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仇政走后,傅烈辙与祁麟也跟着离开“西篱苑”。

半路上竟见宓儿远远地跑了过来,但当她瞧见自己的大哥时,却连忙转过身打算往回走。

“宓儿!”傅烈辙拔声一喊。

她定住身子,这才慢慢回头对着他傻笑,“辙,你也在呀,真巧!”

“是哦,现在才看见大哥就站在你面前,你眼力还真好埃”他双臂环胸,眼神直盯着她,试着搜寻一些他想知道的内幕。

这丫头不知跟仇政说了什么,让他提前离开?既然仇政要他别追究,那他也只能当作不知情了。

“呃——对不起嘛!”她踮起脚尖,企图越过傅烈辙的肩膀往苑里瞄。

“别看了,他走了。”祁麟挑起一眉,在一旁煽风点火,“呃,应该这几年都不会回来了。”

宓儿心底一沉,突然感到有个无形枷锁缚住她心头,让她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好难受……

“他——他走了?”失望的感觉使得她喃喃念着,神思不定地四处游移——

“你找他又有什么事?”傅烈辙反问。

她双眸扬起,看着大哥一脸阴沉,“那个仇政——他是不是告诉你了?你要骂就骂吧,我会这么做也是被激的,不能全怪我呀。”

瞧她那不打自招、自我辩解的神情,祁麟可好奇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亭了?问他他不肯说;不问你,你倒是透露了一堆。”

“嗄?”宓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压抑不住的悲伤正待溃堤而出。“他真的什么也没说?”

“到底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宓儿。”傅烈辙紧抓住她的双肩,目光散发着火热。

“我跟他……”她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嗓音饱含着哽塞。

她心乱了、思绪乱了!

他走了就表示她赢了,可为何心底会有一种空洞与失落呢?

他在这里的这段日子里她几乎忘了无聊是什么。每天醒来脑子搜索的就是要赶他走的主意。

可现在她成功了、胜利了,他也如她所愿地离开了她,可她居然想哭——好想大哭一常

“你说呀……”眸子倏然一瞳,傅烈辙强势地问道。

“我——我——”宓儿推开他,转向祁麟问道:“他人呢?快告诉我他去了哪儿?”

“啊!你问我?”祁麟却惊讶地大喊,喀笑地说:“真难得,咱们宓儿公主也会有求于我的时候。”

“你到底说不说?”她忍不住吼出声。

“是是是,我说就是。”

他揉揉鼻子,先看向傅烈辙。后来才眯起眼缓缓说道:“他要回东南方了,现在应该已去搭船了吧。”

“搭船!”她倒吸了口气,心忖江口开船的时间都是一个时辰一趟,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吧。

没空再多说什么,她便转身直往宫外奔去……

“宓儿——”

傅烈辙伸手想喊住她但被祁麟制止了,“随她去吧,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在仇政走之前还是得解决的。”

“唉,那丫头!你有所不知,我看着她长大。可头一次瞧见她这么仓皇失措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少女怀春。”祁麟扯唇一笑。与傅烈辙相识而笑。

仇政搭上了船,笔直地站在甲板上,看着远方氤氲似梦的烟岚、海天一色的水景。隆冬了——阳光忽隐忽现。吸入口的都是冰凉的空气,如果再晚个几天离开,这江面就要结冰了,到时就走不了了。

远处针叶簌簌,似寒风拂掠过林地,飘向王宫的方向——

思绪无由地掠过这阵子所有发生过的琐事……她的俏皮、她的恶作剧、她的妩媚、她的娇容——还有她那固执倔强的脾气。

说也奇怪,他的心里从不曾放过哪个女人,而今居然会被那个捣蛋又蛮横的小公主弄得乱了心,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过那场不该有的“亲密”吗?

唉!无论那件事错在谁、是不是她自找的,他都算是轻薄了她,是该心底怀着歉意才是。

“上船——快呀!船要开了。”

耳闻船夫的吆喝声,时间将至,也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船首渐渐转了向,朝江中央前行,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朝王宫的方向瞟了眼,正欲回到船舱内,哪知道余光竟瞧见一个娇小疾奔而来的倩影。

“等等……仇政——”

什么?是宓儿!

她见船只已开动,生怕来不及,赶紧拉起裙摆直往水里迈进。

仇政双目一紧,本不欲理会,可这江水看似平静可离岸愈远便愈深,而且此刻可是冻得吓人,这女人当真不要命了吗?

唉——真是拿她没办法,莫非是他欠了她的?

猛提气,他施展轻功向她飞飘而去,搂住她的纤腰往上一提,落定在岸边覆雪的大石块上。

“船已开,你究竟还有什么事?”他双目凝住她,这也才发现她的裙子已被水浸湿大半,就连上衣也被波及,在这寒冷的季节可是会冻坏的。

不知道她大老远跑到这地方找他做什么?但想必不会有好事,或者是怕他这一走,她少了玩弄的对象?

“我有话想对你说——”她打了个哆嚓。

脱下披身的豹皮短衫,转至她肩上,“太冷了,回去吧,有话以后再说。”

他的温柔体贴,虽从他平静的脸上瞧不清楚,但宓儿却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以后——什么时候?”宓儿张着双清灵的大眼问,脸上有着认真,少了淘气与顽劣。

“区区庶民进宫并非易事,不知何时。”无意挑衅她。他说的是事实。

“你!”她猛一跺脚,“仍记恨着我?”

柔滑的身子靠向前,让他吸进鼻翼间的全是那诱惑的气息!

不行,体内的燥热虽被内力压下,却敌不了她这种故意的引诱。

轻轻推开她,他敛下眼道:“真要是恨。我会当时就掐死你,没动手,就不屑恨了。”

“你真舍得掐死我?”泪雾流泛在眼底,她鼻根微酸。

“逼到尽头,我会。”无意再多言,他转身要走。

“船已开远了!”宓儿拉住他,嗓音微嘶,“来不及了,我看你就留下。别走了。”

“你是想报复吗?”他冷冷地擞嘴。

这是宓儿第一次看见他笑,可却是她所见过最冷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报复?”她真不懂了!

突然,天上飘下冬季的寒雨,毛毛的、细细的,却异常冷沁,直达骨子里头的全是寒意。

“因为那一巴掌。”他轻蹙眉头,“我冒犯了公主,你是该治我的罪,如果是这样,我就留下。”

“我不是……”她压根忘了那一掌。

“那么给我你要我留下的理由。”仇政嗓音清朗,却明显在他俩之间筑起一道厚重浑沌的藩篱。

“我——”她噤了声。理由——什么理由呢?

江上的雨持续地下着,远近的山林都蒙上一片藏青色的烟幕——就好像她此刻那颗混浊不明的心。

仇政摘下头上斗笠盖在她头上,“别乱找理由给我,我不要随便的答案。又湿又冷。回去吧。”

她急着辩解,“我不是……”

“别说了,雨势愈来愈大,快回去埃”

看着愈来愈大的雨势,他不免皱起眉心,“要是病了可就得不偿失,最后还要让你大哥担心,这就是你的错了。”

仇政性格的脸庞依旧如来时般的沉静和默然,即便要离开,她还是无法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丝的眷恋与流连。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下巴一扬,转身就走,对于这种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男人更是不屑一顾,可这回——她却——

究竟是怎么搞的?

她甚至对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跑来这儿阻止他离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何况要她为此刻的心境做出解释?

“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如果真要走,她也留不住他,可却想知道,他几时会再来。

“不知道。”他淡冷地回了句。

“难道你在意我冲口而出的那句话吗?”她深吸了口气。

他只是凝视着她,未语。

“算了,当我这句话是替我大哥问你的,你什么时候再来?”宓儿回视着他那双灼灼目光。

“何必苦苦追究呢?当然,如果辙需要我,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尽快赶来。”他痛苦地僵住脸。

“好,既然你要走,那——那一定要收下这个。”解下颈上从不离身的龙凤玉坠,她将它挂在他颈上。

仇政愣住,想退还给她,但看着她那张希冀的脸蛋,却做不出来,“东西我收下,那可以走了吧。”

“嗯。”泪水自眼角滑下,她含泪点点头。

“保重。”

望着船愈开愈远,仇政不再逗留,仅留下这两个字便倏然拔高身影往江心直直飘远——

“仇政!”

宓儿抬起眼,望着他那逐渐远去的身影,才发现他的轻功不在她大哥之下。这么优秀的男人难怪大哥会将东南方的职权全部交给他处理,而她却还在那儿一个劲地计较他对她的态度。

她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

眼看着船影愈来愈远、愈来愈淡,为何她心头会有一种解不开的寂寞?

一回到宓苑,圆圆便赶紧朝她走了过来。急促地问:“公主,您上哪儿去了?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宓儿望着她,突然想起“软骨散”,想逼问她那东西是打哪来的,却提不起精神。只能无力地趴在案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听到她一声叹息,圆圆更是忧急如焚,“究竟是怎么了?您不是拿了搀了软骨散的茶水给他喝。到底有没有效果?我真怕被他识破,一气之下对你下毒手,那圆圆可真是九条命也赔不了。”

“你提起这件事也好,我正想问。你那个什么软骨散是从哪儿弄来的?”

宓儿坐直身子,冷着脸问道:“你可得好好回答我,否则我要是知道了实情可不会饶你。”

既然她要烦她,那么她就问个清楚。如果让她查出来是哪个地方借软骨散之名贩售这种可怕的春药,她一定会派人将那地方给剿了。让他们知道欺骗她傅宓儿所要付出的代价。

“那个是——那个是——”一说起那玩意儿,圆圆可也有些局促了。

宓儿一脸狐疑,眯起眸子盯着她闪避的目光。“到底哪儿弄来的?”

“我——”唉,这让她怎么说嘛。

“你别瞒我,最好在我查出来之前告诉我,否则你就不用再伺候我了。”宓儿气得端起脸色,本就心情不好的她被圆圆这么推托着,火气更大了。

圆圆乍听之下赶紧跪下,颤着声道:“公主对不起——我原知道在东街坊一位叫张嫂的手里有软骨散这东西,可今天我去找她,她人却不在,是她丈夫拿给我的。那人笑眯眯的,眼睛还贼兮兮地看着我,直让我觉得它会不会有问题——难道——难道那东西是真的……”

圆圆吓得连嗓音都变了,自从来到了宫里她都一直深受公主的宠爱,平时没大没小惯了,还头一次见到公主生那么大的气呢。

“你还好意思说?知道可能不对劲,就不能拿来用呀,要是剧毒的话那该怎么办?”

“啥?是剧毒!”惊喊了声,圆圆脸色瞬转苍白。

“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唉,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好累,想睡会儿,你可以出去了。”

宓儿懒得解释,此时此刻她心底已是一片茫然,整个人像被掏空了般,根本提不起劲。

圆圆当然瞧见公主眼底那抹掩饰不了的哀愁,依这样的状况,让她怎么放心离开呢,“公主,到底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趴在案上的宓儿抬起脸,睨了她一眼,“你怎么还不走?别问那么多。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马上走,可是——可是我想弄明白您——您是不是爱上了那个仇政了?”圆圆的眼珠子轻转了下。

闻言,宓儿的表情突然僵住,瞬间竟动弹不得,脑海里不停旋绕着圆圆刚刚那句问话……她爱上他了!.

可能吗?她可能爱上他吗7.

不,她向来最恨那种高傲、孤癣的男人。总是一副小眼睛小鼻子的模样,之所以想留他下来的理由是一一就是如他所说,她还想继续报复他、玩弄他而巳。

宓儿气呼呼地想,可愈想她鼻头愈酸、愈想眼睛愈涩。接着眼泪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淌下一T

圆圆吃了一惊,她赶紧冲向公主,递给她一条手绢。“是不是圆圆说错了什么话?您就别哭了。我不问就是。”

宓儿趴俯在桌上,抽泣声慢慢变小,情绪也渐渐平复。可是她依旧不言不语,不说一句话。

“公主,您就说说话啊,再这么下去,圆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宓儿依旧沉默,就连圆圆也忍不住流下泪,她黯下脸,抽噎道:“您的心情不好,又不愿开口跟圆圆说话,那么我这就先退下让您好好休息。”

唉,八成是她做错了事,所以才会惹得公主这么不开心,该不会是那个软骨散真有什么大问题吧?可为何公主又不肯说明白?

缓缓转过身,圆圆正要踏出门槛,这时宓儿却突然喊住她。“别走,留下来陪我聊聊吧。”

圆圆眸子一亮,赶紧又回过身走到公主身旁,黠然的脸色也瞬间活络了起来,“公主,您想聊什么尽管聊,圆圆陪着就是了。”

“圆圆——我问你,你真觉得——觉得我爱上他了?”一提及这问题,宓儿不禁脸儿羞红,整个人显得不自在了。

关于这点她实在是懵懵懂懂的,毕竟长那么大她还未曾爱过任何一个男人,对这个字她还陌生得紧。

圆圆观察了她好半响,感觉她的脸儿因这个问题而泛上了红晕,不禁笑了笑,“我敢说九成是。”她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听她的保证,宓儿的心跳更是快如擂鼓,“瞧你,说的好像跟真的一样,我真会对他动情吗?”

宓儿撑着下巴,顿觉不可思议!她会喜欢那个不苟言笑、又脾气冷硬的仇政吗?

若不是,她为何会整颗心都悬在他身上,怎么也定不下来?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不再来了,那么她不就永远见不着他了?

“相信圆圆,我说的准没错,你瞧瞧你现在——”

圆圆瞅着她此刻的表情,魂不守舍、失神忘我。这根本不是她平日所认识的公主呀。

“我现在怎么了?”宓儿掀起眼睑,懒懒地望了她一眼。

“没有活力,活像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圆圆盯着她的小脸,煞有介事地说着。

“我——我病了?”她蹙起眉,深邃的轮廓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可这种病有良药医吗?”

手里抓着他给她披上的豹皮短衫,暖暖的、湿湿的,这样的低质品,她平时是绝不会看在眼里。以往只要她吆喝一声,所有裁缝师傅一定折腰捧上各种精致貂皮袄、华丽麝麇裘——可现在那些东西都敌不过这件短衫,谁要跟她抢,她绝对不依的。

“唉,只能靠公主自己去解决了,尽量想开点儿了……咦,这是什么东西,又脏又丑!公主给我,我拿去扔了。”突然,圆圆瞧见她手里抓着的豹皮短衫,瞬间抽走,打算丢到外头去。

“圆圆……你把衣服还我!”

宓儿赶紧追上她,把衣服抢了过来,或许是动作过猛,使得她脑子一阵晕眩,差点儿昏了过去。

“公主,您怎么了?”圆圆吓青了脸,这一触碰,才发觉宓儿衣裳已湿了大半、身子更是烫得吓人!

“衣服——别扔。”宓儿紧抓着那件短衫,将他牢牢地握在心窝处。

“为什么?如果公主怕冷,圆圆可以拿更保暖的给您呀。”这短衫一看就知道历时久远,不但旧了。还有许多地方都磨损了。

“不要!你别打它的主意,咳——”怎么突然间觉得好冷呢?

宓儿轻咳了几声,突然想起刚刚由于她伤心地奔跑回来,斗笠被一阵强风给刮跑了,她找了好久都没找着,也就是因为这样,本就身上半湿的她又吹了好一阵子的风,定是染上了风寒,身子顿觉无力虚软。

“圆圆,快——快去帮我把斗笠找回来。”她无力地摇着圆圆的手。

“什么斗笠呀?”圆圆可乱了!今儿个的公主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呢?

“就是那种破破的、脏脏的.反正就是斗——斗笠——”

眼前渐渐呈现一层浓雾,她气若游丝地喃喃道出,最后在圆圆震愕的眼神下昏睡了过去!

“碍…公主——公主——您醒醒呀!”圆圆惊慌地大喊,可以想见平日挺健康的宓儿就此病倒还真是引得宫内一团乱。

尤其是最疼爱她的大哥傅烈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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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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