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凡子冬冬打响了苶灯叔的左轮手枪

苶灯这次回来快一个礼拜了,天天憋在屋里睡大觉,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床。~~~~今天是礼拜天,一大早儿胡同里来了一个卖蛤蜊巴子的老乡,站在苶灯的后窗户根儿下大声吆喝,苶灯这才早早起来了。

小凡子端着脸盆去洗脸,老远看见苶灯叔正在水管那儿刷牙,吓得掉头就往回跑。

“凡子,回来!”苶灯叔喊。小凡子听见喊声只好慢慢走回来。

“凡子,怎么见了我就跑哇?还记着上次那事儿呢?”苶灯叔问。

“没,没有……”凡子低着头吭吭哧哧地说。

上次苶灯叔回来,凡子闯了大祸,把苶灯叔气坏了,要不是李婶,苶灯叔非得狠狠揍凡子一顿不可。这次苶灯叔回家,凡子再也不敢见苶灯叔了,总是远远地躲着,今天再也躲不开了。凡子只好蔫蔫地往回走。

“傻小子,行啊,有胆量,还跟我记仇了?”苶灯叔摸着凡子的脑袋问。

“没,没有……”听了苶灯叔的话,凡子的脸红了。

“没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呗,甭老想着它。那天有空儿咱们钓蛤去。”苶灯叔又说,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嗯,苶灯叔。”压在凡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扑通”一声落了地。没事儿了,苶灯叔终于原谅自己了。凡子顿时轻松了许多。

苶灯叔上次回来,腰里别着一把左轮手枪,说是刚刚缴获的战利品。苶灯叔可喜欢他那把左轮手枪了,整天枪不离身,睡觉时还压在枕头底下。没事儿就一边擦枪,一边给麻杆儿拐哥他们念叨左轮手枪的好处。凡子和冬冬也凑过去听。

“去去,小孩子听个屁呀,又听不懂,哪儿凉快儿哪儿待着去!”麻杆儿大模大样地说。

“就你懂!”小凡子和冬冬不服气。

“那是,看了没有,老枪油子咧!”麻杆儿拿着左轮手枪边比划边说。可把凡子和冬冬羡慕坏了,真想拿过来玩玩,哪怕摸摸也行啊,可苶灯叔说只许看不许摸。

“你就不怕走了火!”凡子故意腻味麻杆儿。

“没事儿,又没压子弹。”麻杆儿满不在乎地说。

“那也不行,要养成好习惯。”苶灯叔严肃地说,说完把枪拿了过去,蒙上眼睛开始表演拆装手枪的绝活,还让麻杆儿给他看着表掐点。麻杆儿一边看表一边狠狠地瞪着凡子。凡子故意装看不见,心里却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像麻杆儿那样亲手玩玩苶灯叔的左轮手枪!

玩左轮手枪的机会终于来了。这天晚上苶灯叔二子麻杆儿几个人聚在老莫家喝酒,冬冬看到苶灯叔没带手枪,扒拉了两口饭就急急忙忙跑来找凡子,告诉凡子苶灯叔今晚没带着手枪。凡子和冬冬偷偷来到苶灯叔的屋里,非常顺利地从苶灯叔枕头底下把左轮枪拿了出来。

两个人在屋里玩了会儿,又来到院子里,凡子拿着手枪左瞄瞄右瞄瞄,嘴里还不停地“啪啪”着。

“你老玩呀?该我玩会儿了吧。”冬冬看着眼馋。

“等会儿,看我把那只大老家打下来!”凡子扒拉开冬冬,举枪瞄着大槐树上的一只大老家。

“快开枪,一会儿大老家飞了。”冬冬不停地催着。

“等会儿,等会儿,我还没瞄准呢!”凡子说,他是故意拖延时间。冬冬伸手拽着凡子举枪的胳膊说:“快点儿,你都瞄了多半天了,该我玩了。”凡子一边躲一边说:“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两人正打过时,突然“啪”的一声,枪真的响了。随着枪响,凡子和东东同时摔在了地上,枪也甩出去老远,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哇哇大哭起来。

苶灯叔他们听见枪响全跑出来了,看着地上趴着的凡子和冬冬,大伙全吓呆了,一时间院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凡子和冬冬的抽泣声。突然,李婶大叫一声昏了过去,整个人直挺挺栽倒了麻杆儿身上。紧接着黄花也大哭起来。

“你们这俩小兔崽子,找死呀!啊?我我……”苶灯叔大声喊叫着扑向了凡子和冬冬,嗓音嘶哑劈裂像劈柴的声音。二子和麻杆儿赶紧抱住了苶灯。

整个槐树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2.蛤蜊巴子下了一缸小白条儿

“新鲜的蛤蜊巴子!五分钱一大盆儿,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喽!”那个老乡继续在胡同里吆喝着。

二子听见吆喝声,不管是卖什么的撒腿就往外跑,先看看再说。麻杆儿也颠儿颠儿地在后边跟着跑出去。这俩人专喜欢凑热闹。

老乡是从白洋淀来的,水管儿自行车上带着两大筐蛤蜊巴子,也没带秤,拿着一个小钢种盆儿,五分钱一盆儿。

二子和麻杆儿拔拉拨拉围着的人群,挤进去,麻杆儿抓起一个闻闻,腥了吧唧的,便皱起眉头问:“这玩意儿也能卖呀?能吃吗?”

“能吃吗?香着呢!比大鲤鱼还好吃。”老乡和气地说,“不信买盆儿回去尝尝,保管香掉牙!”老乡又加了一句。

“好吃倒不假,不过,你这都老了。”二子拿起一个大个儿的掂了掂说。很懂眼的样子。

“老了?这还不算大的呢,那大个儿的,一个就有盆儿这么大,还嫩着呢,一兜儿肉。太小了就没吃头儿了。五分钱一大盆儿啊,便宜!”老乡说完又接着吆喝。

“得,便宜点儿,这么多人等着呢,三分钱一盆儿。怎么样?”二子开始给老乡打落。

“三分钱?工夫钱也合不上!从昨儿前半夜就开始忙活,再骑百十来里地,容易呀?”老乡诉完苦,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脚说:“看你的面子,我也喝出去咧,四分钱一盆儿!我要是卖给你贵喽,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行喽不?”老乡也挺能白话。

“嗯——”二子哼了一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大伙见二子还下价来了,就你一盆我两盆地挑着大个儿的买。凡子跑出来时两大筐蛤蜊巴子已经剩的不多了。二子这时还蹲在那儿跟老农磨叽呢。

“你看,肉多的都让人挑走了,剩的这点儿货底子便宜着处理吧,要不还得带回去。”二子说。

“没那个,小的也是一兜儿肉。更嫩……”老乡说。

“你看看,你看看,刚才你还说小的没吃头儿呢,这会儿又说这个。来回话儿都让你说了,满嘴跑舌头哇。”二子可逮住理了。

“可不呗!指着这点儿玩意儿还能喽财呀!都是乡里乡亲的,便宜点儿,我们包圆儿了,早卖完喽早回家呗。”麻杆儿在一边敲锣边儿。

“这一大堆怎么也得两毛钱吧?”老乡颠颠筐底子说。

“嗨!你们还是老乡呢。对了,二子,你们老家是哪儿来着?大王店吧?”麻杆儿想起白洋淀有个叫大王店的地方,就顺嘴儿拉拉出来。

“你们老家才是大王店呢?我老家是下闸的。”二子瞪了麻杆儿一眼说。

“下闸离着也不远呀,坐船一会儿就到白洋淀了。对吧?来来来,一毛钱,全兜底儿。拿走!”麻杆儿抬起筐就倒。二子掏出一毛钱递给老乡。

“等等,你们给一毛五,全拿走,今儿我也喝出去咧!”老乡呲牙咧嘴地说。

“嗨!你怎么老喝出去咧,喝出去咧的,喝一肚子凉气攒屁呀!得咧,就这么着吧。”麻杆儿继续给人家练贫。老乡双手把着筐不让倒。

“毛儿八分的值当的吗?得!我这儿还有二分钱,全给你!”趁老乡伸手接钱的时候,麻杆儿把筐里的蛤蜊巴子全倒在二子家的大洗衣裳盆里,足有多半盆。

二子看见另外一个筐里还有几个,也抓过来说:“这仨你也甭带回去咧,给我们小凡子回家养着玩儿吧!”老乡看了看凡子叹口气没言声。二子和麻杆儿两人抬起大盆往家走。

“这大半盆,起码得有十小盆,哈哈。”刚一进院,麻杆儿就开始卖乖。

“骑马?还骑驴呢。学着点儿吧,这就叫会买,懂不懂?挑大个儿的,老。越小越嫩。我吃这个的时候哇,你还穿着开裆裤和尿泥儿呢。”二子说。说着说着这俩人又咯嘣1上了。

“你们俩今儿可赚大咧。凡子,出去买捆儿韭菜去,一会儿让你二子叔给咱们来个韭菜炒蛤蜊巴子。”苶灯叔说。

“先给我那三个呀?”凡子跟着他们说。

“给你?那不逗你玩儿吗?还当真了,真是!”麻杆儿说。

“你打听打听去,谁们家养蛤蜊巴子呀?还不如养蚊子蛐呢!”二子说。

“别,人家武大郎还养夜猫子呢!咱们就养!”麻杆儿说着从盆里挑了两只大个儿的给了凡子。

也许是为了感谢小凡子把它们从开水锅里救了出来,第二天那两个大蛤蜊巴子就给小凡子下了七八条小鱼儿,可把凡子乐坏了,见谁跟谁显摆,说他养的蛤喇巴子下了好几条小鱼。

“竟瞎说八道,蛤喇巴子要是能下小鱼儿,那兔子也能下鸡蛋了。那是它吃进去又吐出来的,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麻杆儿挖苦凡子。

“都吃到肚子里了,还能活呀?”凡子问。

“你不懂,跟你说也说不明白。”麻杆儿不耐烦了。

坐着吉普车钓蛤蟆

第二天一大早,那个留着一撮儿小胡子的小个子就开着吉普车来找苶灯了,把苶灯叔堵在了被窝里。凡子和冬冬撒腿就往外跑,看吉普车去了。

一直到下午,苶灯才红头涨脸地从屋里出来,一溜歪斜的,先就着水管“咕咚咕咚”喝了通凉水,又洗了把脸,然后自言自语地叨叨:“怎么样?我们哥儿俩就……就着一个猪耳朵就弄弄了它一瓶儿。他不行,早打打上胡噜了,都快跟死狗差不多……”一看苶灯就喝多了。

苶灯晃晃悠悠来到大门口,向车里的凡子和冬冬招手:“孩子们!下来,我领你们钓钓蛤蟆去!”

“钓蛤蟆去喽!钓蛤蟆去喽!”凡子和冬冬高兴的跑回来,拿上早就准备好的竹竿儿、线绳,又紧着跑出去。这时苶灯叔已经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汽车嗡嗡地叫唤着,**后边还冒着黑烟。翠翠坐在苶灯叔旁边向他们招手:“快点儿,快点儿,马上开车了。”

等凡子他们上了车,苶灯叔说:“坐稳当喽,走!”

吉普车在其他孩子羡慕的目光中缓缓开出了胡同,凡子和冬冬坐在汽车上兴奋不已,没想到苶灯叔这么快就领他们去钓蛤蟆。昨天他们刚刚准备好竹竿儿、线绳等。凡子问苶灯叔鱼钩儿呢?苶灯叔说:“钓蛤蟆用不着鱼钩儿,又不是钓鱼。小凡子再问。苶灯叔说叫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没鈎儿怎么钓蛤蟆呢?凡子纳闷儿。上次学农时房东家的老大领着他们那电棒儿照蛤蟆。晚上稻田里黑黑的,蛤蟆一见光,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一动不动,像个傻子,一逮就逮一大串儿。房东家老二儿说那是蛤蟆正在配对儿呢,咱们一照全把人家的好事儿搅了。

凡子虽然想不明白,但还是按苶灯叔说的,从莲池偷偷砍了两根细竹竿儿,又拿了李婶纳鞋底子的线绳儿。苶灯叔把竹竿儿削光滑,在竹竿儿尖儿上系上线绳儿,线绳儿头儿上又绑上一小截儿红布条儿,还说这根儿红布条儿就是蛤蟆的好吃的,蛤蟆见了它蹿过来就咬,咬住就不撒嘴。蛤蟆爱吃红布条儿?凡子更不明白了。最后,苶灯叔拿着竹竿儿抖了抖说,好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二子过来白了苶灯一眼说,嘻!糊弄小孩儿呢?就这么根儿破竹竿子还想钓蛤蟆?苶灯叔还了他个白眼儿没理他。

汽车出了城,苶灯叔越开越快,翠翠吓得直捂眼睛。苶灯叔却说:“没事儿,这才多快呀?我们抓走资派时比这快多了。”

马路两旁的房子越来越少,眼前出现了一片片绿茵茵的庄稼地。苶灯叔问:“你们知道地里种的什么吗?”

“棒子!”冬冬抢着回答。

“对喽!也叫青纱帐,八路军打鬼子,一钻了青纱帐,鬼子立码干瞪眼。”苶灯叔今天兴致颇高,话也特别多。

道路两旁渐渐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洼。苶灯叔又说:“再往前走就是白洋淀了。你们看着点儿,没准儿还能碰上小兵张嘎呢!”

真的?凡子和冬冬马上吵吵着要去白洋淀。苶灯叔又说:“还远着呢!就在这儿钓吧。”苶灯叔把车停到一个大水洼边上。

4.蛤蟆叼住红布条儿不撒嘴

走近了一看,水洼边儿上长满了各种杂草和歪七扭八的小树。凡子伸出竹竿儿试了试,离水面儿还远着呢。这怎么钓蛤蟆呀?

“别着急,看我的!”苶灯叔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先伸出竹竿儿把红布条沾湿了,然后便在草丛里轻轻地抖着竹竿儿,竹竿头儿上的红布条儿一颠一颠的,凡子他们瞪大了眼睛。忽然苶灯叔把竹竿儿往后一甩,一只蛤蟆被甩到了地上,冬冬赶紧跑过去抓住。

凡子他们这才信了,苶灯叔的红布条儿还真能钓住蛤蟆,赶紧抢过竿儿跃跃欲试。翠翠回车上拿了条化肥口袋准备盛蛤蟆。

没一会儿凡子和冬冬就进入了熟练状态,蛤蟆们嗖嗖地上,翠翠在岸上东跑西颠忙着拣,一会儿就累得呼哧呼哧喘粗气了。“你们俩也让我喘口气儿,一只接一只的。成心累死我呀!”翠翠喊。

“苶灯叔,蛤蟆傻呀?怎么叼住儿红布条儿不撒嘴呢?”冬冬问。

“傻小子,它可一点儿不傻,它馋,和你一样是馋猫鬼,爱吃肉。”苶灯叔笑着说。

“那,它怎么吃红布儿呢?”凡子还是不明白。

“这个……蛤蟆的眼神儿不好使,跟你二子叔差不多,瞎了吧唧的,看什么都得使劲儿眯缝着眼。”苶灯叔说到这儿自己也乐了,点了棵烟又接着说:“它老远瞄见红布条儿还以为是条大肉虫子呢,心想这下可捞着了,好好解解馋吧,就悄悄溜达过来,张开大嘴铆足了劲儿蹿上去,一口就叼住了红布条儿,吧唧吧唧嘴,怎么不对劲儿呀?一点儿肉味儿也没有哇?这时它才觉上当了,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呢,就被你钓上来了。”

“它为什么不赶快吐哇?”凡子说完张了张嘴又闭上,还是不明白。

“蛤蟆的舌头和你的舌头不一样,蛤蟆的舌头又细又长,它用舌头把虫子卷进嘴里,想吐当下又吐不出来,等吐出来的时候,早被你摔蒙了,你地明白?”

“噢!”凡子和冬冬这才恍然大悟。

“来,喝点儿橘子汁儿!”翠翠拎着塑料桶招呼大家。

凡子接过塑料桶“咚咚咚”灌了几大口。“还搁糖精了?真甜!”凡子问。冬冬一听搁了糖精了,也赶紧抢过去喝起来。

“那是!还放了香精呢,没喝出橘子汁儿味儿来?”翠翠问。这时凡子才觉着嘴里有股橘子味儿。

凡子他们越钓越上瘾。苶灯叔催了几次,还不想走。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凡子和冬冬才恋恋不舍地收了竿儿。

5.苦累的由来

回家的路上,天越阴越沉,大块大块的云彩伴着隐隐的雷声从西边涌上来,一条条钩子样的云彩散着血红的光芒,天更闷了。

走着走着口袋里的蛤蟆缓过劲儿来了,扯开嗓子大声抗议。到了南关大桥,汽车哼哼了几声再也走不动了。苶灯叔下去鼓捣了半天还是不行,就让凡子他们在后面推。仨人使劲推着汽车跑,推着推着汽车又开始喘粗气了,凡子他们也累得喝哧喝哧的。

到了胡同口,汽车又不走了,凡子他们下来推。苶灯叔说,得了,甭费劲了,咱们一块儿推得了。这时正赶上常伯伯出来,一看见他们推着吉普车就喊:“呦喝!新鲜嘿!汽车改小推车啦?小车儿不拉推着走。”翠翠说:“爸,你不说帮忙,还站一边儿起腻!”

“嘿!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看你那张画皮脸儿。”常伯伯一边说一边把蒲扇插在脖子后面帮着他们推车。

小胡子早等急了,正在大门口转磨磨呢,见气车回来了,叨叨了几句,拉着苶灯叔就走了。

凡子和冬冬吭哧吭哧把口袋抬进院子,放在假山下边就再也不想动了。

“收获不小哇,我先来几只,来盘葱爆田鸡腿儿。”凡子他们刚放下口袋,二子举着个小钢种锅儿紧跟着过来了。

凡子胡乱洗了把脸,老舅给他端来一碗苦累:“吃吧,少爷。疯了大半天儿有功了。”

“又吃这破玩意儿!粗了吧唧的拉嗓子眼儿。”凡子撅起嘴说。苦累就是把老豆角剁碎了,拌上棒子面白面,再搁点儿盐,搅和匀了上锅蒸,蒸熟晾凉,拌上醋蒜泥香油。

也许是饿了,凡子拔拉了一口还挺香,就胡噜胡噜大口吃起来。

“怎么样?香吧?听我的没错儿。这苦累呀……”凡子知道老舅又要给他讲苦累的故事了,凡子早听腻了,可老舅每次讲起来都是津津有味。

从前,有个又穷又懒的老光棍儿,家里种着二亩薄地,忙活一年打下的粮食刚够填饱肚皮的。老光棍儿过日子从来不算计,过了今儿没明儿,打下粮食,就敞开肚皮使劲吃,天天撑的毛不下腰,腆着个大肚子到处转悠着消食儿。可到了来年开春儿,就傻眼了,看着空空的粮食缸,后悔当初不该傻吃傻喝。只好去挖野菜,再刮刮缸底儿,掺上点面,上锅蒸,蒸熟了就吃它一天两天的。人们问他这叫什么饭食,老光棍儿想着自己的日子又苦又累,就随口说苦累呀!后来,人们就把这种饭食叫苦累了。

“这也不难吃啊?哪苦哇?”凡子问。

老舅说:“废话!你吃的苦累也就应个名儿罢了。你想想,那个老光棍儿连粮食都吃不上,哪还吃得起香油醋哇?”

凡子吃完一大碗苦累,又背着老舅灌了一肚子凉水,躺炕上就睡着了。这一宿凡子睡得跟小死猪儿差不多,连夜里打雷下大雨也没醒。

夜里一场罕见的大暴雨袭击了古城

夜里一场罕见的大暴雨袭击了古城,这场大雨给槐树院带来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凡子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雨仍在忽紧忽慢地下着。凡子不是被雨声吵醒的而是让尿憋醒的。凡子睁眼一看,屋里也滴滴答答下着小雨,天花板上洇的一片一片的,地上的尿盆已经接了多半盆雨水了,旁边还摆着脸盆和大铁锅,这破房子一下雨就漏。

身边的老舅翻了个身继续打着不大不小的呼噜。凡子只好爬起来到茅房撒尿。打开屋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凡子一激灵打了个冷颤。院里的积水都快漫过台阶了,花池里的向日葵东倒西歪的,鸡冠子花飘的满院子都是。凡子往前探了两步又缩回脚,站在台阶上掏出家伙就是一阵扫射,身上顿时轻松了许多。

“光着个腚眼子看什么看,还不回去!非着凉不可!”老舅这一嗓子把凡子吓得“阿嚏阿嚏”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样?赶紧回去穿衣服去!”老舅喊。小凡子回去穿上褂子又穿上雨鞋再出来时,大家也都起来了。

二子穿着条花裤衩子跑出来,李大伯也披着褂子出来了。“好家伙,昨儿晚上这雨下的可邪了!”李大伯说完就赶紧回去穿长裤子去了。

“可了不得喽,快赶上六三年大水了。这老天爷,不让人活了!”二子在前院一边捅下水道一边嚷嚷。

老舅披着雨衣过去一看,前院的积水更深,被狂风扯下的槐树杈子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地。有一根大腿粗的树杈搭在西屋和过厅的房檐上,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你干点儿正经事儿不行啊,直着叫唤什么呀?这屋里的水都能养王八了,你还有闲心鼓捣它?”二子媳妇站在廊檐下眯了麻睁地叫唤。自从二子媳妇生了二丫儿以后,不仅浑身上下粗了一圈儿,嗓门也跟着大了许多。

“就是!不挨骂长不大的玩意儿,回屋养王八去。在臭水沟里抠唆什么劲儿呀!”麻杆儿打着一把黑布伞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念闲杂儿,“哎呀!我的妈呀!”麻杆儿大叫一声,原来不知从哪蹦出两只蛤蟆来,吧麻杆儿吓了个趔趄,伞业扔了。“这真邪门儿了,下雨还下出蛤蟆来了!”

“放你丈母娘那狗臭屁!成天介没大没小的,哪儿都有你!属苍蝇的,到处嗡嗡。”二子媳妇骂完还不解气,弯腰捡起块儿砖头扔过去,麻杆儿一闪差点儿来个老婆钻被窝儿。大伙都笑了。

“都是苶灯惹的祸,还有小凡子。”二子说。

凡子听了二子的话,赶紧跑到假山底下一看,盛蛤蟆的化肥袋早空了,蛤蟆全跑了。

“都怨你,蛤蟆全跑了,你赔,你赔!”凡子冲二子嚷。

“我赔,我陪你坐着没工夫。”二子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闲心穷斗。先顾自己个儿的小家,忙清了再收拾院子。二子,你嘴里也积点儿德,甭光大水,大水的念葬经。”李婶说。

“哎哟!这是谁家的煤面儿呀?可惜了儿的,全冲下水道去了。这不糟踏东西呀?败家子儿!”李婶话音刚落,麻杆儿又尖声喊起来。他明知道那是二子家的煤面儿却故意这么问。

“你小子少扇阴风点鬼火,挑动群众斗群众。我们家的煤面儿,怎么咧?我们愿意冲下水道去!管着吗你!”二子媳妇这回没上麻杆儿的当。

“对!俺们愿意,有钱难买愿意……”二子一看媳妇没火儿也跟着来劲,可话说了半截儿就被媳妇噎回去了。

“给我滚回去,我这儿没搭理你,你还上脸了你?干什么也不着调,昨儿晚上紧告诉你天道不好,天道不好,你偏打着提溜不收,全糟蹋了。”二子媳妇的火儿到了儿还是让麻杆儿扇起来了。

“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麻杆儿接着掺和。

“我知道老天爷要下雨呀,匣子里明明说是多云转晴,谁知道它不转呀。”二子拧着脖子没理搅三分。

“你不知道要下雨,可二嫂她知道哇,昨儿晚上二嫂的脊梁背儿就湿乎乎的……”麻杆儿的话还没说完,大伙就笑起来。

麻杆儿这是拐着弯儿骂人。都说下雨前王八盖子返潮,王八就爬到岸上晒盖儿。

二子媳妇又弯腰捡砖头,没想脚下一滑,也差点儿蹲个**墩。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麻杆儿稳坐钓鱼台,风扇起来了,火儿也点起来了,还捎带着骂了二子媳妇,心里一美就哼哼着刁得一的“这个女人呢不寻常……”一摇三晃地回屋了。

“小王八羔子,没事儿竟给老子上眼药儿,看哪天我非骟了你不可。”二子在后边咬牙切齿地小声说。

7.怪物,有怪物

直到快中午时,雨才沥沥拉拉停下来。人们总算忙完了家里的事儿,匆忙吃了口饭就又忙着收拾院里的烂摊子。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好不容易才把房上架着的大槐树杈子弄下来,二子撅着**刀砍斧劈忙着往家敛树杈子,二子媳妇紧着在廊檐下归置。这两口子都是财迷疯。

“放心吧,没人跟你们抢,全是你们家的。二子哥,咱们还是先捅开下水道吧?也省得你来回来去的趟水了!二嫂你老歇着吧,抱着个孩子再摔个大马趴,多不上算呀。不就那么几根烂树杈子呀,值不当的!”麻杆儿挖苦道。

“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得变味儿。怨不得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点儿不假。”二子媳妇说。

“二嫂,你这才叫不识好赖人呢,我这是向着你呢……”麻杆儿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小凡子“啊!”地一声怪叫,一个倒栽葱直挺挺倒在地上。

大伙顿时全惊呆了。

“凡子!凡子!怎么了,凡子?”麻杆儿转身跑过去抱着凡子喊。“掐人中,快掐人中!”凡子老舅也跑过来。李婶忙给凡子掐人中,揉胸口。过了半天凡子才慢慢睁开眼睛,光张嘴说不出话来。

“快,快,先抬屋里去!”李婶说。

凡子躺在炕上,喝了几口白糖水指着窗外说:“怪、怪物。”两只眼睛直勾勾的。

“怪物?哪有怪物哇?”凡子老舅问。

“树杈儿底下……”凡子说着又喘不上气来了。

“你看清了?”凡子老舅问。

“看清……”凡子又喘了起来。

“什么他妈怪物,我去看看!”二子说着拎起一把铁锹就要往前院去。

“等等,还是小心点儿好。”出了门,凡子老舅冷静地说。

“嗐!有什么呀?小孩子家家的,看花眼了呗。”二子抖了抖手里的铁锹满不在乎地说。

二子拿着铁锹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老莫、麻杆儿。凡子老舅紧走两步,抢过二子手里的铁锹,在刚才凡子摔倒的地方翻了起来。什么也没有哇,可能是凡子看走眼了。

人们正翻着,二子忽然“嗷!”地喊了一嗓子,喊的都不是人声儿了。

麻杆儿吓得转身窜上了台阶,凡子老舅回身一铁锹拍过去,老莫也紧跟着赶过去。几只蛤蟆蹦蹦跳跳的,更吓得人们一惊一乍的。

原来树枝底下趴着一只大蝎虎子。凡子老舅吓得一激灵,头根儿都炸起来了,满脑袋往下淌汗,他硬着头皮拔拉拔拉那个玩意儿,纹丝不动。老莫上去拿棍子捅捅还是不动,原来是个死玩意儿。大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个玩意儿有一米来长,身上长满了黄绿色的鳞片,让人看着浑身起鸡皮疙瘩。

“哎呀!我的妈呀!蝎虎子精!”二子吓得浑身哆嗦声音颤,一**坐在了地上。

“快,快报告派出所!”李婶的嗓音也变得又粗又哑。

凡子老舅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看李婶又看看二子,忽然抡圆了铁锹使劲向李婶冲过去。

“凡子老舅,快,快,小凡子抽起来了!”二子媳妇喊。

凡子老舅闻听扔下铁锹跑回了屋里。

一时间,槐树院里乱了套。冬冬吓得一边哭一边紧紧拉着凡子的手。

第二天,胡同里就传出槐树院里出了蝎虎精的消息,而且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没两天,全城的人几乎都知道茄子胡同槐树院里出了个蝎虎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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