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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又过了几年?

南宫朗黑眸半垂,修长的手指动了动,面容有些憔悴,但下掩其绽放到极致的妖美。

怜君发现,当哥哥内心有魔时,刻意展露的温润美貌也掩下住那令人心惊的妖邪之味。

怜君默不作声,来到南宫朗身侧,蹲下托腮。

她虚弱,蹲着听就好。

“皇上震怒呢,那种事怎能在皇朝发生?尊卑该分哪,不然如何区别那些下贱的奴人?”那太监不知大祸临头,语有鄙夷。

“说起来,那五爷有个奴人妻也真可怜了,听说他瞒着好几年,今年瞒不过了,终于带他妻子上京师了。”

怜君呆住。带春花上京师?怎么来的?

“五爷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俊秀人儿,想必他的奴人妻姿色更甚三分才是。不知道那仙子模样……”

那太监噗哧笑了声,道:

“我上京师的八风别园去请国师入宫时,有瞄到一眼那妻子。那奴人妻像傻子似的,不言不笑,还要旁边的人一个指令她才有一个动作呢!至于长相嘛,别说宫里的公王嫔妃了,怕是连一般百姓的闺女都比不过。”

怜君摸摸鼻子。也用不着这样说她吧,皇朝女子多艳丽,春花是比不上啦……但求春哥哥跟哥哥都说,春花相貌很可爱啊……

“朗弟!”墨随华蓦地出现在转角,及时奔前扣住南宫朗的右手。

那两名太监一回头,面色大变,吓得跌坐在地。

“还不快走!”墨随华对着那两个小太监斥道。

“你当我要杀他们么?”南宫朗不以为然,拂开他的手劲。

“不是吗?”

“我尚有所求,岂会做出不利自身的事?他们只是嘴碎,伤不了春花。余桐生怎么说?”提起余桐生时,南宫朗语气掩不住的恨意。

墨随华迟疑一会儿,叹道:

“桐生尽力了。皇朝奴人制度至少有上千年了,要在一夕之间改变,那等同是将天下遽然翻覆,何况,皇上并不喜这样的改变。”

“是么?”南宫朗垂着眸。

由怜君这角度,可以瞧见他不见光的黑眸抹过焦灼。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怜君已看出哥哥早知此路不通,但仍是抱着一试的心情而来。

奴人制更改?以前她是曾想过,如果世上人人平等就好了,如果没有奴人就好了,但为什么哥哥突然……

“这事,总要慢慢来。”墨随华道。

南宫朗徐徐抬起那双妖气甚重的银眸与墨随华对视。

“不要!哥哥!”怜君脱口。

南宫朗一顿,妖气尽失,凝目扫向四周。

“怎么了?”墨随华警觉地问。

“……随华听见玉石相击的声音吗?”

玉石相击?墨随华静心聆听一阵,蹙眉道:“没有声音啊!”

怜君闻言,苦笑。

是啊!哥哥哪听得见她在说什么?她长叹了口气:

“哥哥不是急性子,如果有什么事逼得你明知不可能而为之,那一定是为了我。你想在短时间内废除奴人制,就得由皇上颁诏,皇上不肯,你内心竟在盘算……如果死了一个皇上,会不会容易些。”

哥哥就这点不好,天生的恶性,明知其行为恶,仍是为所欲为,但七焚在这一世,算是很好了,不似前三世当真是无法无天,无人可管。

只是,哥哥从没在意奴不奴人,也不曾将奴人放在眼里,现在这样的刻意……怜君猛然张大眼,痴痴望着仍然凝神注意周遭的南宫朗。

“哥哥,你……是因为……”那天跟怜君说过,只要春花返阳,他愿尽力改变春花不喜的世间。

上不得天,下不得地府,哥哥是人,只能待在人间,即使是百年和尚、即使是皇朝最精鬼神之术的余桐生,都无法办到上天入地之能。

所以,他只能穷尽他之力,让春花甘愿返回阳间,让春花四散的魂魄能为返回喜欢的世间而努力。

这希望,未免太过渺小,却是南宫朗唯一能做的。

只怕,南宫朗绝不会承认,那一夜冤气入侵,春花魂魄已消失在皇朝中。只怕,她不返阳,南宫朗终其一生便执此信念,要她即使魂飞魄散也不安心。

哥哥,哥哥……

怜君悠悠叹气,而后嘴角轻扬,有点抱怨道:

“哥哥天不怕地不怕,偏怕极了我,又爱吃定我。”

玉石相击声又起,南宫朗眯眼观八方,身形不动,却是全神戒备着。

怜君唇线上扬得夸张,终于忍不住笑了。

“朗弟?”

“春花睡过去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的声音在楼外响个不停……”南宫朗咬牙道,恼怒自己没有一双鬼神之眼。

墨随华一怔。到底是什么声音?

怜君笑咪咪地,凑上前,踮起脚尖,吻上南宫朗的嘴角。

当然吻不上他,但能多亲近他一分都好。怜君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脸,低声说道:

“哥哥,这段日子,我蒙皇朝天魂之赐,看见许多事……你道,兄弟相残,最痛的是谁?子女相互歧视,最痛的是谁?当我站在春花差点葬身的草原间,竟有难以抑止的心痛。这样的心痛,并不是来自我……哥哥,二千三百年来,皇朝里的百姓,没一个曾有改变的念头,甚至,没有人想过改变两个字,那时,我才终于体悟皇朝天魂为什么会领我来到这种皇朝里……”说到这里,

她抬眸看着南宫朗。

“哥哥是皇朝中人第一个有改变念头的人。”一顿,她声音微地发哑的强调:“第一个。”

南宫朗青筋浮现在手背上,若有所思地。

她再道:

“我的运气比判官舅舅好,是不?有这么多人为我,七焚只为我……”

她温柔地倾前环住南宫朗的腰身,笑道:

“我不管哥哥来自何处,也不理哥哥是不是皇朝人心聚集的恶意。哥哥救了我,皇朝天魂已经赐我皇朝气息,允我成为这里的子民,从此我不再限于玉春楼里,现在我可是大兴皇朝崔怜君,也是大兴皇朝南宫春花,你赖也赖不掉了,以后可得要多多包容我了。”她眉开眼笑,满面畅意,而后扮个鬼脸,撤手后退。

她一身书生白袍,长发垂地,潇洒扬袖,要退出御花园,哪知南宫朗忽地一声试探:

“春花?”

怜君回眸,有点吃惊。

南宫朗跨出长廊,妖气的眼眸下走搜寻着四处,柔声浅笑道:

“春花,你若是就此离开,可就对我不起了,是不?”

怜君眨巴眨巴地望着南宫朗。

明明这人神色柔软,嘴里说着温柔似水的话语,但戾气骤增,全身紧绷如锐剑随时会出鞘似的。

墨随华寻思一阵,顺着南宫朗,泰若自然地说道:

“怜君在么?怜君若是魂魄四散,没有关系。”他说话极慢,似乎怕四散的魂魄无法细听。他举起腕间系着的蓝珠,安抚着:

“你尽力过来,这是凝魂珠,朗弟身上也有一个。大佛寺高僧赐法咒在上头,如遇魂魄不全者,就可收进珠里。魂散者,必会回到亲人身边,只要你看见无道、求春或者蓝蓝,他们手上都有凝魂珠,你只管进去,等我们聚集你的魂魄,再想法子让你复生,你懂了吗?”

怜君眨眨眼,慢慢飘滑了过来。

她偏头打量那凝魂珠,墨随华跟南宫朗腕间果然各有一珠,可惜,皇朝的高僧法力实在有限,这珠子……绝对收不齐任何的魂魄。

七焚呐……竟然肯为她系着这样的珠子。她要是不好好给他们报答一下,她这个春花、这个自认饱读诗书的崔怜君,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吗?

她可不想当猪,自然是一定要报恩的。

她悠悠叹息,拂袖远去,嘴里轻轻唱着:

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善……

玉击之声遽然而逝,南宫朗心一冷,恨声道:

“春花!你再像三年前那样一走了之,不图回家之路,我必要你地府难受,听见了没?春花!”

她垂着脸,没有回首,嘴角隐约带笑,而后穿过宫墙,飞扬的白袍渐没,小指的红线闪着光芒,垂着地,一路沿向她心里一直最爱的男人。

12

“京师的蜜果特别好吃,可惜快马到迷周城,至少也要一个月,那时都熟烂了。今天你总算有机会吃到。来,春花,张嘴。”蓝蓝笑着,自黄莺端着的果盘里取出一粒蜜果,先挑掉了秄,再送到春花嘴边。

“啊——”托着腮,蹲在角落里的怜君,跟着春花一块张嘴。

可惜,果子入了春花的肚子,她这个崔怜君一点味道也没有尝到。

凉亭里,蓝蓝满意地笑道:

“莺儿,今天春花的胃口倒好,不枉咱们每天高价订果子送来。瞧,茶都凉了,你再去端壶温茶来。”

“是。”黄莺取过薄毯覆在春花的腿上。

蓝蓝又挑出新籽,送到春花嘴边。

“再来一粒,张嘴,春花。”

“啊!”怜君还是张嘴,可惜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有点发恼,索性起身坐到蓝蓝对面,试图狠狠地瞪着她。

蓝蓝自是看不见她的魂魄,继续挑着新籽,却不再送到春花嘴里。

“哎,这样算是很好了,是不?”蓝蓝轻声道.“以前你躺在玉棺里,我以为你死了,现在,你总算有点生气,还能站在大太阳底下,就算我们一个指令,你一个动作,我也该满足了。”

怜君摸摸鼻子,垂涎地看着那篮里的蜜果。

她在这里观察两个多时辰了。这个春花体内有她的两魂一魄,已有生机,只是需要人照料。

有人叫她吃,她才吃,有人叫她睡,她才睡,她做不得太大的动作,不会说半句话,永远都是那样双眼无神地待在原地。

活像个木偶娃娃似的。

但,至少,春花有明显的呼吸了,这才是七焚不死心的原因吧?

判官舅舅全力留住她的魂魄,却只能留住她的两魂一魄,如今的春花,面色有些淡黑,显然冤气还在她体内乱窜找不到出口。

“哼,你搞什么?”蓝蓝有点怒地抱怨着:“眼里只有五哥吗?你为了护他,竟然弄到魂魄乱散,怎么不想想我们其他人?哪天我要把你收齐了,非要你好看不可!”

怜君吓了一跳,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当游魂了。

蓝蓝又冷令道:

“瞧,春花这模样不挺好吗?你变个崔怜君的相貌真难看,我看了就厌恶!你分明是在挑衅我,对吧?”

怜君一阵沉默。难怪蓝蓝这么讨厌崔怜君,搞了半天是皇朝天魂化为人身时的相貌。舅舅当初赐他男子相貌时,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变出这张脸,害她当时以为她只够格攀到皇朝最基本的清秀而已。

哥哥果然是不动如山的老狐狸,即使不喜怜君这种皇朝相貌,也能认出她来,了下起啊……

话说回来,虽是午后蓝蓝闲聊,但一个下午就听得她不停抱怨,如果哪日春花真的回魂,绝对会被施以可怕的报复吧!

“七小姐,”有奴人来报。“高大人求见。”

“求见?余桐生还没回八风府里,他是不知道吗?”她一脸不耐。“府里其他主子呢?”

那奴人明显惧她,嗫嚅着:“都不在……”

蓝蓝寻思一会儿,对着春花道:

“你在这等等,莺儿很快就会回来。京师不比迷周城,天大地大也比不过官大,那姓高的,也不过是想巴结余桐生,咱们总得替余桐生留点面子,他才能在皇宫里为你寻得良方。”语毕,又对那奴人道:

“你在这里看着小姐,一刻也不准轻忽。”

“是。”

蓝蓝拢拢春花的长发,才离开院子。

那奴人轻瞄一眼亭内的春花,咕哝道:

“也只是个奴人妻而已,用得着这么重视吗?皇朝律法明订奴人不得吃高贵的蓝宝蜜果,偏主子不理不睬。”

怜君瞄瞄她。还阳之后,春花的奴人身分怕是到老死都摆脱不了,奴人气味在其次,重要的是皇朝对奴人的歧视……她长叹一声,人生不如意事不就十常八九吗?

她沉思半天,最后转身面对天地,撩袍长揖到地,清声说道:

“蒙舅舅多年照顾,今日怜君脱出翼下,从此活在大兴皇朝天空下……怜君自知意志不坚,摆脱不了七情六欲,等将来哥哥他们老死后,怜君必归地府,舅舅那时得再疼着怜君,再罚着怜君。”说至此处,声音微哑,跪地三拜。

天地间偶有轻风拂面,她静静站在原地,慢慢扫过四周天地。虽无异样,但她知道舅舅在地府里看着一切,遂低声道:

“怜君就此别过……我一定会努力烧书给舅舅的,等我将来负荆请罪时,舅舅,你可不能罚太重。”

她想她的舅甥攻势用的应该还算不错,至少她没看见黑白无常忽然出现来抓她。

她又看向春花的躯壳,扁扁嘴,摇头晃脑地叹道:

“哥哥,谁叫这是我欠你的呢?”说是这样说,嘴角却是轻柔柔甜蜜蜜,无可奈何地笑了。

怜君深吸口气,盯着春花。

好了,要来大斗法了!

人离魂再难回头,当日她利用还阳令才能附身到自己身子里,如今她有天魂当靠山,应该能顺利进去。

她慢慢地碰到春花。

一股热气迅速蔓延到怜君的魂魄,她来不及退离,那热气就用力将她拖进春花的体内。这样的高温犹如在盛暑时无风的午后,令人汗流浃背,说痛苦还好,只是热到她非常想夺门而出。

轻盈之感顿失,取而代之的是肉体的沉重。灵魂周身是黑雾云绕,这些黑雾是冤气,对她却无敌意……这些冤气不是该冲到她神魂全数离体才罢休吗?

她错愕地察觉这些冤气一接近她的魂魄便交融在其中。

余桐生将她的身壳当容器,打算连壳一块毁去,他恐怕没有想到她的清魂能净化这些冤气吧?

这些冤气无止尽,不知要花多少年才能净化完毕,但她一点也不介意,她自认她能把持住,不教冤气左右她的意志。

她闭上眼,忍着不适之感,慢慢地融入其身。

许久后——

她终于张开眼,眼珠骨碌碌转着,首先她瞧见的就是桌上那篮已经挑出籽的蜜果。

肚子感觉饱饱的,她偷偷舔了舔唇,唇舌酸涩……她是在地府太久,失去味觉,所以现在格外敏感吗?

蓝宝蜜果应该是酸甜皆有,好吃得不得了才对,以前蓝蓝是这么说的。

那奴人正在花园赏花,于是她迅速偷拿一颗塞进嘴巴里,用力咬下去!

“……”

眼泪飙出来了。

是谁在整她?这么酸……太过分了!竟然让她吃了这么多的酸果!是蓝蓝在偷害她还是莺儿?

她小脸皱成一团,正要吐出来,匆地听见脚步声,她面色立即一正,那奴人动作好快,奔进凉亭,拿起蜜果想塞进她嘴里。

她紧紧闭着嘴。不吃,她不吃,绝不吃……

“小姐,快吃啊!”那奴人细声道。

不吃……不吃……

“这是在干什么?”冷冷的声音自廊腰传来。

那奴人立即福身,低声道:

“五爷,奴人正喂小姐吃果子。”

春花偷偷瞄一眼那个走进凉亭的人间绝色,不由得面色发热。

当人,真不好,动不动就脸红……

南宫朗淡淡扫过那奴人,语气带些阴冷:

“我不是吩咐过,由小姐的贴身丫头时刻陪着她吗?人呢?”

“黄莺去煮茶,七小姐上前厅待客去了。七小姐吩咐奴人在这好生侍候小姐呢!”她有些惧怕地答着。

南宫朗闻言,想起方才回府时,前厅确实有名高官。他不再吭声,就坐在春花面前,细细拂过她的刘海,随即一愣。

他轻轻碰着她有些淡酡的颊面,再看看亭外的天气。

时值秋日,秋老虎仍有些肆虐,难怪春花会热。

他接过奴人递上的雪绢汗巾,轻柔地替她抹去面汗,再卷起她的衣袖,擦拭她的双手。

春花趁机瞄着他俯下的半面。他的额面也是些微的汗珠,伯是自皇宫一路赶回来,确认她还活着……她很想开口,笑着告诉哥哥,她回来了,但她试了好几次就是说不出话来。

她近乡情怯,再给她点时间,让她心理准备一下。

南宫朗忽地抬脸,春花直觉回避他的目光。

他见她面容红若秋霞,暗暗惊异,以前春花总是神色没有光采,哪像今天……他蹙眉,目光移到那篮蜜果,问道:

“今天小姐吃几颗了?”

那奴人上前数了数,低声道:

“每天都有七、八颗的量,都是给小姐吃的。小姐已吃了两、三颗。”

“春花,张嘴。”

春花不情不愿,不想让他看闪闪发光的白牙,但她现在是木偶春花,只能乖乖张嘴。

嘴巴里还有没吐出来的残果。

怒气抹过南宫朗的眼里,他立即托住春花的下巴,柔声道:

“别闭上,春花。”他自篮里捡一颗咬上一口,随即吐在地上。“这是什么东西?尚未熟透的果子给小姐吃?你好大的胆子!”

那奴人吓得跪地,连声道:

“不干奴人的事,不干奴人的事……这一篮蜜果都是经七小姐,经黄莺手的,不干奴人的事!”

春花眼珠偷偷转动,瞧见南宫朗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掐死这奴人,她心一跳,正要喊住他,又见他隐忍怒气,咬牙道:“你下去。”

“多谢五爷开恩!多谢五爷开恩!”奴人撩起裙摆,几乎是逃难似的跑离院子。

春花觑着他动也不动的身形,知道他还在忍……那奴人出身奴籍,既然哥哥有心废掉奴人制,那他绝不会在她回来前随意杀死一个奴人。

哎,哥哥的心意她都知道,她有种就该冲上去抱住哥哥,大喊:我回来了。但她总是……一要张嘴喊,就是心跳加快,难以面对他。

她瞥到哥哥又将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她马上保持面部不动表情。

她是木偶春花、木偶春花……呜,她孬种!

南宫朗轻轻压着她的背,让她的脸朝下。

“春花,吐出来。”

春花红着脸,要吐在桌上,他的手指竟探了进来,帮她挖个干净。

喂,哥哥……你这样,我……无颜认你了……很脏耶……

等她吐个精光,南宫朗又让她坐好,道:“春花,可以了。”他取过帖子,擦着她的嘴。

他微微一笑,轻轻搂住她的身子,吻着她的额面。

她心一跳,以为他发现她回来了,哪知他只是抱着她,任着她身上的奴味沾到他的身上。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她身上有奴味遭人歧视,他就让自己也沾着这样的味道。哎,哥哥……

她还是近乡情怯啊!

她该要怎么坦承她回来了?直接跳到哥哥身上?还是夜晚突然翻过身压住他,开心地喊:哥哥,小鱼干突然醒过来了。然后色诱他?咳咳,那当然不可能,论床上折磨手段,她绝对比不过哥哥化身黑山老妖的极色手法。

她偷偷枕在他的胸前,偷偷吸气,偷偷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没有奴味比较好闻是真的啦……

她满足地闭上眼,开始想睡觉了……

“春花,回来吧!你身子里不只一魄,你已经不能转世了,你若是魂魄难聚,可也得想个法子通知我,告诉我该如何救你?”

“……”她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闭上。

南宫朗又轻抚过她的长发,才坐在她身边,与她一块度过平静的午后。

从迷周城载着一个人到京师,少说也要两个月……自那一夜到现在到底过了多久了?哥哥他都是这样陪着不会说话的春花吗?

他很有耐心地擦着她的手,这样熟练的动作仿佛是他每天都在做……该不会,连每天她的净身都是由他来的吧?

她内心轻叹一声,目光柔软起来。

南宫朗匆地一停,将她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往庭院门口望去。

一身白袍的简求春拎着小篮子,往凉亭这方向走来。

简求春一看南宫朗也在,微笑地比手势道:

“原来你在,那今天我就不念书给春花听了。”

南宫朗没有什么表情,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小篮子。

简求春走进凉亭,看见桌上篮里的蜜果,失笑着比划:

“原来早买了;方才我经过果子铺,还有最后一篮价一金,没人舍得买。我尝了一颗,正是盛季该有的味道,就买下给春花。她在迷周城多年,没尝过京师的名产,这下可好,买到过多了。”

南宫朗自简求春的篮里取了一颗咬着。

“我来京师的次数虽多,却少注意这些名果。蓝蓝说此刻正是盛季,每日差人买一篮回府给春花,这味道,倒是差了许多。”

简求春一怔,心知有异,也捡了桌上的蜜果吃上几口。

一入口,他眉头便皱起。

“这里的下人恁地大胆,竟如此做事!”

“这些果子春花也吃了好几天,她不能言语,没有情绪,即使难以入咽,她也照吃不误。如果不是我今日早回,怕还要被人这样欺负下去。”南宫朗神色冰冷。

简求春闻言,迅速比着手语,说:

“这事总得搞清楚再说。余桐生不会在这种小地方对付春花,有着这样心态的下人也绝不是全部,你总得为春花积点德。”顿了下,他的手势略快,仿佛不想让无神的春花看见。“真想处理那些下人,也得等春花回魂后再做。”

春花心跳加快。她看见了,她看见了……早在看见简求春红色的瞳眸后,她就确实体认到他也有凶残的一面,现在她看见了,那她还能回魂吗?

“我明白。”南宫朗挑了一颗饱满果子凑到春花嘴边。“张嘴,春花。”

“……”

南宫朗见她迟迟不肯张开,柔声道:

“你别怕,这果子是你求春哥哥亲手挑的,自然不会出错。来,张嘴。”

简求春瞄他一眼。

春花也很想瞄他一眼,那语气实在有点酸,但迫于她是木偶春花,只能目不斜移,哀怨地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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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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