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窗外车水马龙的聒噪声渐趋平静后,汪思涵已是全身酸痛。绶缓地吐了口气,伸直脊椎骨,余力耕没敲门率性推门而人,当场逮到她偷懒伸腰。不过她完工了,不惧他的冷嘲热讽她依然我行我素地槌肩捏脖,毫不矫情。

余力耕打心眼就欣赏她的自然,全然不同于他过去的、现在的女友,她们是群刻板的标点符号,而她是个跳跃的音符,动静皆有真实的趣味。

“走吧,吃消夜去。”

“不行,你答应过我要做专访。”

“我没说不,不过我的肚子饿扁了,妳应该可以边吃边问。”他睨着她。

“可是,我没带录音机。”她吐舌。

“这样妳也能当上主编?”他怀疑粗心能胜任编辑的工作,她太年轻了。年轻到令他不禁怀疑她的头衔如何得来?

汪思涵脸红到了耳根,羞得说不出话。她很难得如此胡涂,可是它发生了,不巧地发生在她最不想出错的节骨眼,也是她第二次在这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面前出糗,令她百口莫辩。

“不要紧,我这儿有,借妳用。”他看出她的赧涩。

“谢谢。”她礼貌性答谢。

“听妳如此客气的口吻,还真有些不习惯。”他边挪揄边往汪思涵身旁的木椅坐下,还没来得及问:“图拼好了没?”啪一声,汪思涵的眼镜镜片从椅缝中,摔落在大理石面上裂成辐射状。

“糟糕!”他拾起地上惨不忍睹的眼镜。

“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它早该寿终正寝了。”她一点也不心疼,反而有点高兴,终于有借口换掉丑化她七、八年的眼镜,但是心里质疑自己为何突然爱美?女为悦己者容,她又没有对象,为何会想到装扮?

汪思涵归咎于贺尔蒙失调,三十一岁女人的反常。

“我赔妳一副新的。”他看了眼眼镜盒上印有“宝岛眼镜”,心中有了决定,去宝岛查她的档案,送一副隐形眼镜好让她美丽的双眸得以重见天日。

“不用,我希望能换别终补偿。”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个好点子,关于拍照。

“说啊,你要些什么我都答应。”女人的礼物,他买多了,不外珠宝、钻石之类的奢侈品。

“吃过饭再说,免得消化不良。”她神神秘秘地微笑。

“我好象中计了。”在他眼中是件小事,不花钱的事才教他烦恼。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她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笑颜,手迅速地伸到脑后绾发髻。

“别绾上去,我可没兴趣带姊姊出常”他警告。

“被头散发会被当成疯子。”她习惯了有条不紊,一板一眼。

“我宁愿跟疯子吃饭,也不跟老姊。”这个女人的魅力,就在于面具下的野性,她的乱当然不是真正的乱,而是野性美,是性感,他了然于心。

汪思涵吁了口气,没辙。

他们到了一家廿四小时营业的西餐厅,两人都饿坏了,直到喝咖啡时才有了喘气的空档,继续公事。

准备好录音机,汪思涵立刻陷人工作的情绪里,她把秀发全偏到一边,侧着头问:“谈谈你的家庭。”

“我家人口很简单,父亲开过纺织厂,目前退休,和一向是家庭主妇的母亲到欧洲旅游去了,因为那儿有一个落地生根兼开花结果的弟弟、两个金发蓝眼侄子。还有个管家婆妹妹,幸好出嫁了,妹夫是画坛新人张开杰。”余力耕意外地发现她有个挺直的鼻梁,鼻尖有点下勾,没鹰勾鼻那么突兀,较像希腊鼻似的弧形,鼻旁仔细一看,有些许黄褐色的小雀斑点缀,和她一板正经的脸,形成丁强烈的反效果,是群小顽童。

他在她的脸上寻宝,发掘矛盾。

“太好了,不知余先生是否能帮我引荐认识张先生,请他也做个专辑?”汪思涵喜出望外。

他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说:“介绍没问题,请得动请不动他是你们的事。”因为他又有了新发现,她的眉是细又黑的柳叶,唇却是圆又饱的樱桃,融合现代感和古典美,矛盾但不冲突。

“现在谈谈你的成长经过。”工作时,她心无旁骛,所以没注意他研究的目光。

“我有日记本,妳想看吗?”

“简单从大学毕业说起。”她以专业的口吻堵住他的玩笑。

“早说嘛!我还以为要从穿开档裤时代谈起,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他促狭的笑,蓦地从口袋里丢出一包烟。“我抽烟,介不介意?”

“烟别对着我喷就好了。”

他耸了耸肩,突然把烟收回口袋里。

“为什么不抽?”她少心翼翼地问,生怕开罪他。

“要我讲话不对着妳的眼睛,我说话会没精神。”他凑近她的脸。

“你都这样勾引女人?”她本能地退后。

“妳被我勾引了吗?”他玩世不恭的表情,引起她杏眼大瞪,这下他又掘到宝了。她总是沧叛鄱运祷埃词鞘芙友塾跋欤媸档那榭鍪牵兴┌愕拿黜K不渡纤难劬Γ哪谛÷姑CB易病?

“回到主题,你大学毕业后的奋斗史。”她一本正经。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不过运气好,在史丹福读企管硕士时,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集资专门收购体质不好的企业股票,然后取得多数股份及经营权,重新改造。蒙老天爷垂爱,我们的事业一帆风顺,大家都赚了一笔,而两年前因家父生病,所以我结束了美国的事业,回国另起炉灶。”

“据说你的投资顾问公司在短短两年间,为你赚进上亿元的红利,是吗?”

“那妳还不快拿嫁妆本来滚钱?”他哈哈大笑。

“你这是承认了?”

“如果真有道么好,我何必加班到晚上十点才吃饭,早躺在蔚蓝海岸晒太阳了。因为我不是赚钱机器,也没工作狂,相反地我是个注重生活品味的男人,懂得适时放松自己。”他大叹心事无人知。

“根据坊间女性杂志调查显示,你高居适婚年龄女性心目中白马王子榜首,可否说说心里的感受?”

“这个调查有包括妳吗?”他反问。

“我?很抱歉,我是单身贵族的实践者。”她斩钉截铁。

“那我岂不是要失望了……”他讪讪然。

“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俐落地打断他的废话。

“我想感谢我的钱,使我声名大噪。”

“你污蔑女性。”她讨厌眼前这只沙文猪。

“现代的女人把爱情和面包分得很清楚,不是吗?”他偏执。

“据说你和李氏财团的掌上明珠李媚虹,于上个月在丽晶订婚?这是真的?”现代的男人不也一样娶个有钱的小姐,减少三十年奋斗?汪思涵心里不屑。

“如果是真的,我可真对不起投我票的广大女同胞。”他打哈哈。

“你这是否认?”她听不出真假,继续追间。

“简单的说,我不会为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他不讳言公开爱情观。

“如此说来,你很博爱。”她咬着牙说。

“我的爱的确深广,只是不知汪主编有没有兴趣一试?”他深邃的双眸,柔情缱绻地射进她黑黝的瞳中。

“收回你的魅力,我对它不来电。”她故作镇静状。

“难道单身女郎对爱没有需求?”他感到气结,调情高手竟会阴沟里翻船,不过女人愈像座冰山,他征服的心愈坚定,他对她充满了兴趣。

“我的爱全给了俪佳人。”事实上,她的心逐渐出现了空位。

“听妳的口气,好象是曾经被爱情伤得体无完肤。”他天马行空瞎猜。

“你猜错了。”她落人圈套。

“这么说是未曾有过真正的恋爱?”他精神为之一振,嘴角一边竟深陷出个酒涡。“我突然觉得血液流窜加速,又热又暖,不知这代表什么?”

“你生病了,快去挂急诊。”她不信花花公子的一忧椋鞘瞧燮拗?女的谎言,她汪思涵是个成熟的女人,不上当。可是奉承的话,听到心里照样会酥麻。

“我刚做过全身健康检查,壮得像头牛。”

“查不出病因的病,死得更快。”她骂人不带脏字。

“停、停、停,妳骂起人来了,太没风度。”他为之气结。

汪思涵鼓着腮帮子,脸上又是歉疚,又是慧黠,最后她伸出手心,求饶的说:“我给你打,惩罚我说错话。”

余力耕愣了一下,眼前装腔作势的女强人,私底下却是个可爱的小女人,他接过她的手盖上,鼻酸的说:“离我远一点。”他是个人生只有床戏、没有爱情戏的男人,太好的女人他不敢碰。

“我会的。”她了解。

她感到眼中的泪水蠢蠢欲动,无由的悲伤。

不对,她该感谢他的高抬贵手,为何惆怅满怀?

不要,她再也不要见到余力耕,他可能是搅乱她三十一年来平静生活的男人。

☆☆☆☆☆☆☆

一大清早,绿纱外飞来几只早起的云雀,叽叽喳喳唤醒浅睡的汪思涵。整夜辗转反侧未成眠,直到天蒙亮时她好不容易合上限,不知情的云雀却好事地充当闹钟,执意叫开她沉重的眼皮。

她当自己是心悬昨晚的文稿,而非昨晚的人,才迫不得已起了个早。

其实起得早好处还真多,空气清净,路上又不塞车,华江桥下练拳舞剑的人们,都是她平常看不到、感觉不到的轻松。此时她的灵感如泉涌般,想到俪佳人下期主题,介绍些有益身心的早晨活动,为台北人引荐放松神经的另一种生活态度。

高昂的情绪未能维持三分钟,她陷人了低潮,想起忘了要余力耕拍照的事。脑中一出现余力耕三个字,手心无端地出了水,暖暖的。这样怪异的现象,着实令汪思涵迷糊了,会是疲倦造成的异常?

她抵死不认是余力耕的魅力所至,一个浑身上下散发说不清男人味的余力耕。

一进办公室,她写了十数张字绦,交代每个人应办的事项,也告知辛人杰她的去处,然后将自己反锁在会议室埋头苦干。

按照她过去的作风,通常文字稿是交托给手下编辑撰写,但这一次例外,汪思涵担心他们写得不传神,继而激怒余力耕萌生侮意,所以她不假他人之手,决定自己主笔,毕竟她与余力耕有两面之缘,有十足把握做他故事的代言人。

直到中午午休前一刻,汪思涵如释重负地写完了,饥饿的五脏庙咕噜作响,声声责怪她的怠忽,偏偏她遍寻不到固定饭友--蒋天雪,正在纳闷之余,她看见总经理室走出两个男人--辛人杰和田子照。

田子照的确是不同于五年前的田子照,一身洗得泛白的牛仔装,眼眸里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忧郁,是他独树一格的魅力,教女人难以抗拒的颓废魅力。但她看不见他嘴边常挂着的友善笑容,一时间,她看到的是冷酷,他的心在五年的飘泊里,已如辛人杰说的无情吗?

从田子照的身上,汪思涵感觉到不寒而栗。

他比预定报到的时间早来了两天,难怪办公室里见不着蒋天雪的人影,汪思涵已经知道了她的去向,躲在顶楼擦干泪痕。

蒋天云的心依然忘不了田子照,爱和恨。

“大美人好久不见,还那么年轻美丽。”田子照嘻皮笑脸的阿谀,他的表面装得愈不在乎,目光愈是无神。

汪思涵皱着鼻,冷淡的说:“你早上用蜂蜜刷牙的坏习惯也没变,不担心蛀烂牙齿?”她向来厌恶甜言蜜语,可是她不了解他这一套为何吃定了蒋天雪?说她五年来都没长鱼尾纹,这种破绽百出的奉承话,她打心底就作恶,换作是蒋天雪恐怕高兴得三个夜晚失眠。

情人眼里不但出潘安,耳朵听到的,全是天籁之音。

“你瞧,玫瑰多刺,一点都没错。”他转向辛人杰挖苦她。

“没刺的玫瑰,买的人多,谢得也快。”她不甘示弱。

“喂!你们俩老毛病又犯了,五年没见,一见就斗嘴,太伤和气了吧!”过去是蒋天雪当和事佬,现在辛人杰义不容辞接下棒子,喊出免战牌。

“说得也是,一起吃饭去。”田子照一手随便地搭在汪思涵的肩上。

汪思涵僵硬着身子,冷峻的说:“你的手放错地方了。”

“看样子,贞节牌坊五年来还是屹立不遥”他凑近她耳畔低语。

“关你屁事。”她沉不住气低吼。

“三十一岁的处女,可以列人国宝级稀有动物,关心稀有动物是好国民应做的。”他总是有办法激怒汪思涵,和昔日一样。

“田子照,你欠揍。”她羞红了脸,右脚的高跟鞋鞋跟,不偏不倚踩在他的左脚上,不轻的一脚。

“唉哟,好痛啊!”田子照眉头纠结一脸痛苦。

“你们两位行行好别在这儿演全武行。”辛人杰板着脸,不想办公厅变成武绾。

“辛先生,一线有您的电话。”总机端了碗泡面,走过来传话。

“好,我在这接。”辛人杰握着话筒,脸色猝变。“子照,你和思涵好好叙旧,我进去接个电话,等我一会儿。”

看到辛人杰的脸色,汪思涵不用问就知是医院打来的,听说李蕙兰被送进疗养院,接受长期治疗。

“小姐,算我错,请妳吃饭赔罪好吗?”田子照拿出好男不与女斗的气度。

“我和天雪约好了。”她没好气的拒绝。

“叫她一起来。”他大方的邀请,好一个船过水无痕。

“你无所谓,人家还不见得会赏你面印!箍此煌床谎鞯难樱羲己?端火冒三丈,气蒋天雪痴情爱错了人。

“拜托!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啥!”他吁了口气,把往事吁到脑后。

“什么叫过去?在天雪的心里,五年还称不上是过去,更何况从今天起又将延续到未来,没有止境。”汪思涵忿忿不平替天雪叫屈。

情字,惹人华丝染白霜。

“我发现从以前到现在,妳对我一直很有意见。”他们一个是水,一个是火,水火不容。

“谁教你总是伤害天雪。”她说的是实话。

田子照嘴角微微上扬,半晌不出声。

“怎样?承认了?”

“承认什么?你们达成协议了吗?”辛人杰泰然自若地站在两人身后,冷不防地冒出话来。

“承认我的花名簿里容不下她。”田子照泄气的说。

“是我容不下你。”她订正。

“这是旧闻了,五年前我旗下的女孩子和你画清界线的,只有汪思涵一个。”这就是辛人杰欣赏她的地方,众人皆醉,她独醒。

汪思涵无时无刻都有颗清晰的头脑。

“五年后,男人味十足的我还是没能征服她。”他颓丧着脸。

“男人味是没有,汗臭味倒是顶刺鼻的。”汪思涵刁横的说。如果言语能置人于死地,她早将田子照大卸八块了。

“她上辈子八成是只刺猬,碰不得!”他挖苦道。

“你上辈子大概是秃驴,沾不到女人香,这辈子来讨债。”她以牙还牙。

“大姊,小弟这厢给妳赔不是,望妳嘴下留情。”田子照打落门牙和血吞。

“对了,这份是余力耕专访的手稿,你先过目,我下午要拿给他看。”对他的道歉她送了一个铁板转向辛人杰谈公事。

田子照不在意汪思涵的钉子,他已满身千疮百孔,再多钉一个洞,也不过是痛一阵而己,很短,很轻微,不足以在乎。

“妳亲笔写的,我放心。”

“走吧!咱们两个哥儿们吃饭去。”田子照捺不住腹鸣。

“恩涵妳不来?”辛人杰期盼的眼神盯着汪思涵。

汪恩涵浅笑,“我想天雪不会想去的。”

辛人杰理解地点点头。

田子照眉头一挑,转身前拋下这么一句:“妳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气得汪思涵直跺脚。

浪荡子!

爱上田子照这个浪荡子,只能说是活得不耐烦,自讨苦吃。

他太没型了,人没型、品味没型、穿著没型、个性没型,爱情也没型。

却是标准的“四海一家”型。

☆☆☆☆☆☆☆

汪思涵不管蒋天雪有多么地心不甘、情不愿,硬是把她从顶楼拖到红砖道,再跳上出租车,来到仁爱路一家顶楼法式西餐厅,大快朵颐。

生气时、沮丧时,最好的排遣之道,就是吃。吃最贵的、最好的,然后再大方地给小费,讨个笑容可掬的“欢迎再来”,气就全消了,沮丧也不药而愈,这是汪思涵疗伤止痛的不二法门。

到目前为止,她都是如此躲避家务事。但对于爱情的疗养,她就不知道适不适用了。

大蒜面包很香,起士蘑茄汤很浓,田螺、牛排味道也恰到好处,汪思涵吃得赞不绝口,而蒋天雪却出奇地沉静,一小片面包可以嚼十分钟,秀气得过度了。

“说吧!”汪思涵放下刀叉,没了胃口。

“我心好乱,一个上午无法专心工作,”蒋天云突然伸手招服务生。“给我一包绿色的。”

“妳好不容易戒掉的,怎么如此轻易破戒?”她犀利的问,话一说完,她从蒋天雪点烟时颤抖的手指,看出了心慌和羞愧,这个时候再用言语苛责蒋天雪,似乎是件残酷的事,汪思涵收回差点溜出口的责难。

猛吸口烟后,蒋天雪长长的吁声随着烟雾吐出。“昨天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田子照拨了通电话给我,连一句最基本的问候语都没有,他直接开门见山告诉我,今天会来俪佳人上班。”

“他是想让妳对他的提前出现,有心理准备。”汪思涵受不了她的多心。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打电话来”蒋天雪目光闪烁不定。

“当他是个朋友,千万别往牛角尖钻。”天啊!难道蒋天雪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汪思涵心中暗忖。

“我没有办法不去想,愈想就愈不能停下来,想知道他的心里是否还有我?想知道他是否曾在异地想念我?想……”蒋天雪哽咽地无法说话。

“想想他离去后的日子,妳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笑容,以泪洗脸、借药入睡的痛苦。”汪思涵闭上眼睛,苦涩的说:“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妳现在的样子,为一个变了心的男人还会流泪!”

蒋天雪和田子照的爱情史,汪思涵没有错过一丝细节,他什么时候单独约她吃饭、看电影,汪思涵可以很快地说出日期,他什么时候花心、晚归,汪思涵也可以轻而易举指出第三者的姓名。简单的说,他们之间的甜酸苦辣,她一同尝到。

让汪思涵记亿最深的是,田子照的爱情宣言:“如果时光倒流,我希望妳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有我的陪伴。”这些话,她在他闹桃色纠纷时听了好几次,由四个泪沾衣襟的模特儿口中听到,他泛滥的爱情宣言。

可惜蒋天雪一直被蒙在鼓中,如今想起来,汪思涵不禁怀疑她善意的欺瞒错了,而且是大错特措。

“思涵,我知道妳看轻我,可是妳教教我,该如何不去爱一个妳愿拿生命换的人?”蒋天雪为伊消得人憔悴!

“妳知道的,我没有恋爱的经验。”她睁勖H唬胂罅疾灰陌椋?是个什么玩意?

只有四个宇可以形容,痛到深处。

“我该怎么办?”

“我不懂妳的爱,我只想问妳,他值得吗?”一想起田子照哀伤的眼神,她全身不对劲,怎么会有女人喜欢悲观的男人?就像灰暗的天空不如蓝天白云让人心旷神怡的道理一样,但是开朗健康的男人,似乎比较激不起女人天生的母性。

如此说来,詹姆斯狄恩死后二、三十年仍能成为女人爱恋的偶像,也不无道理,只好说青菜萝葡,各有所好。

“这个问题,妳已经问过不下三次了。”蒋天雪多情无悔。

“别告诉我五年来,妳没学乖。”江思涵觉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经验谈,不适合被爱冲昏头的人。

“坦白说,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我的心几乎忘了跳动。”恋爱不仅使人眼睛长膜,耳朵生茧,心脏也会休克,和中邪没两样。

“他是妳的天敌。”、她强忍住伸手掴她几耳光的冲动。

她该如何阻止蒋天雪不自觉地往地狱里跳┨镒诱彰匀说纳阌笆ζ剩皇堑翘焯玫脑铺荩钦勰ズ煅盏牧队?

“昨晚我一晚没睡……”

“看得出来,”汪思涵轻咳一声,打断蒋天雪的话。“妳的烟快烧到嘴唇了。”

蒋天雪捻熄烟头,苦笑。“每次一提及他,我总会失魂落魄。”

“是,一点都没长进。”

“思涵,妳今天怎么没戴眼镜上班?”蒋天雪大惊小怪。

“妳的视力总算恢复正常了。”难怪人说恋爱是盲目的,的确是“盲目”。

“别笑我,将来妳也可能变成蒋天雪第二。”她嗫嚅。

“像妳?我宁愿当修女、尼姑。”汪思涵尖锐的说,突然头一偏,打量蒋天雪手沿着水杯绕圈圈的小动作,露齿一笑。“好了,姊妹,别拐弯抹角了,想问什么就大方地问吧!”

“思涵,妳今天有见到他?”

“有啊!”

“他看来怎么样?”

“妳还没跟他照过面?”她本能的问。

“我在冲洗店待了一个上午,回到公司时,他和辛人杰在小房间里,我想了一想觉得有些紧张,所以跑到顶楼去冷静。”蒋天雪红霞满腮。

“蒋天雪,妳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痴情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蒋天雪幽幽的说,她的理智总在伤口溃烂后才冒出,在结疤后消失,把痛苦忘得一乾二净。

“要改变这种弱势,第一步就是吃饭,填饱肚子,好好地对待自己。”

☆☆☆☆☆☆☆

汪思涵按照预订的时间,准时出现在余力耕的办公室,并多带了一个摄影师蒋天雪,一个摄影助理,和一大堆的摄影器材来。

“妳这是干什么?”面对沙发椅旁一箱箱的道具,他寒着脸问。

“你看到啦,拍照。”汪思涵俏皮的回答,她已经捏准说服余力耕的窍门,软绵绵的撒娇。

“妳们公司的摄影棚何时迁过来的?”他横眉竖目,样子凶狠极了。

“只是暂时的,很快就拍好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她使了个眼色,要蒋天雪尽快架好器材。

“我有答应过要拍照吗?”他不记得那一晚说过醉话,虽然有句谚语说:色不迷人,人自迷。但他还不至于被迷失心志,何况他痛恨镁光灯,绝不可能信口开河。

“没有。”她依旧嘻笑。

“停,停,不准在这架设任何东西。”他气炸了,大声制止。

蒋天雪和助理一动也不敢动,低着头不敢面对盛怒中的余力耕,心里却都纳闷汪思涵在搞什么鬼。

“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她看着他眨了眨眼,一派天真。

“好,你们出去。”他不懂自己为何拒绝不了她。

“不,是我们两个出去,别妨碍他们工作。”她打开门,绕到他的身后,推他出办公室,关门前还比了个的手势。

“什么?”余力耕迟来的抗议声,引起员工们的侧目。

“找间会议室,坐下来谈谈。”她吴侬软音打动他的心。

余立耕浑身酥麻,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勉强让步了。

“我不会让妳拍的。”一关上会议室的门,他马上表明立常“那么坚决!”她悠哉地拉开椅子,径自坐下。

“所以我劝妳赶快叫他们收工,免得白忙一常”

“你为什么讨厌照相?”她好奇的问。

“不关妳的事。”他自卫的说。

“那将来结婚照怎么办?”

“妳又不嫁我,我干嘛要结婚!”余力耕猛地摇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上一句是开玩笑,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像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婚姻生活,再说余家已经有两个孙子了,不差我这一脉。”

“你上次说过要赔我眼镜的……”她故意疏忽他的玩笑,心里却念念有词:不听,不听……,千万不要听信甜言蜜语。

余力耕不正是另一个田子照,为什么对他的甜言蜜语有感觉?汪思涵苦恼。

他脸色一白,心中暗叫不妙,“我上次有没有告诉妳,妳的眼睛很漂亮?”

她截断他的话,“别转移话题,你赖不掉的。”

“我拿钻石、法国服装、意大利马靴跟妳交换,好不好?”他苦苦哀求。

“听起来很让人心动,可惜我不换。”

“妳非要强人所难?”他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反过来坐。

“照相!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到底怕什么?”她迷糊了,一个大男人畏惧照相,鲜事!

他用手撑着下巴,紧抿着唇线,悲伤地说不出话。

“告诉我,为什么?”她心软了,也许真不该逼他,他看起来好可怜,但是一想到俪佳人的前途,她宁愿扮恶巫婆。

“都是我妈的错,小的时候没事就帮我拍照,一会儿穿水手服,一会儿戴博士帽,一会儿又穿裙子,照了一叠跟山一样高的相片,所以长大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要看到相机,浑身痒得受不了。”他嘟哝,整个人好象一下子回到童年,那个站在相机前蹙眉的男孩。

“那用呢”她心生怜悯。

“没试过。”

“我们试试看,好不好?”她哄小孩似的。

“都已经上了贼船来到汪洋大海,还能说不吗?”他淡淡的说。

“是不能。”

回到总经理室时,灯光、布景全都就位了,就等开麦拉。

“天雪,改用拍。”

“好,可是我想先替余先生的脸扑点粉,拍出来效果会更好。”

“我又不是女人,干嘛要化妆?”他白了一眼蒋天雪。

“脸上有油会反光,而且拍出来的质感也比较粗。”蒋天雪讲道理给他明白。

“妳的要求太完美。”这番话,是从他齿缝中迸出。

“照片洗出来后,你会感激我的技术和忠告。”蒋天雪冷笑道。

一切就绪后,余力耕僵硬的脸部表情,和额角频频冒汗,迫使蒋天雪喊停。她觉得镜头前的男人,才是她的天敌,要不是为了俪佳人,她早甩头就走了,管他照出来是不是苦瓜脸、棺材板!

“长了张好看的开麦拉脸,却没有开麦拉表情。”蒋天雪恨恨的表情。

“反正我又不吃模特儿这行饭。”

“思涵,我没辙了,没见过这么呆板的死相。”整整拍了一个小时,蒋天雪的性子早被磨光了。“看妳有没有办法,让他自然一点。”

“这样好了,我和余先生校对文稿,妳捕捉镜头。”汪思涵当然看得出蒋天雪一副小媳妇的样子,但是她不能开罪余力耕,唯有等到事情结束,她再好好地请天雪到骂他三代。

“我有个要求。”

“说吧!什么都依你了,余大爷。”蒋天雪不屑地拉长大爷二字。

“这卷带子属于我的,而且妳们不能拷贝,除了杂志上的照片例外。”

“达成协议。”蒋天雪心想摆在公司,还嫌占空间。

“还有……”

“你的毛病真多。”蒋天雪润了润唇,冷哼。

“我不跟大姊合拍。”

“什么意思?”蒋天雪一头雾水。

“意思是要妳替我化个年轻的妆。”汪思涵拔下发髻上的夹子,秀发如瀑泻下,和原先正经八百的样子,判若两人。

蒋天雪看看余力耕,又看看汪思涵,她感到了一股强劲的电波,在两人中间快速流窜。

哦┩羲己蛋拴

过去的汪思涵在男人面前,是个老小姐、女强人、不会笑的巫婆,可是在余力耕的眼前却摇身一变,成了性感女神、美丽天使、童话里的白雪公主,蒋天雪头一回见识到她的这一面,是真实的一面?

如果这个汪思涵是真的汪思涵,蒋天雪肯定邱比特终于射了一箭在她背上。

☆☆☆☆☆☆☆

应酬,是汪思涵最讨厌的变相工作,尤其是和讨厌的人。

刘总宴请俪佳人的模特儿吃消夜,明的是说庆祝盛夏服装发表会的成功,暗地里却是心怀鬼胎,想吃林韵的嫩豆腐。

本来这样的场面,应该是辛人杰出席,可是他有事无法赴约,保护旗下模特儿的重任,自然落到汪思涵的肩上,而且不能推卸,因为这些活泼美丽的女孩,清一色都是十七到廿出头的青苹果,很容易走失在灯红酒绿的社会。站在公的立场,她们是公司重要资产,闪失不得;站在私的立场,大家身为女性,更不能有闪失。

但是十几只活蹦乱跳的羊,还真不是汪思涵一个牧羊人所能看管的,死拖活拉地硬是把蒋天雪抓来出公差,合力防止大野狼的袭击。

一行人席卷啤酒屋后,又浩浩荡荡地钻进里声嘶力竭,好不快乐。

汪思涵虽然极力劝阻女孩们饮酒,可是别有用心的刘总,偏偏跟她唱反调,竟在点了一打的玫瑰红酒,气得汪思涵一脸铁青,却只能憋住气喝乌龙茶,打起精神守住她的羊群。

“林韵失态了。”蒋天雪望着和刘总大声划酒拳的林韵,摇头。

“我看见了,能怎么办呢?叫她少喝些,她不听;叫她来我这儿坐,她嫌没趣,只好随她了。”她直摇头,真是个坏女孩!

“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

“妳看她一点头脑都没有,老是输,也不会换个人歇息一会,照这样喝下去很快就不胜酒力了。”她气急败坏的说。

美丽,在林韵的身上,和智商成反比。

“正合某人的心意。”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我在,他休想越雷池一步。”她沧叛鄱⒆帕踝芊手椎乃郑薏坏昧⒖棠蒙子捆绑他们。

“思涵,妳觉得余力耕这个人怎么样?”蒋天雪若有所思的问。

“另一个田子照,也是个只会让女人哭的花心萝卜。”她毫不客气地批评。

“哦!是吗?!”蒋天雪不以为然。

“妳这是什么口气?难不成妳认为我对他有意思?”她拉高了嗓音。

“我觉得你们两个满相配的。”蒋天雪一语道破。

“妳开什么玩笑┪曳⑾謯呑罱昧私⊥ⅲ坏遣坏梦迥昵暗氖拢烨暗氖露纪靡磺净。。

“我没忘那晚在的糗事,若不是那场蠡幔瑠呍趸崆鬃猿雒嫜澹俊菇煅?嘴角带着兴味,呵呵笑。“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也许一切都在冥冥中注定好了。”月下老人虽然有时候是个老胡涂,会牵错红线,或在同个人身上牵多了红线,但他这一次可是牵了条俊男美女线。

“我没有那么倒霉。”她可不想成为森林里的一棵树。

“是妳的,跑不掉。”天意不可违。

“不是妳的,强求不来。”她话中有话。

“妳这是在暗示我,和田子照无缘?”蒋天雪黑眸浮上薄似蝉翼的哀愁。

“有,怎么会无缘呢?”汪思涵叹了口气。“是孽缘,很深很深的孽缘。”

蒋天雪一个深情无悔的表情。“我有信心。”

“别忘了,我的肩头随传随到。”

“我的也是。”

“天雪,我不会和他有瓜葛的。坦白说,昨天要不是为了俪佳人,我看他对妳凶巴巴的样子,真恨不得给他两个热呼呼的锅贴。”她说得牙痒痒。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真的把它忘了,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他,而妳相反地牢记在心。”蒋天雪非但不领情,却戏弄她的友情。

汪思涵嘟着嘴,一副不妥协的样子。“天雪,妳再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生气?

汪思涵为了余力耕和她生气┅

蒋天雪眨了眨眼,很无辜的说:“思涵,妳的脾气长出来了。”

“还不是妳惹的。”

“不,不是我,是余力耕改变了妳。”蒋天雪死性不改。

“不许妳再提他的名字。”她正色的说,却又觉得应该说出完整的理由,免得蒋天雪误会此地无银三百两。“余力耕是李氏财团的未来女婿人选,我不会笨得去蹚浑水。”

“他被政治婚姻相中了,真可怜,不过当他的情妇也不错。”蒋天雪看得出来余力耕是不会受传统婚姻束缚的男人,先遑论他的财富,光是那张靓得过分的脸,就不知迷死多少女人,所以结婚对他而言,只是桩交易,扩大事业的交易。

“妳也可以去报名排队。”她拋了双卫生眼给蒋天雪,双倍的。

“要不是我心有所属,我会考虑拔得头筹,第一个去他家门口站岗,跟立法委员报到作秀一样勤快。”

恶一声,林韵在刘总扶持之下,跌跌撞撞进了洗手间。

“快去扮演妳保母的责份。”蒋天雪催促着。

“是打击犯罪的责任。”她站了起身,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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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相思怕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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