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这里停车就好了，里面的巷子又窄又小，你的车子开不进去。”在巷口时，芙蓉还是忍不住开口。
“嗯，也好，免得待会儿出不来。”鲁毅阳停下车，似乎看见芙蓉在黑暗中偷偷地呼了口气。
“那我回去了，呃——还是谢谢你今晚——”她想道谢，却有些拉不下脸，毕竟自己刚才还和他在马路上大吵大闹。
“要是我不救的话，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你被张导演给生吞活剥吗？”他摇了摇头，“以后艺星替你安排应酬时，你还是得打听清楚对方的习性，免得又发类似的事件。”
“嗯——”她抿了抿唇，觉得鲁毅阳像个爱训话的老师。
“走吧！”
当芙蓉还在生闷气时，鲁毅阳已经下了车绕过车头，替她打开车门。
“你……你送到这里就行了，我自己走进去，反正只有一小段路。”看着鲁毅阳搂着她的肩，似乎有意要将她送到家门口，她又心慌起来。
“只有一小段路，让我送送你又何妨？三更半夜的，这巷子光是从外面看起来就那么暗，万一巷子里躲了个色狼，看见你衣不蔽体的模样……”
“喂喂！鲁毅阳，你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恐怖？”
他无辜的耸了耸肩，“我只是实话实说，既然你害怕，就让我把你安全送到家门口，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她咕囔着。
“什么？”他挑了挑眉，调整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将她更紧密的裹住。
“这里又阴又暗的，不怕降低了你的身分？”
她说得有些负气，想激激鲁毅阳，试图让他放弃送她回家的念头。
他不回答，只是说：“这种暗巷对男人来说比较没有安全上的顾虑，不过要是像你——－”看着芙蓉诱人的身段和美丽的脸庞，他不禁摇头，“你还是趁早搬家吧！别再把房子买在这种地方，太不安全了。”
她静默了一会儿，“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有钱，可以住在安全又豪华的别墅里吗？”
“就算是租好了，你也得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呀！”他劝她。
“我就是喜欢住在这种地方！”
她仰起下颚，努力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你又在耍脾气了！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他揽住她的腰，便往巷子里走去。
“送到这里就好，我已经很安全了。”
愈接近家门口，她的心情就愈不安，当简陋的房屋出现在眼前，她的头不禁垂得低低的，不想让鲁毅阳看见她自惭形秽的表情。
“我家到了，你可以走了。”她的声音冷而僵硬。
“你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好坐的？难道你笑话看得还不够吗？这种小地方哪有资格让你纡尊降贵？”
“芙蓉，我说过什么吗？”他想搂她的肩，知道芙蓉又探出了保护的刺，不想让他接近。
“你……我……你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那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
“不管怎样！你走，不要再留在这里！”她推着鲁毅阳。
“除非是你自卑，否则不会有任何人看不起你。”鲁毅阳一针见血的说，却引来芙蓉憎恨的目光。
“是！我就是自卑，行了吧？我早就被你践踏得够彻底了，你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留给我！鲁毅阳，你真是混蛋！”
“你骂吧！如果这样能减少你那过度作祟的自卑感，我并不在意你说什么。”他平淡的说。
“鲁毅阳，你——”胸口凝聚着窒闷，委屈让她又红了眼眶。
今晚的她不知怎么搞的，在鲁毅阳的面前丑态毕露，动不动就流露出内心的情绪，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
“既然你不想让我过去，我就不进去了，你回去好好睡个觉吧！”鲁毅阳无奈的一笑，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芙蓉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她家大门却突然被打开，男人粗吼的声音让芙蓉一震，也让鲁毅阳停下脚步。
“吵什么？芙蓉，我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了，你不是说出去谈片约就能拿钱回来吗？钱呢？”
满身酒味的继父出现在门口，让芙蓉不禁蹙起柳眉。看样子今晚她注定要让鲁毅阳看尽她的笑话。
“哈！这位就是那个大老板是不是？”芙蓉的继父虽然喝醉了，却还是眼尖的瞧见了仪表不凡的鲁毅阳。
“爸！”芙蓉拉住继父的手臂，硬要将他拉回屋里。
“吵什么，走开啦！我跟他谈——嗝——”他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走向鲁毅阳。
“大老板，你对我女儿的感觉怎样？嗝——我们芙蓉可不是盖的，只要你肯出钱，我一定叫她好好的配合，绝对会让你满意——嗝——”
“爸，够了！你能不能不要说了！”芙蓉羞惭的想拉走父亲，却怎么也拉不走他。
“笨蛋！我是在替你拉关系。像这种大老板，你搭上一个，咱们一辈子都不愁吃穿了，笨蛋！滚开啦！”
他推开芙蓉，又继续涎着脸对鲁毅阳谄媚的笑着。
“大老板，我们家芙蓉的价钱可不低，你们这行赚钱容易——嗝，有我在一旁看着，你可别想唬弄我们芙蓉——嗝——”
“爸，他不是电影公司的，你别再发酒疯了行不行——我们回家——我求你别再闹了！”
鲁毅阳的眸光融合著许多她无法猜测出来的情绪，也许是鄙夷、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嘲弄……但是，她已无心去臆测他内心的想法了！
她只想逃开，逃开他的眼前躲回小屋，让她完完全全的埋葬在自己的卑微里。
继父对鲁毅阳说的话简直就像在卖女儿，她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究竟为了这个家在忙什么？现在还要让他来糟蹋！
“不要拉我！不要拉我——”
芙蓉和继父拉拉扯扯的，她继父突地推开她，扑向鲁毅阳。
他伏在鲁毅阳的腿边又哭又吼的，像个无助到了极点的老人。
“求求你——我欠了人家两百万，芙蓉值这个价的——只要你出得起，芙蓉就是你的——只要两百万就好——”
仿佛溺水者攀到浮木，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出得起这个价钱，他是他的希望，只要他拿得出钱来，他这条老命就能保住了。
“爸，我求你，别再说了行不行！走——回家——”芙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直直落下，继父的行为让她在鲁毅阳的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只要两百万，你就不会再来骚扰芙蓉？”沉默许久的鲁毅阳终于开口说话。
“是！我一拿到钱就走，再也不来烦芙蓉了，我就缺这两百万，还完债我再也不赌了——求你——”他忙乱的点头，然后看见鲁毅阳拿出一本支票簿。
“鲁毅阳，你不准这么做！”芙蓉才想开口阻止，可鲁毅阳已签下一张两百万元的支票。
她冲到鲁毅阳的面前想夺下支票，却被继父狠狠的扫了一巴掌，跌倒在又脏又湿的地上，然后，她看着继父抢走那张支票，飞快的逃离黑暗的巷子，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捉住他！捉住他啊！为什么要给他钱？为什么——”芙蓉用力的捶打地面，边说边擦拭脸上的眼泪。
“进屋里去吧——”鲁毅阳想将她拉起身。
芙蓉却一把推开他，大声的对他咆哮道……
“谁叫你给他钱的？他是他、我是我！你以为你给了他那笔钱，我就真的得把自己卖给你吗——不——”
“别说了，芙蓉——”他心疼不已。
“不要碰我！走开！”她挥开他搭在她肩上的手，不让他触碰到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
她说过，自己不属于他，也绝不会让他玩弄于股掌间，但现实似乎将她推向了无法逃脱的境地。
“我不会要你还那笔钱，就当作是朋友间的帮助——”
“朋友？鲁毅阳，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什么‘朋友’。你就是要我欠了你，你就能永远那么高高在上！我叫你别开支票给他，可你却一意孤行，你就是要我在你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对不对？”
“我没这么想。”现在不论他说什么，都无法让芙蓉平静下来，所有的话都成了她发飙的借口，因此他也不解释，以免让她借题发挥。
“你没这么想，行为却是这么做——”
“回屋里休息吧！其他的等你平静下来再说。”
他扶着她的肩，看见她手上又是瘀青、又是擦伤的，心里涌起一阵怜惜，恨不得将她搂进怀里好好的安慰一番。
“我说过不要碰我！你走，你根本不该来这里的——今天晚上你的出现就是个错误，彻彻底底的错误！”
她流着泪将鲁毅阳推开，然后冲进屋里反身将门关上。
芙蓉靠在门板上喘息，门外响起鲁毅阳最后一声劝解。
“芙蓉，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吧！”
“走开！”隔着门板，她哭喊着，不想再接受他的关心，因为那只会让她更加的脆弱。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芙蓉知道鲁毅阳离开了，可她的心却怅然若失，其实，她一点也不希望他离开……
☆☆☆
鲁毅阳从那晚离开之后，便没有再来找她。芙蓉的心烦闷极了，她不知道他的近况，更不知该如何解决亏欠他的两百万，日子一天天的过，折磨着她的心神，教她感到茫然与不安。
她对鲁毅阳似乎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但她却说不上来，想见他，却又拉不下脸去找他，这样的日子逼得她快要发狂，情绪也乱到了极点。
“芙蓉，你今天有个节目——”
“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
她按着太阳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哼！我还以为是其他艺人对你心有不满才会告你的状，没想到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总经理冷冷的说。
芙蓉抬起头，看见艺星的总经理出现在她面前，她倏地站起身。
“总经理——”
“等你看完这份文件之后再说。”他冷肃着脸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芙蓉拿起那份文件，迅速的浏览完毕，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为什么？我只是没有参加部分的节目而已，凭什么说我未能履行合约？”
原来，这份文件是由“艺星经纪”发函对她提出的违约告诉。
文中载明她自从加入艺星之后，未能配合公司安排的经纪活动，造成艺星的损失，因此决定对她提出法律告诉，要求她偿付违约金一千万——
“先前，你得罪张导演的事情就已经让公司够头大的了！这阵子你又被各大电视台封杀，而你又不肯完全配合唱片的宣传，公司有足够的理由对你提出违约告诉。”
“难道公司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你们替我安排的节目和活动都不是正当的，尤其那次和张导演……他根本——”
“只是要你陪他一晚，算什么？你以为张导演什么女人都要的？他选中你是给你面子！”
“你——”她气得连手指都在颤抖，“经纪公司没有保护好艺人，反而要我们去应酬、去卖身——就算我不履行合约，于情于理我都站得住脚。”
想到那一千万的违约金，她都要捉狂了，现在还得为了那个禽兽不如的张导演和艺星翻脸，她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以后你再也不是艺星旗下的艺人，这场官司你输定了，现在你该烦恼的是该怎么还那一千万的违约金！”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将芙蓉迈上绝路，他只希望芙蓉能多多配合，先收服张导演，替公司赚进大把的钞票，这样才能创造双赢。
“你们——”
“这是张导演的地址，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要是明天还让我听见张导演的抱怨，你就永远别想在娱乐圈混下去了！”
“无耻！我不会去的！我不会去做那种出卖自己的勾当！”芙蓉气急败坏的撕烂那张写有地址的字条，往总经理的脸上扔去。
“你——”他挥开散落面前的纸屑，怒瞪着她。“难怪连仙华都不要你，像你这么难搞的艺人，谁会想跟你合作！我真是着走了眼，居然捡了一个垃圾当宝贝！”
“你要告就去告好了，我就不信法律会帮助你们这些无耻之徒！”
芙蓉说着，拎起了背包，转身使奔出艺星公司．但耳边仍听见总经理那不堪入耳的咒骂声。
走出艺星，她算是和演艺圈真正的绝缘了，想她像个无头苍蝇般在里头撞了一圈，不但什么名堂都没有闯出来，还惹了一身腥。
艺星实在欺人太甚了！她在艺星根本没赚到什么钱，可他们居然还要她偿付一千万的违约金，简直是没有人性。
☆☆☆
芙蓉快速的收拾着屋内的衣物，她匆促的举动让芙湘也感到不安与害怕。
“姐，你要去哪？为什么要收拾行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芙湘——姐姐，一时也没办法说得清楚——”她咬了咬下唇，还是决定对芙湘隐瞒艺星的事情，这件事没人帮得了她，她只能逃。
“你要走了？你不管我们了？”
“不是——”芙蓉摇了摇头，从皮包中拿出一捆用牛皮纸袋包住的钞票，“这里面有二十万，你先拿去！”
“二十万？你为什么一次给我二十万？”
“你别问那么多，好好收着这笔钱，别被爸爸拿走，知道吗？姐姐要离开你们一阵子，等我安定下来后，我会再给你消息……”
芙蓉搂住芙湘的肩，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眼泪咽进肚子里。这时候她没有脆弱的权利，她只能往前看，不能向后看。
“你要离开多久？这二十万……”
“这些钱是我全部的财产了，你要妥善的运用，代我把这个家照顾好，知道吗？”
“我——我知道——”芙湘坚强的说。
姐妹连心，虽然芙湘不明白姐姐究竟在躲避什么，但她能感受到姐姐承受的巨大压力。
“我会再和你联络，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拖累你们……以后姐姐每个月会定时寄钱回来，你好好读书，别担心钱的事情。”
“姐，你到底要去哪里？”芙湘再也按捺不住伤心，眼泪布满脸庞。
“我也不晓得——”她摇头。
“等你找到地方住下来，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的。”芙蓉用力的点点头，又抚了抚芙湘的脸蛋。“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我相信你可以的。”
看着芙湘成熟的眸光，芙蓉感到好心疼，她以为只要她承担下家庭的重担，弟妹就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至少不必像她这样——
“我会的，姐。”
芙蓉站起身，看了看卧病在床的母亲，又看了看年幼的小弟。她吐了口气，狠下了心，转身离开这个她成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