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差一刻就是未时，未时即是杜静宇拋绣球的良辰吉时。
出乎意料地，杜家外挤满了人。
在杜家门外的人群中，前来接绣球的姑娘就占了将近一半而另外一半的人全都是来看热闹的，老弱妇孺皆有。
为什么有那么多姑娘愿意成为天下第一丑男的娘子？答案就是钱！
杜家是中国首富，只要能当上杜家的少奶奶，就有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只不过是每天面对一个丑男，就能一辈子不愁吃穿，这不是很好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姑娘都是为了钱，有少数的姑娘其实是被爹娘逼来的，但原因为何？还是钱啊！
倘若，牺牲一个女儿，就能和杜家攀上关系，不仅能有钱，还能有势，何乐而不为。
时间越接近未时，人潮就越来越多，现在来观看的人们已经多过真正来接绣球的人了。
众人来观看的目的，一方面是觉得有趣，另一方面是想借机看看传闻中的那个大丑男到底长得如何，因为照礼仪来说，拋绣球的人都会站出来先让大家看看面貌，然后再拋下绣球。
而围观的群众，等的就是这一刻。
「你快一点啦！动作慢得跟乌龟一样，都快要未时了。」一名男子快步地在街道上冲来撞去，还不满地转过头催促身后已经被他甩得老远的人。
「少爷，你步伐大，小的真的追不上啊！」男孩拍拍胸口喘着气说，脚步还是没有停止。
「养你真是浪费粮食！」男子怒瞪了他一眼，决定要将他给甩开，于是便加快步伐，奔向前方的人群。
杜家的丑男要拋绣球娶亲这样好玩的事，怎么能够缺少他呢！
「少、少爷，慢点啊……」
不行了，男孩停下来喘着气，用袖子擦拭着布满额头的热汗，看着阻挡在前方的大批人群，怎么寻也寻不着自家少爷的身影，遂只能放弃地垂下头来，自叹命苦。
江家有七个兄弟，为什么他就是偏偏被分配到这个最令人伤脑筋的小少爷呢？
「唉！」
由于时间快到了，所以杜家的家丁已经将围观的人群赶到准备接绣球的姑娘后方。两男子则努力地在人群中找缝隙往前钻。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抢到了最前头的上等位置。
当他站定时，杜家二楼的阳台也在此时走出一个人。
大家引领盼望着，希望会是那个大丑男，不过很可惜，时候仍未到。
「很高兴今天能有这么多人愿意来接小儿的绣球，只要年龄在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之间，就可以抢那颗绣球，如果年龄不满或是超过的，请退至后方，不要干扰仪式的进行，谢谢！」杜静宗用他那浑厚有力的声音说着，接着便转身进房。
不一会儿，杜静宗又走了出来，但他的手上并没有拿着那颗绣球，而那名男主角也尚未出现。
「杜老爷，您家少爷呢？时辰已到，怎么不见他准备站出来拋绣球？」在底下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名壮汉大喊。他今天特别休摊不卖猪肉，为的就是要来凑这场热闹，如果主角不在。那又有什么好玩的呢？
不过，要是他今天不放弃做生意的话，那么他也会亏本的，因为现在街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大家全都来杜家看好戏了。
「对啊、对啊！杜少爷怎么还不出来呢？」因为这名壮汉的关系，底下围观的人也开始骚动起来。
杜静宗微笑地看着大家，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呢？他们不就只是为了要看他的儿子到底有多丑吗？
「很抱歉让各位失望，今日小儿并不会出来和大家见面，不过绣球还是会由他来拋，他现在人就在房内等着将绣球拋出。」
「什么？」
叹息声霎时此起彼落，不过也因此让他们更加肯定了杜静宇真的是很丑。
虽然重头戏没了，但他们还是想留下来看看到底是哪位姑娘能够嫁进杜家。
「啥？我千辛万苦、排除万难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要一睹那丑男的真面目，然后我这美男子再好好地嘲笑他一番，现在他居然不出来，搞什么啊！」他今天本来是被家人禁足的，因为他打破了他爹最珍贵的茶壶，也将他娘心爱的衣裳烧破一个洞，然后又将他大哥的马弄死、二哥的画分尸、三哥的琴摔坏、四哥的花折断、五哥的弓弄丢、六哥的药罐打破……
总之，他在家里惹了一大堆的祸，所以才被他爹关在房里禁止他踏出房门一步，要不是他用了拿手绝招——美另计，骗了一名丫鬟替他把风让他翻墙出去，他现在人也不会在这里。
除了那个丑男之外，他对哪一个姑娘会嫁入杜家一点兴趣也没有，本欲转身离去，但一回头就看见刚刚追在他身后的男孩还不死心地找寻着他，他为了不被男孩发现，只好又将头转回去。
看来，只好将这出戏看完再走了。
而原本喧闹的人群在杜静宗一个手势下全都噤声，因为大家都知道，二楼房内的杜静宇已经准备要将绣球拋出了。
***
每一个人都抬起头来望着二楼，尤其是那些姑娘们早已按捺不住地互相推挤。
「绣球拋出来了！」一名围观的男子大喊道。
火红的绣球衬着蓝蓝的天空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落在人群里。
「快抢啊！」姑娘们全部一拥而上，原本的大家闺秀形象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每一个想要抢到绣球的姑娘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她们抓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的头发，好几个姑娘也被推倒在地，更残忍的是，根本没有人愿意将她们扶起，反而还落井下石地从她们的身上踩过。
整个仪式，除了嘈杂声之外，还夹杂了尖叫声。
当然，不只是那群姑娘们情绪激动，就连围观的人们也不断地推挤，让站在他们前面的杜家家丁都快挡不住了！
而杜静宗则站在二楼紧张地观看着那颗缚球的动向。
可是，绣球都已经拋下好一会儿了，却一直没有人接到，每个姑娘都是只抓到绣球的边，然后就又被它溜走。
那颗绣球就像是有生命似的，因为不愿乖乖地被人捉住，所以只好不断地逃跑，直到找到它认定的主人为止。
「不要推啦！」站在前头的男子不满地大吼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因为听到他的话而停止推挤。
「啊！」他从杜家家丁身旁的空隙跌倒，然后一屁股重重地落在坚硬的地上。
「混帐东西，竟然把我撞倒！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他气愤地大叫着：「就不要被我捉到，不然我一定搞得你鸡飞狗跳！」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要站起来时，前方抢绣球的姑娘们突然退后，又将他狠狠地撞倒一次。
正当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准备破口大骂之际，一颗圆圆的东西瞬间落入他怀中。
他根本就还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一堆人大吼着：「有人接到绣球了！」
***
「就是你接到绣球是吧？」杜静宗问。
其实这个问题有点多余，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姑娘手上正拿着那颗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绣球。
「什么？」男子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现在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只记得在听到一阵喊叫声后，他就被一大群人给强行拖进来了。
「这是哪里？」他实在很想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他张望着四周，发现这个厅堂的布置非常高雅、空间也很大，然后他的视线停在正前方两张椅子上的一人，而另一张椅子已经空了，因为原本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现在就站在他旁边，还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他，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呃……」突然，他睁大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椅子上的年轻男子。
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会有这么美的人！
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脸蛋非常的美，而且绝对不会比他逊色，而且他不单单是美，还非常的俊，好象还带有一点点邪气。
这对一向自傲的他来说打击很大，因为很明显的，在外表上他根本比不过眼前的这个男子，他不仅没有他俊，也没有他那种特别的气质。
杜静宇带着习惯性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接到绣球的姑娘，他没想到她会长得如此好看，不过这个姑娘为什么会穿著男人的衣服、梳着男人的发型呢？而且就身高来说，这姑娘也似乎高了点！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杜静宗和蔼地问，虽然他对这姑娘的打扮也有些不解，不过她的脸蛋真的是很美，也许只仅次于当时的银儿。
「你叫我什么？」
他脸色忽地一变，一双美目不敢置信地瞪着杜静宗。
杜静宗拧起眉头，觉得这个姑娘的态度不是很好。
「我问你的名字啊！」
「我不是说这个，你刚刚是怎么称呼我的？」
「姑娘啊！」杜静宗不解地说。
「你叫我姑娘，难道你不知道你犯了我的大忌吗？每一个叫我姑娘的人现在都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你居然还敢这样叫我？」他的脸是长得很美没错，但当一个大男人被人误认为是一个姑娘时，那种羞辱谁能了解！
有时候他真恨不得能告诉杭州的每一个人说：「我、是、男、的！」
「嗯？」杜静宗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激动，什么大忌？他根本就听得一头雾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双手搭在杜静宗的肩上。
「我只说一次，请你看清楚，虽然我长的很漂亮，但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所以，麻烦你改一下对我的称呼。」
「啥？」
偌大的厅堂瞬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可以听见，而在一旁正要端茶给杜静宇的丫鬟也讶异地摔落了托盘。
「男的？」杜静宗提高嗓门问。
而坐在椅子上的杜静宇更是扯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杜静宗吧！难道你没听说过杭州三大最的绝世美男吗？」他毫不忌讳地直呼出杜静宗的名字，他从不尊敬惹毛他的人。
「当然听过，」杜静宗有点不悦，因为除了杜夫人外，至今从未有人敢这样叫他。
「那个绝世美男就是我，就是我江豫皓！」他大声的说：「还有，这是什么东西？」他举起拿着绣球的右手，在杜静宗的面前夸张地晃动着。
谁都知道那是一颗绣球。
「我是男的耶！怎么可能嫁给你儿子，况且你儿子又是个大丑男！告诉你，就算拋绣球也没有姑娘会想嫁给他的，你以为那些姑娘是为什么会来这里，她们不过是为了钱罢了！」江豫皓不停地数落着杜静宗，他是真的生气了，所以根本不管自己的话有多伤人。
然而，杜静宗并未说话，只是个着头。
「怎么？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吧？我看干脆叫你儿子出来，让他看到我之后就会了解自己到底有多丑！」
「你……」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杜静宗的脾气一向温和，本来不想和他计较，但是听到他变本加厉地说着他们杜家的不是，还无礼地数落着他的儿子，这口气他实在忍不下来。
更何况他的儿子一点也不丑！
「不要这样。」突然，一只手搭在杜静宗的肩上，杜静宇对着即将破口大骂的杜静宗微笑。
他的笑就像是有安定人心的功效似的，让杜静宗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
「不好意思，江公子，杜静宇的身体不适，恐怕无法出来和你见面。」杜静宇嘴角挂着一抹诱人的微笑。
好一个美男子！
「他一定很丑。」江豫皓不屑地说，哪有人都要成亲了还身体不适的，这除了是借口之外还会是什么！
这时他才发现，这男的还真不是普通的俊美。
不过，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他可以坐上前头的椅子，而且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仆人，光是他身上那套白色的丝质衣裳，就算是一个仆人赚上一辈子也买不起。
况且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质，总之，他很奇怪就是了。
「是啊！他绝对没有你好看。」杜静宇说。
「那这颗绣球怎么办？」江豫皓问出了重点，总不可能真的要他嫁给杜静宇那个丑男人吧！就算杜家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他，他也不要！
先撇开他的长相不管，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虽然说这种事他多少也有听过一些，可是他却不太相信。
男人就是要和女人在一起，一柔一刚，这样才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将绣球留下，你先请回吧！」杜静宇礼貌地说。
「也好。」江豫皓把绣球递给杜静宇，然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穿过杜家的花园，踏出了杜家的大门。
对江豫皓来说，今天真是古怪到了极点，就算他想忘，恐怕也忘不掉。
能在一大群人中接到一个大丑男所拋出的绣球，也许从古至今，就只有他江豫皓而已。
这到底算是一种福气，还是一种霉运，抑或是上天刻意的安排……谁知道？
问神吧！
***
「静宇，现在要怎么办才好？」杜静宗揉揉太阳穴，跟着杜静宇一起坐回椅子上。
杜静宇轻轻地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些茶给杜静宗。「不然把江豫皓叫回来，然后我再和他成亲好了。」他低声笑着说。
「他可是男人耶！」
杜静宗啜了一口茶后，抚上自己的额边。
杜静宇没有应声，只是一贯地微笑，让人摸不着他的想法。
「你不会是真的想跟他成亲吧？」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惊讶于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那可不成，他虽然长的不错，可是个性实在是不怎么好，最重要的是，你可别忘了江豫皓是个男人喔！这一点连他自己都特别强调过了。」
杜静宗将背靠在椅背上，折腾了那么久，结果还是一场空，好累啊！
「当初你在宣布时，也只有限定年龄，并没有限定性别啊！你不会是忘了自己所说过的话了吧？」
「可是就连白痴也知道只有女的能够参加啊！那个江豫皓跑来凑什么热闹？」静宇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挑他毛病呢？
「我看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想参加这场仪式，他才不想嫁给一个『大丑男』呢！」
「这个问题暂时撇到一边去，我们先处理正事。」杜静宗又啜了一口茶。「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杜静宇反问。
「成亲啊！」
「娘子都跑了还成什么亲。」
所谓的娘子是指江豫皓，他的确是跑了没错，而且还是他叫他将绣球留下，请他回去的呢！
「可是那个算命的说你的娘子一定得用拋绣球这种方法来寻得啊！」杜静宗担心的是那个算命师对他说的话。
但是现在绣球都已经拋了，可是静宇的娘子呢？
还是没有寻着啊！
虽然他还记得算命师也有说过静宇的娘子很特别，但应该也不是这种特别法吧！
静宇的娘子竟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说什么他也不相信！
「的确是有寻得啊！只是被我放走罢了！」
「静宇……」杜静宗面色凝重地看着杜静宇，要他别再开玩笑。
江豫皓绝对不会是他儿子的娘子。
至于绣球，那只是一个意外，绝对只是一个意外！
杜静宇还是笑着，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样。
「爹，不要这样，不然你说，现在要怎么办才好？你执意要我拋绣球，可是现在却是一头空。」是不是真的一头空，杜静宇自己心里有数。
是啊！忙了那么久，什么结果都没有，杜静宗烦恼地垂下头。
「不然再办一次好了。」杜静宇轻松地说。
「再办一次？」
杜静宗吓了一跳，难道他不知道再办一次会很麻烦吗？
「是啊！不然也没其它的办法了。」
嗯，看样子这真的是最好的办法了。
「可是……」杜静宗还是有所顾虑地思索着。
「你在想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对吧？」
厉害！
不愧是亲生父子，他一语就道破了杜静宗的想法。
「没关系啦！我又不是没被人说过，反正都已经被传成是大丑男了，我也不在乎再被说什么。」
反正这二十三年来，他早就练成了一套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夫了。
「不过，这算你欠我一份情喔！」杜静宇调皮地对杜静宗挤眉弄眼。
杜静宗有些吃惊，因为这是有史以来杜静宇第一次开口跟他要求人惰。不过既然是难得。加上他本来就很宠爱杜静宇，所以他当然也就理所当然地答应了。
「好！算我欠你一份情。」
「不准反悔！」
「我以自己的人格起誓，绝不反悔，可以吗？」杜静宗摊开手掌，高举起来。
「还是说你要白纸黑字的证明呢？」
「我相信你。」杜静宇满意地点头。「那日子要定在什么时候？」
「我再去看看吧！当然是越快越好。」
杜静宇随即起身离开厅堂，走向通往自己房间的长廊。
一直到进房之前，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