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长孙昊的手下办事效率不是普通的厉害，下午时分，明瀚翔已被打包到玲珑苑。
他一进门，就见到玉玲珑倒在长孙昊的臂弯内沉睡，而长孙昊则专注地看着她，专注到似乎没察觉他的到来。
一肚子不满的明瀚翔现在一脸暧昧的笑，打算悄悄接近两人，好好嘲笑长孙昊一番。
但是，他迈出第一步，却已无机会迈出第二步，因为长孙昊一支飞镖飞过来，
刚好钉在他踏出的第一步的右脚前方。
他可不敢自恃是长孙昊的御用大夫，所以妄想长孙昊不会整他。
「什么时候来的？」长孙昊问，轻轻地放下怀中的人儿。
既然知道他来，居然还问！
「不就是刚——」明瀚翔才要回答，便被长孙昊「嘘」了一声。
因为长孙昊放下玉玲珑时，浅眠的玉玲珑被他的动作惊醒了。
「嗯……」玉玲珑悠悠转醒，见到长孙昊的脸，她浅浅地笑了，「你在呀！我睡了很久了吗？」
「不，只是一会而已。」长孙昊扶她坐起来，转头，眸子充满威胁性地瞪着明瀚翔。「她受了伤，快来看看。」
「我不要看大夫。」玉玲珑往后退，却被长孙昊圈日怀内。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中了毒，万一长孙昊为了她跑到暗门拿药，主子一定会杀了他，如果长孙昊真为她而死，她还能活吗？她宁愿长孙昊不救她！
而且，她其实好怕，怕长孙昊知道她有事时，会立刻抛弃她，她根本没把握、没自信、没理由相信长孙昊会留下她！
「你一定要看！」他不容置喙地道。
明瀚翔悠然晃过来，「玉姑娘，我看你还是听话比较好，这个人不太懂得怜香惜玉，但请相信我，他只是太习惯去命令别人，不懂得对出口己心爱的女人需要温柔细语而已，这并不是他的错，你也不要误会他对你没有情意——」凌空飞来的苹果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嘴里，终于还了一室的清静。
她是他心爱的女人？他对她有情意？明公子没有搞错吧？玉玲珑悄悄瞥了长孙昊一眼。
「废话少说，我是叫你来看病的，不是叫你来说故事的。」长孙昊明知玉玲珑在看他，却没有回望，只是板着脸道。
「看就看嘛！」明瀚翔模糊地道，掏出塞在口中的苹果。「拿出手来。」
玉玲珑有些孩子气地把手藏起来，哀求地看着长孙昊。长孙昊忍住不去看她的水眸，将她的柔荑揪出来，放到明瀚翔面前。
明瀚翔才把了一会儿脉，便吓得脸色倏变，「你中了暗门掌门人的五毒蛊针？」
「什么毒？」长孙昊起身，一手扯住明瀚翔的衣襟，阴沉沉地问道。
「五毒蛊针，其毒无比，除了暗门的掌门人黑狱，无人能解。」明瀚翔不跟他打哈哈，严肃冷静地告诉他事实。
「你居然不告诉我！」长孙昊恼怒地转身对玉玲珑吼道。
玉玲珑不像他那样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但你总是有本事知道的，不是吗？什么事都瞒不了你，我说不说你都会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他为什么要生气？她居然还敢问他为什么要生气！是的，她什么事都没办法瞒得了他；可是，他自己去发现、去查证是一回事，她肯对他坦白，自己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是她愿不愿意去相信他的问题，这是她到底爱不爱他的问题！
「你知道在我身边，有哪两条禁忌？」长孙昊轻且低柔地问。
「背叛与欺骗。」玉玲珑的声音平静的像水流过。
「而你两样都犯了，知道吗？」长孙昊冷冷地问。
她不相信他不要紧，可是他的关心、他的爱惜，她都不放在眼里吗？她居然宁愿独自面对，也不肯与他一起分担，难道她真的一点也不爱他吗？可是，她早上才对他说过她输了，那不是说她承认她是爱他的吗？
玉玲珑半抬清眸，「那你想怎么样呢？」她努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她实在很怕长孙昊再说些伤害她的话。
她淡淡的口气让他厌恶，他做那么多的事，都只是希望她对自己的生命在乎一点；可是，瞧瞧她那样子，好像在告诉他，哪怕在她身上再花十倍的心思，都是白费？
「我想怎么样？哼！好笑，既然你不肯对我坦白，那就代表这只是你的事了，不是吗？」长孙昊冷冷地睨着她。
玉玲珑从心底里打了个冷颤。
他……不再在乎她了？他决定要放弃她了，是吗？她还以为……以为他会为她苦恼，会为她的中毒而担心呢……他果然不爱她，不是吗？这时，刚好可以乘机摆脱她这个包袱……
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难过？为什么她的喉咙像被人塞了一块石头，梗在那儿，让她疼痛却叫不出声？
「既然你想死，我们也不好阻止你，明瀚翔，我们走吧！」长孙昊居然推开她，转身就走，连回头也没有。
这种情势明瀚翔也不能不走，不过他边走边回头，对着玉玲珑用唇形道：「不要惹他生气嘛！太笨了，不要辜负他对你的好，聪明一点！」
玉玲珑瘫倒在床上，却哭不出来。
他对她好？不要惹他生气？多么冤枉呀！她何曾有惹过他生气？她又为什么要惹他生气？她只是怕呀！难道她怕也有错？
爱，真伤人……
「你搞什么呀？跟她生气什么嘛！」明瀚翔跟长孙昊走到厅堂，一屁股坐下后，他终于开口责问。
「她一点也不相信我，我还为这样麻烦的女子烦什么心！」长孙昊咬着牙道。
「你就不能以另外一个角度看看吗？她欺骗你，可能是不希望你担心呀！你爱她，已是不争的事实，她在你的生命里，已经变得非常重要，这是你可以不要的吗？你能不要吗？」明瀚翔摇着头道。
「但她不相信我，她背叛我、欺骗我——」长孙昊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愤怒。
明瀚翔又打开扇子，帅气地摇了摇。「背叛？欺骗？昊，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的，如果她要是真心背叛你、有心欺骗你，你大概早死了一百次了哦——别瞪我、别瞪我，我知道你武功好，是我说错了，你不会被打死的。」明瀚翔立刻见风
转舵，「总之，你只是生气她不愿意相信你而已，对吗？可是，你还不是一样，不肯去相信她？你又何必去一可求她呢？其实想想，她好歹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你失去冷静，不再冷漠无情的人，这样说也值得了，不是吗？」
明瀚翔的话，长孙昊很明白，但他就是气、就是怒！看看她今天早上的态度，那人来刺她了，她居然还拍拍衣服，悠悠闲闲的，那样子简直像在说「请你杀我，我无所谓」！
可是，该死的，就算气她、怒她、恼她，但心里还是记挂着她。冷漠无情的长孙昊，居然也会生气，也会心痛，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这真的是他吗？
「先别说其他，你说她中毒是怎么回事？」一时翻涌的情绪很快平复，冷静理智又回来了。
一说到这方面，明瀚翔就变得很正经，「五毒蛊针，是一种毒针，至于它是淬过哪些毒，我不知道，我还在研究中；这种毒针，是暗门的现任掌门人所创，都是刺在离心脏一寸以内的范围，并且……只有七天寿命。」最后那句，他说得很慢，
但也很清晰。
「什么？」长孙昊一下子就把他的衣领给扯高，居高临下的看着矮他半个头的明瀚翔，凶恶地问。
明瀚翔拍开他的手，整平衣服，认真地凝视着长孙昊道：「是的，七天一命，七天后，毒针会完全融化，毒便会经由心脉迅速传遍全身，然后全身溃烂而亡。」
「那我用内功将毒针逼出，」说做就做，长孙昊大步地走出偏厅。
明瀚翔却一把将他给拖住。「慢着，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她的经脉被你封了，她的身体已经有点虚，加上毒针离她的心非常贴近，你若逼不出或稍有不慎，毒针很可能偏离而刺入她的心，那到时她连七天的命也没有了。」
长孙昊静了下来，有那么一会儿，明瀚翔以为长孙昊陷入沮丧中，无法自拔，毕竟自己的心爱女人可能要死了呀！
但，长孙昊毕立见是长孙昊，他不会这样就放弃。
「去暗门向黑狱要解药，这个方法行不行得通？」长孙昊转过身来，微笑地看了明瀚翔一眼道。
明瀚翔直勾勾地回望着他，「你已经决定了，不是吗？无论我说什么都没用的，不是吗？」
长孙昊轻松地扬扬眉，「对，珑儿有你一半的聪明就好了。」
「我不准！」突兀的女音像平地一声雷一样，在两人之间炸开来。
「珑儿！」长孙昊立刻转身，看到玉玲珑气喘微微，苍白的粉颊因为跑动而染上红晕，一袭素色的衣裙随风轻摆，宛如仙子一般清丽脱俗，好像……好像就要乘风而去似的。他看了非常的不高兴。「为什么要出来？」
「我不准你去找我主子。」玉玲珑急急地道，差点咬到舌头。
「怕我杀了他吗？」长孙昊冷冷地道。
「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吧！总之，我不要你去找他！」她来不是要跟他吵架的，她只是在乎他的生死而已。
「你这么怕我杀掉黑狱吗？」什么叫他认为怎样就怎样？她是什么态度！长孙昊定定地看着她。
「对、对、对。」她不想跟他分辩了，其实当她听到长孙昊要为自己去向主子要解药时，她就了解他的心意了，她相信他，知道了他对自己有情。
可是，也正因为有情，所以她绝不能让他去冒险。
长孙昊磨着牙，冷冷一笑，「是吗？既然你如此挂念他，我怎能不好好地会会他呢？」
说完，他便吻住她，不在乎明瀚翔会不会瞪圆他那双已经够大的眼，他只是不想再听到她的、心向着她主子的话。
那样的话实在太伤人！如果在以往，他早就二话不说把她给杀了，但现在，他只想狠狠地把她抱在怀内，然后将她吻个够。
明瀚翔的确瞪圆了眼，还几乎把眼睛给瞪了出来。天哪！原来平常冷冰冰的长孙昊，也是可以这样火辣辣的。本想咳几下表示自己的存在，但想想，还是出去留给他们一个小天地吧！
避不开他热炽撩人的气息，也躲不开他如灵蛇的舌，唯有承受，然后沦陷，再抵死缠绵……
在他的温暖中，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死亡的接近，原来是那么的可怕，那么的让她伤心。
她不再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她在乎，因为长孙昊，她在乎！
可是，相比起她的性命，长孙昊的珍贵太多了。
「答应我，不要去找我的主子。」玉玲珑第一次用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怕我杀掉你的主子？」长孙昊在意的是这个。
眼眶热了起来，她想哭，但是不能。「是的，我不要你杀我的主子，长孙昊，你放弃我吧！」这样，他才能安全。
「你说你输了，是不是骗我的？」他要知道他与黑狱在她心里，哪个才最重要？
沉默了半晌，再三犹豫，她还是咬着牙点头。
长孙昊点点头，一步一步远离她，直到他伸长手臂也无法拥抱到她为止。她伤人的话，刺痛了他的心，真的，很痛！
玉玲珑努力维持着平静，可是，她的心已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你回去休息吧！」长孙昊道，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疏离，瞥了她一眼后，他立刻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玉玲珑想走，可是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沉重，她几乎以为她走不到门就会摔倒，可是，她却直到回了房才腿软。
掩住脸，发热的眼眶却连一滴泪也无法落下，她只能徒劳无功地坐在那里，忍受着火烧般痛苦的煎熬。如果那是她欺骗长孙昊必须承受的苦果，她认了，并且无悔。
夜凉如水。
最后的七天，已过了一天，时间进入倒数阶段，玉玲珑突然发现，原来时间可以这么的短暂，可以消逝得这么快，对她来说，仅仅只是眨眼间的事，便日落月升了。
坐在软榻上，她愣愣地看着房门。
从下午到现在，长孙昊没有进来过，他们的距离并不远，但是，思念却如此的源远流长，如此的疯狂滋长。
她想他！发了疯般地想念着他！她可以忍受肉体的痛楚，却无法承受爱念的凌迟。
她时间不多了，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能见到他了，她不断自问：她为什么不去见他？为什么还要呆坐在这里？为什么还要浪费那已不多的时间？
但是，长孙昊对她最后的那一瞥，让她寒心，虽然她知道自自己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很伤人，可是她迫不得已啊！
门突然「吱呀」地发出声响，有人推开门。
心无法自制地剧跳着，让她必须捂住心口，才敢确定它不会跳出来，让来人看清她血淋淋的真心。
闯入她眼帘的正是那抹她熟悉不已的挺拔身影，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在见到他时，不会立刻扑入他的怀抱。
只是几个时辰不见而已，她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长孙昊几个大步，便来到她身边，然后他用力一带，便又将她镶嵌回那个她习惯了的怀抱之内。
他俯下头，很快找到那张红艳艳的小嘴，吻了下来。
玉玲珑才闭上眼，但很快的，她又张开，与长孙昊拉开一点距离。「你让我吃了什么？」
刚才他一吻下来，便把一颗药丸给推了进来，然后让它顺着她的喉咙滑到肚子里了。
「毒药。」长孙昊的声音冷冰冰的，似乎不太高兴。
下午的事，他还在生气吗？
「是什么？」她再问一句，也许他真的会给她毒药吃，但她就是不信。
长孙昊哼了一声，才冷声道！「你尝试一下聚气丹田。」
难道是玉玲珑立刻凝聚真气。「你给了我解药，解开了我被封的内力！」他对她这么好，她却一再地欺骗他……
「以后，你就真的有能力来刺杀我了。」长孙昊贴着她的耳畔，半开玩笑道。
玉玲珑爱怜地抚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水盈盈、亮湛湛的黑眸正欲语还休地睇着他。
长孙昊咬住她的唇瓣，对她眼瞳流露的痛苦，全都看进眼里。
玉玲珑幽幽低叹一声，「昊，我想你不用再为我费心——」
「那你是希望我为其他女人费心？」长孙昊刮刮她的俏鼻，故意歪曲她的话。
「……」她好像没有理由要求他在她死后不要其他女人吧？可是，只要想到他用同样的双臂抱其他的女人，心里便又酸又涩又苦，更想……骂人！
长孙昊扬着眉，「你从来都不坦白呀！珑儿。」
「你早知道我是这种人，不是吗？」玉玲珑娇媚地笑，此时此刻，她一点都不想跟他吵架。「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是这种人，还要留我在身边？」
长孙昊看着她妩媚柔婉的笑颜，有刹那的失神。「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穴吧！」
长孙昊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瓶。「这里面是明瀚翔配的药，可以抑制你体内的毒性，拖延毒发的时间，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来想办法了。」
是的，他必须采取更多的时间，因为要去暗门取药，一点也不容易，也许要一化许多时间——不过，去暗门取药的这个念头，他可从来都没打消过。
「你该不是要——」玉玲珑狐疑地凝视着他，如果他还是打算要去暗门，她可是死也要拖住他的。
长孙昊点住她的唇，不让她多说。
「我自有分寸，你别多说，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好。」长孙昊警告地瞥着她。
玉玲珑只好放弃游说，在这珍贵的时间里，争吵太没必要了。
「昊，我们到亭子里坐坐，好不好？」玉玲珑歪着头问，有几分可爱的稚气。
长孙昊将披肩披到她身上，然后抱住她，大步迈出，几个跃跳，他们已安安稳稳地坐在亭顶上了。
「可惜今晚没有满月。」玉玲珑抬头，要看月圆，还要过几天，等月圆了，也正好是她毒发的时候了，最可惜的是无法和长孙昊一起看。
「我们会一起看到的。」长孙昊紧紧握住她的手道。
「真的会吗？我们？」玉玲珑转过头来，看着他。到那时，她应该在暗门等死了吧！永不见天日的黑暗，一想起来她便打冷颤，那种日子她不想回去。
长孙昊抱紧她，用修长的指尖轻戳她的额头，爱怜地轻声道：「会的，一定会的，傻瓜珑儿！」
玉玲珑完全愣住。长孙昊……他居然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以往他虽然为她做了许多事，带给她很多感动，但他一向冰冷无情、霸道狂妄，什么时候有过温柔？有过怜爱？
心里最深处被他触动。「如果……如果我过了七天还能活下来，我就跟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这算表白吗？听起来，还真让他舒服得不得了。
长孙昊吻着她，他道：「这是你的承诺，不要忘了，不然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追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