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五月天，微风徐徐的清晨已带着些许夏天的燠热。

花团锦簇的小花园里，一名穿着白色棉布上衣、亚麻长裤的女人，正蹲在花园一隅，专心的替含苞的玫瑰剪去多余的叶子，好让玫瑰开得更好。

才上午九点多，烈阳就已经毒辣得不象话，女人戴了一顶遮阳的草帽，但白皙的脸颊仍被蒸出一大片酡红，整齐束在脑后的发髻已散落了几绺，被汗水黏在颈颊间，但她脸上却始终挂着抹恬淡微笑，耐心的一株接着一株修剪。

女人没有惊人的美丽容貌，却有种温暖、恬静的气息，让人光是看着她，就有种莫名的舒服与宁静。

一名男子静静站在花园外，望着园中优雅的白色背影，眼中浮现一股深浓的温柔，彷佛全世界除了这个身影，再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

剪累了，女人站起身来，举手擦了下额际的汗水，不经意一转头，就看见了远处伫立凝望的身影。

「你来啦？！」拿下草帽，女人绽出一抹微笑。

男子缓缓走进花园，环视她一整个早上的成果，微微一笑。

「妈，太阳这么大，妳到底是女主人还是园丁？」他听似平淡的语气里带着戏谑。

「你这小子还好意思挖苦妈，你要是赶紧结婚、生个孙子给妈作伴，妈何必种花种草打发时间？！」岚若眉好气又好笑的骂道。

「妈，结婚不比种花，只需要浇水施肥、修剪枝叶就好。」男子轻松应对，像是已经很习惯这样的话题。

「这个妈当然知道，但是结婚是人生必经的过程，你年纪也不小了，妈也没多少年好等了——」

「妈，妳不说，外人会以为妳是我姊姊。」严力擎气定神闲的接话。

眼前这个早已年届五十六岁，看起来却仍年轻得像四十出头的妇人，就是他的母亲。

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记忆中，她从不曾对谁发过脾气、给谁脸色看过，就连丈夫的背弃，都没能让宽容的母亲说过一句重话。

「贫嘴！」岚若眉好气又好笑的骂道。

仰头望着高大英挺的儿子，岚若眉不免感叹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昨天好像还是赖在身边撒娇的孩子，怎么一转眼间就这么大了。

只是，每回谈到他的终身大事，他总是一贯的回避，难不成他真的打算独身一辈子？

「妈，我们今天不谈这个好吗？我想吃妳包的饺子！」严力擎总是知道如何适时转移母亲的注意力。

「好、好！」一听到儿子想吃自己亲手包的水饺，岚若眉乐得什么都忘了。「你等一下，我修完最后两株就好了。」她转身拿起剪子，赶紧把最后两株玫瑰修剪完。

看着母亲专注的背影，严力擎看到的却是寂寞。

他可以赚进名声与大把财富，给母亲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无法时时陪伴她，这一直是最让他内疚的地方。

沉默半晌，他突然开口道：

「妈，不如妳搬到山下跟我一起住——」

「得了！要我天天看塞车、去人挤人，我宁可在这陪我的花草儿女们。」对于儿子的孝心，岚若眉可一点也不领情。

「妈——」

「好了，别说了，除非替我找个媳妇、生个可爱小孙子，不然我哪都不去！」岚若眉头也不回的说。

背后的高大身影默然不语，想着谁也无法看穿的思绪。

空气中流动着风的声音，母子俩各自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突然间，岚若眉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幽然开口道：

「擎儿，婚姻有很多种面貌，不要因为我跟你父亲失败的婚姻而害怕去爱，如果你遇上了，却去抗拒它，那就等于背弃了自己。」

闻言，严力擎不禁一震，像是在这一刻才知道母亲早已洞悉了他的想法。

「爱并不可怕，怕的是你不懂得何时该收、何时该放。」微微一笑，岚若眉认真看着儿子。「你一直是让妈骄傲的孩子，但妈不要你功名成就，只要你快乐，懂吗？」

听着母亲语重心长的一番话，严力擎心中一凛。

话锋一转，岚若眉又若无其事的绽开笑容。「好啦，时间不早了，咱们包水饺去！」

亲昵的拍拍儿子的俊帅脸孔，岚若眉收起剪子、提起工具篮，哼着歌径自转身回屋里。

两层楼的白色欧式别墅，是他送给母亲的礼物，母亲从此爱上了这里，除了花园跟屋里，几乎哪里也不去。

除了周末外，平时他从早忙到晚，根本没有时间回来陪她，幸好一花园的花排遣了她的寂寞。

看着母亲悠闲的背影，却仍掩不住那份渴望被陪伴的寂寞——

除非替我找个媳妇、生个可爱小孙子，不然我哪都不去！

母亲的话在脑中清晰的回荡着。

事实上，厌恶婚姻的他从没打算结婚，但这一刻，他却突然动摇了。

妈不要你功名成就，只要你快乐——

仰望阳光刺眼的天际，严力擎不禁怀疑，不结婚的决定对母亲而言，是不是太自私、太残忍？

瞇起眼，遥望着蔚蓝的天空深处，他毅然做了决定：只要能让母亲快乐，他不介意找一个女人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