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二月的天气，比人还善变，一下热得要穿短袖，一下冷得要穿羽毛衣加围巾都还不够。
这几天来了一波寒流，气温低到让人不想踏出家门一步。晓薇向来就怕冷，再加上她有过敏性鼻炎，一到冬天，不论有没有感冒，她就是会鼻塞，所以她只要出门就会戴口罩。
关胜之大门打开时，楞了一下，眼前有一个穿着厚厚的雪衣、带着手套、毛线帽、围巾和口罩的……“球”；而他的印象中，他没有一个朋友长得像球的。
“喏!”“球”开了口，还把一个圆形的磁盘举到他眼前，“给你吃的。”
“你是谁啊?”关胜之再三打量之后，决定开口问。
“我啦。”晓薇拉下口罩，再把毛线帽往上拉一点，好让关胜之看清楚她是谁。
“你也太夸张了吧?”关胜之失笑，这小妞真是宝!“有冷到需要穿成这样吗?”
“你管我！”晓薇不平地看着眼前只穿一件短袖T恤的关胜之，不爽地说：
“快点拿去啦!”她把手上的盘子往关胜之怀里用力一塞。
“这是什么?”关胜之接过还有点烫手的盘子，撕开上头包的锡箔纸，才开个口，一股热气伴着香味直冲人关胜之鼻翼里。
关胜之嗅了嗅，好浓的起司味喔。
“好啦!”不知道为什么，要她方晓薇不带任何火气跟关胜之说话，好像很难。
“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看到晓薇一直发抖的样子，关胜之冲动地脱口邀请的话。
“不用了，我要回家了。”回家窝在她被窝里冬眠去。
“我有刚煮好的热咖啡喔；”关胜之扬起嘴角诱惑着晓薇：上次遇到她的室友们，从那两个小女告中，他挖出了不少她的事，譬如说她有无可救药的咖啡瘾……
晓薇一听他这么说，不由自主地用力吸了吸鼻子，就算鼻塞到她几乎什么气味都闻不到，她还是嗅出了熟悉的香味。
“进来吧。”关胜之侧开身子，让出空间让晓薇方便进去。
晓薇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不过关胜之趁她思考分神的时候，已经一把牵起她的小手，往客厅带去：等晓薇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关胜之客厅中的大沙发里，手里还捧了一个马克杯。
“谢谢。”她纳闷地道谢。怪了，自己什么时候进到人家家，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客气。”关胜之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这副模样的晓薇，真的是好可爱喔，可爱到让他情不自禁地在她脸颊上用力给她亲了下去。
“你……你、你干嘛?”晓薇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整个人猛往沙发的角落缩去。
这人……该不会是别有企图才会邀请她进屋作客吧?自己怎么这么笨啊，居然笨笨的一脚踏进狼窟。不行!女儿当自强，武器!哪里有可以自保的武器?
晓薇把马克杯放在最近的茶几上，然后腾出一只手，悄悄地伸进口袋里乱掏一通。她摸到了自家大门的钥匙，很好，尖锐的东西，等一下先戳瞎他的眼睛，等他痛得追不上来，她就可以顺利脱困了。
“礼尚往来喽。”关胜之若无其事地耸耸肩，“你那天给我那么大一个礼，我不回不是太没有礼貌了吗?”
圈圈他个叉叉啦!这是什么歪理?吃人家豆腐还装得一副“造反有理”的模样，油嘴滑舌的败类!
“你不同意?”关胜之雨手撑在晓薇身侧，身体则不断地往前倾，晓薇则是被他逼得不断往后倒。
那个画面，因为女主角的表情，所以看起来有点好笑。
事实上，关胜之也是极力在忍笑；晓薇刚刚的举动他全都放在眼里，在他心里面，其实是满佩服她的临危不乱，毕竟遇到危险时有几个女孩子会想到找……武器?不过由此可以看来，她的个性，真的不是普通的“恰”。
“还是你觉得我的回礼太轻?”在距离晓薇唇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关胜之轻吐完这句话后，就覆上他盯了很久的红唇。
晓薇在关胜之覆盖上来的那一刻，就准备用她“传”好的武器要攻击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不过关胜之却早她一步制住了她双手，整个人也压住她，让她动弹下得，只能任关胜之在她唇上肆虐。
“我还以为会被你咬。”抵着晓薇被吻到红肿的唇，关胜之不怕死地问。
“谁知道你有没有爱滋病?!”晓薇听到他的声音，红着脸怒吼，“我可不要被你的脏血给感染了!放开我!”她拼命挣扎，想要逃脱关胜之的箝制。
“OK。”关胜之从善如流地放开她，随即跳得老远，怕被晓薇攻击。
“变态!”晓薇赶忙落荒而逃，就怕再落人关胜之的魔掌。
不过……那家伙的吻技，还不赖耶……
***
圣诞节和元旦。
对大学生来说，这是两个很微妙的节日；这两天会有很多热闹的舞会，平时小猫两三只的街上，也会突然出现人潮：因为荷尔蒙的关系，情侣数也会在接近这两个日子前激增，所以街上到处是双双对对。
“真碍眼。”丽萍看着玻璃窗外双双对对的情侣，忍不住冷哼。
“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晓薇斜眼看她，刚失恋的人都是这样，怪怪的。
“哪有啊!”是啦是啦，她是很酸啦，耶诞节明明就是属于情人的日子，她居然在这个大日子前被人甩了，只能落得跟“同性”出来喝咖啡，好像她很没行情似的。
晓薇皱了皱鼻子。随便啦!反正丽萍是出了名的“死鸭子嘴硬”，只要她的脾气一拗起来，就算是，也要硬拗成不是。
“你也真怪。”丽萍看着晓薇，“那么多人在追你，你都不要，要是你挑一个，起码现在过节的时候身边有个人陪。”丽萍真的搞不懂晓薇在想什么。
“你交男朋友是为了过节用的哦?”晓薇翻翻白眼，一个人过节有什么不好?
省钱多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丽萍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晓薇的观念，“有个人在身边就不必眼红别人啦，也不会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很寂寞。”
“我不是人啊?说话不要太过分了。还有，我跟你说，”晓薇对丽萍奇怪的想法有点受不了，“我不介意一个人过节，因为不用送礼物就不会花钱；我也挺享受一个人的乐趣。对我来说，多一个不懂我的人，反而是个累赘。”一个人多自由啊，兴致一来要去哪就去哪，喜欢看什么电影、做什么事，都不用顾虑到另一个人，这样的生活，她觉得很好。
“要不是你对帅哥还会流口水，我真会怀疑你是不是‘蕾丝边’。”丽萍有时候不太懂晓薇的想法，有人呵护、有人关心，不好吗?
“呵呵。”晓薇傻笑带过，毕竟观念不同，多说无益，因为说得再多，对方也不会懂。
“晚上要不要去跳舞?”丽萍不想白白放过这个应该会很热闹的夜晚，而且心情不好，就应该去人多的地方狂欢。
“不要。”节日的pub人最多了，而她最受不了人多的地方，因为人一多，跟陌生人无意中的肢体碰触机会也会变多，她最讨厌这种情况了，那会让她的脾气变得很火爆，“我已经买好票了，等一下要去看电影。”
“厚!我失恋耶；你多陪我一下都不行哦?”她怎么会交到这种没有同情心的朋友?
“你想看我像只喷火龙，整晚向你狂喷火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去那种人挤人的地方。”
“没见过像你这么龟的人。”丽萍忍不住抱怨，“毛病这么多。”
“我这么龟毛你还和我做朋友，那你不是自找的?”晓薇凉凉地说。
“我要走了啦!”丽萍抓起包包，“再跟你说下去我会被你气死!”
“不送。”晓薇从包包里掏出一本小说，准备用小说打发看电影前的时间，看也不看已经快变脸的丽萍。
“你……”丽萍本来想吼人，不过念头一转，看向那个坐得四平八稳的好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吧，跟这种没良心的人吵，除了会气死自己外，什么好处也没有。
她懒得再自找苦吃。把包包往肩上一甩，没跟晓薇打声招呼就走了，反正那个女人有时候一看起小说还是电视的，就算你在她身边吹喇叭她都听不见。这，也算是她奇葩的地方吧。
***
晓薇提着一袋零食和饮料，在电影开演前十分钟，悠哉悠哉地晃进场。
她最喜欢台中的一点，就是看电影特别便宜。其它县市的首轮电影，通常要二百多块，在台中呢，到处都找得到优待票的售票点，只要去那些地方买票，首轮电影差不多只要花—百三左右，当然啦，那种大百货公司楼上的豪华戏院就不只这样了，不过也是比台北那种地方便宜个五、六十元。
再加上这些有优待票的戏院，有时候还会跟学校学生会合作，不定期出售更便宜的优待票，这对她这种爱看电影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美妙到不行的福音啊!
晓薇对着电影票上的号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节日来看电影的人总是比平常日子多很多，所以要是划到了比较中间的位置，就得一路越过一堆人，然后一直说对不起，才能到得了目的地。还好她来得比较早，要是开演前五分钟才进来的话，她大概得一路踩着别人的鞋子前进了。
坐下之后，晓薇无聊地东看看西看看。要说一个人看电影的坏处，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打发开演前的时间。想看小说，灯光太暗看不到；打电话找人聊天?怕吵到人，还是算了吧。
她开始翻那一袋零食，找出了一包豆子，拆开包装，一颗一颗的开始往嘴里扔，才嚼没两颗，隔壁左手边唯一空着的位置就有人进驻了。
“真巧啊。”一个声音唤回了正魂游太虚的晓薇。
晓薇转头向左看，前天无耻轻薄她的家伙正不要脸地咧嘴对她笑着。
“你来干嘛?”可恶!座位全满了，连一个可以让她躲人的小小位置都没。
“你来做什么，我就是来做什么。”关胜之耸耸肩。这问题很简单啊，小妮子是傻了吗?
“倒楣!”晓薇皱着眉，即使位子才那么点大，她还是不停地往右手边不断挪过去，妄想拉开和关胜之的距离。
“不会啊。”关胜之摸摸下巴，“我倒觉得我们挺有缘的，走到哪都会碰到。”
“对啊，孽缘。”晓薇喃喃地说。
还好电影这时候开始放映了，晓薇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她只要把注意力放在剧情上头就行了。唉，以后她得开始养成翻黄历的习惯，免得出门老是遇到讨厌鬼。
***
“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关胜之看到全身紧绷、而且缩成一团的晓薇，挑着眉开口。
“什么?”晓薇还没从刚刚的剧情里回神，一时之间忘了身边坐了一个讨厌鬼的事。
“真是……”关胜之揉揉她的头，爱怜地说。这部西洋恐怖片，连他这个大男人看了都有些心悸，像她这种小女生又怎么会不怕?“以后少看点这种东西。”
“你在说什么啊?”回过神，晓薇皱着眉挥开那只在她头顶肆虐的大手，“不要乱摸我啦!”
“我说，你既然怕看恐怖片，以后就少看点，不然小心下次被吓得回不了神。”
“神经啊你!”她不领情，“我最爱看的就是恐怖片，今天这部是我看过最棒的，其它的想吓到我?难啦，不好意思，让让!”晓薇边说边站起身，抓起包包和自己制造的垃圾，越过关胜之往出口前进。
关胜之也跟着她起身走出去，无视晓薇难看的脸色，还拼命跟她说话。“你怎么来的?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晓薇忍住回头骂那只跟屁虫的冲动，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来到自己放机车的地方。“多谢你的好意。”举举手上的安全帽，“我有办法可以自己回家。”意思就是叫关胜之快点滚，晚得碍了她的眼。
关胜之没再多说些什么，朝晓薇笑了笑，回过身要去开自己的车子，不过他才跨了没两步，就被身后晓薇的叫骂声给吸引地回过头。
晓薇简直不敢相信她亲爱的小红噗噗，居然在这时候背叛她!
无论她用电动发动，还是用脚踩来发动，她的小红噗噗就是动也不动一下，连喘两声也不给她，不会吧?她的宝贝小红难道就此安息了吗?
而且，现在最最重要的是，这家戏院离宿舍有点距离，秋帆和丽丽都去约会了，阿珍好像跟社团出队去了，丽萍不知道去哪家夜店当花蝴蝶了，那种地方那么吵，她听得到手机铃声才有鬼：阿妙不知道有没有空……晓薇翻出包包里的手机，企图在电话簿上找救兵。不过，更悲惨的事情发生了，在她翻开手机的那一刹那，连萤幕上的茶叶狗桌面都还没看清楚，手机就马上显示出电量不足的字样，随即自动关机。
可恶!一定是关胜之那个衰神！带塞的死色狼!遇到他果然没好事!
“我看……你还是坐我的车吧。”晓薇回过头，她心底正臭骂着的罪魁祸首竟带着灿烂的笑容，站在她身后。
***
“我们真的很有缘，你不觉得吗?”关胜之故意问坐在他旁边、那只气嘟嘟的可爱河豚，“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晓薇撇撇嘴，拒绝答腔，委屈自己坐仇人的车子已经很无奈了，她可不想再奉送上自己取悦他。
“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关胜之把车停进停车格后，侧着身看向晓薇，“而且吻也吻过了，不如我们就开始交往如何?”
“你去死吧!”晓薇“砰”的一声用力关上车门，然后走向一旁的太平梯；她宁愿爬楼梯爬回十二楼，也不要跟这只猪头待在电梯里!
关胜之看着她像个火车头一样冲走，只是笑看着，并没有追上去，因为，追女孩子之前用的是脑力，追上手之后才需要用到体力，为了之后可能会用到的体力，他现在还是省点力气，搭电梯吧。
隔天早上，晓薇把睡梦中的阿珍挖了起来，要她来接她到戏院前牵小红去修理。
然后，在花了一千多大洋后，她的小红噗噗终于回家了。还好没惨到要换新车，不然依老妈枢门的个性，少不了要她负担一半的买车费用；接下来，倒楣的就是她的小荷包了，那些她一点一滴、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辛酸钱，就会如同河水流人大海一般，一去不复返。
确定不用花冤枉钱后，晓薇这几天的心情特别好，就算是一个人用餐她都还兴奋地哼着歌，再加上连续几天都看不到关胜之，她更加笃定，衰神已经开始远离她了。呵呵，过两天去买张乐透看看，说不定还会中奖。
“喂?哪位?说话。”嘴里嚼着午餐，晓薇看着手机里的来电显示，这个陌生的号码已经连续打来好几通，每通除了咳嗽声，她什么都没听到。这该不会是最新的变态电话吧?把那种恶心的喘息声跟淫声浪语改成咳嗽声，这是哪个天才发明的?真好笑!
“……是我。”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谁知道你是谁啊?报上你的大名!”这个人是白痴还是打错电话啊?这样说要人家怎么知道他是谁啊?
“关……关胜之。”电话里的人虚弱地报上名。
“是你?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晓薇觉得自己从天堂掉入地狱，才在想好几天没碰到他，说不定以后都不会碰到这个大衰神了，害她想到这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没想到他居然会打电话来!
而且，让晓薇觉得超级不爽的是，她很确定自己没给过这家伙电话，怎么她的电话号码会被他知道?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家里那两只，看谁是“辽北同乡会”的会员。
“咳咳咳!可以……咳咳!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看在他好不容易才说完一句话的分上，晓薇只好先把恩怨放一边，开口意思意思的问：“你怎么了?”
“咳咳咳咳咳!我不舒服……咳!可以请你帮我……咳咳咳!买点感冒药吗?”
“为什么要我买?”怪了，他们之间非亲非故的，有问题也不该是找她啊!
“你不能请你朋友帮忙吗?”
“咳咳咳!我找不到人……”关胜之的父母老早就移民美国了，他爸妈遵奉一个孩子不嫌少的信念，除了他之外，就没再生第二胎，所以他们移民之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守台湾了。
而且，关家的亲戚少；有，也都在台北，遇到这种需要人帮忙的事情，就算跟他们求救也没用，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通常遇到这种事，关胜之都是找杜清帮忙，可是这一次，杜清的手机一直关机中，打去办公室，公司里的人说杜清出去了，所以，逼不得已，他只好先用上跟晓薇室友拐来的电话号码，期待上次不欢而散，不会影响到她的同情心。
“你人缘真差耶。”晓薇没什么好气地说着。
电话那头的关胜之无法反驳地苦笑着，只能以一连串的咳嗽声作为回答。
“咳咳!可以吗?”
“好啦!”晓薇不情愿地答应。
“那……咳咳咳，就麻烦你了。”
“知道啦!拜托你少说点话好不好?”听了真难过。
“咳!嗯……咳咳，谢谢……”
“嗯。”挂上电话，晓薇真想掐死泄漏她手机号码的告密者，看那个告密者给她找来了什么麻烦!
不过，听关胜之咳成那样，她也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好乖乖地端起吃到一半的午餐，跟自助餐店的老板要了一个便当纸盒后，全部打包带回家。唉!晓薇在心里哀叹，有时候，她真痛恨自己的容易心软，因为好心的下场，往往是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可是偏偏……遇到这种事，她是最不会拒绝了，不行!以后她一定要训练自己狠心一点，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知道她这个弱点的人，给吃得死死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她还是乖乖地骑着她的小红，回家伺候那个姓关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