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人手底下工作的宿命，就是不管碰到什么特殊的事情，或是有什么突发的状况，通常都要想尽办法努力解决後，再认命地上班去。
方云杰自然也不例外，身为一间私立高职的体育老师，除非遇到什么攸关生死或是身体病痛的大事，才有病假可放，否则啊，每天都得乖乖认命上班去！
牵出自己心爱的五十西西小摩托车，正打算安分地上班去，怎知一早就撞见她的死对头。
「早啊！大少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向来都是她在碰见任昱威时的第一号表情，「怎么不多睡会儿呀？这么早起？」手里还拿着个安全帽呢！
「今天是没办法多睡的，」他摊摊手，一副「我也相当不愿意」的神态，「毕竟今天可是我上班的第一天，所以还是得早起，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喔！这样啊！」明明心里好奇的要死，可她还是硬装出什么都不在乎的口吻，「你已经找到工作啦？」她怎么都不知道？这闷骚男就是这样，每次有什么事都不说，哼！她才不稀罕。
「托福、托福。」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笑出来了，大概也只有方云杰，才能把这种矛盾的表情，表现的这么淋漓尽致，「回台湾前就已经先跟对方接洽过，所以今天直接去上班便行了。」
「喔！这样啊！」她点点头，对他的回答虽然不满意，但尚可接受，「那是干嘛的呀？」她这可绝对不是好奇喔！只是基於邻居的身分，偶尔总要敦亲睦邻一下嘛！
「教职。」他简单的说明，期待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喔！是当老师的啊！」这工作还不错罗！铁饭碗一个……咦？不对啊！「那不就是跟我一样吗？」
「没错啊！」任昱威始终保持着好心情，「我跟你一样，都是去误人子弟的罗！」当他知道方云杰的工作竟是老师时，他也着实愣了好久，不过无妨，这种玩票性质的工作，他是不会太在乎的。
「乱讲，谁误人子弟啊？」方云杰一脸的不苟同，「我可是位标准的好老师呢！」
「这样吧，」任昱威抬手看看腕上的表，「我看我们路上边走边聊好了，免得待会儿一起迟到。」话一说完，随即相当自动地跨坐上摩托车的後座，车好他腿够长，还能帮忙撑住车子。
「喂喂喂！」方云杰推推完全不用人招呼就自动入座的任昱威，甚感莫名其妙，「知道上班快迟到了还不赶快去，坐上我的车干嘛啊？」她这台小五十被他这么一坐，就占去了大半的座位，那她要蹲哪里啊？
「有你这位免费司机可以使唤，我干嘛客气？」任昱威笑笑地拍拍她的脸颊，一副「乖孩子听话，叔叔会给你买糖吃」的表情，「快啊！走吧！」
「你在讲什么啦！」他还真是天外突然飞来一笔耶！害她完全不知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载你去上班，你不会自己去吗？」盯着坐在她摩托车上的恶霸，方云杰不服地反对。
拜托！他自己不是有车吗？而且还是那种超级名贵的车耶！干嘛要这么可怜跟她挤一台摩托车，然後接受风吹雨淋和烈阳的考验哪？！
「既然我们在同一个地方上班，而今天又是我到职的第一天，身为邻居外加前辈的你顺道载我去上班，这又有什么好麻烦的？」
任昱威表情不变地丢下一颗大炸弹，霎时炸的方云杰头昏脑胀。
「什么前辈？」方云杰确定现在自己一定是一副痴呆样，可……这实在是没办法的呀！这个消息实在是……「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同事，我怎么一点都不晓得？」这世界也真的是太神奇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他手口并用，一边解释，一边将仍处於呆愣状态的方云杰拉上车，催促她快启程。
凭着他在国外拿到的双博士学位，要想在方云杰任职的私立高级职业学校中执教，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然啦！任昱威再三保证，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偶然，他只想找个离自家近一点的工作，後来与该校校长、教务主任联系後，在没任何问题的前提下，他便成为这间学校的教职员之一罗！没想到，竟这么凑巧地跟她成了同事，所以说啊，世界还真是小呢！
「喔！原来是这样啊！」方云杰不疑有他，完全接受了任昱威所谓巧合的说法。
「所以呢，」他环紧放在方云杰腰上的双手，纵使安全帽稍稍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依旧是心情愉悦的，「你的确是有这个义务，负责送我到学校去的。」口气好不自大啊！
＊＊＊
「任老师，不知道您对这样的安排满意否？」出声的王宏庆已经五十多岁，身材中等，啤酒肚明显，是这间私立高职的教务主任，此时的他正领着新进的教师任昱威参观校园，兼解说其工作性质。
王宏庆越想越觉得骄傲，毫无自觉其嘴角正呈现不停上扬的状态。
没想到堂堂一位双料博士，竟然会愿意屈就他们这间小乡下中的私立高职，而且还是主动的呢！哈！真是让人觉得太太太光荣了！
再回想到方才任昱威所引起的那阵骚动，人人莫不为他疯狂，哈哈哈！更是让人觉得高兴极了。
「王主任，别这么客气。」任昱威谦虚地回道，「我不过就是一位新进教师，实在不需要你们费这么多心。」而他实在也不想要这些特别待遇。
「任老师你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们应该要做的。」王宏庆只差没对他弯腰鞠躬而已，完全把任昱威当成上宾一样来对待，「这间是你个人专属的休息室，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这……」任昱威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过是位普通的老师，有必要这么麻烦吗？「其实不需要对我有这些特殊待遇，给我和其他老师一样的安排就行了。」
「不不不，这怎么行呢？」王宏庆一颗头摇的有如波浪鼓，「你可是奉校目前身价最高的教师，当然要有较好的安排罗！」
「可是这……」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呀！
「任老师，你就别再客气了。」王宏庆毅然地打断了任昱威的反对，「想这可是本校有史以来……」王宏庆开始了他身为教务主任的长篇大论，依他的口吻，他大概是想从校史，开始一一论述这间学校的伟大吧！
正当任昱威脸上应付似的笑脸，已经快要僵硬的同时，总算出现了位可以拯救他的人。
「主任，」敲了两下门後便迳自进入的方云杰，此刻成了位头戴光环的大救星，「校长叫你这里处理完毕後，马上去找他。」她常常假传圣旨，所以也不差这一次。
「喔！这样啊！」王宏庆一脸的失望，他都还没讲完耶！不过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那我先去忙了，任老师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或要求，你可以直接找我或是叫云杰跟我讲也是一样的，还有还有要是……」
「好了主任，」方云杰连忙接口，「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你赶快去找校长吧！」
「喔！好，那我……」下面的话已没有出口的机会，因为他已经被方云杰推到门外去了。
「真是多谢你的帮忙了。」抹抹已然麻痹的脸部表情，任昱威衷心地说着。
方云杰什么都没说，只是死命的瞪着他。
「怎么啦？」习惯性地又要搭上她的肩，却被她闪躲了去，霎时，任昱威只觉莫名其妙。
早上他们一起到学校後便分道扬镳，他直奔他的校长室，之後再见面就是现在了，怎么她又是一脸弃妇的表情？
嗯！怎么觉得最近这种事常发生呢？
「你都没告诉我，原来你这么厉害。」她实在是不想为了这些小事跟他生气，可她就是不喜欢那种对他一无所知的感觉，好像别人对他的了解远远超过她，她不喜欢这样嘛！
「我有什么厉害的，」任昱威硬是拉过她，一起坐在休息室里摆放的小型沙发上，「我还不就是这个样子。」
「你才不是呢！」她嘟起嘴，非常的不满。
她都不知道原来他在国外的这些年里不但拿到了两个博士学位，还得了那么多她听都听不懂的奖，还有……
唉呀！反正她就是不甘心嘛！这么多有关他的事迹，她竟是这么晚才知道。
「干嘛这么谦虚啊？」其实她想讲的是，「干嘛什么都不告诉她啊」！
「不是不想告诉你，」望进她的眼睛，他发自内心地解释着，「很多事过了就过了，你若没问我就懒得去说，至於那些别人觉得是荣耀或是骄傲的头衔，你也该知道，我向来就不在乎的，所以更没想到要去说。」望着方云杰的表情，他知道她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这下总该相信，我不是有心隐瞒的了吧！」
「哼！勉强相信你罗！」不过她还是不打算就这么善罢甘休，「为了补偿我，现在你可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哟！」
换句话说，她想知道的、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总之任何有关他的事，他一件都不能隐瞒就是了。
「是，我的大小姐。」任昱威宠溺的口气向来只对她一人，「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话才一说完，他的唇便印上了她的嘴角，动作之自然，就像是早已习惯了与她问的亲密。
「你……你……」抚着布满红晕的脸，方云杰结巴了起来，「你怎么可以……可以……」可以吻她呢！
「换你罗！」像是没见着她不自在的表情一般，任昱威凑上了自己的右脸颊到她面前，「礼尚往来，我都这么亲切地跟你打招呼了，你不该还个礼吗？」
循序渐进是他心中的如意算盘之一，他可不想太过急躁而吓坏了她，不过先偷尝点小甜头也不为过吧！
「这里又不是美国，干嘛把那一套洋式的打招呼带回来呀！」怪了，为什么听到这不过是他打招呼的方式之一时，她的心里竟升起了惆怅，沉甸甸的感觉压着她的心头，真难受。
「不管！」为了让她习惯，为了自己以後可以有偷香的藉口，他可是会无所不用其极，耍赖不过是方法之一罢了，「反正你就是得回礼就对了。」他可是伸长了脖子等着呢。
「哪有这样勉强人家的？」抱怨归抱怨，方云杰还是听话地吻上了任昱威的脸颊。
就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头闪过一丝澄明，他们两人之间似乎……似乎出现了一种名唤「暧昧」的感觉，她……是不是该好好想想了。
＊＊＊
聚集在体育馆内等待着上课的学生们，难得一见的，今天大家不再区分什么小团体，所有的人，不分男女，全都团团围坐，只因所有人的话题都是一模一样的，全都绕着一个人打转。
「哎！任老师真的好帅喔！」女学生再度让自己发出了第N遍的赞叹。
「对呀！」马上便有人接口附和，「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聪明、才智、外貌、身材样样都给了他，真是令人羡慕！」
「没错。」连男生都忍不住来轧上一脚，「而且讲课精采生动、待人幽默风趣，连我一个男生都无法不被他吸引呢！」
「喂！」马上就有女生出口吐槽，「你可别想搞同性恋喔！任老师可是我们的。」
「什么意思啊？」另外一位男生亦接话扞卫自己的权利，「怎么可以只准你们女生喜欢任老师，我们男生就不能崇拜任老师吗？」这些女生未免也太自私了。
「没错！就是这样。」在场的众位女生团结一致，为了抢夺心目中的偶像，不惜与班上的男同学怒目相视。
啪嚓！啪嚓！空气中似乎渐渐冒出了炙热的火花，男女双方正为了争论谁有资格去做任昱威的追随者，而僵持不下时，一个声音凉凉地插了进来。
「你们还真的很无聊耶！到底要不要上课啊？」方云杰颇觉好笑地打断了这一场争执。
真是被这些长不大的孩子打败，这有什么好吵的吗？
自从任昱威来到这间学校就职後，短时间内便造成了一股任氏旋风。
上至校长主任，下至工友、学校里的流浪猫狗，不分男女公母，无论年纪长幼，所有生存在这间校园里的，除了那些不会动的花草树木，及没有生命的建筑物，还有……她之外呢，大概全被那个大魔头给迷住了。
想来就觉得神奇，她可是每天都和他相处的人耶！怎么就不能体会他那法力无边的魅力呢？
「云杰老师好！」诸位同学暂时放下彼此的战争，同声向方云杰问好。
「喝！」方云杰小小地往後跳了一下，「你……你们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呀？」害她很没用的被吓了一跳。
可这实在不能怪她，谁叫平常大家不是叫她方妹，再不就是直呼她的名字，忽然间变得这么多礼，难免会让她觉得怪怪的。
「这是我们全班开会通过的。」女班代站了出来，代替大家发言，「虽然我们很喜欢任老师，可是我们还是一样很喜欢你，为了怕你会有被人忽视的感觉，所以我们全班决定，要让你有跟任老师一样的待遇。」
这话说来不是没有原因的，想当初任昱威尚未出现前，方云杰可是这间学校最受欢迎的老师，不只是因为她灵活的运动细胞收服了每一位叛逆学子的心，更因为她个性大方又年轻、从没有老师的架子，和同学间相处得就像朋友一般。
男同学因为她的豪爽而把她当拜把的兄弟，女同学对她则是有着英雄式的崇拜，再加上她为人随和、亲切和善，所以「最受欢迎的老师兼教职员」的这个光环戴在她身上好些年了，
没想到任昱威一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了「最佳人缘奖」，所以这些学生才会有这样的结论出现。
「拜托喔！」方云杰只觉哭笑不得，「你们也想的太多了吧！」
原本她还担心任昱威不能适应这里，现在看到他这么受欢迎，她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反弹的情绪出现呢？
「我就说嘛！」一位男同学马上站起来放马後炮，「方妹才不像你们这些女生心眼这么小，会去计较那些小事呢！」
「什么心眼小？」即刻又有一位女生站起来反驳，「我们这可是对云杰贴心的表现耶！」她们全是为了云杰着想，可是一番好意呢！
眼见一场男女大战又要开打了，方云杰连忙出声制止。
「我真的很谢谢大家这么体贴的表现，可是如果大家愿意开始上课的话，那我相信我会更感激大家的。」今天的体育课是上跆拳道，穿着厚重的道袍她都快热昏了，怎么大家还这么有精力可以吵架啊？
既然老师都开口了，互瞪彼此一眼之後，大家也只好暂时休兵。
「今天先复习一下上星期教的好了。」方云杰见大家都已在道场旁坐定，很庆幸总算可以开始上课了，「来，大胖你出来陪我示范一次。」她直接点名班上身材最壮硕的男同学出场。
「嗄！又是我？麦啦！」绰号大胖的男同学死都不肯出来，「我上次已经被你摔过一次，痛得我哭爸哭母，我不要再当示范了啦！你找别人啦！」
大胖一脸惊惧还不停地直打哆嗦，再加上国台语的穿插说法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你还是不是男人哪？」方云杰一脸笑意地亏着他，大胖同学一百七十六公分高，身材足足有她的三倍大，还会怕被她摔？「好吧！算了，那有谁要出来牺牲呢？」
全班同学的笑声倏然停止，这时谁都没有资格笑别人，毕竟没有任何人愿意出来被摔，特别还是被这位素有男人婆之称的方云杰摔。
「那这下大家打算怎么办呢？」望着大家一脸的静默，方云杰把问题丢了出来。
「我自愿牺牲好了。」随着来人的声音，一只粗壮的手臂也同时环上了方云杰的颈项。
「任老师耶……」
「他好帅喔……」
「哇！不行了，我快昏到了……」
一时间现场陷入了疯狂的局面，叽叽喳喳的骚动全因为这位不速之客而起。
「你怎么会来这里？」搭着他的手臂，方云杰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这节没课啊！」任昱威笑笑地回答，「所以就来看看你上课的情形罗！」环顾四周跟同学们点头致意後，他再度开口：「怎样？不介意我加入吧？」
方云杰根本没开口的机会，因为周遭同学们鼓噪的声音大大压过了她的回答。
「好耶！任老师一起来呀！」
「哇！任老师加油！」
口哨声、鼓掌声不断，在这种情形下，她还有拒绝的可能吗？
「你若真想玩，那就一块儿来吧！」方云杰认命地开口同意，她要是敢开口说不，怕不被所有同学给恨死了，「好啦！现在徵求自愿者，谁要来当任老师的对手啊！」方云杰边说边准备退出场外。
「干嘛还要徵求自愿者？」任昱威一把拉住转身离开的方云杰，「我的对手不就是你吗？」
「你别闹了啦！」方云杰在他耳边跟他说着悄悄话，「我的段数可是黑带的呢！待会儿你要是被我摔了出去，那不是很难看吗？」
换句话，她还想替他顾全他的面子，免得害他在学生眼里的美好形象就此破灭。
「放心吧！」他轻松地将她揽了回来，「这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哇！不公平。」开始有同学发出不平之声，「你们怎么可以躲在一旁讲悄悄话，把我们大家排除在外呢？」
「没错。」不少人同声附和，「有什么事要大声说出来呀！」
看着他们两人亲密的举动，大家莫不红了眼。
啊！嫉妒死了啦！虽然早就听过任老师与方老师是邻居外加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可真正见到他们俩这种相处的模式时，还是不禁让人心生羡慕。
「你们这些小鬼头，实在是很吵耶！」方云杰忍不住怒视大家一眼，「想看示范就闭上你们的大嘴巴。」这就是方云杰，一点都不做作的真性情。
一声令下，全场顿时安静的像是没有人烟一般，众人莫不屏气凝神，期待这场好戏的开锣。
「请多指教。」任昱威拱手为揖，先礼後兵向来是他遵守的原则。
「你也多指教。」还礼的同时她在心中暗下了个决定，等会儿她只需出七成力便可。随即她一旋身侧踢，右腿攻向任昱威的下盘。
轻松一闪，任昱威便化解了方云杰第一波的攻击，嘴边始终带笑的他，选择只守不攻，几分钟下来，只见方云杰的额头已开始冒出涔涔汗水，而他仍旧是一脸轻松的表情。
这死人骨头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厉害，动作总是比她快上许多，在接连又击出好几招攻势之後，方云杰不再保留实力，集中心神全力对付眼前这位难得碰到的劲敌。
在学生的加油及惊呼声中，最後这场比试以平手落幕，任昱威的名气至此沸腾到最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