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一行三人到了「陆羽茶馆」,店小二秦三识得小雪,便笑着过来招呼:「大小姐是要听王瞎子说书吧!小的领你们上楼去。」

小雪见是秦三,想起一事,掏出一张药方说道:「秦叔叔,我前些日子听你提起秦婶身子不适,当时曾听你说起症状,刚巧昨日御医胡大夫来替我奶奶看病,我偷空问他你所说的症状,胡大夫便开了这张药方给我。你瞧瞧是否使得。」随即药方递给秦三。

秦三没料到自己随意提起之事,这小姑娘竞记在心里头,目眶一红,正想答谢,小雪却已一溜烟跑到楼上听王瞎子说书了。

「这小丫头心好,就是野了些。」谢景升拍了拍秦三肩头,笑道:「你忙你的吧!我们是老主顾,自己招呼便成。倒是待会儿别忘了送二壶香片、几碟点心过来。」

谢景升刚和哈赤儿上楼,便已听到王瞎子的声音,「小雪,怎么这许久不来听你王伯伯说书?你再不来,瞎子可要喝西北风了。」

小雪笑嘻嘻地说:「我还没出声,王伯伯怎么知道我来了?」

哈赤儿也走到王瞎子跟前,盯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笑问:「有时可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瞎子?」

王瞎子笑道:「这位是哈大爷吧?小雪是我的财神爷。她一来,我就听到铜板儿响叮当,哪用得着出声?否则我要是光侍候这些白听书的客官们,恐怕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旁边几桌客人无不尴尬地笑了笑,哈赤儿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其中一桌的客人怒道:「臭瞎子,竟敢寻爷儿们开心?老子不耐烦听你说废话,给我滚出去!」

王瞎子还没说话,小雪却已拍桌而起,「王伯伯的说书是京城一绝,三位要是没银子捧场,安安静静坐着就是,王伯伯倒不会赶人的!」

「臭丫头,敢教训老子们!」三人立时拔刀而起,三柄钢刀直劈了过来。

小雪倒也毫不畏惧,板凳一立,架住了一柄钢刀,但其余两柄钢刀,看样子却是如何也躲不过了。

哈赤儿和谢景升大惊失色,正要抢上救援,却突然听到三声轻响,三柄钢刀居然平空而断,三名大汉更如断线纸鸢般破窗而出,倒飞了出去。

众人大惊之余,纷纷奔跑逃窜,霎时之间,整座茶馆楼上只剩小雪三人、王瞎子和一桌吓得瑟缩发抖的老少二人。

谢景升见多识广,知道有人援手,朗声道:「不知哪位英雄相助,可否现身一见?」

小雪好奇地问:「是有人帮忙吗?」

谢景升看着钉在墙上的三根筷子,骇然道:「嗯!而且武功高绝!」

「他既然帮了我们,为什么不肯出来见面?藏头露尾的,只怕不是好东西.……」

「小雪,不许乱说。」谢景升瞪了她一眼,教训道:「世外高人,大多性子独特。他既不愿意相见,必有深意,怎么可以胡乱批评?」

小云吐了吐舌头,对王瞎子说:「王伯伯,对不起喔!又把你的客人吓跑了。」

「那正好!瞎子今儿个单单侍候大小姐一人听书。」王瞎子丝毫不以为意地笑道。「反正那些人听了也不给钱,走了最好。」

倒是哈赤儿忍不住埋怨道:「和你这丫头出来,没一次不惹事的!你要是碰伤了一点,要老哈怎么和军门交代?」

「不是没事吗?老是婆婆妈妈的,跟个姑娘似的。」小雪满不在乎,见桌上有酒,拿起来便喝。

哈赤儿被气得说不出来,谢景升无奈劝道:「小雪,你好歹也是姑娘家,大声说话、大口喝酒,哪里像个女孩子?」

小雪替两人各斟了一杯酒,笑嘻嘻地说:「我以后要帮爷爷打仗,本来就该像个男子汉啊!哈叔叔、谢叔叔,我敬你们一杯。」

王瞎子忍不住笑道:「原来小雪还是个好酒的姑娘。」

哈赤儿叹了口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骂:「这野丫头成天和营里的弟兄喝酒吃肉,酒量倒真是不差。」

小雪又喝了一杯,才问王瞎子:「王伯伯今天还是要说三国吗?」

「不了,今日瞎子打算说个新鲜的故事。」王瞎子空洞洞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望」向那一老一少,幽幽地说。「近来江湖上出现个了不起的豪侠,人称‘银貂’边沁,当真是名扬四海、威震八方!」

「‘银貂’边沁,我怎么没听过?」小雪好奇地问。

「小姑娘没听过的事可多着哩!」王瞎子哈哈一笑,续道:「你大概也没听过丐帮吧?」

「当然听过!哈叔叔说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中人才辈出,而且帮众总是行侠仗义、济弱扶倾,相当了不起呢!」小雪得意洋洋地说。

哈赤儿接口道:「这丫头不爱听风花雪月,老缠着老谢和我说些战阵之事、江湖轶闻。这些武林典故她还真懂得不少!」

「将们虎女,果然不同流俗。」王瞎子称赞了小雪一句,随即叹道:「丐帮虽然是天下第一大帮,但是老帮主十年前去世后,帮中谁也不服谁,迟迟推不出一位新帮主来。可惜偌大一个丐帮,由于群龙无首,弄得四分五裂,不复昔日威风。两年前,一位少年于丐帮衡阳大会上,连败丐帮十长老、闯过打狗阵,继任为新任帮主。」

小雪听得兴味盎然,忙问:「这位少年是谁?」

「他就是我待会儿要说的‘银貂’边沁了。」王瞎子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边沁就任帮主时,不过才十九岁,但他是天生的武学奇才,一身本事,江湖上少有敌手。」

小雪听得悠然神往,正想再问,忽见秦三急急忙忙冲上楼,大叫:「大小姐,你还不快回去?南军门知道你又溜了出来,大发雷霆,正派人四处找你哩!」

小雪吓了一跳,酒也不喝了,将一锭银子抛在王瞎子桌上,说道:「王伯伯的书说得真好,不过我今儿个有事,下回再来听。」一溜烟地冲下楼去。

「还说不怕?这下跑得比风还快!」谢景升摇头莞尔一笑,正要和哈赤儿相偕离去,却突然被一人叫住。

「谢兄弟,别来无恙否?」

谢景升循声看去,原来是适才一阵打斗后,仍旧还留在茶馆中的老者。「阁下是……」

「二十多年不见,谢兄弟英风如昔,萧笑文却是垂垂老矣,难怪谢兄弟认不得萧某了。」

「原来是铁胆御史萧大人,小弟可想死你了!」谢景升认出他来,一阵激动,紧紧抱住了他。

「过往云烟,还提他做什么?南军门现下可好?」萧笑文淡淡一笑。

「好!军门看到你一定开心得很,我马上带你去见他!」谢景升一把拉住他的手,就要起身。

「那这位兄弟呢?他似乎喝醉酒了?」哈赤儿指了指和萧笑文同桌、伏案而眠的年轻人。

萧笑文微笑道:「他居无定所、天下为家,你不用替他担心了。」

哈赤儿也是豪爽之人,大笑道:「我是怕这只醉猫出事,萧先生既然不担心,那咱们就见军门去!」

王瞎子等众人全都离开后,突然走到年轻人跟前,恭恭敬敬地问候道:「帮主。」

年轻人缓缓地睁开眼睛,「你知道我来了?」

「适才那招‘飞云袖’,天底下除了帮主,还有谁使得出来?」王瞎子仍旧一脸恭敬,微笑道:「王瞎子眼睛虽瞎,耳朵却还马马虎虎派得上用场。」

「你听力惊人,吹捧的本事更是一流。」年轻人似乎醉态可掬,但一双眼睛却亮若寒星,淡淡地说:「你刚才把我说得犹似三头六臂,边沁脸皮虽厚,可还真有些坐不下去了。」

「有这样的事,瞎子才敢说这样的话,帮主英雄侠义,天下谁不景仰?」

「坐下喝酒吧!要你别说,你倒愈说愈起劲?」

王瞎子依言摸索着板凳坐下,笑道:「瞎子这些年靠说书讨饭吃,可还真有些改不过来。」

边沁替王瞎子斟了一杯酒,缓缓地说:「你是帮中辈分最高的十袋长老,这些年来隐居京城,完全不过问帮中事务,大伙儿请不动你,我这帮主只得亲身走一趟了。」

「前些年丐帮纷纷扰扰,瞎子不想蹬这浑水,这两年丐帮有帮主领导,风生水起、好生兴旺,更用不着瞎子这残余之人了。」王瞎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何况瞎子在京城还有未了之事。」

「是为了那位叫小雪的姑娘吧?」

王瞎子一愣,「原来帮主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奇怪,你居然会愿意为了一个小姑娘滞京五年?」边沁说话间,已连饮五杯醇酒。「小雪刚刚使出的那招‘遮天手’,是你教她的吧?」

「那些地痞流氓武功平平,小雪挡得住一刀,倒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这些年我听江湖上传颂帮主事迹,知道帮主行侠仗义,武林同道无不佩服。只是帮主武功惊人,从来没人能在你手下走上十招,为何对付这般跳梁小丑,竞使出‘飞云袖’如此绝学?」

边沁脸一红,适才自己情急关心,出手不假思索,竞给这盲丐瞧破。「这、这工夫我初学乍练,总得试试身手。」

王瞎子似笑非笑地说:「是吗?我还以为潇洒不羁的丐帮帮主,对我这小徒起了他样心思。」

边沁闻言,险些被酒呛到,微愠道:「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我能有什么心思?」

「瞎子眼睛看不见,如何知道?不过我这女徒弟聪明活泼、豪爽大方,倒真是人见人爱,帮主就算喜欢上她,瞎子也不会感到意外的。」王瞎子慢条斯理地说。

边沁见这老丐东拉西扯、谈笑晏晏,又好气又好笑,淡淡地说:「你别瞎猜了。我和小雪曾有过一面之缘,她还叫过我一声大哥,我自然得照应她……」缓缓地说起当年杭州城外相遇之事。

「原来如此!难怪帮主方才会吩咐酸秀才,要他好好教导小雪。」

「你耳朵倒灵,我们已将声音压低,还是教你听了去。」边沁豪迈大笑,「小雪这姑娘豪爽不羁,只是有些野性儿。萧长老道德文章皆属一流,有他教导小雪,我也放心不少。」

「不过一面之缘,帮主也太费心了吧?」

「此次偶遇,也算是种缘分。何况费心的是萧长老,并非边某,你可不要又想岔了。」边沁见他脸上又露出古怪神情,不禁有些着恼。

王瞎子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是!是!属下不敢。」

边沁不想愈描愈黑,转移话题,「对了,你既然费心传授小雪武艺,又为何要打扮成蒙面人,不让小雪知道你是她师父?」

「瞎子仇家遍天下,可不希望替她带来麻烦。」王瞎子自嘲,「这些年我名为隐居、实是避祸,只是帮主本领通天,仍是找着了瞎子。」

边沁笑道:「也亏得小雪胆大,夜夜独自一人前往后山找你习武。」

「她胆量大、好奇心也强。不过她如此执着,既为报恩、也为报仇。」

「这话从何说起?」

王瞎子将小雪的身世述说一遍,最后叹道:「瞎子收徒,自然必须了解其品格心性,我暗中察访,却不料因此知悉这件惨事。唉!她一心习武,一来是要报南家大恩,二来是要报亲娘血仇!」

「文人无行,古今皆同!」边沁也不禁感慨道,「只是莫知儒虽是她的杀母仇人,却也是她亲生父亲,这仇要如何报?又如何报得了?」

「瞎子只盼望萧笑文能够化解小雪的仇恨之心。」王瞎子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本来是见她有些淘气不羁,怕她误人歧途,才想到要萧长老教她读书识字、明白道理。看来这下子萧长老的担子可就更重了。」边沁不胜秋敌,连干三杯酒,「却不知王长老又为何对小雪如此费心?」

「瞎子一身本事,也希望有个传人。小雪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个性豪爽磊落,和我极为投缘。」王瞎子叹了口气,缓缓地说起往事:「五年前,我被仇家暗算,身负重伤、避祸京城,连小混混也欺到我头上来,当时却是小雪拼了命地护住我,那些人才知难而退。她和我非亲非故,却如此仗义,瞎子恩怨分明,也盼能报了恩!」

边沁长叹一声,继续低头喝酒,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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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一回到南府,便想溜回自己闺房,谁知南夫人守株待兔,早已等在那里。她见南夫人脸有愠色,忙拉着南夫人撒娇,希望能混了过去。

南夫人好生无奈,笑骂:「你这丫头只会在奶奶身上下工夫!要不是你爷爷刚好有客人来,你今儿个铁定有顿板子好吃!」

「奶奶疼我,才不会让爷爷打我呢!」小雪笑嘻嘻地说,「有客人来?是谁啊?」

南夫人叹了口气,答道:「是今科状元华不凡。」

「哼,又来个瘟书生!我去瞧瞧!」

「你别又想惹事!」南夫人急忙拉住她,训道:「听说皇上已任命华不凡为兵部尚书,算是你爷爷的顶头上司。你去搅和,岂不是让你爷爷下不了台?」

小雪不服气地说:「爷爷血战沙场数十年,经历百余场大小战役,皇上为什么派了个瘟书生做爷爷上司?」

「朝廷疑忌武将,你爷爷立功愈多、他们疑忌愈深。」南夫人叹道,「何况朝廷向来重文轻武,武人立功再多,也是无用。」

小雪气往上冲,趁南夫人一个不注意,便往大厅跑去。

一至大厅,便听到华不凡正得意洋洋地说当今宰相如何才高八斗、如何有安邦治国之能,以及自己如何得到宰相赏识、如何被任命为兵部尚书等情形。在旁的南云霁则正襟危坐、不发一语。

小雪愈听愈怒,大声说:「莫知儒这瘟书生有什么了不起!我爷爷一对紫金八卦刀杀得敌人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才是真英雄!」

「小雪!不得无礼!」南云霁喝住小雪,赶紧赔罪道:「小孩子无礼,得罪莫怪!」

华不凡也早就听闻过这个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南府千金,知道读书人遇着她,无不吃足了苦头;心下虽然有些忌惮,却不愿输了口舌,冷冷地说:「小姑娘此言差矣。武不如文,乃是自明之理。岂不闻:‘诸乐齐作,笛清(狄青)不如箫和(萧何)。’」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这联意含双关,其中尚嵌着人名,极是难对,而且狄青是武将,萧何是文臣,笛清(狄青)不如箫和(萧何),又有武不如文之意。小雪一愣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华不凡正得意间,却听门外传来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儒生如何比得上武将?岂不闻:‘两船并使,橹速(鲁肃)不及帆快(樊哙)!’」说话间,进来了一名骨瘦如柴的老丐。

小雪拍手大笑,「老丈好才学,驳倒状元公!」

华不凡气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他袍袖一甩,便大步离去。

南云霁也不留客,双眼直视老丐,觉得此人好生眼熟,正要开口询问,谢景升恰巧于此刻进来,大声说:「军门,铁胆御史萧大人来瞧你了!」

「原来是笑文,二十余年不见,老哥哥险些认不出你来!」南云霁大喜过望,忙吩咐下人准备酒席,款待贵客。

南云霁叹道:「二十年前,皇上本要治我败战之罪,多亏你仗义执言,南家才免了灭门之祸,却也害你因此辞官,这分恩情老哥哥始终感激在心。不知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萧笑文摇摇头,不想提及学武习艺、加入丐帮之事,自嘲道:「我今日厚颜来访,确实有事相求。」

「兄弟有事尽管吩咐,老哥哥无不应允!」

萧笑文看了一眼站立在旁的小雪,微笑道:「书生穷愁潦倒、三餐不继。今日前来,是希望能在军门处谋个官职。」

「兄弟的道德学问,老哥哥向来佩服得很,你肯来教导小雪,那可真是她的福气了!只是小雪顽劣,可要劳你费心了。」南云霁闻言大喜,叫过小雪,「还不见过夫子?」

小雪心不甘情不愿地行礼,「见过夫子。」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气走这个新夫子。

萧笑文见小雪偷偷向他做了个鬼脸,不禁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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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被南云霁关在书房,正在盘算要如何开溜时,萧笑文已走了进来,他边走边咳,身子如风摆杨柳般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小雪虽然讨厌读书人,心肠却软,忙扶着他到一张椅子坐下,问道:「夫子没事吧?喝杯茶好吗?」

萧笑文声音小小的,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南小姐真好心,懂得敬老尊贤,真是个好孩子。」忽地眼眶一红,竟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你别叫我南小姐,叫我小雪就好了。」小云担忧地问:「夫子为什么哭了?身子不舒服吗?」

他从怀中拿出一条破手巾,拭了拭眼泪,哽咽道:「老朽连谋几个职,人家都嫌我太老,不肯请我,如今三餐不继、衣食无着,军们若再不肯用我,教老朽怎生是好?」

小雪心中同情,安慰道:「萧夫子别担心。爷爷最疼我了,只要我乖乖的,爷爷不会辞了你的。对了,你用过饭没有?我到厨房拿些吃的来给你吃好不好?」

萧笑文点了点头,心中暗笑,却也微觉讶异,没想到这个京城传得风风雨雨,以爱惹是生非出名的野丫头,竟是如此温和良善的小姑娘!

小雪念了几天书,但拿起书本不是打瞌睡,要不就是藉故跷课开溜。

有一次还趁着萧笑文不注意,将《女诫》、《女论语》、《女训》及《女范捷录》等女四书烧得一干二净。

萧笑文为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大声斥责:「为什么烧了这些书?」

「里头全是屁话,为什么不能烧?」

「胡说!这些书是教导女子三从四德的道理……」

「哼!满纸男尊女卑,我才不要学!」小雪甩了甩头,又想溜出去。

萧笑文一把拎住她,叹了一口气,「那你想学什么?」

「我要学兵法,我要知道攻合之道、胜败之机。」

萧笑文一愣,松开手,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学这些做什么?」

小雪兴奋地说:「等我学好兵法,懂得行军布阵之法,我就要帮爷爷打仗!」

萧笑文摇头失笑,「一个女孩子怎么领兵打仗?」

「谁说不行!男孩子能做的事,我也可以做!」小雪一点都不服气。

萧笑文见她意志坚定,无奈之余,只得将《孙子兵法》、《黄石公兵法》,王韬六略全教给了她。

小雪天分高,学得又专心,数年之后,她在兵学上的修养竟隐隐凌驾萧笑文之上,常将萧笑文驳得无话可说。

萧笑文见无可再教,刚巧王瞎子授艺已毕,两人遂相偕离去,未留下只字片语。小雪惆怅之余,却始终不知道蒙面传授她武艺的师父,就是「陆羽茶馆」的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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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南飘雪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那些原本和她一起喝酒看戏的军中兄弟,见到她都不禁脸红心跳起来,只有南大姑娘仍是一派天真烂漫、豪爽不羁。

这一日南飘雪到军营闲逛,见南云霁和哈赤儿等人正在议事,便笑嘻嘻地走了进去。「爷爷,你们在谈些什么啊?」

哈赤儿见是南飘雪,笑道:「你爷爷正在和大家商议,怎么把你这丫头嫁出去哩!」众人闲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她竟一点也不气恼,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好商量的?爷爷手下这么多将士,还怕找不到人娶本姑娘?」话一说完,众人全都听得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云霁轻斥:「成日疯疯癫癫,没点规矩!」

南飘雪不依地撤起娇来:「爷爷就会怪我。哈叔叔老爱取笑我,你怎么不说说他?」

「是老哈说错话,小丫头别恼了。」哈赤儿哈哈大笑,声振屋瓦。

「我才没生气呢!」南飘雪坐到南云霁身旁,问道:「爷爷,你们刚才在讨论些什么啊?」

南云霁摸了摸孙女的头,慈和地说:「是关于一年一次的‘轮调’之事。」

南飘雪好奇地问:「什么是‘轮调’啊?」

南云霁叹了口气,「所谓‘轮调’,就是更换戍地,但将动兵不动,欲使兵将不相习,以防造反生事。」

「朝廷这班瘟书生就净会出这些馊主意!」南飘雪怒道,「兵将不相习,则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如何练得好兵、打得了仗?」

「朝廷这些相公自有主意,咱们武人也插不上话。」南云霁又叹了口气,缓缓道:「兵部已下了命令,调杭州将军符世休去守古北口,谢景升则回调杭州……」

「北方外患方殷,谢叔叔用兵如神,由他镇守古北口,敌人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现在却要调他去杭州,这不是大材小用、全无章法吗?」

「华不凡刚愎自用,为了表示自己亦有治军之才,所以才……」南云霁摇了摇头,苦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哈赤儿,兵部的军令就由你负责送去给符世休吧!」

「哈叔叔要去杭州?我和你一道去。」南飘雪兴奋地说,「江南风景如画,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南云霁斥道:「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和你奶奶认真学些针黹女红,别再成日在外惹是生非的,否则还有谁敢上门提亲?」

哈赤儿笑道:「军门不答应,老哈可不敢带你上路了。」

南飘雪满心不服气,却又怕爷爷会生气,不敢再说什么,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转,心中不停盘算着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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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赤儿出京城南下,赶了一天的路程,傍晚在柳家村歇脚。

他一走进村里惟一一家的「悦来客栈」,便看见南飘雪独坐一桌,自斟自酌,极是惬意。哈赤儿一脸讶异地问:「你这丫头在这里做什么?」

南飘雪抬起头来,满脸笑意,「是哈叔叔啊!你一定饿了吧?我已经替你点好酒菜,快点过来吃吧!」

哈赤儿在她对面坐下,骂道:「死丫头!又偷溜出来了?」

南飘雪笑嘻嘻地说:「哈叔叔果真料事如神,比诸葛亮还厉害。」

「小翠是不是又被你绑起来了?」

南飘雪笑而不答,替哈赤儿斟了一杯酒。

哈赤儿一饮而尽,叹道:「这丫头也真倒霉,跟了你这个主子,她前前后后,被你绑了不下百次吧?」

「我是为她好,免得爷爷奶奶又说她看管不力。」南飘雪摇了摇头,一脸不以为然,「我绑了小翠,爷爷奶奶自然就不会骂她了。」

「听老哈的话,待会儿就回去。」哈赤儿劝道,「你好歹也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别再这么疯疯癫癫、肆无忌惮了,当心你爷爷真的生气打你板子。」

「我不要!」南飘雪一脸倔强,「如果哈叔叔不肯让我跟着,我就自己去江南!」

哈赤儿急道:「你……」

「除非哈叔叔亲自把我绑回京城,但是……」南飘雪看了哈赤儿一眼,得意洋洋地说:「前后一耽搁,哈叔叔恐怕就赶不上送军令的时限了。」

哈赤儿一愣,无法可想,骂道:「你这丫头满肚子鬼主意,就会算计老哈!唉!看来只得让你跟着了。」

南飘雪大喜,笑道:「小雪一路上陪哈叔叔说说笑笑,哈叔叔也不寂寞啊!」

招惹了南飘雪这个大麻烦,真是让哈赤儿一个头两个大,只好默默地闷声喝酒。

两人一路南下,才刚到离杭州只有三日路程的风云渡口时,但年老的哈赤儿却因旅途劳顿,再加上受了风寒,竟然不支病倒。

南飘雪见哈赤儿仍要勉强赶路,劝道:「哈叔叔,你病得这么重,不能再赶路了。」

「军命不可违,你别说了!」哈赤儿欲翻身上马,但手脚无力,竟栽了下来。

南飘雪忙抢上扶住,大声说:「哈叔叔若信得过我,兵部派令我替你送去。」

「那怎么行?」

「不行也得行!哈叔叔若是不肯答应,我就将你绑在床上,派令仍旧由我送去!」

哈赤儿苦笑道:「你这不是为难老哈吗?」

南飘雪十分坚持地说:「哈叔叔安心在‘风云渡口’养病吧!小雪虽笨,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办砸了。」

「唉!事到如今,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你聪明伶俐、机变百出,老哈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哈赤儿叹了口气,将怀中兵部文书及信差腰牌递给她,吩咐道:「有了这腰牌,将军府的人便知道你是兵部派来的人,不会为难你。还有,事事务必小心在意……」

「知道了,哈叔叔放心吧!」南飘雪立刻纵身上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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