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青坐在成若寒床边。送走了大夫，青青就成天守在床边看着他，就怕他哪时醒了会见不着她。
那天她好不容易推开他，去镇上找来大夫，总算救回了他的命。
她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眼眶都哭得红了。
“成若寒，你要快点醒来……要是你醒来了，我以后一定不会欺负你的鸭了，也会听你的话……”她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大手哭着说。
东林别院里还是只有她和成若寒两个人，现在成若寒受伤了，她要炊食、煮药，还要帮他换药什么的，青青是一刻都没停下过。
她只希望他可以快点醒来，这样她就不觉得累了。
成若寒现在趴在床榻上昏睡着，看着他背上那三道长长的刀痕在层层纱布包裹下还透出殷红的血迹，她的心就好疼，他是为了她才会受伤的。
那些人是谁呢？由那天的情势看来，那两个黑衣人好像是要来杀她的，但是，她又没有惹过谁，为什么他们要杀她呢？这令青青万分不明白。
“成若寒，早知道我就不要把你让给水湘了，我好怕你会离开我，因为你终究是水湘的夫婿……”她望着一动也不动的他，说起真心话来。
要是她当时不那么任性就好了。她怎么会想出那种笨办法，明明成若寒就是她的夫婿的，但她却将他推给水湘。
这下她好想再将他要回来，但是……或许不行吧……
“你应该不会永远陪着我在东林别院吧……你总是要回去跟水湘……团圆的，还有成老爷……”
她又想起他之前跟她说他跟水湘早就圆房了，那么，她是更不能自水湘的身边夺走他了。
“你有天还是会离开束林别院、离开我，对不对？”她轻轻扯了下他的手，问。
但随即她又垂下小脸。他又不会回答她，他现在昏迷着，她怎么问他也不会说话啊……
但要是成若寒醒着的话，他一定会马上对她承诺，他一定会永远留在东林别院，永远陪着她，永远都不会离开她。
只是他是昏着的，所以这句话他无法亲口对她说。
“水湘是恨我的，就算你不走，她还是会要我走的，我还是会失去你……”她又流了两行泪下来。
“爹爹回来了，我可以去找爹爹……可是这样，我又要离开你了，我好舍不得，你知道吗？”她又拉了下他的手，但他还是没有反应。
“要是我要去找爹爹，你会留我吗？你会不会对我说：青青，不要走……会不会呢？”她跪坐到地上去，因为这样可以将他的脸看得更清楚。
她看着他闭着的眼，他的眉宇还紧拧着，她轻抚过他眉间。
“是不是还很痛呢？爹说过痛要忍着，不可以动不动就皱眉头的。你是男人，更不可以皱眉头，知道吗？”她又看了眼他的伤口。
“会痛的话，我帮你吹吹”她小心翼翼的在他背上吹着他的伤口。“以前我小时候受伤时，爹都会帮我吹吹的，现在我帮你吹吹，要是你不痛了，就要快点醒过来哟！”她又在他背上吹了几下。
但他还是动也没动。她好担心他，她怕他会醒不来了。
“你会不会冷呢？你现在都没有穿衣服呢……”她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上面都缠上了绷带。
她站起身，自他脚边拉起棉被，慢慢的盖上来，深怕会弄疼他。她替他盖上被后，又蹲到床头去看着他的脸。
“成若寒，其实你长得真好看……我．！好喜欢看你，好想一直看着你的。”她又继续侧着头对他说话，尽管他还是不会回答她。
“成若寒，你快醒来嘛！醒来跟我说话，醒来跟我玩……对了！我还欠你一次的，你忘了吗？快点醒来，我就可以还你喽！”她利诱他，眼珠子骨碌碌的在他脸上打量着。
“醒来啦！我要你醒来嘛！”她伸出一只手，以食指和拇指妄想要拨开他的眼睛。
但无论她怎么拨，始终都只看到翻白的眼球，一拨开后，他的眼皮又合回去了，他根本就没有醒来。
“这样都不醒来，那你要怎样才会醒来呢!”她嘟起嘴，心里很担心。“要怎样你才会醒来呢?”
她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和手之间，就再也没有动静，只有微微的声音自她嘴里传出：
“快点醒来，醒来才可以跟青青玩！要怎样你才肯醒来……快点醒来呀……”
***
水湘在大厅上和两个陌生男子交谈。这两个男子显然不是成府的人。
水湘坐在太师椅上，显得怒不可遏，她的眼直直凝视着那两个男子。
“怎么会失败了呢？那丫头竟然没有死！你还说你们伤到了成若寒？”水湘放大了声音大骂，一时没想到这样会给人听见。
“我们一开始以为他只是那儿的下人、家丁之类的，后来那个女人喊了声他的名字……”其中一个男子说。
“是啊，那时我们也觉得奇怪，因为东林别院里像是没有别的人。”另一个又说。
水湘更生气的站起身子。
成若寒就那么不愿任何一个人去打扰他跟那个丫头吗！她紧握双拳，心中所有的怒气都想要发到青青身上。
这下害不到青青，她的心更是憎恨。
“成若寒他伤得严不严重？”水湘问。
成若寒受伤了，她多少还是担心的，因为他怎么说都是她的丈夫。
“我们也不知道，那时……我们砍了他三刀……”
“饭桶！”水湘马上扫了个巴掌过去。“我给你们钱是要你们去杀了海天青，不是要你们去伤了成若寒的。”
“少奶奶，这我们知道，但我们哪知道他就是成少爷……”
出去！今日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是。”
水湘回身坐回厅内的太师椅，将眼神放在远方。
“海天青，你休想跟我斗！我有了成若寒的孩子了，你是斗不过我的。她像毒蛇般发出可怕的笑声，还不停的抚着她的肚子。
她又再站起身，“我得去看看若寒……”想一想，走出了大厅。
***
青青自街上六神无主的走回东林别院，手中还拎了包药。
成若寒到现在都还没有清醒，她成天都像之前那样的在床边跟他说话。说是跟他说话，还不如说是她自己在自言自语。
她说了好多，但他却没有回过她一句。
她又回到了空荡荡的东林院，里头还是没有一个人，寂静得像充满着沉沉死气。青青先前活泼外向的性子不见了。只要成若寒一天不醒，她就一天提不起劲。
几天的折磨下来，青青显得消瘦了许多。要是成若寒醒来，见了一定会心疼死的。
但是他却还没有醒过来怜惜她。如今湖中的鸭也只剩一只了，那只大的最后还是不治死亡。
其实它也不是淹死的，只是不知为何，过几天它就莫名其妙的死掉。
那只小的鸭孤伶伶的，就像她一样。
她好怕成若寒会像死掉的那只鸭一样，他再这样都不醒的话，她可能会崩溃。
青青恍恍惚惚的拎着药走到成若寒的房间，想再跟他说话，或者，就这么发呆的陪在他身边也好。
但她才一踏进去，就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马上丢下手中的那包药，冲到床前，将被拉过来、枕头丢过去，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成若寒不见了……”她喃喃说道，垮下的小脸又快要哭了。他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奔出房间，四处去找找、看看，但怎么都找不到他的人。
她又到湖那里去，只见到那只小鸭鸭悠闲的游着水。这里也没有成若寒的影子，那么他会上哪去了呢？
他是醒了吗？但是醒了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床上呢？还是他怎么了？
她直往大门走去，想要再上街去找他，但她才走到大门口，就有一个人拦阻了青青的去路。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水湘。水湘的身后还有好几个成府的家丁。
“水湘，你有没有瞧见成若寒？他不见了，不见了！”青青急得顾不得其他，直拉住水湘。
水湘身后的家丁们听见到青青喊少奶奶为水湘，都不禁皱着眉，觉得奇怪。
水湘马上给青青一个巴掌。她又叫她的名了，可恶！
“见是见到了……怎么？你在找他啊？可是他已经跟我回去成府了。”水湘对青青挤眉弄眼，得意得很。
青青抚着被掴的脸，怔怔的看水湘。
为什么水湘总像不是她所认识的水湘了呢？水湘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是很听话、很乖巧又文静的，而且和她情同姐妹，那个水湘怎么不见了?
眼前的水湘好可怕！好像要责她于死地一般。
“他已经回去成府了……他醒来了？”
水湘走到青青前头。“是啊，他不跟我回去，难不成还要一直持在这里吗？”
青青闻言，低下头。她不能反驳什么，因为她所言是一字不差。
“水湘，现在我怀了若寒的孩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破坏我们了？”水湘快速的转过来面对青青。
青青一脸惊讶。水湘有了成若寒的孩子了！
青青再低头看了眼她的肚子。是有点凸起，那么，她说的是真的了，她真有孩子了……
“成若寒他好点了吗？他的伤口有没有换药？”青青还是很担心成若寒，她抓住水湘的手，焦急的问。
就算水湘不当她是姐妹也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想要知道成若寒是不是真的平安无事。
“不用你来操心！他有我照顾着，会很好的。”水湘看见青青那脸着急样，她就有气，她甩去青青的手。
“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还让若寒帮你赎了身。”
“赎身？”青青不可置信的望着水湘。
成若寒不是说他只包下了她？他没有对她说他早就为她赎身了……他……难道他是故意对她装作冷淡吗？
“你现在还要说你没有跟我抢成若寒吗？”水湘趋前逼问。
“我……我……”青青面对水湘这样严厉的逼问，一时不知该要回答什么。
因为她在心里早就喜欢上成若寒了。
再说，她想要成若寒能永远陪在她身边，永远都不离开她，永远属于她……这也都是事实。
她的确是想要将他抢过来，自水湘身边抢过来。这个念头她想过，她的确是过的。
“我就知道……”水湘转回去，神情极愤怒。
“不过，若寒跟我承诺过，他不会再拈花惹草了。他要我跟你说，他之前跟你在一起，不过是逢场作戏。他说等我生下孩子，他会好好待我。因为……我现左立了他的孩子……有了孩子，成若寒就会将我捧在手心，久了他就会忘记你。”水湘又转过来，将青青一步一步往后逼退。
“这……”青青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感到心在抽痛。
“还有，他对我发下誓，说这辈子都不再与你有牵涉，也不再见你的面，他还说他会忘了你。你以后要是见着他，也不要上前去认他。但我看……你是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他真的这样说吗？说不再见我？”青青眼眶中的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是啊……他还是指着天说的，他说要是他骗我，要是他再跟你见面，就遭‘天诛地灭’！”
水湘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她知道，青青自小就当发誓是很严重的事，这下青青定会确信不疑，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青青伤心的往后退去，低下头去。成若寒……为什么他不想要见她了……为什么他要对水湘发誓……
难道，真是因为水湘有了他的小孩，还是，他只是跟她逢场作戏而已？
他还发誓……不再跟她见面……
青青回头想要往外跑去，但是那群家丁马上拦下她。
“你以为你还可以离开这里吗，若寒说了不见你，但他还怕你会去找他，缠着他呢！”水湘也过去抓住青青的手。“他……他不会的！”青青又痛哭起来，她想否认水湘说的话。
“他会的！不然我这下是来做什么的呢？是成若寒怕再见着你……不，是怕你再去缠着他，他要将你送去对岸……至于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是他安排的。”水湘对她冷冷一笑。
“不会的！”
“他会！”
“不会……”
“他会！他会！你最好是听话，跟着家丁走，不然……我就不知道你会怎么样了。”
青青软了脚，她只觉得全身都快要没有力气，她瘫了下去，不停的哭。
她不知道伤心竟是要人这般痛苦难过！
“他是爱我的，不然他不会跟我同房。你也知道，要是他不愿，谁也强迫不了他，不是吗？”
青青还是无语，她已经无言以对。水湘说的一点也没错！要是他不愿，谁能强迫他呢？他是爱水湘的……他爱水湘……她不过是他逢场作戏的一个小女子……
“成若寒……我永远都不会再见你了……永远都不会……”青青的泪水兀自崩溃，仰天大吼，而后又低下头不停的抽噎着。“永远都不会了……”
***
过了好几天，成若寒才醒来，迷迷糊糊的，他微微张开的眼隐约看见个人坐在他床边。他的视线一下子调不准焦距，他又将他的眼眯了回去。
“青青……青青……”他以微弱的声音道，双手不停在空中抓，想要抓住床边人的手。
“我在这里，我在这，我是青青……”水湘以为他在喊她，马上伸手过去。
成若寒急忙的捉紧水湘的手，双眼又再慢慢张开，等到视力慢慢恢复时，他看见眼前有两个人，但他仍看不清楚是谁。
只是他可以肯定一件事，他捉着的那只手不是青青的，因为东林别院里除了青青，不会再有别人。
成若寒马上起身，但背上的伤因为他一下子用劲力的要起来，有些些吃痛，他又倒回床上去。
“青青……你不是青青，我要青青，你把我的青青藏到哪去了？”成若寒大怒，双手不停的想要撑起身子，但他始终起不来，只见背上的白纱布又透湿着殷红的血。
“若寒，别动！你的伤口会裂的。”
这下他更肯定了她不是青青，因为青青不会叫他若寒，她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他，要不然就是放肆的叫他一声喂。
青青从来不会这么客气的称呼他，但他也就是喜欢那样的青青--那个倔强的小女子。
成若寒不管水湘怎么劝告，他就是要起身。他好不容易用双手撑起身子，慢慢想要下床来。当然他背上的疼痛没有丝毫减退，只有更添缓缓撕裂的痛楚。
他下了床后，脸色难看万分，像是所有人都对不起他。可恶的海天青，他知道她一定又将他的青青怎么了。
他忍着疼痛过去抓起水湘的手，咬着牙斥喝：“你不是青青，你将青青带到哪去了？”
“我……她自己走了。”
自己走？青青怎么会离开他？再说，现在他身负重伤，青青不会轻易离开他的，绝对不会！他相信青青对他是有情的，就像他对青青……早就暗许自己的那颗心。
“她不会的！是你又赶走她？”他将她推开，但他一施力，背上又抽痛，他弓起背。
“若寒，你先坐着。”水湘被他推开，见他又发疼，她马上过来要扶他，但他不领情。
“走开！最毒者妇人心，你不是海天青!”他的眼透出寒气，吓得水湘不知要如何回应。
“你说什么?我怎么会不是呢？”她在强辩，她脸上的笑已不见。
“你不识字。海家小姐不识字，为何海家的丫头会认字？”成若寒忍着背上的疼痛趋前，他的眼像是要杀了她。“再说，青青之前说那玉佩是她爹给她的，连许晋也说你不是海天青。”
“这……我怎么不识字呢!许晋他是乱说的，而且，玉佩也是青青偷去的啊!”她想再拗，看能不能撑得过。
“你识字，那你就该看得懂上次我写的。”
“我……我当然看得懂，若寒，那不是。有情终成眷属。吗？”水湘故意笑笑。
“错！是‘最毒者妇人心’，那是我在试你。你果然不是海天青，青青才是海天青。”
“我……”水湘惊慌失措。她竟被拆穿了！“是，我不是海天青，我是水湘，她才是海天青，这样你满意了吗？但是一开始是她自己要我代她嫁给你，是她要将你让给我的。后来她又反悔，她想要跟我抢你，你已经是我的夫婿了，我怎么可以让她抢走你呢？”水湘边说边哭泣。
她并不是要那么狠心的啊！只是……她爱上他……这么单纯而已……
“青青从未想过要跟你抢我的。”成若寒闻言，摇摇头。枉费青青当初一直劝他回到水湘身边，枉费青青一直在为她着想。
“我会找到青青的，你最好跟我说青青现在在哪里。”他又疯了似的抓起她的手。
就在这时，桃红突然冲进来。其实桃红早在房门外站了许久，故意在这时进来，她是有目的的。
“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你要人将水湘带到对岸的春风楼！但水湘不见了！”桃红故意装作心急。“水湘投河了，沉到水里，他们说再也没有瞧见她浮起来。”
“青青投河？”成若寒马上过去抓住桃红。
桃红微微点了下头，神情很是坚定。
他又转过来看水湘。她……她还敢再将青青送到妓院去！为什么她那么狠心？青青一定是不愿被人家糟蹋，才会选择一死了之。
青青是那么倔强的人，在怡花阁她就寻死过了，她的左手腕那道伤痕……仿佛也割痛他的心。
“你太过分了！你……”成若寒怒不可遏的扬起手，想要好好教训这个蛇蝎心肠的水湘，但他才一抬起手，背上的伤口又痛了。他没有力气打她，这会要他悔恨一辈子。
他转头。“来人！备车。”他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去。
“我会找到你……青青，你一定不会死的……”他不管身上的痛。他必须马上去找她，就算她真死了，他也要找到她的尸首。
她本来就是他的妻，谁都不可以将她夺走，就算是死神也不能！
水湘目送成若寒离开成府，她一个人在房里面，除了伤心、难过，她什么都不能做。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她却还是得不到他……她真的好不甘心！
桃红也留在房里没有离去，她用别有心机的眼神看水湘。这下除掉了青青，再来，就是水湘了。
桃红抿嘴一笑，她望向水湘的肚子。孩子？哼！就要她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