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所以他们小小赚了一笔。他只能说，傻人有傻福吧。
脑中盘算着要设计什么形状的吊饰，谢辛童突然推了推儿子。“你想要什么形状的？我做一个给你。”
“给我钱，其余免谈。”
“哎唷！这么小就这么爱钱，你又不姓钱。”
“我以后要当谢老板。”
“美味蟹堡的蟹老板喔！”她噗哧笑出来。“那我帮你做了只螃蟹算了。”
“螃蟹太便宜，我要龙虾。”
她的儿子真的很爱钱耶！这点到底是像她，还是像他啊？
其实，她也知道儿子的现实是被她逼出来的，从小就知道要自己把东西备齐，因为就算她把稿子放下帮他送作业，十之八九都是送错东西白日跑一趟，求人不如求己，他只好自求多福，从小养成了独立的习惯。
她知道自己有点傻，但不是笨蛋，钱包里头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多出几百块？而且这种情况还不只一次，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俩，不是她放的就是他放的，她知道自己生了个聪明的儿子，但却没有多余的能力提供他更好的环境，就像桌上的科学杂志也是去年过期的，更别说那些报纸了，都是他去拿邻居家看完的报纸。
别人家的母亲担心自己儿子从皮包伦钱，她却担心自己的儿子偷偷在皮包里放钱，尤其他才十岁，虽然聪明得跳级读小六，但他从哪里赚来的钱？除了卖那些手工艺的钱以外，他能
从哪里生出钱来？她心疼儿子的懂事，也知道孩子越大，开销越大……好！为了她最心爱的豆豆，她决定再出去找工作。
“豆豆，妈妈最近打算去找工作。”
“找工作？”
“你上次不是说很想参加暑假的科学夏令营吗？而且现在你们班上的小朋友补码学的补码学，补英文的补英文，你就快要上国中了，也该做点准备吧！”
“不用啦，我的成绩此那些去补习的人还要好，你继续画你的绘本就可以了，不用再去找工作了。你忘了上次你是为什么离开公司的吗？”
她怎么会忘？明明就是个打工的，却从早上九点加班到晚上十点，一个礼拜明明就是五天的班，却连假日都得义务去帮同事的忙，因为大家看准她好欺负，老是拗她帮忙，她又不懂拒绝别人，结果每天忙到筋疲力竭，那时豆豆年纪还很小，才上幼儿园，她只能拜托邻居去接他，晚上再去接他回来。
有一次豆豆哭着从幼儿园偷溜出来，想到公司找她，没想到在路上迷路了，到了晚上才找到他，隔天，她就向公司递出辞呈，还是留在家里好好陪豆豆，因为他才是她最重要的宝贝。
“可是你现在已经长大啦，又那么聪明，不会让我担心了吧？”
话是没错，可是，他实在不认为老妈处理得了公司里头复杂的钩心斗角。
“那你还要继续画画吗？”
“当然要啊！”她打算白天去上班，晚上就能回来陪豆豆，他写功课时，她可以在旁边画画或是做点手工艺，多兼份差，虽然辛苦一点，但至少能让豆豆专心读书，别老是为了家计操心。
“这样不会太累吗？”
“不会啊！”谢辛童扭扭腰说：“其实你也知道，我画画的时候老是坐着也很累，白天去上班，当作运动就好啦。”
“那你打算工作到几点？”
“我会在六点前回到家煮饭给你吃的。”她在儿子额头上亲一下。“不要担心我，豆豆。”
“妈，”谢昶熙很认真的看着她。“我明年就要念国中了，拜托你不要再叫我豆豆了。”
“可是你是豆豆啊！我跟豆豆约好了，它以后会来当我的小孩，而你就是我的小孩，”她咧嘴一笑。“所以你是我的豆豆，永远的家人！”
意思就是说，他上辈子是条狗吗？
恨啊！
“这个，麻烦帮我影印十五份，半小时后要。”
“去数据库帮我找中央四期的估价单好不好？我急着耍，拜托。”
“这个表格框线做得不好啊！助理在干么？”
“中午要订便当的举手……十五个鳗鱼饭、七个素食便当、八个鸡腿饭不要萝卜荷包蛋、九个排骨饭不要豆腐不要白菜……饮料呢？冰淇淋红茶不要糖，百香果冰沙半糖……还有吗？”
“为什么今天是咖啡？我要白开水啊！”
……
中午一点，谢辛童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隔壁桌的Windy走出电梯，和同事有说有笑的。
“童童，”她惊呼，“你怎么还在这里？午餐吃了吗？”
“还没……”
“那你只剩下十五分钟可以吃了，Windy说，“一点半要开董事会议，你要先把咖啡跟茶泡好，董事长跟总经理只喝黑咖啡，卢董事对咖啡因过敏，只能喝温开水，副总喜欢在开会前抽根烟，可是坐他旁边的周顾问对烟味过敏，所以要先处理……”
看来是没时间吃午餐了，幸亏她早餐有给他吃到超级饱，希望可以撑一下，等一下抽空再泡个麦片填填肚子。
正当她在茶水间内泡咖啡时，Windy又拿了包茶包给她。
“这是我的减肥茶，等一下帮我泡好放在桌上，我去小眯一下……刚刚吃得太饱，有点撑。”
看着手上的茶包，明明Windy回跟她一样也是总务助理啊，应该要一起准备开会要用的东西吧叫什。何况，她还没吃饭耶！
她认了，反正在公司，凡事以和为贵，她只求能多一份薪水，好给豆豆上补习班。
下午三点，终于抽了空泡杯麦片填饱肚子，捧着暖呼呼的马克杯，她坐在位子上喘口气，正在做表格的Windy突然叫住她，谢辛童便走到她身边，看到她正在浏览网络新闻。
“你看，今年公务人员发榜的比例又创历年新低了，不是我爱说啊，那些公务员坐领干薪，每次去办事情就看他们摆个臭架子，这样每个月就有钱拿了耶！换做是我，我也要去考，什么事情都不必做就有钱拿了耶……”
“不会啊！我早上去邮局，那里的人待人很亲切，多找的零钱那里的小姐也都会拿给我啊！”
“那是你太傻了，”Windy看她一眼。“像你这量的人啊，就算是想占你便宜的人也会觉得良心不安，所以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占你便宜的。”
“啊、这样啊……”一时之间，她觉得有点想笑。
好不容易偷来的短暂休息时间结束，董事会议结束后要得忙着跑各处秘书室，通知他们新改的报表格式。
“怎么又是你？”经验老到的游秘书看见谢辛童从一大早就跑遍整栋大楼，这里绕绕，那里转转，就连便当也是她代订的，另外一个总务助理者Windy只在开会的时候进去拍拍照，其它事都是她在忙，就知道之Windy又在欺负菜鸟了。“你啊！来这里都快一个月了，虽然多做点事很好，可是也别乖乖的任人使唤，亏都是你在吃的。”
“呵呵，”她搔搔头。“吃亏就是占便宜嘛！”
游秘书笑了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相信这一句？
“叫Windy过来找我，我拿东西给她做，你签完公文后先去会计室，帮他们仔细、小心、慢慢地核对薪资明细，五点再回位子打卡下班。”
知道游秘书在偷偷帮她，谢辛童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
之后看她又抱着一大迭文件到处找人签名，不时有人叫她去帮忙泡茶影印，游秘书不禁摇摇头。
这童助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其实已经二十八了，二十八岁还来当最低阶的总务助理不免令人匪夷所思，不过她的要求也不多，有个基本工资，再让她准时下班回家，她就很满意了。
隔天，游秘书的桌上多了一个午餐袋，上头绣着可爱的小花园与绑辫子的小女孩。
“游秘书，我注意到你午餐都会自己带便当，这个给你用，不管放什么都很方便，而且里面是这种粗麻布，就算是汤汁弄翻了，也很好清洗喔。”
“好可爱喔！”游秘书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但一看到可爱荷叶边的袋子，上头缝制着五彩缤纷的花园，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个一定很贵吧！不好意思啦，还让你破费。”
“不会啦，这是我自己做的。”
“你做的？！”
于是，谢辛童擅长手工艺的消息又不胫而走。
一连好几天，游秘书都持着这个可爱的便当袋上下班，就连总经理应煦也注意到了。那个袋子花稍又华丽，很难让人不多看两眼。
“这是助理送的，她亲手做的喔，很厉害吧！我以为是去百货公司买的。”
“助理？”
“对啊！就是三楼总务部的……童助理，她的手很巧耶！从手机吊饰到包包娃娃，她都做得出来，听说网络上还有她的部落格呢！总经理，你如果想要的话，可以请她帮你做一个。”
应煦冷笑一声，“我会喜欢那种花花绿绿的东西吗？”
游秘书笑了几声。和他工作两三年，开会时扮黑脸绝对少不了他，但她知道他的个性就是刀子口豆腐心，看似凶狠但很关心员工，尤其看不得弱者被欺负。
他不经意见到午餐袋上的拉炼吊饰，脸色一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他拿起袋子仔细一看——
上头绣着一颗既熟悉又憨厚的狗头，边缘还有金色草写的DouDou字样……这、这是她做的？是童童做的吗？她也在这间公司？
一股热切的期待从他的胸口涌出，他紧抓着手上的袋子，想确定是和十年前成天围绕在他身边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她也在公司里吗？他怎么不知道？
“游秘书，你说……这是谁做的？”
“三楼总务部的童助理啊！”
“童助理？”他脑子闪过一个可能性。“她姓谢还是姓童？”
“大家都叫她童童，应该是姓童吧！”
会是她吗？如果是正式员工，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应煦沉住气，不想让其它人看出他眼中的疑问。这世界上会做手工艺又叫童童的还会多吗？何况这包包上面还有她的正字标记！
“她不是正式职员？”
“她是总务部门的打工助理，因为有事必须五点下班，主任看她很认真，于是答应让她准时下班。”
“那她之前在做什么？怎么突然出来找工作？”
“缺钱用吧！她说之前在家做的SOSH族，听说也还过得去，是因为缺钱才又出来兼差的。”难得总经理会对底下员工这么感兴趣，他很关心员工，但此刻流露出来的表情已经不单单只是关心了。
她缺钱？为什么？他没再多问下去，因为游秘书已经开始起疑。应煦放下午餐袋，交代了声，“我去拿份数据，半小时后回来。”
他坐着电梯下楼，来到三楼的总务部，门口就是负责接待的助理，现在只剩下Windy一个人在桌子前面慢条斯理的敲着计算机键盘，一见到他，连忙正襟危坐，礼貌地向他问好。
他朝其它人点点头，便走到主任办公室。
主任一见到他，有点惊讶，因为总经理很少到三楼来。总务部多半做些杂事，平时也没出什么状况，应该不需要总经理亲自出马的，今天为什么……
“没事。”知道自己的出现让总务主任有些紧张，他从窗户望向外头，注意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我只是下来看看。”
下来看看？是指他们总务部有人偷懒吗？唉！其实上班嘛，偶尔忙里偷闲一下也不为过，何况总务部的事情繁杂，偷懒一下又有何妨？
看他望着外头一语不发，总务主任忍不住问：“总经理，请问有什么事吗？”
应煦看着晃动的人影，想从当中找出谢辛童，但却徒劳无功。是她真的不在这里，还是她的模样变了？
“你们部门里面，是不是有个谢助理？”
“谢助理？”
“很会做手工艺的。”
主任恍然大悟。“童童喔！她现在应该是去跑公文了，等一下就回来。”
应煦转头，表情有点严肃。“她到底姓童还是姓谢？”
突然被这么一间，主任有点疑惑。“呃……她好像是姓谢啦，可是大家都叫她童童，久而久之就变成童助理了。”
那个笨蛋！连姓都被叫错了也无所谓，很像她的作风。
看出总经理对那个小助理异常关心，主任聪明伶俐地从抽屉翻出一份人事数据放到他面前。
“谢小姐她因为不是正式职员，只是兼差助理，所以数据没有送上人事室，一直放在我这边。”
应煦没有接过手，瞄了一眼就转身向外看。“既然是这样就好，我还想说怎么公司突然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助理。”
懂得察言观色的主任此时将谢辛童的资科放到桌上，向上司说：“我得到营销部去一趟，总经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请助理帮你。”
等主任一走，应煦立刻转身打开桌上的档案——照片上的人真的是童童！
除了发型有些改变外，她和从前几乎一模一样，搭配她那张圆脸的妹妹头看起来此实际年纪小了好几岁，齐肩的直发比从前好整理，浏海被她用一只花稍的小夹子夹到耳朵旁边，清澈的大眼睛与弯成新月形的笑容一如往昔，他轻轻摸着照片，眼神透露出无限怜惜。
十年了，童童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十年了，从前因为有她在，他不知道什么是寂寞，后来她离开了，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孤独，不管他在这十年间有过几任女朋友，都无法填满他胸口的空洞！现在，眼前不过是张照片，就能让他的心涌出热切的期待……他迫切的想看看她，就算她还没原谅他，还没原谅他所做的事情……
婚姻栏上填着“未婚”两个字，这让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心底也放下一颗大石头。十年了，他的小妹妹还没有嫁人，那是否代表她还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