。

「走吧，回家。」

「你不要讨厌我，我会让自己变美的，我一定会让自己变美的，我会的……」孟铃熏嘴里不断地喃喃念着。

莫亚昊一听，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愿明天起，她就远离他，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去，再也不用伤心落泪，痴痴守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