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夜里,秦羽等人寻了间客站住下,秦羽终于能脱下让他变成个球的一大堆衣服,就着火炉取暖。门板被人推了开来,封辛爻跟着小二哥一块儿走了进来,店小二手里还捧着棉被枕头,将之搁在床上,很不好意思地猛对封辛爻道谢。

「爻爻?怎幺回事?」秦羽疑惑地问。

送走了店小二,封辛爻关上门,将提在手里的酒瓶放在火炉上温热。

倒了杯温酒递给秦羽,封辛爻很不自在地回答:「客栈临时多了对夫妻要住店,但是店里头客满没别的房间,我就把我那间让出来,所以…..今晚得跟你挤一间房了。」

「那你睡哪?」

「待会儿把棉被铺一铺,我睡地上好了。」

「那怎幺行?好冷耶!你跟我一起睡床上啦!」

封辛爻笑了笑,「这床…..挤不下两个大男人的。」

走到床边比量了会儿,两个人睡确实挤了点,秦羽歪着脑袋想了想,开口道:「我抱着你睡不就成了?」「什、什幺?」

秦羽比了比床的宽度,连忙解释:「你看,只要两个人侧着睡不就得了?而且这样很暖和….哈….哈啾!好啦、好啦,爻爻就跟我一块睡嘛!」

封辛爻无奈地微笑着,拿起手巾帮秦羽擦掉鼻涕,然后拉下他的头,用自己的额头测了测温度,「还有点烫,明天我去街上找个大夫帮你把把脉。」

秦羽就着两人额头相碰的暧昧姿势,伸手扶着封辛爻的腰,怂恿地说:「所以说,我不能再受凉了,不然病情会更严重。你就当做件好事,帮我暖暖被子嘛!」

「唉….好吧!」封辛爻苦笑着。

「我最喜欢爻爻了!」秦羽开心地抱紧他。

「最….喜欢?」

见封辛爻表情有异地喃喃自语,秦羽以为自己的话把他吓到了,毕竟燕珩曾说过,要是不太知悉他性子的人,不是被他气死,就是被吓死。

挠挠头、擤擤鼻子,秦羽尴尬地解释:「嗯…..爻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说的是…..谢谢你,嗯…帮我暖被子….爻爻?」

「夜深了,睡吧!」

说完,也不管秦羽作何反应,封辛爻把厚重的被褥抖开铺在床上,掀开被子脱了外衣径自躺在内侧。没多久,便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显然已经入睡。

不知自个儿又做了什幺蠢事惹得封辛爻不悦,秦羽支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幺,只觉得这一路上,封辛爻总是怪怪的,明明对人温柔又体贴的他,有时候却又刻意要跟人划出界线似的把人排拒在外。打了个呵欠,秦羽伸伸懒腰,悄悄地钻进被褥里….哇….好暖和哟!

背对着封辛爻睡在床的外侧,那暖和的体温从背后传来,没多久秦羽的眼皮子也抵挡不住睡意地渐渐合起,没多久,就响起阵阵打呼声。

而原本装睡的封辛爻,却突然转身坐起,见秦羽一双脚丫子就这幺露在棉被外,他苦笑地摇头,拉起被单盖住那冰冷的脚。

月光透过紧闭的窗子洒落在秦羽安然的睡容上。

这时的他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爱撒娇、爱漂亮,怪不得老跟轩辕闳吵在一起,封辛爻想到这哩,不禁笑了出来,两个同样都很孩子气呢!从秦羽身上找不到一丝江湖阅历的怀疑与算计,若非知道他武功非凡,还真会误以为他是哪家备受娇宠的公子哥儿。

可是每当有正经事时,他那种从容无惧的神情,却也着实令人心慑。

熟睡中的秦羽挣动了几下,看着他几日来擤得红通通的鼻子,封辛爻心头一揪疼,眉心不由得轻皱,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拉出系在脖子上的细绳。

系绳末端系着一个小巧的绒布袋,打开袋口绳结,从袋里倒出一颗似玉又似石的东西置于掌心。封心爻将那东西放在左手掌心,右掌覆于其上凝神低声呢喃。

不久,那玉石居然隐约透出五彩光芒,封辛爻轻轻拿起,放在秦羽眉心。不一会儿后,待那光芒渐渐消失,封辛爻将它收起放回绒布袋里,塞回衣内,合上衣襟翻身躺在枕头上,嘴角漾起笑容缓缓沉睡。

*****「哈、啾!」

晴阳把身前的人儿捞进怀哩,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幺回事?这会儿唤你生病了。」封辛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知晴阳缰绳一抖,命飘影靠近一旁的马车,长腿一伸,猛地踢向车蓬。一团圆滚滚的人球吃力地掀开车帘,车夫识相地闪到一旁,省得有人一不小心把自个儿撞下马车。「干麻啦?」唔…外头果然很冷,秦羽打个冷颤想缩回车内。

「滚下来!」晴阳威严地喝道。

「不要,我怕冷!」

秦羽丢了句话后,又裹着大团衣物滚回车内,晴阳又是一脚踢去。

不想再花大把力气起身,他干脆直接在车内回吼:「什幺事啦?」

「辛爻生病了!」

「那又怎样…..什幺?爻爻病了?」

刷地拉开车帘,秦羽探出脑袋,着急地问:「爻爻病了?怎幺会呢?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晴阳拧起眉峰,不耐地说:「你不是没事了吗?还不快滚出来,把马车让给辛爻?」「好好好….」

手忙脚乱地扒开身上的厚实衣被,也不等马车停下来,秦羽便急忙跳下车子跑到飘影身旁,张开双手,「来,爻爻我抱你下来。」

封辛爻一脸错愕,吶吶地说:「我….我没关系…..」

「怎幺会没关系?你就去马车上坐,两个人挤一挤还可以的。」

说完,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晴阳一把抱起封辛爻小心翼翼地交给秦羽,见两人全都坐进马车后,才又依着预定的路线前行。

*****马车里,秦羽难得神色凝重地绞着手指头,过了半晌后才开口:「爻爻,我对不起….」「哈、哈啾!怎…怎幺了?」

「是我不好,硬要你跟我睡,害你…..害你被我传染风寒,所以、所以……..」封辛爻吁了口气,拉来毛毡盖在两人身上,捧起秦羽自责的脸,「你这人啊!真不知该怎幺对你…..」「爻爻,对不起!你打我、骂我好了,都是我害你生病的!」

「真的?」

「嗯,你打吧!」

瞅着秦羽闭上眼睛侧过头,一副等着挨打的模样,封辛爻噗哧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颊,挪了挪身子靠在他身上。「我点冷,你让我偎着取暖,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秦羽睁开双眼,开心地搂着封辛爻,嘴里还哼着小调想帮他入睡,没发现怀里的人露出疼惜的表情,安心地合上眼,渐渐地放松身子靠在秦羽肩上沉沉入睡,唇角还漾着笑。

车轮在雪地上轧出两道深陷的印子,秦羽悄悄地伸手探向封辛爻的额头,那灼热的高温令人心疼又歉疚,小心翼翼地将毛毡拉起覆盖在他身上。

夜里,来不及到下一处驿站,幸好寻到一户好心人家,挪出个空房,这才有了个落脚之处。*****入夜后降下大雪,阵阵夹杂着雪花的狂风吹起。

秦羽连忙将不时作响的门窗紧紧关闭,见晴阳抽出利剑把一旁堆栈的木材劈开,扔了几根到炕里,不一会儿,屋内渐渐有了暖意。

秦羽抱起硬是被两人喝令包成一团大球,只露出张脸在外头的封辛爻,将他身上的毛毡被褥摊开铺在炕上,这才放心地开口问:「怎样?暖和些了吗?要不要再添些木材?」

「我已经没事了。」

「不行!虽然你已经不再发烧,可是还会咳嗽,要是再染上风寒,那可就难治了。」「可是….我真的没事….」封辛爻吶吶地说着。

秦羽红着眼眶,自责地说:「上回因为我一时粗心大意,没能早日发现燕燕中毒,现在又害你生病,我….」封辛爻不忍他再自责下去,急忙将被单盖在身上,安分地窝在炕上。

一旁的晴阳又扔了几根木材,用火钳拨了拨炉里的柴火,「这样….暖和些了吧?」「谢谢晴大哥。」

晴阳转过头,对着秦羽吩咐:「喂,去找些柴火来!」

「为什幺要我去?」

「辛爻生病!」

「那怎幺不是你去?」秦羽不爽地看着他,要他离开爻爻身边,休想!

「是谁害别人生病的?」晴阳半眯着眼睨看着秦羽。

「唔…..」秦羽语塞。

「你不去也成,这柴火只能烧到半夜,到时候辛爻冻着了,我可不管。」「去就去…..爻爻,你不能下炕哦!我马上就回来。」

随手抓起一件皮裘裹在身上,秦羽开门冲进刺骨冻人的寒风中,身形瞬间被漫天飞舞的白雪掩去。「这笨蛋!」

晴阳低咒了声,连忙将房门关上,这才阻止了不断灌进屋内的冷风。

封辛爻将身上厚重的毛毯推开了些,笑道:「晴大哥可以说了吧!」

「什幺意思?」

「你心理是什幺意思,辛爻所说的就是什幺意思。」

晴阳冷哼一声,瞬间表情变得阴很,手中宝剑一抖,架在封辛爻白晰的脖子上,轻轻一划,一道血痕隐隐浮出。「我要杀了你。」

「敢问原因为何?」封辛爻好笑地凝视着他。

「因为你会毁了一样我最珍贵的东西,一样即便要赔上我的命也非保护不可的东西。」晴阳语气冷冽地说。「动手吧!」

晴阳冷眼睨着毫不畏惧的封辛爻,「你不怕死?」

「我没你说的那种即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珍宝,只是单纯地活着,倘若我死了可以让你保护那珍宝,也算是值得了。」

「你一向都是这幺淡然吗?」晴阳不禁开口问道。

封辛爻浅笑,却不答话。

晴阳收剑入鞘,朗声大笑,「你若死了,秦羽那笨蛋肯定会与我拼命。秦家剑法闻名天下,加上如果杀的是他心仪之人,那我的下场恐怕非死即伤。」

封辛爻双颊绯红,尴尬地转开话题,「几日相处下来,封某对大哥的为人甚是欣赏佩服。过往之事辛爻仅知一二,不过还是想要请问大哥,昆山血案…..当年真的是您下令诛杀的吗?」晴阳仰首灌下一盅烈酒,抹抹嘴边的酒渍,目光深遂地盯着封辛爻看了半晌。「看来….我要找的人果然是你。」

封辛爻后退几步,跪下行礼,「辛爻正是昆山遗族,虽知大哥身份尊贵,但为了我族上下百余多口的枉死人命,斗胆恳请大哥告诉辛爻真相。」

晴阳将手里的酒瓶重重摔在桌上,眉头紧蹙,语气坚定地说:「不是我!况且依当时的情况,也没那必要….」抬起头,望向封辛爻清澈的眸子,晴阳扯出一丝苦笑,「算了!无论我怎幺说,都像是在替自己辩解。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只能说,我从未下令诛杀昆山一族。这整件事情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若非如此,当年我又何必与「他」兵戎相向,到头来还伤了那人的心?不过我保证会找出当年惨案真凶,还你一个真相,也还我一个清白。」见封辛爻依旧跪在冰冷的地上,晴阳弯身将他扶起,语带捉弄地说:「我虽不杀你,但若让你跪在冰冷的地上又染上风寒,秦羽那笨蛋还是会抄剑砍我的。起来吧!若是冻着了,有人可是会心疼呢!」封辛爻得了晴阳允诺,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听了这番促狭的话,不禁困窘地说:「大哥恐怕是会错意了。」「哦?你没瞧见那个爱美成癖的家伙,居然为了你不畏风雪冲出去找柴火,这番心意…..难道你真的不知?」身子一颤,封辛爻苦笑:「血海深仇未报,怎敢奢望个人私情。况且….我不爱他!」晴阳见状也不说破,指尖轻叩桌面,「连日来尾随在后的,恐怕就是想加害昆山遗族的人,不过幕后主使者究竟是何人,我派人查探许久也无结果,若我猜的没错,那幕后主使,恐怕就是当年阴谋设计害死昆山一族的真凶。」

封辛爻凝眉思索,「大哥可有方法助我查清真凶身分?」

晴阳沉吟不语,神情凝重,片刻后才道:「方法我有,只是…..不知你是否做得到?」封辛爻双膝跪下,恳切乞求着:「只要能报族人血海深仇,即便是要辛爻的性命又有河难?」「那就…..如此……」

等秦羽抱着大堆柴火返回,封辛爻早已入睡,就连一旁的晴阳也倚墙闭目。扁扁嘴,暗怨两人无情无义,也不等自己回来就先入睡,气得扔了几根木材到火堆中,闷头灌了几口冰冷的烈酒,才爬到炕上钻进被中,搂着封辛爻开心睡觉。

*****隔天─一路上气氛莫名凝重,就连飘影那匹倔马竟也发觉事态有异,安分地让秦羽骑在它背上。赶车的马夫也识相地谨守自己的本分,不去理会车内谈话的两人。

到了驿站,封辛爻才刚掀开车帘,正准备步下马车,便让人一个箭步抱在怀里,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何事,便被秦羽抱着离开。

随后下车的晴阳见了这一幕,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随即对马夫吩咐几句后,看看似周,见不少人纷纷低下头或是假意与旁人攀谈,冷冷地扬眉,拎着宝剑走向附近的店家。

秦羽一路抱着封辛爻狂奔到无人之处,见路旁有一参天大树,枝叶繁茂,便提气纵身跃上枝干,一屁股坐在树干上,这才将怀里的人儿轻轻放下,让他倚靠着大树。

封辛爻不解地问:「怎幺啦?」方才在马车里,秦羽就直盯着他瞧,现在又发神经地拉他在这里吹冷风。「为什幺我就不行?」秦羽没好气地嘟囔着。

「咦?」

秦羽不满地撅着嘴,两脚在半空中晃啊晃地,「为什幺爻爻的心事总不愿意跟我说?我就这幺没用吗?我也想帮你分担心事啊!」

封辛爻闻言不禁一怔,语气冷酷地说:「我的事情….你最好别参与。」

「爻…..」

「既然你提起,我也就摊开来明说。秦公子,你我相识不过数月,凭什幺干预我的事?探问别人不欲人知的难堪过往,对你而言真的这幺有趣吗?你想分担?哈!你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装得一副关怀的善心人士模样,实际上却以踩人痛处为乐。」

「爻爻……」

「还有,我非常不喜欢别人跟我装熟,以后请别再用这种会让人误会的叫法叫我。」说到这里,封辛爻眉头厌恶地皱起,「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跟动作却比娘儿们还嗲,你自己不在乎,我却觉得非常讨厌,也不想想自己这副模样走在街上有多丢脸…..滚!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省得我恶心!」「爻…..」秦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滚!」

秦羽讨好地拉起封辛爻的手,却被他厌恶地甩开,原本总是温和包容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怨恨跟比一,让秦羽的一颗心像是给人狠狠掐住般疼痛,眼泪当场夺眶而出。

见封辛爻目光一凝,犹如看到秽物似的神情,急得胡乱抓起衣袖抹去泪水。「还不滚吗?」

秦羽生硬挤出一丝笑容,抹了抹眼泪。

「爻….辛爻,你别生气,我这就滚…..」

瞅着封辛爻正在发抖的身子,秦羽这才发现他没来得及披上外衣,就被自己拉来这里,此刻天寒地冻却仅着单薄衣衫。

慌乱地扯下身上所有御寒的裘衣披在封辛爻身上,低着头细心地将他裹在暖暖的衣服内,唯恐惹人讨厌的自己又脏了他的眼。最后将他兽皮帽戴在封辛爻头上,让宽大的帽檐遮去他的视线。这样……爻爻就不会看见让他恶心、惹他讨厌的自己吧!秦羽苦涩地笑着。呵呵,原来被喜欢的人讨厌,是这幺的心痛啊!

想想自己还曾拿燕珩的不安来开玩笑,还真是报应……

原来不是不在乎,而是没遇到那个令自己在乎的对象!

秦羽吁了口气,无声无息地跃下树枝,站在薄雪覆盖的地上,痴痴望着端坐在树枝上的人儿,发现自己又流泪了,连忙将泪水抹去,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后,才咬着下唇施展轻功踏雪离去。*****「他走了!」

晴阳不知何时靠在树下,似有意似无意地说着。

颤抖的手拿开遮住视线的帽子,帽子下端秀的容颜早已泪水纵横,压抑着不让啜泣声逸出,封辛爻双手环抱胸前,眷恋着裘衣内传来的暖和温度…..还带着那人特有的淡淡馨香。

「唉…..」

晴阳在树下重重地叹气,知道这抉择旁人无法插手,而承担那痛心的结果,也非别人的安慰可以抚平。一如自己,曾经也作过同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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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凶卜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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