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屋外下起了雨,渐渐的由小变大。

雨滴打在屋檐、石板地上,“沙沙,沙沙”,声声催人心寒。

铁牛没有睡,闭着眼睛聆听屋外的寒雨声。身边的人似乎已经熟睡,呼吸平稳而绵长。

他记得父母离开的那夜,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季节,那夜也下着大雨。因为寒冷,他睁开了眼睛,听到从沙沙的雨声中传来的哀哭声。赤着脚,掂起脚尖,小心的打开房门,向哭声传来的地方一步步挨了过去。

是爹,爹在哭泣。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爹爹捂着脸压低了声音在哀哭。

爹……?小声地呼唤。

爹爹抬起头,那张忠厚老实的面孔上写着深深的憔悴。但他还小,还看不出来爹爹脸上的哀伤代表了什么。

爹,……娘呢?房间里没有那美丽的娘亲的身影。

爹爹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牛牛,答应爹,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妹,知道么。

嗯。

爹爹站起身,走过来摸摸他的头。他注意到爹的右手里握着一根钗子,那好像是娘最喜欢的一根玉钗。

爹,你去哪里?

爹爹站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他那时像现在这么大,他一定能看出爹爹已经没有了魂魄。

爹,等等俺……!他随那高大的背影追了出去。密集的豪雨迅速冷透了他的全身。

爹爹登上后山最高的山顶,他随在其后,跌跌爬爬的也爬上小山的山顶。

爹……,铁牛伸出小手去拉爹爹的衣袖。

牛牛,爹要和你娘去了,爹对不起你。

爹,你要和娘去哪里?娘呢?

爹爹不再说一句话,他平时就不是多话的人,在家的时候也总是看着娘亲微笑,闷不吭声埋头做活很少表达自己的意见。

铁牛眼睁睁的看着爹爹用双手刨挖山顶的土石,土石一点点被刨开,渐渐的变成一个坑。

爹…,你在干什么啊?

坑越变越大,雨也越下越密。

爹……,铁牛哭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莫名的感到害怕。

别哭,乖牛牛,爹在盖房子,给你娘还有爹盖一座房子,等房子盖好了,你娘就再也不会离开爹了。爹爹回头对他笑了,疼疼他的小脸蛋,又继续回头去盖他的房子。

房子里积了很多雨水,爹爹轻声唤着娘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爹爹躺进房子中,手中握着娘的玉钗。

爹……?你起来啊,俺……俺好怕,爹,俺们回家好不好?呜呜……

爹爹看了他最后一眼……

早上,李伯找到了他。也找到圆睁双眼,心插玉钗,躺在深深雨坑中的爹爹。

铁牛永远也忘不了爹爹那张方正忠厚的脸,在凌晨的冷雨中看起来是那么悲伤,那么……寂寞。那圆睁的双眼,透出的净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在合上爹爹双眼的时候,铁牛竟在那灰黑的眼珠中看到了深深的渴望和祈求。

偷偷把眼角擦擦,铁牛翻过身,凝视那人纯净美丽的睡脸。

这人,就是他的妻子了。和娘一样有着美丽的容颜,不同的是,娘是女人,他是男人。

是男人也没关系的,不是么。没有人告诉他娶老婆一定要女人,也没人告诉他男人是不能做夫妇的。

他喜欢他。把他从河里救出来,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喜欢他了。尤其是在经历过这段时间,又了解他的身世后。

他到今天也不明白娘那天去了哪里,也不想知道。在他心中,他那美丽温柔却老是仰望长空的母亲已经和父亲一起去了,他也这样告诉年幼的弟妹。

他现在只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会紧紧抓住他的,死也不会让他离开他。他要是送他玉钗,他就把它一脚踩断!他要是敢不要他,他就挖个坑,把两人一起埋了!

这样决定后,铁牛不再理睬屋外的雨声,伸出结实的手臂把那美丽的人儿搂进怀中,用锦被把二人裹得严严实实。闻着那人发间好闻的皂角香味,渐渐沉入梦乡。

皇甫悠也一直没有入睡,他只是放长呼吸在做吐纳。他修习的内功讲究一口气运行天桥之间,无论坐起卧行,只要气息还在即可续命强身。

铁牛把他揽入怀中时,他没有拒绝。

铁牛,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野乡民庄稼汉子,如果不遇到他,可能会娶个农家女子,生两个健康的娃儿,一辈子就那样生活在奥山村里。而如今,他却成了他明媒正娶天子赐婚的第一正妻,他雳王的王妃。

一个男人,一个和闭月羞花倾城容貌绝对扯不上边的强壮男人,现在做为他的妻子,睡在他的身边。如果没有那个荒唐的赌约,这是永远都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他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个妻子放在心上,赌约是赌约,他还是他。这个人只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迟早都是要被解决的一颗棋子,也许是一场意外,也许是他自己轻生。只要他皇甫悠想,他有的是办法把人逼得自动往死路上走。

但是他发现,他在这个人面前竟异常的轻松,不需要掩饰,不需要提防,不需要绷起神经来应付。就算是在自己的心腹小薇、吴郑天等面前,他还是会留三分心使用手腕软硬皆施的来控制他们。就算是自己的兄弟、父皇母后,对他来说也是敌人的一种,相处之下总是保留了几分。

但铁牛不一样,他让他感到……安心。

把头顶在那人厚实的胸膛上,悠暗想:这傻牛懂不懂本王与他交杯的意思呢?……哼,八成不会明白!

修长的腿脚往那人身上一架,抱住那人的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悠准备睡觉了。

唔,铁牛这笨小子虽说在床上不能发挥某项功用,不过作为抱枕倒是感觉一流!捏捏,真得很厚实,又很暖和。

雳王这一觉睡得舒服之极。

睁开眼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想起来。往那个人的怀里挤挤,闭上眼继续睡。

很可惜,过惯农家起早贪黑日子的铁牛自然不会允许老婆赖床,拍拍他的大腿,精神气十足的叫道:“起来了,阿悠。”

“……,不要。外面在下雨。”

“下雨也要起来啊。俺的行李还没收拾呢!还有你说要带俺去找弟妹的,快起来!”

皇甫悠还想磨,长腿一勾,把人绊倒,抱住“棉被”不肯放手。

“王爷,奴婢们来请安了。诚王爷正在客厅相侯。”卧房的外厅传来丫鬟的问候。

铁牛斜了自个儿媳妇一眼。王爷?这叫法怎么听着熟悉?

“喂,还不起来,人家都来叫了。好像还有人等你。”用脚蹬了那人小腿一下。知道媳妇是男的,也就不用对他多客气了。

“……,也只有你有胆子敢叫本王‘喂’,还敢踹本王……”

“你说啥?俺听不清。”铁牛把耳朵凑到悠面前。

咔叽!悠张口就对铁牛的耳朵狠狠咬了一口。

“哎哟!阿悠…你你你!”铁牛捂着耳朵痛得脸皱成一团。

伸手一推,把人推倒,拉过棉被把人裹起来,“铁牛,躺下去。”

“啊?俺不困,不想睡。”

皇甫悠皱起眉头,小声喝道:“让你躺你就躺!废话那么多干什么!难不成你今天还想穿裙子?”

“不要!俺不要穿裙子!俺又不是媳妇儿……”铁牛拉上棉被乖乖躺下,非常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就你废话多!”瞪他一眼,悠对厅外喝道:“进来侍候!”

“是。”四个丫环掀起与外厅相隔的门帘,走进内室。

“阿悠,阿悠!”铁牛转过身,急得用手指拼命戳他的背。

“干啥?”悠不悦的回头。

“你……你没穿衣服!你快让人家小姑娘出去!你你…你的…那个还露在外面!”边说,铁牛边急忙拉开被子去捂悠的下半身。

眉毛一挑,想告诉他他雳王一直就这么被侍候长大的,但再想想要和这笨牛解释清楚也不知要花多少口水,也就懒得说明了。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顺手把床帐拉下,堂而皇之的让丫环为他着衣。

铁牛在床帐后面急得要死,见阿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猜想是不是城里和乡下不一样,男人就算在女人面前光着身子也没问题。这样一想,他也就不急了。反正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见识到很多这城里人奇怪的风俗了。

“悠弟,虽说春宵苦短,可你也没忘了我们的约定吧?”客厅里,诚王面带春风,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喝着早茶。

“智,你看起来好像很闲嘛。要不要本王给你找点事做?”一走出内屋,悠周身的氛围顿时改变。

“呵呵!不敢不敢。不敢劳动雳王大驾,小王手上还有几桩麻烦事没有解决……,咳咳!悠,你没忘记那一月一次的房事和检查,还是你提出来的吧?”皇甫智狡猾的一笑。

“噢?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检查本王与王妃有没有行房,是吗?”悠挥手命侍候的人全部退下,撩开衣摆坐上主位,端起香茶。

“呵呵呵,”智干笑,“不这样做,又怎知雳王是否真正实行当日的约定。”

“本王自然不会毁约。”悠抬起头,露出一贯的懒洋洋的笑容,道:“本王只是要告诉你,你要检查的人,那睡在里屋的人,他是我皇甫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雳王府的王妃,父皇亲自赐婚的一品夫人!你想怎么检查?让本王的王妃在王兄面前精赤身体,把只有他的丈夫才可窥视触摸的地方,让王兄审视么?”

“王兄如果要检查,为弟的自然不敢阻拦,更何况有约在先。不过,基于礼法,王兄审视后,为弟只有赐那贱人三尺白绫以全礼范!我皇甫悠还不屑要那种被人沾污的败柳!”

淡淡的语气,优雅的动作,皆皆表示了那人的不在意。

皇甫智连换数种表情,脸色苦得不能再苦。

“悠,你能不能不要叫我王兄,每次你一这样叫,我那一天就没什么好事发生。”

“呵呵,为弟只是想表达对兄长您的尊重而已。王兄多虑了。”悠继续皮笑肉不笑。

智身子一抖,小心放下手中茶盏,弹袍起身,“呃,我想起我还有些事要急着做。悠弟新婚,想必也不想让人打搅,为兄这就告辞。”

“王兄要离开么?那约定怎么说?王兄不检查了么?”

“不用不用!雳王一言九鼎天下皆知。你说是那就是了。呵呵,呵呵呵”智连连摇手,迈开步子就向厅外走,刚过门坎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回头说道:“悠,按照宫中的礼仪,三日后别忘了带你的王妃前去觐见父皇母后。”说完,拔腿就溜。

瞅瞅智的背影,悠勾起笑容,扬声道:“多谢提醒。智,感谢你昨日帮我周旋,这份情我领了。啊,对了,小心脚下雨天路滑!哈哈哈!”

“小薇,你进来!”悠忽然对门外喊道。

“属下叩见王爷!恭喜王爷大婚。”门外迅速闪进一条人影,在雳王面前跪下。

似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下心腹手下的表情,悠点点头,示意她站起来说话。

“王爷,”

“说。”

“您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有头绪。”

“嗯,详细道来。”

“是,属下接令后,立刻调动摘星阁的人手暗中调查此事,事情发生在……”登霄楼负责情报收集的摘星阁阁主蔡小薇,把她这几日来调查所知的消息遗无巨细的一一叙来,不敢有一丝遗漏之处。

听完之后,悠没有发表一声意见,思量一番后已有计划在心头成形。

“你与吴郑天都是经常出入王府的人,有必要认识一下本王的王妃。吴郑天已经见过,今夜,你找个时间过来。”

“是…。”

“小薇,”

“属下在。”

“辛苦你了。”

蔡小薇深吸一口气,按耐下澎湃的心潮,“为雳王,为楼主,属下万死不辞!属下告退。”

皇甫悠嘴角含笑目送蔡小薇窈窕的身影远去,抬手唤来丫鬟,吩咐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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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铁牛找来合身的衣物,皇甫悠吩咐他待在卧室中哪里也别去,回来就带他去见弟妹后,立刻备马赶往皇宫。铁牛的身份目前还不益在父皇母后面前暴露,为了阻止三日后的觐见,他必须提早做出措施,带他暂时离开京城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皇甫悠离去不久,铁牛好不容易摆平身上那一套滑不溜手的衣衫,闲来无事开始研究卧房内外间里的各种摆设,东摸摸西碰碰,什么都好奇得不得了。当他正歪着头研究客厅里四面所挂的山水图画,比较自家的后山与之有何不同时,门外传来了恭敬的人声。

“王府总管王有才,带领王府一干管事给夫人请安,请夫人教诲。”

谁?阿悠明明说他今天嘱咐过别人不会有人跑来打搅他,怎么还会有人来呢?

经过早上皇甫悠一番苦口解释,铁牛总算弄明白他这个入赘女婿其实是阿悠的老婆,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悠解释了好多,他十句有九句没听懂。后来阿悠发火,说他现在就像是泼出的水已经收不回去了,就算他不想也得乖乖做他“娘子”,铁牛才理解他的“媳妇”身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过,他也不是很难过,谁做媳妇都是一样,他没学过四书五经,小乡村也没人告诉他男人不能做别人的媳妇,更没人来得及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不正常的,对他来说只要另一半是阿悠就好。

习惯性的想抓抓脑袋,手摸到头上才想起这个发束是阿悠花了老半天时间给他束出来的,上面又是发带、又是发饰,端端正正一丝不乱。

叹口气放下手,总不能老让人家等在门口啊。磨磨蹭蹭的走到门口,一咬牙伸手把门拉开。

王有才虽然已经得过王爷的吩咐,知道因为某种王爷无法说出口的政治原因,他们的雳王妃乃是一介男子。但没想到他们的王妃竟是如此高大结实的壮男人!更没想到他们堂堂的王妃竟然降尊屈贵亲自为他们把门打开。而且还很腼腆的带着笑颜招呼他们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阿悠还没回来,你们先进来坐吧。”

王有才等人相视一眼,齐想:怪不得诚王爷要咱们来见过新王妃,同时把王府中的礼仪讲给他听,免得新王妃出门给雳王、给皇家丢丑。原来这男王妃真如诚王爷所说,是从偏远之地而来,对皇家礼仪大家规范一窍不通!不知道这王妃是不是也像诚王爷所说一样,有点…那个呢?

瞧那张并不怎么出色健康红润的有点笨拙的脸庞,厚厚的嘴唇方方的口,配上那管挺直的鼻梁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饱满的额头,宽阔的天庭,大而厚实的耳垂,如果不是那身华贵的绫罗绸缎,整一个农家子弟!

暗自摇摇头,王有才心中直为自家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天华绝代的王爷叫屈。凭我们王爷的条件,什么样的绝色佳人娶不到?竟然为了不知什么见鬼的政治原因娶了这么一个外表大老粗的男人做王妃,而且还是正妻!更是皇帝陛下亲自赐婚!唉……,委屈您了,王爷!您为皇朝实在牺牲得太多!

心下这样想,态度上自然就没了一开始的尊重,开口也冷淡了许多。

“不敢。夫人先请。夫人,以后这应门的卑贱事还是交给下人去做就好,夫人不用亲自将尊屈贵。小的还请您随时随地不要忘了您尊贵的身份。如果让外人知道雳王府的王妃竟然要亲自来应门,王妃不怕丢丑,不知情的人可会责怪小的这管家做的不尽职。”

王有才一番话,名为自责实为嘲讽,铁牛人虽然反应迟钝,但别人语气中的鄙视还不至于体会不出来。但好在他心胸广阔,被人说两句也并不放在心上。点点头表示知道,憨憨一笑转身走进客厅。

站在门口的一干管事听到大管家的语气,再看王妃的应对,一干精明人顿时对这男王妃有了日后的应对之法。先不论他是不是男子,能不能生养,光是看他外貌,也知道这新出炉的王妃必然不会得宠。更何况他还是政治原因才被娶进,以后只要不饿着他,想必也不需要对他多加尽心。

轻视之心一起,逐渐的也在众人的态度上显现出来。

“夫人,这王府中所有的下人婢女都姓王,乃是王爷亲自赐姓。凡是签了卖身契进来的奴仆必须忘记过往,重新接受王府的教育。这教育工作也都由小的负责。小的王有才,得王爷赏识,添为府里的总管事。夫人如果有什么事,基本上可以事先询问小的。如果王爷没有特殊吩咐,夫人的生活添置也皆有小的负责。夫人一年四季的衣物、逢年过节的置备,皆在小的管辖之内。”王有才半躬身的简单说明他的工作内容,同时暗中敲明铁牛,别看你是王妃,如果没有王爷撑腰,你的生活好坏可都掌控在我这个总管手上!

铁牛坐在上座,不怎么在意的点点头。他来的时候把家里的衣物全部装箱带来,倒不怕没衣服可穿。平日生活吃食也都完全可以自己动手,就算这个大管家不给他一针一线,他日子也照样能过。

王有才站直身,抬手指向身后站立的几人,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府中的管事,各有各的职司。”

“你们几个,上来见过夫人。”

“小的王有文,负责府里的内外开支,见过夫人。”

“小的王有德,负责府里所有买办,给夫人请安。”

“小的王有礼,专管府中人事调度,府中侍卫另有侍卫总管吴郑天吴大人负责。夫人如要增添侍候的人,请知会小的。”

“奴家王贞淑,见过夫人,夫人万安。”站在最后面眉目婉约堪称艳丽的女子款款走上前来,给铁牛行了个万福。

“贞淑负责府内内务,王爷的生活备置都是由贞淑在办。包括王爷身边的几个丫头、侍童也归贞淑管理。贞淑跟了王爷已经十年,很得王爷信任。今后还请夫人多给贞淑一些方便。”管家王有才隐隐约约指出王贞淑在王府内的特殊地位。

铁牛听到此,不禁好奇的抬头看了看该女子。一看,正好瞧见对方也在打量他。双目相接的一刹那,铁牛怀疑自己是不是从那双斜挑的凤眼里看到一丝冷厉嫉恨的光芒。但只是一霎那间,再凝目细看,那艳丽的女子已经对他露出笑容。铁牛脸色一红,不自在的转过头去。乖乖,好漂亮的大姑娘!

“夫人,小的想有必要跟您说明一下府中的礼仪规范,及王妃应该做出的行动仪表。要知道,不管您以前是什么身份,从昨日起,您已经是天下的雳王府的正统王妃!一举一动皆代表了雳王府,您的一句话一个眼色都关系到当今皇子雳王的面子,更是影响到皇家的里表!还请您凡事之前三思而慎行!如果你有不懂之处……”

“大管事,依奴家看,从明儿个起就安排人教导王妃的礼仪吧。奴家看夫人应该是没接受过什么礼仪指导。”王贞淑笑盈盈的打断管家的话,陈述自己的意见。

“是,有才这就考虑。”王有才恭恭敬敬的对王贞淑一行礼,咳嗽一声,继续对铁牛说道:“还有一件事,希望夫人能事先知晓,并显出您身为王妃应有的风度和涵养。咳,这个人不风流枉少年,王爷身为一国栋梁肩负重任,为解闷舒烦,偶尔也会与众王爷公子去花楼赏雪观月。就是这府中,也有几个王孙公侯送来给王爷开心的美人,夫人……”

“夫人虽然说是王爷的夫人,但您恐怕也不能在这方面把王爷侍候的开心吧!您一个大男人就算想也难啊,您说是不是?不过,这个问题您不用担心,贞淑都已为王爷安排得好好的,就不劳夫人操烦了。啊,还有,日后夫人您可千万别学那些女子,哭红颜不再君不至、落花流水郎无意。那也太难看了,您说是不?况且您也没有那留住君步的红颜不是么?呵呵呵!只要您安安生生的,奴家保您在王府里的生活过得如如意意称称心心。”说完,贞淑用手帕捂着嘴轻笑了两声。

“噢,俺知道了。”铁牛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王贞淑等人以为他们的话语已经起到明点暗胁的作用,让这个说话土气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王妃怕了,皆都满意的相视而笑。

他们却没料到坐在上座的铁牛其实五成半都没听懂!虽然能听出这些人看不起他,好像在提醒他应该怎样怎样。但详细的内容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尤其是王贞淑的那番话,他硬是没能猜出对方到底要跟他说什么。如果对方能把话挑明了说,不要转弯又抹角的,说不定铁牛还能理解七八。但又是暗喻又是隐讳的说法,没念过书没啥见识刚从乡村里走出的铁牛能理解那才叫作奇怪!

将近大半个时辰的警告、提醒、教导,铁牛跟听天书一样听到快要打哈欠时,总算那几人感到口干,想起也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这才放过他们的王妃,施礼告退。待他们离去,铁牛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好累!比俺一口气劈三垛柴还累!

不习惯丫鬟侍候的铁牛,一个人端着饭碗盛了些菜想躲进卧室中把肚子填饱。还没走进内室,就被丫鬟叫住。几个小姑娘盯着他回到饭桌前,从坐姿到持筷的方法,先吃什么后吃什么,吃之前要做什么,饭之后要怎样退场等等,从饭前唠叨到饭后。他如果不照做,就给他脸色看。一顿饭吃的铁牛痛苦异常!

阿悠,你快回来吧!俺过不了这样的日子!俺想回家!俺不要做这劳什子的王妃啊!

现在,铁牛已经彻彻底底明白他家阿悠家一点都不穷!不但不穷,还富到钱多没事干,花钱请人来盯着他吃饭!规矩多到可以把他压死!

可怜铁牛才进王府不到一天,就已快受不了王府的种种约束和规矩。他还不知道他现在经历的只是身为一个大户人家应该做到的最起码的事情。就凭他的举止谈吐离王妃这个身份还远着呢!

皇甫悠回来的时候,在床帐后面找到了抱膝而坐睁眼发呆的铁牛。

“你躲到这里做什么?”悠笑起来。伸手拉他起来。

“阿悠,”

“嗯?”

“俺不喜欢这里。俺想回家。你说你给俺弟妹安排了住处,俺能和他们住到一起吗?”铁牛抬头看悠。

“呵呵。”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红润润的面孔,悠觉得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目光看他的大笨牛十分可爱,那黑黑润润的眼珠让他联想到被他猎杀了母亲嗷嗷待哺的熊宝宝。

眼光顺着他的咽喉往下瞄……。掩饰下突然冒出的残忍心理,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管家他们来见你了是吗?是不是他们说了些什么?”悠把铁牛拉到床上坐下。

“俺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俺没听懂。阿悠,你们家规矩好多,俺不习惯。阿悠,你和俺回奥山村住吧,俺会好好待你的!好不好?”铁牛拉拉悠的衣袖。

“傻瓜,不用理会那些。再说后天我们就要离开京城了,那些什么规矩礼范的不用管它!”悠拉着铁牛一并躺倒,把头偎进他厚实温暖的怀中。

“离开京城?去哪里?干什么啊?”铁牛好奇。

“父皇派了我钦差巡抚的职位,巡视天下替他了解一下民情,顺便查办一些天高皇帝远胆大妄为的不法之徒。我准备带你一起去,怎样?想不想看看大好山河南北民俗?”

“想!”铁牛毫不犹豫的点头。

悠笑了,不愧是胸无城府想法简单的铁牛。丝毫不奇怪堂堂王爷新婚三天竟然就奉旨远行,并且还带上自己的王妃。

如果不是事关重大加上迫在眉睫悬案待解,父皇又找不到信任合适的人手,大概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他的自动请缨。毕竟,救灾的皇银被劫一事,如果处理不当,让灾民以为天子弃他们于不顾,再加上有心人挑拨,新的皇银的又不能安全押送到,这可关系到大亚皇朝境内是否会发生民变的大问题!

天下安生久了,自然也就养出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蛀虫。在这帮蛀虫没有形成大的危害之前,把他们及时剔除也是皇甫悠这次暗巡天下的另一个目的。带上铁牛,一可以隐人耳目,二可暂时盖住他男子的身份。

“阿悠,你真是皇帝的儿子?”冷不丁的,铁牛突然问道。

“哈?你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悠哑然。

“你真是?!哇!快让俺看看!”铁牛激动起来,翻身就去扯悠的衣服。

“喂喂!你要看什么!不要扯!大笨牛!”

“快让俺看看你背上有没有龙鳞!昨天没仔细看。”

“啪!”的一声,悠把铁牛的手打开,不快的吼道:“你白痴啊你!”

“阿悠,俺没看过啊,你让俺看看好不好?阿悠,你真的能变成龙飞空吗?”

“……”皇甫悠狠狠白了他一眼,推开他,坐起身脱衣。

“王爷,属下参见。”厅外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进来。”悠放下床帐。铁牛坐在他身后,扒开他的衣领,偷看他的背部。

女子推门进来,在床前三尺外跪下。

“属下蔡小薇叩见王爷,……及夫人。”

“免礼。行程准备得如何?”悠也不阻止他,乾脆把腰带解开,让铁牛好把衣衫从领口拉到腰间。

“请王爷放心。一切按照王爷吩咐布置了下去。”蔡小薇看见帐内隐约的两条身影,心情复杂的咬住嘴唇。

“阿悠,你的背好滑,啧,还蛮有筋肉的嘛。俺还以为你们这种公子哥儿都跟剥皮鸡一样。”

“没事退下吧。小薇,听说你上午已经见过夫人?”悠不爽他的形容,伸手在铁牛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哎哟!”

“是的。属下已经见过……夫人。”蔡小薇没有否认。

铁牛听见声音耳熟,趴在悠的背上,探头向帐外看去。愣了一下,对悠咬耳朵道:“俺认识她,她怎么又改名了?俺记得她白天说她叫王…什么淑贞。”

“王贞淑。”悠改正他。

“啥?”

“她叫王贞淑,不是王淑贞!负责府内的内务。但同时她也负责另外一些事情,那时候她就叫蔡小薇。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叫她小薇即可。”

听到雳王对王妃的吩咐,蔡小薇身子一颤,咬唇低下头去。王爷,你怎能让他也叫我“小薇”……!难道你忘了,除了您,就再也没有人叫我“小薇”么?

“小薇,你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有,你可以退下了。顺便叫人准备晚膳。”

“是……”蔡小薇弯身一福,转身向门外走去。

“她好漂亮。比俺看过的所有女子都漂亮!不过,她说的话,俺都听不懂!”

悠斜眼瞅了他一下,不高兴的,“我记得你也对我说过我是你看过所有人中最好看的一个。”

“嗯,她是俺看过女子中最漂亮的。你是俺看过不管男的女的最好看的一个。”

得到满意的答案,悠拍拍他,示意他该下床了。

“阿悠,你的龙鳞给你藏到哪里去了?”

“你想看?”

“嗯。”

“我怕你看到以后会哭。”

“啥?”

“铁牛,你从现在起要牢记住一件事情。就是千万不要去找被我隐藏起的龙鳞。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看到它了,记住逃得远远的,不要让我找到你。”悠说完这番话,立刻披衣起身。

“阿悠,俺怎么越听越糊涂?”留下铁牛糊里糊涂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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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铁牛在和皇甫悠准备离京的前一天去看望了半月多未见的弟妹,见他们生活稳善又有人照顾,铁牛这才放心而去。

小榆头听说大哥要和大嫂离开京城周游天下,羡慕之中也带了一丝不安的神色。抱着他姐的胳膊,扯扯自己的冲天小辫嘟哝道:“……希望大嫂不要有事才好。”

他姐染花白了他一眼,“你担心那个人干什么!把大哥骗来,也不让我们和大哥住在一起,也不知按了什么心!到现在我们还没见着那女人长什么样呢。”

“瞧他哥长那么好看,大嫂不会丑到哪里去啦。姐,我好担心……,哥那个病……”

一听小榆头这样说,染花急了。“你瞎说什么!大哥有什么病!他只是有时候会跑出家几天而已。回来后还不是好好的。”

“唉!”小榆头学大人装模作样的叹气,“姐,你不知道……。算了,这事和你说不清!你没看到大哥发病时的样子,他一发病就逼我学些莫名其妙累得要死的东西!还叫我一日不可间断,否则就揍我哎!如果不是你是女孩子……哼哼”

“嘀嘀咕咕的,你有完没完!哥什么时候揍过你了?净瞎说!”染花插起小蛮腰,伸手就要拧小榆头的耳朵。被小榆头嘻嘻一笑轻松躲过。

放过嘻闹的姐弟俩不提,转头说说已经出了王府大门的铁牛夫夫二人。

这不,刚出门就遇到了问题。

“你会骑马吗?”

“嘿嘿。”

“不会也得学会!你给我上去!”

“俺会骑牛。家里的老黄牛俺经常骑着跑。”铁牛试图让悠安心。走到这匹毛色为棕,四肢修长有力的骏马面前,也不用蹬子,双手抓住马鞍,一翻身直接坐上马背,抓起缰绳。

“你看,俺会……哇啊!阿悠……!哇哇,不要跑!不要跑!快停下来!阿悠,救命啊……!”

皇甫悠先是瞠目,后是惊讶,最终仰天大笑。边哈哈大笑边一带马缰随后追去。

“你这个笨蛋,不要死抓着缰绳不放!”

嘭!漫天尘土飞起。

“……白痴!谁叫你松开了?!”皇甫悠开始后悔带这个累赘出门了。

把人从地上拉起,确定对方皮粗肉厚没有摔到什么地方后,悠转骑到铁牛的马上,坐在他的身后手把手的教了小半个时辰。惊讶于铁牛迅速掌握了诀窍,很快就明白了怎么操纵马匹,心想这铁牛还不至于笨得无可救药嘛,说不定骑牛真的跟骑马差不多。

一旦学会控制马匹,铁牛也有了浏览周围风景的闲心。瞧见什么都希奇的要命。东问西问,把皇甫悠问的不胜其烦。

因为身负使命,皇甫悠一路几乎没有什么耽搁,连赶了五日路程。途中也以野宿为多,但每到一个地方,只要皇甫悠想休息,当地肯定已经准备好野宿的全部设施,从帐篷到熟食一样不缺。

铁牛初还觉得奇怪,问悠为什么。皇甫悠推诿他,说那是他事先安排好的。铁牛不懂得江湖门道,信以为真便不再多问。

一路急赶,皇甫悠刚开始还担心铁牛会吃不消,后见他像没事人似的,也就放下担心赶起路来。暗中还骂他果然是只皮粗肉厚耐吃苦的大黄牛!

途中,皇甫悠尤其留心察看此次因为长江中下游旱灾而导致的流民的动向及言论。

铁牛看到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同情心大起,上去就想帮忙,被皇甫悠死拖活拽绑在马上才没耽误行程。

十月中旬,二人来到岳阳界地。

“阿悠,俺们现在在什么地方?”铁牛望着城门头上刻的“岳阳”二字问道。

“岳阳。”悠从马鞍上取下水囊,仰头饮了几口。

“噢,阿悠,那个城墻上挂的是什么?”

头都不抬,皇甫悠收起水囊,“死人。”

“死人?不是啊,是那个白色的麻包。”

“那是岳阳的特点。处刑后就把人装在麻袋里悬挂城头三日。”

“为什么要装麻袋里啊?”铁牛孜孜不倦。

“因为岳阳是名城,文人荟萃之地。”

“噢,阿悠,文人荟萃是什么?这跟死人装麻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岳阳是名城?俺们奥山村也是名村么?”

皇甫悠懒得再理他。

铁牛看不出人脸色,又问了一遍,见皇甫悠还是不理睬他,一带马缰和他并身而走。

“阿悠?”伸出粗壮的手指戳戳对方的腰眼。

皇甫悠一闪竟没闪过去,不由气自己对这只傻牛太没戒心。见他还伸手来戳,气得坐在马上一脚踹了过去。

“哈哈,你怕痒……哇啊!痛痛痛!”

“痛死你活该!”

“阿悠,告诉俺啊,为什么岳阳……”

“本王说不说就不说!”

“阿悠……!俺晚上给你捶背。”

“不要!”

“俺给你洗脚。”

“不希罕!”

“那……俺喂你吃饭!”

“去你的!你才要人喂你吃饭!”

两个身高异于常人的大男人就这样一路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旁若无人的进了岳阳城。

一进岳阳城,一反城外难民流离的悲惨场景,城内依旧文人骚客四涌,佩刀挂剑的江湖人士也有不少。让铁牛看得直叫希奇。

一路跑来已是午时过后,皇甫悠随便找了家看起来还乾净的酒楼,正准备抬脚进去。

“阿悠,”铁牛拉住了他的衣袖。

“又是什么?”皇甫悠不耐烦。

“这里看上去很贵……”

没等铁牛说完,皇甫悠一把拉住他就把人给拖了进去。

“小二,雅座侍候!”

“哎,大爷,这就来了!”

让进雅座,小二奉上茶水,立刻喋喋不休的介绍起洞庭湖的特产,岳阳的名菜,恨不得衣着华贵的皇甫悠把该酒楼最贵的酒菜全部点个遍才满意。

悠点点头,让小二做主送上前菜四品,主菜六样外加一汤一煲两碟水果甜食,并让小二不分先后全部上桌。

小二机灵,看一边发傻的壮汉那付身板,猜这爷大概是个能吃的主,立刻点头哈腰下去传菜。

因为时间已经过午,酒楼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客人。没什么等待,酒菜很快就传上桌子。

皇甫悠执起筷子,见铁牛望着菜色发呆,倒转筷头戳戳他的手,“发什么呆呢,不够再点。快吃!吃完我们去逛洞庭湖。”

“阿悠,你还真是败家子!日子哪有你这样过的啊。中午饭几个馒头一碟小菜就能打发,你看看那些遭难的人都没饭吃,你干嘛点这么多?这要花多少个铜钱啊……”铁牛望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心痛的直皱眉头。他们家过年也没这个菜色的一成好。

败家子?皇甫悠的额头上冒出青筋。他什么评价都听过,还真是头一回听人说他是败家子!

“铁牛!第一,你给我记住我到底是谁。第二,付钱的是我不是你,你心疼个X!第三,我出门从来不带铜钱!”

“你没带钱?!”铁牛大惊失色。“那可怎么好?快!快别吃了!看能不能退!”说着就上来夺筷子。

“啪!”一拍桌面,皇甫悠终于火了!“本王不带铜钱带银子可不可以!你这个蠢牛给我坐下!我点这么多还不是看你能吃!你这个穷鬼!土鳖!真正气死本王也!”气得口不择言连掩饰身份都忘记了。还好现在已过了吃饭时间,雅座附近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

铁牛大概这几天被皇甫悠骂惯了,抓抓脑袋也不生气,“嘿嘿”憨笑着坐下。当他听到他的阿悠为他才点了这么多菜,一下子害羞起来。扭扭捏捏的,搬着凳子挪啊挪,挪到皇甫悠面前,抓起他拍桌子的那只手放在手心里小心揉摸起来。

“看,那么用劲做什么。都拍红了。阿悠,俺知道你对俺好。俺只是觉得你讨生活不容易,俺要做活养家你又不让。俺只是心疼你嘛,不生气了,乖哦!”铁牛像疼自家小弟小妹一样,又疼又哄。他因为没什么心眼,关心人的话也说的自然。

“你这个……”嘴巴张了又张,皇甫悠还是没骂出什么更恶毒的话来。他对这只傻牛已经越来越没辙。打吧,怕自己收手不住不小心就会要了他的命,到时候也给了皇甫智“让贤”的理由。骂吧,对方像没反应,骂的文雅对方听不懂,骂的粗野失了自己的身份。打也不得骂也不成,就形成了现在这只傻牛对他无恐无惧肆行妄为的样子。除了这只傻牛,这天下间谁敢这样对他?就连当今的天下第一人他的父皇还对他忌惮三分呢!

“别揉了,吃饭!”悠抽回自己的手,恶声恶气的命令道。

动筷不到一会儿,见他鱼虾鳖吃得跟打仗一样,又只好认命的帮他剥壳挑刺教他怎么吃。问他没吃过鱼虾么,铁牛回答他,他家山后河里的鱼就一根刺,虾子没有。

“你家山后的鱼倒是挺对得起你的。”悠讽刺他。

铁牛听不出人家在骂他笨,还傻乎乎的点点头,心有感触地说:“是啊,出了门才觉得还是村子里的人和东西好。在你家,除了你,他们都笑话俺。”

“你还能看出别人在笑话你?”悠惊奇。

“俺又不是真的傻子。”捞起媳妇儿给他剥的虾一口塞进嘴里。

“铁牛,你知不知道喝醉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喝醉。”皇甫悠笑的又给他碗里夹了块清蒸鲫鱼,当然是挑了刺的。

“哎?”铁牛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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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皇甫悠在岳阳楼附近一家客栈里包了个独院,放下行李叫上铁牛去逛洞庭湖了。

“你一路死赶活赶,就为了来看洞庭湖?”铁牛边走边和优哉游哉一路闲逛的悠搭话。

“是啊。”天下的雳王说谎面不改色。

“你不是王爷么?你不管那些逃难的人了?”

“管啊。”

“你这在城里逛来逛去的,也叫管?”

皇甫悠笑而不答,指指洞庭湖说道:“铁牛,你可知道这洞庭湖有多大?里面有多少支湖匪?他们归谁管?你可知道这里的湖匪就连朝廷也对他们束手无策?”

“俺不知道。”

“在皇朝历来的记载下,这次的灾情并不算严重,而朝廷发下的救济银两却是历来最多的一次,对发派银两的官员的监督也是严厉非常,但你可知道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灾民为什么还会流离失所么?”

铁牛摇摇头。

“因为安抚他们的银两船只在这号称八百里洞庭的浩淼烟波中消失了影踪。官家花了两月时间,用尽一切威逼利诱的手段,也没查到这百万雪花银究竟去了何处!”

“所以你才来洞庭湖?”铁牛恍然大悟。“俺还以为你真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呢。小榆头说钦差大官都是昏官,一路只管吃喝玩乐强占良家民女。”

#!雳王额头上不小心又蹦出一根青筋,“你弟是听谁说的!”

“李老伯。他原来是个说书的。”

皇甫悠飞起一脚把块磨盘大小的石头踢进湖中!听到“扑通”一声,才觉得心里舒坦点。

“阿悠,你脚劲好大!”铁牛赞叹道:“对了,你说那湖匪是归谁管?为什么不派人把他抓起来?”

知道属下在暗中保护,不方便在他们面前失了面子,悠整整衣衫,耐心的跟铁牛解释起江湖情势。

“如今江湖中实力及势力最大的有四支帮派。洞庭、南山、北岳、登霄。除了北岳狂人以外,其他的都是有组织有地盘的帮会。洞庭十二支联盟是其中势力最大的一支。南山刘家庄则由南山老人的刘老头率领其门下一干弟子在江南一带撑起一片天。登霄楼的主要势力表面上都分布在北六省一带。北岳狂人则是单枪匹马独行客一名,其一身功力传说以达登峰造极之境。可惜本王至今对此人无缘拜会。”提起北岳狂人,皇甫悠的脸上有了那么一点点不服气,颇有挑战的意思。

“这次救灾银两在洞庭湖失踪,洞庭十二支联盟盟主孟海又指天对日发誓自己及属下绝对没有做出此等拦截灾银丧尽天良的事情。官府又查了两月未有查出。这种情况只证明了一件事情:如果孟海没有说谎,那么说是湖匪截银的官府肯定有问题。如果说孟海说谎,而官府又没查出,也就是说不排除官匪勾结的可能!无论是哪一点,我们都只能先从洞庭湖着手,找出当时官银失踪的地方,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至于官府方面,抽丝剥茧……”

说了半天,突然发现身边寂静了下来,悠不禁奇怪的看了眼身边的傻牛。就见他一脸深重的表情,正在沉思什么。

啧!难得这傻牛也学会用脑子了。“喂,在想啥呢?”悠用手敲敲他的头。

“嗯……俺在想,阿悠你说的江湖是啥个东西。江湖里不都是产鱼虾鳖的么,怎么还冒出四大帮派?这江湖在什么地方?它大到包含了洞庭湖、江南还有北六省么?这江湖叫什么名字?俺们看过么?”

“铁牛,”

“嗯?”

“我突然觉得我不做皇帝的代价是不是付出得太大了。”雳王伤心的幽幽一叹。

“阿悠,俺听人说,皇帝死得都比较早……啊!阿悠,你怎么把树皮扒下这么一大块?”

一路闲逛来到洞庭,刚到湖边,皇甫悠就出口赞了一声。

好个洞庭!正值夕阳西下晚霞辉照,千顷碧水万条金边,烟波浩淼舟影翩翩,鸟飞鱼跃尽是风光。靠近湖岸,有那晚归而来的渔夫们正把一篓篓的活鱼拎上岸,看样子准备去赶晚市。也有坐在船头招揽游客的晚舟。湖边上三三两两或群聚或单影,一看既知是文人骚客的青衫,也有伴随友人或家人前来的千金小姐小家碧玉在湖光山色中流连不已。

“阿悠,你看!好肥的鱼!”

“阿悠,那帮人在干啥?干嘛把脑袋摇来晃去?”

“阿悠,你看,那船头上停的是什么鸟?”

“阿悠,有人在打架!”

“阿悠……”

“……你给我闭嘴!铁牛,虽然我根本就不指望你看这美景抒发情怀来上几句诗词冒充文雅什么的。但是……你来洞庭都看些什么了!”皇甫悠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后,深叹一口气,摆摆手,无力地说道:“算了!当我没说。你爱看啥就看啥吧!”

“阿悠……”

“什么──”尾音拖得长长。

铁牛走近一步,就差没有贴在皇甫悠的脸上,盯着他那张俊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观摩了一番。

悠给他看得心里发毛,推推他,“你做什么呢!”

认真的,铁牛答道:“俺看好多人都盯着你看,尤其是左侧一直跟着俺们的大闺女,老是偷瞧你。俺帮你看看是不是吃饭时没把脸擦乾净,过来,让俺再帮你仔细瞅瞅。”

“铁牛──!……我请你吃棱角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没吃过。”还好皇甫悠及时想起自己来逛洞庭湖的根本目的,为了不让计划流产,只好主动转移某傻牛的注意力。

一听是自己没吃过的东西,铁牛立刻来了兴致,也忘了自己刚才要做什么,抓起身边人的手高高兴兴的向悠指的小舟快步走去。

“大爷,饶了我吧,呜呜,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敢?让你这个乞丐偷本大爷的钱袋!揍死你这个小贼!”

“揍死他!揍死这个小贼!”

“啊……!饶了我!大爷们饶了小的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别理他,看他那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入夥儿给我动手打!竟敢偷大爷的钱袋!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大爷负责!”

“哇啊!饶命啊!救命啊……”

铁牛停住了脚步,他刚才从远处就看到这儿围了一群人,初还以为人聚在一起是在打架,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帮人在拳打脚踢一个瘦弱的叫化子。

“喂!你们别再打了!要出人命了!”

皇甫悠一个没注意,就见铁牛已经咚咚咚冲进了是非圈。

一个偷窃的乞丐有什么好管的!雳王不悦的想到。可是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好慢慢蹭蹭的踱了过去。

“喂!小子!别来管闲事!闪一边去!”被偷钱的暴发户般打扮的大爷不高兴自己被人无礼的一掌推开,张开嗓门吼叫道。

铁牛顾不上理他,拉起地上被打得头破血流颜面青肿的年轻乞丐,见他竟被打得无法站立,憨厚温吞的性子也不由上了一点火。

“你们怎么下手这么狠?就算他偷钱不对,但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让他把钱还你,给你磕头赔礼不就完了。干嘛把人打成这样!”铁牛也不管地上的乞丐有多肮脏,一把把人抱起来,抬脚就准备走路。

那大爷人物刚被铁牛那壮实的身板吓一跳,见他说话憨厚,知他老实可欺,当下就恢复过来。

“喂!臭小子!你是谁啊!竟敢管大爷的事!这乞儿是你老子不成,要你这么孝敬他?哈哈哈!”暴发户打扮的大爷自以为这个笑话说得逗人,叉腰大笑起来。

“对!快把这小偷给放下!今天不给他点教训,他下次还要去偷!喂,小子,看你穿的人模人样,该不会是他同伙吧!再不放下连你一起打!”大爷人物的同伙起哄道。

“大爷救我……”被铁牛抱进怀中的乞丐紧抓他的衣领,像是抓紧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活不肯松手。

“你们,你们说话怎么这么缺德!人多欺负人啊!”铁牛想把怀中的乞丐放下,卷起袖子想揍人了。可惜乞丐把他抓得死紧,就怕铁牛把他丢下。

“哈哈,欺负人?就欺负你这个愣头青怎么样!好,你要大爷放了这小贼也成,只要你承认他是你老子,你张口叫他声爹,看你孝敬份上,爷们就放了你!哈哈哈!”那大爷人物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态度也越变越嚣张。

这边铁牛还没开口,就听人群中响起了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你让他叫谁爹?”

人群自动分开,皇甫悠负手慢慢踱到那位大爷面前。

那位嚣张的大爷刚想开口,瞧见对面那高他足足一个头的富贵公子用一种像是在可怜他又像是在鄙视他的眼光看着他,那眼神怎么瞧都像在瞧一死人或者一将死之人。

大爷人物忍不住咽口唾沫,不晓得对方是个什么主儿。仔细瞧瞧他周围似乎已经没有熟人,在瞧瞧自己这边人有五六个,胆子又逐渐大了起来。

“怎么!你小子也跑出来管闲事!妈的,今天大爷不知撞了什么衰神,出门教训个偷儿还被人管!我操你娘的!”

不错,连皇后都问候到了!点点头,雳王的脸上露出像是嘉许又像是嘲笑的表情。

“你是谁?”雳王平声问道。顺便把愣在一边的铁牛拉到身后。

“岳阳太守的小舅子!”大爷人物骄傲的报出家门。哼!大爷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胆子敢管大爷的闲事!

“很好。走吧,我们这就去见见岳阳太守。本来我是准备过几天再去寻他的,可今日你扰了我的游兴,又问候了我和他的爹娘,礼尚往来,怎么我也要备份大礼去问候问候太守大人啊。”雳王悠闲有礼的作了个请的姿势。

“你小子抱了什么心?”对方谨慎起来。

“不敢。只是想当面问候太守大人,今日我这兄弟又不小心得罪了大爷您,想着怎么也要去给太守大人一个说法,免得将来我父亲知道此事后,会骂我不懂得做人。”雳王笑的,还带了一丝惯有的懒洋洋。

“原来如此,原来你小子的爹还和我家太守沾了点边,怪不得你小子前倨后恭!哼!算你小子知进退!还知道要备礼。你给我好好管教管教你身边那小子,叫他不要再多管闲事!没见大爷这是在为民除害吗!走!去太守府。大家看着,别让他们跑了!尤其是那个小贼!”岳阳太守的小舅子弄明情况后,立即趾高气扬的指挥起他那些狐朋狗友,把雳王三人拥在中间,推开围观的众人向岳阳城内发进。

那乞儿听说要见官,吓得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口血堵住喉咙眼白一翻竟昏了过去。

铁牛看着皇甫悠憨笑,心想阿悠果然是好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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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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