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翌日一早,赵清又醉醺醺地回到王府。

他刻意绕着远路,避开直达他寝房的小径,转往后面玉赋斋,却没料到会在半路上遇到等他已久的札答怜。

“你终于回来了。”她垂着脸轻声说。

赵清只是冷睇着她,不语。

见他没有回应,她顿觉无措地双手绞扭着衣摆,“我……”

“你窨有什么事?吞吞吐吐的。”赵清睁着一双泛着血丝的醉眼,目光冷峻得不带一丝温度。

“你又喝醉了?”她怯怯地问,眸底净是对他的关切。

想不到他却忽而狂笑,眼底被愤怒的火焰给填满,“你管我喝醉了没?滚开!”

札答怜呼吸一窒,一股抑制不住的悲伤令她眼泪盈眶。

瞧他现在看她的目光是这么的不耐和鄙夷,仿佛自己对他而言是这么的碍眼、厌恶,尤其是他那一道道如得剑般的眼神直射进她胸坎,热腾腾的心也霎时转为冰冷,有如结了冰。

“我……我只是关心你……”她极力想将心底不该有的感情压抑下来,却仍将他所不要的关怀说了出来。

“我不要你的关心,你是什么东西?配关心我!”

赵不表一张深刻冷峻的面容凝起狠戾的线条,那森然的诡辩模样让札答怜明显感觉他与以往的不同。

“你有心事吗?”她轻声细问。

“心事?!”他堆然狂笑,脸庞微微抽搐,“我身为清王爷,日子过得惬意又自在,想娶哪个女人会得不到手,怎会有心事?”

他的话刺激了她,娇容上只剩一抹苍白,“是……是我多事了。”

札答怜揪着心,好怕自己又在他面前滴下他最不屑的泪水,于是连一步也不敢留地转身欲走。

“等等。”他神色阴沉地坐在小径旁的大石上看着她。

她定住脚步,吸了吸鼻,“还有事吗?”

“怎么,生气了?不过念你几句,就对我摆了张臭脸?”他嘴角噙着抹笑,语气充满着讥诮与无情。

“你知道我没有!”她摇头否认,略微提高音量。

为何……为何自己好不容易筑构起来的冷静,总是那么容易被他的三言两语给机垮呢?

“既然没有就过来啊!”他指着对面的大石,“坐。”

札答怜静默了会儿,这才缓步地走过去坐下,低垂着脑袋等待他开口。

“你特地在这里等我?”他脸色尚带着醉意,目光慵懒地搜寻着眼前粉嫩细致的小脸。

“我……我等了你好久……”她羞怯地别开脸,不敢望向他那对充满魁力的目光。

每每被他那样的眼神一瞄,就教她心慌不已。

赵清眯起眼,眸子变得浓浊,“想我?”

札答怜一愣,发觉这样的他好深沉叠带着霸气。却少了以往的流气轻佻。“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想回去住仆人房,休息那么多天,我是该上工了。”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自己如何思念着他,但这些相思之语一遇上他的冷漠就现也说不出口了。

明知他是长在树上人人垂涎的果实,而她只是坠落地面的枯叶,永远不会有次交集,可她却救不回自己的心。

他犀利地眼盯着她劣的演技,俊薄地唇立刻勾起魅惑十足的角度。“你等了我许久,就只为了说这件事?”

“这是最主要的一件事。”她立即不自在的补充。

“我想听听其次的。”赵清以迷悯荡漾的眼波瞟着她。

札答怜尴尬地看着他,被他那陡变的温柔所惊。为何他总是如此变,时而无情、时而温柔,让她应付不来?

“我……我中介想请你以后少喝点酒,可以吗?”

“为什么?”他冷然一笑,目光炯然。

“喝酒伤身,我是怕你的身子会招架不住。我听秋月说这些日子你几乎夜夜不省人事蝗回来,所以……”

“不省人事?你看我这样子像不省人事吗?”他走近她,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直盯着她,整个人笼罩在一股强势的气息下。

“可能是我多心了,对不起,打拢了你。”她双手揪在心坎,仰望他的眼眸盈盈如秋水。

她的关心是太多余了吗?为何他的眼神出鬼没如此不耐?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奴婢,当真不该对他付出什么关心,她的关心只会亵渎了他的身份而已。

再看他一眼,他仍是那副冷冷的表情,无意让她走,也无意让她留下。

“我让你走了吗?”他的嗓音冰冷,重新将她压回大石上。“记得那天你赤裸裸的在我身下毫不犹的对我说你爱我,那么罗现在想问你,那份我还存不存在?

赵清噙着笑,两手揿在札答怜纤细的肩上,倾身对住她满含仓皇的眼。

她倒抽了口气,有些无措。

“说!我要听真话。“他冷郁谚的眼闪了一下。

她艰涩地吞了下唾沫,震摄于他那又充满致命焦灼的眼瞳。“我知道我不配暧上你……”

“废话!”他箝在她肩头的手指突然用力,紧掐住她的肩窝。“说,到底爱不爱?”

她疼得皱眉,泪水已溢出了眼眶,“我……我当然爱你……”

他冷笑了声,霍然松开手,冷不防地撂下话,“我劝你千万别爱上我,凭你的出生,压根儿配不上我!”

他忍着痛说出难听话,既知他俩之间存有血缘关系,他又怎么能再对她想入非非呢?偏偏几次共赴乌山让他对她上了瘾,每每一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柔弱样,便八不得将她揽进怀里狂吻,无止尽地要她个够!

但些刻他没办法……当真没办法……

唯今,也只有靠伤她,才能消褪自己对她那份不该有的圈恋和隐隐发酵的情愫。

札答怜脸色蓦然刷白,颤着唇,“奴婢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敢……不敢妄想能得到你的爱,而且在你对我的那份仇恨仍存在之前,你也不可能喜欢上我,但我就是情不自禁——”

“够了!”他再度打断也脱口而出的暧恋之语,“既然知道还不快滚,滚得愈远愈好,听见了没?”

“是。是,奴婢这就回去。”她双手紧抓着襦裙,慌张地离开。

“你要去哪?”他皱着眉瞪着她离去的方向。

“奴婢该回仆人房。”她低着头,可怜的说。

“你给我回去我房里,听见没有?”他粗鲁地下令。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解地问道:“奴婢一直占着爷的房,害您晚上不能回来,我……我会很难受的。”

“别假惺惺,我要你滚回房就滚回房,你还以为我没地方去吗?莫云那儿不就是我最佳的去处?”

赵清的薄唇泛出笑意,仿佛在笑她的痴傻。

她无来由心窝涌上一丝酸悸,“可……可是听说这几晚你并没去找她。”

他脸色一震,一抹邪笑在他脸上扩散开来,“看样子你已把我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嘛!”

“奴婢不敢……”她连忙跪下,可怜凄楚得像个小媳妇。

“不敢?但你却做了。”他挑高眉,目光如炬地瞪着她。

“我――”她无语了,明明自己对他难忘情,明明自己有打探他近况的欲望,何必作假呢。“承认了?”他讪讪一笑。

“我没资格。”她自残地说。

“那就对了,还不快滚!”他厉声一吼,使她骇然一惊,捂住悲咽的哭泣声,逃离他冷冽的目光。

直到她纤弱的倩影消失在他面前,赵清立即闭上眼,痛楚地揉着眉心,暗啐了几句话后即转往东苑。

他是该忘了她,忘了她的娇羞,忘了她的怯柔,那么就找莫去吧!

希望莫云有本事让他忘了她……

***************

是夜,风一样凄凉。

赵清仍未回房,札答怜独自一人倚在八角窗旁看夜空弯弯的月娘,心想它是在笑她的痴傻吧!

今夜他又在哪儿买醉?外头的勾栏院?还是莫云那儿?

牛后见他时,他已醉得双眼通红,如果他再这么天天喝下去,该如何是好?身子骨一定会弄坏的。

他的冷言冷语冷冽了她一颗热腾腾的心,但为何始终浇不去心底对他的罹呢?明明已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为何心就是不肯死?

她好想他,好想见他。

即使他再像以往一样对她动手动脚,喜欢摸她、吻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反正她早已是他的人了。

可最近,他像是有意躲着她,即使见面了连碰她都不肯,仿佛她是毒蛇,会侵害他的毒物一般。

情不自禁地,她步出赵清的房,来到东苑。不知怎地,她仿佛知道他今晚在这儿,他会依他所言来找莫云。

一进东苑,她偷偷走到莫云彩的闺房外,却听不见里头有任何声响,难道他没来这里?

仿佛松了口气,她正打算离去时突闻屋后传来了泼水嬉笑的声音。

“爷儿,你泼我水,好坏啊!”

不久,便传来莫云娇笑的嗓音,她格格的笑声震住了札答怜的脚步,她心惊地走向发声处。

拨开层层细竹围起的屏障,她从细缝中看见两具赤裸的身体交缠斜躺在水池中,莫云的丰乳荡漾在赵清粗犷的胸前,任他把玩、狎戏……

她沉痛地闭上眼,慢慢地跪倒在地,不知两人是何时结束了这场激情,直到赵清亲密地抱着莫云进入她的闺阁。

***************

札答怜对着铜镜,梳理着一有关当局秀发,黑亮的青丝配上苍白的容颜,竟形成最讽刺的颜色。

她发觉自己像极了幽魂,一个没有心、没有理想、没有未来的幽魂……

她该飘到哪儿去呢?又休息才是她的终点?难道一个人没有了心,活下去就这么的困难?

秋月一进屋,见到的就是札答怜对着铜镜发呆的模样,不禁摇摇头。当走近一瞧,竟发现早点仍原封不动地入在圆几上,她更是心慌地问道:“小怜,你这几天几乎什么都不吃,瞧你瘦的……再下去怎么得了?”

“我吃不下。”札答怜放下鱼骨梳,轻扯嘴角道。

“吃不下也得吃,否则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秋月忍不住在一旁嘀咕几句,不明白她那个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般女子若能让爷儿如此礼遇,早就高兴得飞上了天!为何她就是不满足,还终日哀声叹气的?

“秋月,别逼我。”札答怜叹了口气,无法对她诉说自己心底那钻心刺骨的委屈。

“好吧,我不说了。这些饭菜我就先撒下,再帮你端些新鲜的饭菜来。”秋月执意道。

“不用麻烦了。”她唤住她。

“不麻烦,但你得吃啊。”秋月摇摇头,便捧着餐盘退出房间。

在前往厨房的路上,秋月不期然地遇见赵清。

“奴婢见过清王爷。”

“免礼。”赵清眼一瞄,看见那推满满食物的餐盘。“她又不吃饭了?”

秋月无奈地点点头,“是啊,前阵子还好,但这两天却一口也不肯吃,我真怕她是故意的。”

“故意?”赵清冷着声道。他心想,难道是那晚她见到他和莫云亲热的关系?

“我觉得她好像想死,所以故意拒食。”秋月小声地说。

“怎么说?”他的表情有着强烈隐忍的情绪。

“以往她胃口不好时多少会吃点儿东西,但说也奇怪,自从前两天她就变得不吃、不喝,这分胆就是不想活了。”说到这儿,秋月不免苦着脸,为札答怜担忧。

赵清听到这儿,心口不免一震,那痛不偏不倚地打中心坎。“我去看看。”

“是,爷。”

眼看赵清走向房,秋月暗自窍笑,心想札答怜的愁苦必是因为他而起,当然解铃还需系铃人了。

***************

赵清一进房,立即推开门,见着就是睡在床上、面无血色、憔悴不堪的札答怜。

他坐在床畔,轻抚她白皙的容颜,“你这小女人,到底要我怎么对你是好?”

仿佛感受到脸上的骚动,札答怜徐缓睁开眼,“谁?”当眸子张开,见到的却是令她心动又又心痛的男人,泪又失控地坠落。

“怎么不吃饭?”他紧蹙眉峰,脸上出现难以捉摸的神情。

“我……吃不下。”她别开脸,强迫自己看开一切,无论如何倾心掏肺,在他眼底只是多余的累赘。

“吃不下也得吃。”他去茶几上倒了杯水,逼着她喝下,“快喝。”

“不……不……”她猛摇头,茶水澧得两人一身。

“你——”

赵清暗黑的瞳眸凝视她,教札答怜慌了心。

“对……对不起……”她转向床内侧,他却快动作地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缚锁在大床上。

“为什么?”他灼热的唇贴近她的,只差盈寸就要复上。

她贝齿狠狠嚼着下唇,含泪低泣地问道:“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若不爱我、若恨我,就放我走吧!”

赵清深吸了口气,陡然放开她,黝黑的眸子掩敛深沉,“你干嘛?难得来看你,你就会对我拿乔?”

“我知道我没资格。”她轻轻低吟,泪在眼眶中凝聚。

他大大地吐了口气,收摄心神,唇角倏然邪扬,“住在这儿让人伺候,喝好的、吃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该死!为何每次见了她,他都克制不住想抚摸她的冲动,就连明白她的真正身分,她无法洗去这种遐思。

这些日子他蓄意避开她,偏偏无法挥开她的身影,刻意跟莫云在她面前演了一场戏,从伤害她中获得解脱,想不到这么做非但没用。看她这副病怏怏的模样,还令他心疼不已,简直是自作孽!

猛地推开她,他邪魅地挑起眉,故作放浪地说:“是因为好几天没碰你了,所以心痒得受不了?”他大手爱抚着她纤柔的下巴,灼热的唇贴住她的脸。

“爷……别这样,我不是那种女子。”札答怜被他那双邪肆的目光给刺伤了眼。

她不知道他今天为何突然来看她,但为什么不能带她她所想要的温柔,依然是一味的伤害,让她的心好疼……

“不是?那么你能告诉我你要的究竟是什么?”他冷沉的眼突然凝住她的眼瞳,俊逸的脸宠满是冷冽犀利。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

她审美观点他的恶言相向折腾得憔悴不已,失落的心更不知该从何找起。

如果他是特地来伤害她的,那何不一刀杀了她算了。

“什么都不要?那为何哭声着脸?”他唇畔带着一丝诡异,佯装的无情表现得极其逼真。他无法向她坦承她和他的血亲关系,只怕她会比他更受不了,哪个女人会在被自己的亲哥哥玷污后还能一如故往?

札答怜仓皇地摇头。如果她真告诉他自己需要什么,他会给吗?不会的,她会得到的只是又一阵奚落与挖苦。

看着她眼角又流出泪,赵清的黑瞳阴沉一闪,眸光幽沉冰寒,“别老对着我哭,难道你就不会笑一个?”

见她满脸愁容、串串泪珠,不知怎地,他心底某处便像缺了个角,既空洞又无奈。

“你为何不去莫云那里?”她忍住泪,声音为之疲累。

“他不是寂寞难耐,我舍弃她特地来陪你还不好吗?”他撇了撇嘴,眸子不带一丝笑容。

“我不需要,如果你只是来给我难堪、企图报复,你尽管杀了我,我不会有一句怨言。”她激动地反击。

赵清神情一凛,事实上这几天他压要儿忘了她跟他之间还有仇恨在,如今她既非是那个匈奴狗的后代,又是他亲妹子,这场仇恨还怎么算啊?

她疑惑地看着他嘴角勾起的苦笑,顿觉他神色有异,“你……你究竟怎么了?”

“我怎么了?”他冷哼了声,倾身对住她那苍白的脸,“我思念着你身子的滋味,这样吧!你干脆陪我上莫云那,咱们一块儿玩玩三人行的游戏,寻个新鲜如何?”

札答怜听得又羞又窘,恨得举起手就要掴他耳光!

赵清眼明手快地箝住她的柔夷,狠厉地瞪着她,“你竟敢对我动手动脚,别忘了我的身分,你还真是不要命了?”

“我就是不要命了怎么样?要不然你杀了我啊!”

她抬起下巴,抿着唇,一副等奋斗目标受死的模样。

赵清眯起眼,低头便看见她那红润似的小嘴,差点一个把持不住地吻上她。

他立即推开她陡地站起,“你动不动就求死?可没那么容易,你最好给我好好吃饭,要不然我定会整得你生不如死。”嘴里说着威胁的话,凝视了她好一会儿后,他才愤而离去。

札答怜愣在床榻,双手捂在心口,刹那间觉得好苦、好苦,泪便再也锁不住地淌满腮,湿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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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我小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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