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后来楚磔才体会到当领导者的乐趣所在。
原本担心一堆责任和处理不完的公事会压得他断气，更别提让他出门玩了，可是他很快就学会一件事：
身为全公司最崇高的领导者，他可以为所欲为，也可以仗势欺人，而且最棒的是没人敢有怨言——
起码在他面前是没有啦！
重点是，他把工作全都分派出去，结果他比从前在业务部当经理时还悠闲哩！然后一个月过去了，还没见到那对白痴夫妻，没关系，他就看看那对不负责任的夫妻什么时候会发现，他们的公司正落在一个比他们更不负责任的人手里。
反正他就是继续悠悠哉哉度日，呵……
像他现在，坐在赌桌前，与生俱来的赌运再度让他在短短数小时之内，把今天带来的钱翻了好几倍。
他不太喜欢赢的感觉，太厌烦了。有一回他一晚输光了一年的薪水，他竟有一股变态的兴奋感，然后第二天把他赌输的钱加倍赢回来——而这就是他追求的，复仇的快感。
他知道自己这个无法断绝的兴趣让好人家的女孩不敢对他托付终身、家族事业也不可能完全依赖他，但是他就是爱赌，怎么也停止不了。
幸好他的赌运从五岁跟爸爸玩二十一点开始就无往不利，所以他还不曾跃上败家子的排行榜。
“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再赢一把，待会儿我就带你到百货公司，只要是你看上的，我就买给你。”他搂着今天的女伴。白天只有小贞可以陪他，平常那些女朋友都在上班。
“真的吗？”小贞双眼一亮。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他抬着邪气的眼，挑逗地对她眨了眨。
“有哇！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人，结果你有好多个女朋友，你这不是在骗我吗？”小贞努力地撒娇。“我有一堆女朋友，不代表我爱她们啊！”他把她抱上大腿，送给她一个吻。“我最爱的是你。”“唉，就算知道你明明是在说谎，我啊……还是愿意相信。”谁叫他的眼睛这么会放电？女人就吃他这套。
“来，你说，我要押几号。”轮盘开始转动，血液里的好赌基因又开始蠢动，楚磔瞪着转盘，双眼发亮。
小贞凝望他突然变得狂野的眼神，怀疑除了“赌”之外，世上有哪个女人能让他也露出这种眼神？
哼，反正不会是她就对了。“嗯……我今天穿黑色的、我的幸运号码是七号，就黑七吧！”
他干脆地把手中所有筹码推到黑七格子里。
“好，就黑七。”
呜……她快崩溃了。
蓝品萱虽然很努力想维持专业专柜小姐的礼貌，但她实在是——
很想一脚把眼前的澳客踢出她家的柜！
“小姐小姐，我说过我要找豆沙色，你怎么就是拿不对颜色？”年纪大约四十岁的女顾客皱眉拿着手中的唇膏对她抗议。“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办不到，怎么当专柜小姐的？”
她就是要找一支她曾经用过的颜色，可是怎么看都觉得颜色跟用完的那支不一样。
“可是这就是豆沙色啊！”蓝品萱很努力地微笑，因为公司规定令她不能粗野的破口大骂。
她很想对这位澳客说：她做专柜小姐两年了，而且业绩常常是全柜第一，但如果常有像她这种澳客出现，她的业绩肯定挂零。
“这是暗红色。”女客人用力的指责她。
“喔……那你认为的豆沙色是哪一种颜色？”她举起左手掌，上头画满了各式不同的“豆沙色”。从偏红色到偏紫色，她已经把她认为有可能的豆沙色全挑出来了，怎么这个客人就是看不中眼？
她啊，最怕的就是挑口红又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颜色的客人了。
“就是豆沙色嘛！”女客人还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喔，那这种颜色你觉得呢？”她又挑了一支带了点紫的深红，在心里祈祷这就是客人要的。
天哪！在柜边等待的客人都走了好几位，她居然为了一支豆沙色口红跟这一位客人耗了二十分钟。
“哎哟，不是啦，算了算了，什么专柜小姐，一点都不专业。我不要买口红了，我看看指甲油吧！”澳客又转到一旁，开心地试起指甲油。
“那你想要找什么样的颜色？”蓝品萱极力的做足礼貌。当客人愈无礼，她就必须愈有礼貌，但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祈祷这位女客快点自动闪人。
“嗯……我要红色。”澳客自动取出一支指甲油。
蓝品萱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澳客把指甲油涂在手背皮肤上，一种颜色、两种颜色……这位澳客居然在她的手背上涂了六种颜色。
她从事专柜小姐工作两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指甲油不涂在指甲上，而是涂在手背上的。
她放弃了！这种客人让她无力到了极点。
“小姐，我觉得你们柜上的颜色都不太适合我，谢谢你，下次等你们有新色，我再来试试吧！”这位澳客从柜上抽一张面纸往早就已经干掉的手背上猛擦，然后转身就走。
哇哩咧！她花了二十分钟，结果澳客转身就走？
蓝品萱瞪着澳客的背影，有股冲动让她想拿柜上的东西把那位澳客砸个满头包……不过这当然只是想想，她不想失业，而且她很喜欢这份工作。
“喂，你什么时候下班？”张启盛站在柜前，笑问自己的女朋友。
“你这么快就来啦？还要半个小时唷！”她看看时间，现在才六点。而此刻她的心情差到连看到男友都笑不出来。
“那我等你。”张启盛点点头，靠在柜边。
“好。”职业性的笑容在客人上门时马上扬起。“小姐，你要看彩妆吗？”她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客人，装扮很时髦，喜欢化妆。
“楚磔，我想看化妆品。”小贞拉拉身后的男伴。
楚磔散散地看向她。
“好哇……咦，你不是蓝品萱吗？”他意外发现化妆品的专柜小姐正是他的远房亲戚。
蓝品萱思索几秒钟后才记起这张脸。“喔，你是那个……八竿子远的亲戚，你好。”职业性的笑容非常完美。
“你想买什么就买吧!我今天答应过你的。”楚磔对小自眨眨眼。
“真的唷，那我把柜上的东西全带回家。”小贞贼贼地笑说。她当然不会真的做啦！因为那还得她有这么多空间放才行。
“没问题。”楚磔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笑容还是一派轻松。不就是化妆品，能值多少钱。
哼，吹牛皮！蓝品萱暗地在心里吐吐舌。她见多了这样的男人，嘴里这么说，但当他的女人选了一大堆化妆品之后，脸色马上变得很可怕。
“那小姐想看什么呢？”她笑问笑起来很清纯的客人。
“嗯……我的粉底没有了、也想看看你们冬季的新品，再帮我挑几支口红吧。”小贞笑着说。
“没问题。”她的工作是满足客人的需求，这位客人看起来比刚才那位生客和善多了。
“还要等你很久吗？”在一旁拿着手机和人说电话的张启盛转头问她。
“嗯。”有客人在，她总不能掉头就走。
“那我还有事，晚上再打给你好了。”张启盛不耐烦地说。
蓝品萱一愣。
“不是约好一起去吃饭的吗？”怎么又来了，每次都是临时说有事，然后马上逃的不见踪影。
“明天吧。”张启盛抖抖腿站直身，要闪人的意图很明显。
楚磔在一旁无声挑眉。这两个人是情侣!根本不配到了极点。虽然这位蓝小姐傻乎乎的让人倒绝，不过她和这个流气的男人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他是绝对绝对赞同“郎才女貌”这句话，无论基于优生学或是美观都是如此，至于眼前这对，他实在看不顺眼。
女的虽然少根筋，但起码可口、吸引人，至于男的……看起来很像是他常造访的赌场的打手。
爷爷常说楚训和慕承欢是“小姐与流氓”，爷爷真该看看这对才是。
“好吧！”蓝品萱望着男友急速离开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小姐，女孩子不能这么好说话的唷！这样抓不住男朋友的。”小贞在一旁看得清楚，笑笑地提醒她。
蓝品萱苦笑带过。不然她还能怎么办？
她笑着举起粉盒。
“来，我帮你重新上妆好不好？你不赶时间吧？”只要让她有机会替人化妆，她的心情就会好多了。
“我不赶，我怕有人赶。”小贞有意无意地瞟着身旁的人。
“当然不会了，我今天就专门陪你。”楚磔就算无聊到几乎睡着，他无懈可击的笑容也让人看不出来。
男人嘛，总觉得逛百货公司是无聊透顶的事，他当然也不例外。
“嗯。”小贞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我可以先告退片刻吗？你可别跑的太快唷！”楚磔有点手痒，想抽烟。
“我还等着你回来帮我刷卡呢！”小贞对他眨眨眼。
“你男朋友真好。”等楚磔离开后，蓝品萱感慨地说。最近她和男朋友的交往有一点小关卡，她很羡慕别人的感情一帆风顺。
“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小贞笑了笑。“他是很多女人的男朋友。”
“看的出来。”蓝品萱轻哼，他那张脸看起来就是花花公子的标准范本。“可是你不介意吗？”如果是她，才不会让她的男朋友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她会吃醋的。
“反正我也不止他一个男朋友。”小贞露出贼笑。“有时候还真的需要他，像是这个月想买什么东西，但是手头比较紧的时候啦……”
“他不介意吗？”现在的社会是这样的吗，她是不是和真实世界脱节啦？
“基本上，他也是不甘寂寞的人，花钱找人陪，这没什么不对。”小贞笑的自然。
“喔……”蓝品萱淡淡皱眉。虽然这件事与她无关，可是她对那男人的印象更差了。花钱找女人，这种男人把女人当做物品了吗？
“嗯，我喜欢这个眼影的颜色，还有这个睫毛膏、还有眼线……你配的口红颜色也很美……好，我脸上的东西都拿一份。”换了新妆的小贞觉得自己突然变美了，她大方地大手一挥，能买的全买了，反正花的是别人的钱。
“没问题，那小姐你还有没有缺什么保养品？”蓝品萱职业性的顺口一问。
“嗯……我的化妆水没了、晚霜也用的差不多了、眼霜好像也是。”
“那要不要试用看看？”为客人服务是她的工作，而且再加上今天这笔收入，她就可以达到业绩了。
“不用了，凭你化妆的技术，我就信任你了。”小贞看着正朝自己走过来的楚磔，对他露出一抹笑容。
蓝品萱回她一抹真诚笑意，这样的好客人真是百年难觅呢！跟刚才的澳客态度可差多了。
“嗯，好美唷！”楚磔用手握着小贞的下巴，仔细地欣赏一番。果然，女人要靠化妆才能达到百分之百的美丽。
“啊，你回来啦？正好，帮我刷卡吧！”小贞轻松地提出要求。
“没问题。”楚磔对玻璃柜上一字排开的白底黑字的盒子视而不见。
“那先让我算一下总共的金额。”蓝品萱在心里贼笑地按着计算机，然后把屏幕上的五位数字转向金主，等着看他脸色铁青的跳脚。
而楚磔看都没看，从口袋掏出皮包，把白金卡取出递给她。
就这样!蓝品萱在心里皱眉头。她还以为可以看到一个虚伪男人跳脚呢！
楚磔睨见她不小心透露出的表情，在心里暗笑。
“就这么一点吗？你看不起我唷！”他还故意问着小贞。
“可以留着下次我们出来逛街再买。”小贞懒懒挥手。
喔！这两个人……蓝品萱翻着白眼转身去报账。
当她带着刷卡单回来递给楚磔时，她的同事育芬凑了过来。
“品萱，你月底那两天的假可不可以排开？我和老公要出国散心，时间很刚好的就订在那几天，你帮帮忙吧？”不管是不是在请人帮忙，育芬永远都只有一号表情，让人很怀疑她这辈子有没有笑过。
蓝品萱一愣。“啊？可是我已经跟朋友约好了耶！”休假是上月底就排好的，不是吗？
“育芬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你要她怎么办？取消吗？不要这么无情嘛！”从外头休息回来的柜长听见她们的对话，冷冷插嘴。
什么？她怎么可以这样?!
蓝品萱瞪着插话进来的柜长，胸口的火直窜上脑部，令她神志不清外加火气高张。
无情？谁无情哪！育芬是人，她就不是唷？柜长不喜欢她是一回事，可是不能不公平啊！
“怎么可以这样？那我下次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要求？”她拉下脸，忍不住在客人、同事面前对柜长发标。
她受过太多欺压了，可是她再怎么抗议都没有用……她真的好生气！要不是她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她早就受不了地闪人了。
“你不行。”柜长投给她一记“就知道你会跳脚”的眼神，转身进了休息间。
而育芬则是悠哉的转身招呼客人，反正她已经跟柜长报备过了，再看蓝品萱和柜长又冲起来，呵呵，没她的事。
“噢！气死人了！”蓝品萱在接过楚磔递上的签账单时，红着眼低声咕哝。
“喂，傻瓜，不要跟自己的顶头上司过不去嘛！笨蛋，这样一点好处都没有。”把签好名的账单递还给她时，楚磔好心地说她两句。既然是八竿子远的亲戚，他就好心教导她一点职场上的生存之道。
“与你无关。”横他一记白眼，心情再度落至谷底的蓝品萱转身报账去。她的假期泡汤了。
“你很好心唷！”小贞在一旁酸酸地说。这家伙又看上这位专柜小姐了。
“亲戚嘛！”他耸肩，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他真的没这意思。
“是啊是啊……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别动歪脑筋。”小贞认真地提醒他别再造孽。
“之前是想过啦！可是我想我对这种难搞的女性没耐心。”他抬抬眉，极力阻止自己想起上次和蓝品萱的不愉快回忆。
“哦？原来早就吃过排头啦！”小贞咯咯笑了起来。
楚磔嘴角一撇。“哼！”没要她说话，她多嘴做什么！
“……你不觉得柜长这样子做很不对吗？”秀梅一边啜着饮料，一边数落柜长的不是。
“是啊是啊！我也这样觉得耶！”蓝品萱频频点头，觉得同事说的对极了。
“像柜长常常自己更动班表，害我们的班也乱掉，这对我们是一种困扰。”育芬一手支着下巴，脸上还是挂着一号表情。
真是说到她的心坎里了！蓝品萱头点的更用力了。
“我觉得这件事真的要跟柜长沟通一下，这样子大家心里难免会有疙瘩。”育芬接着又说。
“嗯，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蓝品萱也觉得这样才对。
她们柜上四位小姐每个月都会固定聚餐，讨论一个月来工作上的事情。所以今天下班之后，大家又约在餐厅里碰面。她们早就到了，偏偏柜长迟到成性，都过了约定时间半个小时了，还不见人影。
“嗨，对不起，我来晚了。”柜长匆匆赶来，带着笑容坐下。“天哪！外面塞车塞到快让人发疯了。”她笑的很理直气壮，完全看不出她刚才其实是在自家百货公司楼上采买用品才会迟到。
“没关系啦！只是我老公今天要我早点回家，我最晚再半个小时就要回去了喔。”育芬只有在面对柜长时，才会像个小女孩向人撒娇。
蓝品萱瞪着平常只有一号表情的同事，发现她突然对柜长谄媚起来，那嘴脸、那声音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赶快检讨这个月吧。”柜长脸色一整，转向正在吃薯条的蓝品萱。“品萱，你有什么意见？你平常意见不是最多的吗？”
“我？”蓝品萱愣愣指着自己，觉得自己很无辜。为什么柜长要针对她？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没有？真的吗？不要待会儿又意见一大堆唷。没有？嗯，很好。那你们两个有没有对柜上有意见要发表？”柜长转向另两位小姐。
“嗯……刚才我们在聊，品萱说柜长有时候会自动更动班表，让她觉得工作上有些困扰。”育芬低头切着牛排时，温温地开口。
啥啥啥？怎么会这样！
“我？”被柜长瞪着的蓝品萱傻傻看向育芬。这不是育芬刚才自己说的吗？怎么变成她说的了？她含恨瞪向同事，育芬继续切着牛排，看都不看她一眼；而秀梅也沉默地低头查看自己的指甲。
柜长利眼扫向蓝品萱。
“喔？你是这样认为吗？”
“呃……其实……柜长是有这样的行为啦……”她虽然心里有嘀咕，可是她刚才也没否认育芬的话。
“你的毛病最多！”柜长气的往桌上一拍。
“可是像育芬占了我月底的假，害我必须和朋友改期，柜长就没有公平的处理这件事！”当柜长沉下脸，蓝品萱也跟着臭起脸。要比凶是吗？她……唉，吵不过别人。一向如此。
柜长沉了脸。
“品萱，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人缘？”
“不会啊！”她倔强地瞪着柜长。她说的话一点都没错，柜长为什么不能接受别人的批评？
“哼！像你永远都少根筋，平时柜上有那么多工作要做，可是你总是丢三落四的，还得我们三个在后头替你收拾，你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缺点？只会指责别人，你觉得你有理吗？”
“我……当然有理了。当初大家不是说好了，聚餐时可以畅所欲言吗？”她很认真的反问，没发现育芬和秀梅差点笑了出来。
只有她真的把柜长的话当真。她们巴结柜长都来不及了，至于得罪柜长的事，交给蓝品萱就行了。
“你……算了。秀梅，你说呢？还有没有什么意见？”柜长在转向别人时，语气就和缓多了。
蓝品萱发现再度惹火原本就不喜欢自己的柜长，心里更加沮丧。
“呃……也是品萱的话耶……”秀梅说话时也没看向蓝品萱。
啥？她刚才只听她们说话，大不了就是出言附和罢了，怎么全都变成她说的了？蓝品萱瞪着陷害她成习惯的同事，气得红了双眼。
为什么她们都要这样欺负她？
“算了，我不想再听她说的了。”柜长直接略过这一切，免得被这个老激怒她的小姐气死。
蓝品萱发现自己突然被其他三人排斥在外，根本没办法加入她们的谈话，原本受伤的心现在差不多是病入膏肓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活的好失败，工作、爱情，没一项顺利的。
活着好累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