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什么叫做她的世界他高攀不上？！这种答案她没办法接受！

她不信他周家贤是这种有门第之见迂腐观念的人。

可是事实仍是残酷地存在－－他拒绝了她！那么硬生生的、那么让她难堪。她甚至连告诉他感情不关条件的事的机会都没有，他就拒绝了她。

可笑的是之前她还不断地为选王子或平凡人困扰，困扰什么呢？公主看上平凡人，平凡人就一定选公主吗？他不要她啊！

「……所以我们新开设的专栏有以上四个提案，学姐，妳觉得呢？」孟冬瑶对会议中的其它人下完新专栏提案的结论后，将注意焦点转向雷雅俪身上。

「冬瑶，不是白马王子不选灰姑娘，是灰姑娘不要白马王子。」沉在自己的思绪里，雷雅俪幽幽地对孟冬瑶说，完全不理会在场其它人一头雾水的反应。

嘎？怎么又说到白马王子的话题？她的提案里明明没有白马王子这一项啊！

「学姐，对我们刚才提的新专栏的四个提案，妳的想法如何？」孟冬瑶有耐心地再问一次。谁教她是老板，又是她最敬爱的学姐。

「不是白马王子看不上灰姑娘，是灰姑娘不想要白马王子，就像妳一样。」是呀！也许看起来她的外在条件好上他许多，但不代表只要她看上他，他就一定会接受她，感情与条件无关，那她又怎么会认为自己有绝对优势，而他就一定会接受她？

「那白马王子就只好算了，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妳可不可以告诉我，四个提案妳觉得哪一个好？」孟冬瑶陪着笑脸，心里却在苦笑。厚！学姐，妳嘛帮帮忙，管他白马王子选谁，妳再不决定，这期杂志就要开天窗了！

算了？！

不！她无法算了，他的心里明明有她，为什么要算了？除非他亲口对她说出他不喜欢她，否则她不能算了。

「学姐，妳到底决定怎样？」耐性快被磨光。这到底是谁的杂志社啊？为什么紧张焦急的是她？

「我决定了！」雷雅俪然地站了起来，眼神中充满坚定。

「决定怎样？」孟冬瑶万分欣喜，她学姐终于恢复往日的条理了。噢！感谢老天！

「我决定再去和他说明白。」说明白没有什么高不高攀的事；说明白她眼里的他条件比任何人都好；说明白她甚至认为是她高攀了他；说明白她什么都不在乎－－就是爱他。

看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会议室的雷雅俪，孟冬瑶僵化成石。

学姐，妳还没告诉我妳要用哪一个提案啊！

学姐，这期的杂志怎么办？

学姐……学姐呀……

周家贤在躲她！找尽各种理由，就是不肯面对她，逼得她不得不冲进他们的会议中。

用力推开会议室的门，雷雅俪深吸了一口气，提足勇气她走了进去，眼里谁也不看，只有周家贤。

「我不是白马王子，你也不是灰姑娘。」笔直地走到周家贤面前站定，雷雅俪看着他冷静地说着。

「雅俪，我们在开会。」时迒扬声阻止她。他没想到雷雅俪会如此失控，竟然会冲进他的会议中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这么做。

「我只说一句话。」雷雅俪转头对时迒说，表情异常的平静。他知道他在替她担心，也知道现场人很多，更知道她这样有多难看，可是若不是因为开会他逃不开，她就没有机会可以对他说。

「你说过，只要有机会就不可以放弃，即使机会只有0.1％，现在我的机会也许连0.1％都不到，也许只有0.01％，也许更低，但是我不会放弃！」雷雅俪站得直挺挺，定定地看住周家贤，脸上是豁出的决心。周家贤，她拋弃了她千金小姐的自尊，他也该出来面对了！高攀不上这样的答案，她无法接受，除非他说清楚他心里没有她。

说完话雷雅俪转身便走，留下了一室的哗然。

现场与会的人皆震惊不已，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由四周发出。

老板的内定妻子人选和周特助有纠葛？而且是女方在追男方？

那个周特助？那么美的雷小姐看上周特助？

雷小姐为周特助失去理智？

不！她没有失去理智！她只是用这种破斧沉舟的方法逼他出来面对她。

不该是这样的！她怎么可以不像一般千金小姐的骄矜？她怎么可以如此坦率得让他无法招架？

周家贤坐在原位沉默无语。他不知道还要如何才能让她退缩，他那天的话还不够吗？他并不想用更伤人的方法对她呀！而她居然用这种方法逼他，用这样伤害她自己的方法……

众人议论纷纷，会议已无法取得专心，尤其是会议的主讲人周家贤，他更是心思纷乱，时达干脆取消会议。

等所有的人都离开后，时迒走到周家贤面前斜坐在会议桌上看着他。

「是你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他不否认，这是他的错！因为他的不愿面对，才迫使她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是他真的不想和她直接面对，和她直接面对太难了！

「她很认真，你为何不愿响应她？」时迒认真地问。原本他们两人的感情，他看看好戏便罢，并不想过问，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也按捺不住，依他和雷雅俪的感情，他不容许她受这样的委屈。

「我会去和她说清楚，不会再影响到工作。」周家贤平淡地说，脸上没有喜怒。是该和她说清楚了，不该再逼得她不得不做出失当的行为！

「依然是这种态度？到现在你还不肯真的面对？」时迒感到不可思议。他的聪颖在感情上完全没有用，面对感情他居然这么笨拙。「她是哪一点让你不能接受她？」

「她很完美。」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他几乎无力抵抗。

「因为完美，所以不能接受？」时迒轻笑。这就是他的原因？令他讶异啊！

周家贤沉默着，没有作声。

「我不知道你也会有自卑的一面。」含笑说出他的结论。这样自信且自负的周家贤，居然会因为这样的答案而拒绝雷雅俪！

猛然抬头看向时迒，周家贤有些讶异他如此评断他。

「不是吗？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才不敢接受她。」

「不，我在乎的不是家世或外貌，而是生活背景，我只是预见两人的不合适。既知结局，何必定过那一遭？只有痛苦而已。所以该在一开始就阻止一切发生，我不想折掉她这朵花。」她原是温室里娇养的花，那就继续让她在温室里被娇养，不需跟他到大太阳底下风吹日晒，到最后只会让花枯萎而已。

「你不觉得你已经慢了吗？如果还来得及阻止，你会直接告诉我你根本对她没感觉，所以什么事都没有。然而你现在却只是怕不好的结果而想逃避，可见在你心里，已经呼应了她的感情，恐怕你现在只是做无谓的抵抗。」

「慢了也要阻止，不该发生的，不管何时，就不可以让它发生。」周家贤说得坚持。两个截然不同的生活背景，如何能有协调快乐的未来？她对她所需要付出的并不明了，她现在只是忿怒伤心，若他不阻止，他怕她会憔悴而凋谢。

「我相信雅俪值得任何人的爱，何不给彼此一次机会？没有走过那一遭，你又怎么会知道结局是如何？雅俪的顽固比你想象的还要强，而且她的韧性也超乎你的想象，她有绝对的能耐做好一个农妇。」雷雅俪当农妇？是让人无法想象，但是他相信她做得到，而且可以做得很好。

他并不是期望她当一名农妇，基本的生活他可以给她，但是不同的生活价值，以及预见即将会有的问题他却无法为她解决，他不要她为他凋谢。

「你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也不是那种还没试就会放弃的人，忘了你的至理名言吗？没有尝试过，不要轻言放弃，为什么你就不愿试试看呢？」

没有尝试过，不要轻言放弃？但是他只要一尝试，就会不可自拔啊！

河边的公园，草萋萋、风萧萧，天空是满布的乌云，一切都很适合谈判。

周家贤在前面领头定着，就是走着，没有言语。

雷雅俪跟在后头惴惴不安，她并下是想要逼他摊牌，她只是要他面对，可是他今天的脸色却沉重至极。她不要他这样的脸色，这种脸色表示着他的拒绝。

在一处公园椅上，周家贤坐了下来，满是沉闷。他能面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能面对人生路途上的崎岖起伏，但是她，他如何面对？

「我很不可理喻吗？」没有随他坐下，她站在他面前，不为自己逼他面对后悔，因为她需要一个答案。

「不。」她坦率且勇敢。他不为她逼他面对而责怪她，只是为自己的无措而沉闷。

「我不能接受高攀不上的答案。」

「我知道。」否则现在他们也不会在这里。

「那么，请再给我一个答案。」雷雅俪毫不顾忌地直视他，眼神赤裸裸的，完全不愿迂回。

「有什么道理，妳会……喜欢我？」他依旧不明白，是什么道理，她看上了他，而且感情来得这样炙狂？

「感情没有道理，若要说，只能说是你太吸引人。」她坦言不讳。是实话，是他让她不得不爱上他。

「我吸引人？这是最不可能的答案。」周家贤失笑。他并不认为他平凡的外表有什么不好，但说他吸引人－－他不会这么自负的。

「外表吸引人是一时，但是内在吸引人就是一世。你的内在，我不相信你不曾吸引过其它人。」如果她会这么不可自拔，这么深地受他吸引，那么他的过往也一定吸引了不少人。

懂得看内在的人并不如她想象的多，但是他必须承认，是有几位学妹为他动心过，只是她这样美丽的千金是第一位，也是他想不到的。

是因为他想不到吧！所以才在一开始没有和她拉开适切的距离，终归还是他的错了。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我的答案呢？」到今天她才发现她这么没耐心，她急着想知道答案，急着想知道他的心。

有什么方式可以让他不欺骗她而拒绝她？有什么话可以让他不伤她而能让她放弃？面对一个这样执着、这样率真的女子，他要怎么拒绝？

「我们两人的生活背景差太多。」他尝试。

「那些不重要，我只要一个答案。」她不接受。

「差异太大的背景，会有无法克服的阻碍。」周家贤再尝试说服她。

「我在不在你心里？」雷雅俪只要这个答案，其它的，她不管。

没有办法不欺骗她吗？没有方法不伤她吗？那么他只好……

「不在。」

「轰」－－雷，打得很刚巧，恰巧掩饰了她的震惊。

不在！真的？怎么可能呢？

她太高估了自己，而他之前的回避不肯面对只是为了替她留余地？

他说了实话吗？

雷雅俪努力搜索着周家贤脸上的表情，想看出他欺骗她的痕迹，可是她看不出来，他的脸上居然没有心虚。

他说的是真话吗？

她不能相信，明明……明明他就……

不能再在痴缠了，雷雅俪！该住手了，他已经回答了，为自己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吧！

「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了。」歉然地道完歉，雷雅俪转身离开。

而雨，也下得很适时。

滂沱大雨像她的心情，洒了她一身湿，也打得她满心痛。

她没有哭，她知道她脸上的是雨不是泪，她还得感谢他选了一个无人烟的河边公园，才不至让她的被拒再更难堪。

雨打在脸上，模糊了她离去的背影，周家贤的心紧紧纠着。他没错！若他现在不拒绝，她会伤得更重。

可是她离开的身影让人那么心疼，那么让人难以抑制地想上前留住她。

不！不能再心软，不能再犯错，他已经没有再挽回过错的机会，他已经……

……他的、心……好痛……

无意识地踏上离开河边公园的阶梯，雷雅俪脑里是一片茫然。她心痛吗？她不知道，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妈妈说，有「啊！就是他」的感觉的人，就是她要嫁的人，可是她妈妈没告诉她说，如果那个「啊！就是他」的人不想娶她，她该怎么办？

以为他至少对她有那么一点感觉，他担心她啊！他也吻了她啊！这些都不算什么吗？

她从来都不曾费心在感情上，第一次认真，却摔得这么重，是报应吗？因为她拒绝太多男人！

他拒绝了，他说了不……她再也不能缠着他，她有自尊要维护……可是……她不肯放弃的心怎么办……

大雨没有稍歇的意思，大量的雨水落下来，在阶梯上形成了一串水瀑，水瀑打滑了阶梯，雷雅俪一个踩滑，身体便往后栽倒了下去。

不会吧？她失恋已经够惨了，还要在这里摔死吗？

摔死了也好，摔死了就不会不肯放弃了！

感觉到自己落了地，却没有痛觉，她压着一副温热的身体，抬头，她看到了周家贤的眼。

他的眼里……好急……好担心……

「妳有没有怎么样？」心脏差点停止，周家贤咽下一口口水，神色焦急地问。

雷雅俪眼巴巴地望着他没有回答，他真的着急，真的担心！

「雅俪……」看她没有回话，周家贤更加地焦急。她摔伤了吗？摔伤了吗？

他的焦急不是假的，眼里的担忧也是那么的明显，他……

「你还能说我不在你心里吗？」紧拉着周家贤的领口，雷雅俪的泪终于淌下。

周家贤心头一震，无言地看着她，他……瞒不了了……

「如果你真的看不上我，我没话说，只能算我自作多情，可是你不是，那天吻我的你是清醒的；现在抱着我的你是担心的，我在你心里，一直在你心里！」揪着他领口，雷雅俪激动地控诉，泪水和雨水一样狂乱地下着。

周家贤再咽下一口口水湿润他干哑的喉咙，他无法回答她，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他不能回答她。

「感情是两颗心的事，只要有两颗真心，其它的都不是问题。」泪止不了，雷雅俪双眼柔柔地望进他的眼底深处，她要让他知道，她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他的真心。「给我看你的真心……」

放开他的领口，雷雅俪捧住他的脸，她将自己拉近，气息几乎就喷在他脸上。

狂乱的雨像他狂乱的心，他全身湿透；心拉扯着他最后一丝理智。他不能响应她，不可以！

「给我看你的真心。」她索求着，眼里的柔情转为热切。

不！现出真心，他便再也无法抗拒她。

「给我看你的真心！」她坚持，眼里的热切转为执着，她一定要他现出真心！

自制力完全崩解，理智被她的执着战败，周家贤双手将她的脸捧了上来，唇印了上去。

冰凉的雨水打在两相交缠的唇瓣间，浇不熄狂炙燃烧的热度，他们互相索求着彼此的气息，又相偕在彼此的气息中融化。

过了多久？没人知道，直到周家贤崩解的自制力找回了一丝，直到他战败的理智回复了半分，他才捧住娇嫩白皙的美颜，移开他依旧炽热的唇，定定地看住了她。

「我不玩爱情游戏。」他心中不胜晞嘘地对她道。

「我也不玩，我说的是一辈子。」她双眸彩亮，为了他的真心。

「一辈子不是玩笑，它代表的是一生的责任。」他的表情严肃且认真。

「我知道。」她当然明白，她要的就是一生，一生互为彼此的责任。

「那么，就不止是两颗心的事，是两个家族、两个背景、两个生活的事，那是－－现实。」周家贤语气很沉重，就算他现出真心，问题依然存在，他依然不能让她在不同的生活环境里悠适生活，他会让她的美丽，她的灵慧在生活的折磨中消失。

美丽的大眼不解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一直认为他们未来的生活会有变化。

「我是一个农村子弟，是家中的长子，我有我的责任，我不会为了妳改变我的生活方式。和我在一起后的生活，不会是名牌、没有下午茶，出入没有高级名车，也不会有衣香鬓影的上流社交宴会，只会有汗水、劳动、责任，以及一大群唠叨却关心妳的亲戚。妳没有办法因为心情不好就不理会长辈的关怀，妳可能必须要接受一群土里土气的家人毫无界线地介入妳的生活中；妳甚至可能会为不同的价值观和生活习惯而不断地感到委屈及气忿。妳可能再也没办法衣着光鲜地做企业新生代之花，从今以后可能不会再有许多人将妳捧在掌心呵护，这些妳都想过吗？妳都能接受吗？」

他没有吓唬她，纵使他的工作是宏霸建设总经理的特肋，未来更可能成为宏霸集团总裁的左右手，但是他对家里的责任不会变，即使她不需劳动，没有汗水，但是家人间不同思想的摩擦也会让她逐渐憔悴，他不可能是依附在她家的女婿，她必须能拋弃她以往受尽呵护的生活。

雷雅俪怔忡了！她只知道爱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能接受吗？

雷雅俪的怔忡让周家贤放开了她，他将两人又拉开了一道距离，声音沉了下来。

「妳，有这份觉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