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不,不,我不离婚,我不要离婚,别逼我,别赶我走,求求你,让我留下。”床上的人梦呓着,身体在扭动着,额头全是汗水,眼角已渗出泪水,“东尼不可以没妈妈的,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只要你留下我,我,我不能没有你们,别让我离开你,我受不了没了你和儿子,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求求你,已竣,求求你别又一次抛弃我……”

泪水流了一枕,冰凉的触感让颂安醒来,她坐起身来,擦着泪水与汗水,身体仍微微颤抖,呼吸也很急促,心仍然很痛,看了一下表,凌晨四点多,好可怕的梦,梦中邝已竣逼她离婚,如果有一天梦境变成现实,她是否是相同的反应呢?是的,她仍会那样没出息,外表只能欺骗别人,却无法欺骗自己。走到窗前,窗外已见曙光,又坐回那张大床,清冷孤寂得令她瑟缩成一团。扭头望右墙,墙的那一边是她丈夫的卧室。她清楚地知道房间的主人现在正安枕于别的女人的怀里。

省亲归来月余,邝已竣每两三天就会夜不归宿一次。不说自己无耻好色,他居然把这归咎于颂安身上,只因她拒绝尽妻子的义务,似乎颂安允许他爬上自己的床,他就会安分守己,不再流连花丛。

十分清楚他对于自己身体的迷恋,如果没有这种迷恋,当年她也不会在他身边一年之久,但她也只是工具,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是,他从未尊重过她,从未真正地爱过她。事隔六年之后,仍然没有改变,言语上或许没有那么无情,但骨子里的蔑视仍根深蒂固,所以她宁肯夜夜独守空闺,让寂寞啃噬她的心,她也不能屈服,让自己的身心再一次被他捕获,无怨无悔与不计回报地付出后,再与他的负情负义碰撞,那将是她的灭顶之灾。

门外有脚步声,颂安侧耳,声音经过她的门口,隔壁的门开了,又关上了。

开灯,走路,上床,又关灯,没多久归于平静。

似乎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颂安又躺回床扯过被子,紧缩的心渐渐地舒展开,她不会再做噩梦了。

——/※/——

因为是周末,所以起得晚了些,下楼吃早饭时,那父子二人刚从游泳池戏水完毕,头发还没干呢。

一家四口吃着早餐,小同边吃边说着幼儿园的事,三个大人只是笑着听着。快吃完时,邝已竣扔下话:“今晚有个酒会,你和我一起出席,自己去挑件像样的晚礼服。”

颂安抬头,“非我吗?”原本想趁周末和儿子好好在一起。

“你是邝家少奶奶,结婚两个多月了,还没正式向社交界公开,已竣是想趁这个机会把你介绍给大家。”话是无可挑剃,颂安却明白婆婆的心思,摆明了让她去那种场合难堪,因为可以想象那些女人对她的评价与态度。

“你不一直想作为邝夫人出席这种场合吗?怎么?又怯场了?”邝已竣瞥她一眼。

“有点!”颂安笑着,想看她的笑话,她可不是当年的安妮了,“儿子,等等陪妈妈逛街。”

“好哦!”小同拍手。

“不行,小同要去上课。”邝老太太阻止着。

“不是明天吗?”颂安不解。

“明天是跆拳道和钢琴课,而今天是绘画课。”邝太太解释着,“我才给他报的名,小同,快点别迟到了。”

“妈,小同还小,学这么多东西干吗?”颂安不明白为什么要加诸在一个才五岁大的孩子身上这么多课业。

“这你就不懂了,像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各方面都要优秀,已竣小时也是这样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你不是出身名门,你当然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了。

或许她的方法真是错误,颂安哀叹着,看着儿子皱成一团的小脏,唉!自求多福吧。

——/※/——

上午买礼服,下午做头发,晚上,邝已竣回来接她。

颂安收拾齐整,下楼来。银灰色的晚礼服,低胸裸肩,腰部以下自然下摆曳地,肌肤凝白细腻,优美细长的脖颈亡是串银灰的珍珠链子,短发拢至耳后,两串珍珠耳坠,虽是晚妆,但并不浓,显出她的丽质天生,整个人美得令人屏息。

“妈妈,你好美哟。”小同抱着妈妈的长裙。

“如果有你当男伴,会更完美,”颂安笑着逗儿子。

“爸爸也不差。”

邝已竣灰色的长礼服,略略飞扬的头发,更显贵族气派与倜傥不群。

“比我的宝贝差远了。”虽早已心神俱醉,但嘴上却刻意贬低。

小同咯咯笑着。

“好了,小同在家乖,早早上床睡觉,不许偷吃冰淇淋,不许偷吃蛋糕,知道吗?”

“知道了,好哕嗦。”小同不满意地嘟囔着。

“你在说什么?”颂安耳朵很尖听着了,立即低沉了语气。

“没什么!”小同忙跳开,“我一定听话。”

“你别总吓唬东尼!”邝已竣不悦,整个家中小同还是最怕她,什么事,只要颂安一沉脸,东尼立刻乖乖听话,真不知她从前是如何恐吓小同的。

“小孩子不吓唬怎么行,难道由着他的性子吗?刚两个多月,瞧他被娇惯的,学会了要东西,不买就哭。”

“又不是买不起,他要的东西值几个钱?”邝已竣更是不快。

“现在不值几个钱,长大呢?两个多月,玩具堆成小山,有钱也不是这样宠孩子的。”颂安实在看不惯他们宠孩子的方式,要什么买什么。以前,小同从不主动乱要玩具,因为颂安说过,该给你买的,自然会买给你,不应该买的,要也没有用,胆敢哭闹,关在房里闭门思过吧,可短短两个月,好习惯就被消磨殆尽了。

“我喜欢宠他。”邝已竣不认为这也值得她大发脾气,“而且,你不认为你太苛刻了吗?”

“我苛刻?”颂安指着自己,“通常说‘慈母多败儿’,是不是现在要改成慈父了,你不唱白脸,还不许我唱,你想把他娇惯成什么样。”

“你这何止白脸,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才是。”

“孝子总比败家子强。”

小同左看右看,“哇”地哭了,“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妈妈,我再也不要玩具了,你别生气了,我乖。”

邝老太太听见哭声,忙跑了出来,“你看你把孩子吓的。”抱着孙子,疼惜得不得了,“乖孙子不哭,奶奶疼你,在孩子面前吵什么,怎么当爸妈的。”

“妈……”颂安还想说却被打断了。

“快走吧!不是去酒会吗?已竣,还不快走。”邝老太太催着。

颂安赌气地上了车,邝已竣也同样一脸的不高兴,二人全别脸望着窗外。

——/※/——

汽车驶到了酒店门口,颂安下车,不得不挽着邝已竣的胳膊,走进金璧辉煌的宴会厅!

二人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是二人极为抢眼,二则据传邝已竣结婚了,而今日的女伴既不是明星,也不是名门千金,场中无人认得,是否就是那位新出炉的邝少奶奶呢?据说是领着五岁的儿子进门的,先上车后补票,这票补得可真晚。

酒会的主人迎上来,“已竣,半年没见了。”

“你这家伙忙着去欧洲赚钱,害我少了一个打高尔夫的好对手,改天咱俩得好好打几杆。”邝已竣笑着拍那人的肩头。

“求之不得!”酒会的主人大笑着,又转向颂安,“可否告知尊驾身边这位大美女的芳名?”

“我老婆,丁颂安,叫她安妮好了。”邝已竣介绍着,“安妮,这是聂步云,罗比。”

“大嫂!”聂步云笑着,“能认识你很荣幸。”

“能认识你我也很开心,罗比。”颂安伸出手,二人握了一下。

“结婚了,怎么也不知会众位弟兄?”聂步云有些好奇。

“既麻烦又吵闹,况且我们儿子都五岁了,还大操大办,怪怪的。”邝已竣说着早已准备好的托辞,“安妮也喜静怕闹,所以注册了事。”

“咱们侄子都五岁了,你这家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佩服!”聂步云又转向颂安,“从哪娶得这么美丽又端庄的大嫂,听口音不是香港人吧,有点像韩国美女。”

“我家在Y市。”这些年来,颂安学会了不再讳言自己的家世背景,没什么丢人的,遮遮掩掩才可耻。

“安妮是我在美国大学的学妹。”邝已竣忙接话,幸好她有傲人的学历,毕业于世界顶级学府。

“原是C大的高材生。”聂步云顺势恭维着,“在家相夫教子真是浪费人才。”

“我在工作。”颂安回道,“我在金帆酒店任总经理秘书,聂先生的家族也是从事酒店业,以后还请多指教。”

“你是沃克的秘书?”聂步云有些惊讶,“我认识金帆在美国的总裁乔治·弗莱明。”

“弗莱明先生,我也曾为他工作过一段时间,是个好老板。”开场不错。

“相谈甚欢啊。”二人离开聂步云,邝已竣口气仍是不悦,为什么她对别人总是和气亲切,对自己却不屑于微笑?

“还好!”颂安眼睛扫着会场。

“找谁?有你旧相识,还是舍不得新知,别看罗比斯斯文文,他可是欢场老手,你安分一点。”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结交的朋友大抵如此吧,何况我若被人勾走,不正顺了你的意,一旦离婚,监护权就归你。”

“你别如此尖刻好不好,我一句,你有十句等着。”

“你没那一句,我当然也不会有十句。”颂安仍目视前方,保持最佳的仪态,“别发火,这是公共场合,别害我与你一块丢脸。”

“还有!”邝已竣提醒道,“你以后别把出自穷乡僻壤的简历满世界地兜售,光彩啊!”

“不光彩,很丢人是吗?”颂安反问。

“我没说丢人。”敢说又不敢承认。

“不许自报家门,不是怕丢人是什么,我认为很光彩,以我这种出身,能挤进这种圈子,遇上你这个瘟神,很值得夸耀。”颂安又冷哼一下,“附赠一句话,狗还不嫌家贫呢。”

邝已竣干咽了一下唾沫,只能甘败下风,转了话题:“我去找朋友谈生意,你四下转一转吧。”能做的只剩拂袖而去了。

“又把我推入狼堆,看我一个人如何挣扎了?”颂安猜测着他的伎俩。

“你现在已修炼成金钢不坏之身,那一群鼠辈岂在你的话下。”邝已竣绝对实事求是,无半句虚言。

“多谢夸奖。”颂安飘然而去。

她拿了杯酒,找地方坐下来,无意与人搭话,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与丈夫这样僵,她也想控制住自己这张嘴,但每每二人都会吵个不亦乐乎,不欢而散,是否是她先入为主,总挑他的刺。难道真要这样一世吗?

抬眼又看见不远处与人交谈的邝已竣,眼角又扫到聂步云,聂步云向她举举杯,笑了笑。

她想起刚才谈到的乔治,那个热情风趣又潇洒迷人的男人,曾是那样的追求她,对小同也很好,但她拒绝了,随着沃克逃也似的到了香港,只为了能与这个男人在一块土地上呼吸,她错了吗?

深深地苦笑,错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横在眼前,明知走下去会让自己毁灭,她仍会选择与邝已竣结婚,这或许就叫宿命吧。

——/※/——

“你是安妮?”一个女人的声音。

颂安抬头,面前的美人黑色晚礼服,气质高雅,娇艳异常。

“海伦!”颂安记得这张成为她梦魇的脸。

“真的是你?”海伦一脸惊讶,“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就是我,好久不见了。”颂安起身,伸手。

海伦却没与之相握,颂安收回手。

“衣服很漂亮。”海伦打量她。

“谢谢。”颂安浅笑,看来来者不善。

“你怎么又来香港了?”海伦不解,好了伤疤忘了痛吗?

“我的老板奉调香港,我也随行。”颂安努力让语气保持平和。

“哦!”海伦点头,果然只是小秘书之流。

“你见过杰夫了吗?他好像也来了。”刺激一下这个女人,以为穿上范思哲就能当淑女,混进上流社会吗?

有仇不报非君子,颂安指了一下,“他在那边谈生意,我们一起来的。”

“你和他……”海伦掩口,一个信息入脑,“传言他结婚了,难道……”

“对,要不要重新认识一下,邝丁颂安。”伸出纤手,仍是浅笑。

海伦脸一下通红,忙伸出手,“嗨!安妮。”

颂安却适时地缩了回去,“钻戒刮到手套了。”她整了一下,又从她面前晃过,“戴戒指好麻烦,我一时还不太习惯。”

海伦的脸被红白两色交替占领了一会,才稳定住情绪。

“对了,海伦,名花有主了吧,当年就有不少帅哥绕着你转,看你现在益发美艳,你老公一定紧张得很。”

“我还没结婚呢。”

“还是你聪明,不想被婚姻捆住,多玩几年,哪里像我。”颂安还哀叹了一声。

“我也这样想,再多挑挑看。”海伦扬着眉,当初整你个七荤八素,现在以为嫁了人就拿你没办法了吗?这个梁子是结定了。

看有三个女士走过来,哈!来了盟友,丁颂安,这可是你自找的,海伦暗暗高兴。

“许美恩小姐,祖太太,王幼洁小姐。”海伦把招呼来的三人一一介绍给颂安。

“邝丁颂安。”颂安也一一打着招呼,开始严阵以待,准备接招。

“杰夫结婚这么秘密,也不知会大家一声。”祖太太是个三十不到的少妇,珠光宝气,富贵迫人,“你也太乖了,这样无声尤息的,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果然是一阵营的,首先发难了,海伦心中暗喜。

“你们一定是去外国结婚的吧,乡村小教堂,证婚人,牧师,好浪漫。”王幼洁二十出头,看着不太世故,眉眼也透着良善。

“我们只是去注册了一下,没有去国外。”颂安报以友好的一笑。

“你们没有度蜜月?”幼洁一脸迷惘,但没有恶意。

“安妮,你不是本地人吧?”许美恩终于开口却不知敌友。

“让我猜!”幼洁笑着,一派天真,浑然不觉那几个人暗流汹涌。

“韩国华人,我觉你长得很像金南珠,你是棍血吗?”

海伦一脸幸灾乐祸,“我也觉得很像。”

“混血倒是说对了,我爸是满族,我妈是鲜族,我们有亲戚是韩国人,不是南韩,是北韩。”不用追根究底,颂安自揭老底,“王家小妹妹一定是被我这身衣服骗了,我只是个小学校长的女儿,家世很平常。”

王幼洁愣了愣,自己是否成了帮凶?

其余两人尽皆愕然,马上是一脸不屑。

“听说你们已有了五岁的儿子?”海伦把话题更深入,点明邝已竣为何娶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本来前一阵子,杰夫还约她吃过饭,言语暧昧得以为他会求婚,可就没了下文,却原来被这个手下败将横刀夺爱,一想起来就妒火中烧,她还胆敢挑衅,在自己的地方撒野。

“是啊!”颂安故作天真地点头,“我儿子好可爱的,被他爸爸和奶奶宠上了天,我都管不了了。”

“看来杰夫是奉子成婚喽。”祖太太的口气里充满蔑视。

“没错,是被我逼婚的。”颂安掩嘴笑,让人觉得有些白痴,至少是缺心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禁让人怀疑这女人精神有问题。

“你们不晓得,在我们家乡,那可是满人聚居区,性子直爽,爱就是爱,看上一个男人就千方百计嫁给他,可杰夫却不肯娶我,所以我就干脆生米煮成熟饭,让他就范,哎!偏方治大病,虽拖了几年,但我也终成正果了不是吗?”颂安说得冠冕堂皇,真是得佩服自己的厚脸皮。

几个女人只得干咽唾液的分了,海伦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跟在邝已竣身后受气小媳妇儿似的那个女人,被她从高台推下游泳池的那个倒霉鬼,士别三日,当真刮目相看了。

“听说没有,出版业巨头又传有私生子来要抚养费了。”她忙转到下一个话题。

“这有什么稀奇,他一般两三年就会冒出个私生子。”祖太太马上接过话。

“据说情妇多得数不清,有那么多私生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除了王幼洁,那三人聊得很起劲的样子。

“这男人,都不守本分。”祖太太叹气,“到处留情,年轻的学年老的,听说方氏的少奶奶把老公捉奸在床,把方家闹个鸡犬不宁。”

“对,也传言是个女明星是吧,就像邝已竣包了沙若芊一样。”海伦又掩嘴,一脸歉意地看颂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终于点到了正题。

“纸包不住火。”祖太太说着,却一脸恶毒,“还是早点知道,早做准备。”

“是呀,杰夫可真不像话,正值新婚就拈花惹草,长此以往,怎么得了。”许美恩也加入战团,被王幼洁扯了一下衣服。

“就是呀。”颂安立刻哭丧着脸,“我正没主意呢,不知如何管紧丈夫,说实话,我的本事仅限于嫁自己想嫁的人,但对于他在外风流却束手无策。我们那种小地方,夫妻吵闹甚至动手也见过,可听不见哪家丈夫花心有了其他女人,因为没有钱嘛,而你们就不一样了,父母啊,兄弟姐妹啊,亲朋啊,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的,见多识广,一定有些传女不传男的绝招,教教我好不好?拜托,特别是祖太太,看你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还请不吝赐教。”

“呃!”三个女人更是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谁也不肯承认自己的男性亲属在外勾勾搭搭,特别是祖太太,有苦难言,只得自认晦气。

王幼洁却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位邝少奶奶一点也不傻。

邝已竣虽和人在谈事情,但也一直在瞄着这里。见她被几个女人围着,表情极其丰富,又见那几个女人脸色开始变差,知道她首战告捷了。还是见好就收,别敌方见动嘴不成改成动手就糟了,因为他有切肤之痛。

“安妮!”他走过去,“嗨!海伦,祖太太,梅格,小杰西卡也在。”

“嗨!杰夫。”几个女人也打着招呼。

“应该很熟了吧,海伦,你和安妮以前就认识。”

“是啊,老朋友了。”海伦强笑着。

“我得打断你们的女性话题了。安妮,我有几个朋友想认识你。”

“好啊!”颂安一脸幸福状地偎进他怀里,“说好带我多认识些朋友,可却忙着谈生意,好过分。”

“是,我错了!”邝已竣配合着。

“那改天再一块喝茶,继续今天的话题。”颂安仍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却让那三个女人恨得牙痒痒。

“别太逞一时之快,惹了她们几个,或许就是惹了整个上流社会的女人。”邝已竣边带她离开战场边说着。

“嫁你那天已惹了。”颂安整一了下头发,“我只是在自卫反击。”

“那你也该温柔憨厚些,化敌为友才是处世之道。”邝已竣教导着。

“温柔憨厚?我认为在这圈子里,弱肉强食才是生存法则。”颂安龇了一下洁白的虎牙。

“等你惨遭围攻时别向我求助。”

——/※/——

邝已竣的话应验得很快。某个周末的夜晚,在一个慈善筹教舞会上。

她跳了两支舞后,便到一侧休息,没一会儿王幼洁悄然而至。

“杰西卡!也跳累了吗?年轻人不该这么快就累呀。”对于王幼洁,她颇有好感,而今日这个可人一袭白纱裙,如同公主一般。

“那你又很老吗?”幼洁笑着,挨她坐下,“据传你也才二十七岁吧。”

“身体或许没老,可心已老了。”颂安自嘲地一笑,有些落寞。

幼洁怔了一下,“杰夫哥却似乎身心正盛。”

话有所指,颂安警觉地直了一下腰。

幼洁扇了一下手帕,“有个女明星在缠着他。”

颂安马上嗅到了敌人的气息。

“好像是受害伦与嘉楠之邀才出席的吧。”幼洁继续透露着情报。

“谢谢。”颂安点了一下头,剑正出鞘。

幼洁做个胜利的手势为她壮行。

目标出现,舞厅一角邝已竣正与一名女子窃窃低语,似乎全场的人都有意看她笑话,不少人边跳舞边偷瞄三方当事人。

深吸一口气,越过虎狼环伺的丛林,颂安已出现在奸夫淫妇面前,紧绷的脸立刻变成惊喜万状的表情:

“沙若芊?”

沙若芊回头,而邝已竣一脸的厌烦也瞬间被惊异狼狈与不解所替代。

“真的是你!”颂安几乎雀跃,“我们一家全是你的超级影迷,特别是我的宝贝儿子。”

“我很荣幸。”沙若芊立刻露出职业性的笑容。

“可以给我签名吗?”颂安像个标准的崇拜者。

“当然可以。”被这样一个美丽的上流社会的女士所赞誉,实在是让她受宠若惊。

“没有纸笔,有签名照吗?”

沙若芊摇头。

“没关系,那边有人在照相,咱们可以去合影,你再签上芳名,这样我回家就可以向儿子邀功了。”一步步的,颂安把猎物引进自己的圈套。

还没待邝已竣搞清妒妇的真实意图,颂安已拉起第三者的胳膊,“邝先生,抱歉,借你女伴一用。”一黑一白两道旋风在眼前消失。

照了相,签了名,“谢谢你哦。”颂安如获至宝般地收藏进包,又一脸近乎白痴的笑。

“不客气。”沙若芊想摆脱这位崇拜者的纠缠继续今晚来此的目的。

“对了!”颂安当然不可能纵虎归山,她关心状地问:“你仍和杰夫在交往吗?他可是已婚男人了。”

被击中了要害,一晚上都绷紧的肩耷拉下来,表情也不再是训练过千百次的笑,“我知道,但他是奉子成婚、情势所逼的,我相信他还爱我,而我真的好爱他,所以,我不放弃。”一脸坚决。

“其实我和杰夫蛮熟的,要不要听些建设性的意见?”

沙若芊自然是虚心求教。

“我见过邝少奶奶,容貌,中人之姿;学历,大学毕业;家世,出身贫寒;性情,尖酸刻薄。此女能登上后位,全赖于肚子争气,生下男丁一名,所以孩子才是杰夫的死穴!”

“你要我学她?”沙若芊怀疑这是个超级馊主意。

“照方抓药也未尝不可。”颂安耸一下肩。

沙若芊一脸质疑。

“此计要分解成几步,首先,得珠胎暗结,当然要是他的种。”颂安看沙若芊没有抗议之声,便又接着献计献策,“第二,迅速抽身,以免被他押进手术台。”

沙若芊眨眨美丽的大眼睛准备听下去。

“第三步,生下孩子,这个孩子应具备以下要素,男孩,重男轻女嘛;聪明健康,谁想要个病秧子兼弱智;长相酷似其父,一看就是邝家的种,没有亲子鉴定之类的麻烦。”

这岂是人力所能及的,太强人所难了吧。沙若芊的红唇微张,益发怀疑这是个狗头军师。

“第四步,”颂安无视受教者难以置信的表情,“养孩子,时间嫌长,六七年吧,切记要含辛茹苦,充分激发他的怜悯之心,调动他的舔犊之情,每每想起自己的亲骨肉正于水深火热,就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第五步,父子相认。”

“第六步,拒绝一切优厚的条件,死咬住孩子不放。坚持到最后,胜利终将属于你。”

颂安终于贡献完自己的馊招,拍拍陷于一片混沌状态的佳人的香肩,“如何?”

“我,我……”沙若芊张张嘴,不知如何评价。

“哦!”颂安又拍额头一下,“忘了,进得邝家,你也只能当二奶了,第一把交椅我已坐稳。”她一脸灿烂的笑容,“你好,我是邝太太,很高兴在这种场合见面,还能交换钓金龟的心得。”

“邝、邝太太?”沙若芊脸色变白。

“放心,我没恶意,刚才的意见全是经验之谈,如果你真的难以割舍,不妨一试,反正我是得逞了。”颂安耸着肩,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我、我……”沙若芊此时才真正明白何为狼狈不堪,“她们没讲杰夫会和太太一起来。”

“我明白,这是她们的诡计,利用你让我难堪。你来错了,人人都在等着看笑话,你认为已竣会再要一个令他当众出丑的女人吗?”

“我,我该怎么办?”沙若芊没了主意,自己被人设计了,她都不知该如何进入大厅了,也忘了自己正向情敌求救。

颂安叹口气,“其实,我今天无论有何举动也不为过,但泼妻妒妇的行为我不屑为之,一则那就表明我示弱了,她们诡计得逞了;二则我不恨你,不讨厌你,我同情你!”

“同情我?”沙若芊不解。

“从你身上我看见了我自己。”颂安笑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女人。所有的人都怀疑你接近已竣的动机,但我明白,钱、名誉、地位或许是一小部分因素,更多的是爱,因为有爱才想与他厮守。”

没料到最懂她的居然是该对她充满敌意的女人,沙若芊感动又感激得热泪盈眶。

“我真的好爱他。”

颂安轻轻抱她一下,“我也一样,他们每一个人都认为我为了争这个位子不择手段,也包括已竣,但同样身为女人,你有勇气一个人抚养孩子六七年,只为了一个渺茫的未来吗?”

“我不知道。”沙若芊仍在抹泪。

“爱一个人没有错,但你这份爱已伤害到我了。”

“对不起。”沙若芊诚心道歉。

“好了,别哭了,和我回到舞厅去,我们要笑,而且要笑得比谁都好,让她们看看我们可以轰轰烈烈地爱,不忸怩作态,会潇洒地放手,不留一丝牵绊。”

颂安给她补补妆,“你真美,经过这一场洗礼,人们一定发现你成熟了。”

沙若芊破啼为笑,“我输得心服口服。”

“应该是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

二人笑着携手走回厅中,“你看他们的下巴快掉下来了。”沙若芊低语。

“还有一地眼镜。”

二人皆大笑。

“虽没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却多了一个朋友,还狠狠地回击了那群自以为高尚的淑女,从来没这样痛快过。”沙若芊长出口气。

“我上一次已给她们迎头痛击,却没长记性,看来她们需要再被痛殴一顿。但下一次,只怕就没有你能同我并肩御敌了,现在也希望你能打入这个圈子,咱们姐妹联手,天下无敌。”

“我一定努力,或许便用你的独门秘笈。”沙若芊大笑。

“不好,太辛苦了。”颂安摇头,“但我可以传你与这些自许高贵的女人们的口水仗必胜法。

“一装傻充愣;二自暴其丑;三照单全收。可保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两个美丽的精灵翩然而至于邝已竣面前,颂安大方地把沙若芊推到邝已竣身边。

“已竣,陪若芊跳支舞,记得要尽显你高超舞技,不可敷衍了事,否则,家法伺候。”

邝已竣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妻子用了什么高超的手腕,三言两语就把刚才那个难缠的女人搞定,说说笑笑,把手言欢,见鬼了。

妻命哪敢不从?他只得挽过美女的索手。

“这是不是最后的舞步?”沙若芊调皮地问。

“聪明!”颂安打个响指,

丈夫与情妇翩翩起舞,妻子则一脸欣然。即使是在百年前那个称为封建社会的时代,那个最宜生为男儿身的超白金年代,能享有此等齐人之福的也属凤毛麟角。而在现在这个女权轰轰烈烈的当口,妻子与情妇不但相安无事,而且关系融洽。真真让人叹为观止了。

“尘埃落定?”幼洁走到颂安的身侧,问正在啜酒的她,她悠闲自得地实在不像刚经历一场恶仗。

“嗯!”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幼洁只觉这句话最适合。

“改天咱们再一起探讨中国古典诗词。”颂安轻轻地笑着。

“不好!还是向你多请教一下清夫侧的绝世神功,正如你所言,丈夫在外拈花惹草是我们这个圈子的风气,只怕日后我也未能免俗。”虽一脸嬉笑,但眼中仍有一丝隐忧。

颂安也暗自叹气,“我修炼的也不到家。”

——/※/——

沙若芊真的成熟了,她没有再遮遮掩掩与邝已竣分手的事实,还改口称赞邝夫人是她所见过的最完美的女人,是她的偶像。

二人成了好友,常约在一起喝茶聊天。这是二人共同的收获。

这一事件也令众人不再小觑颂安。特别当那个最不服气的海伦,在另一次酒会中,不知如何中了颂安的道。她喝个大醉,整场傻笑,胡言乱语,又吐了男伴一身,出尽洋相。酒醒后,便跑去国外度假了。

所有的人都好奇颂安是如何做到的,也包括邝已竣,“谁晓得她又从那里获取的小道消息,说我酒量极差,可惜这一次的情报有误。”这就是颂安的回答,脸上是阴谋得逞的笑。

酒量差?曾见识过一整瓶烈性白酒入肚仍面不改色的颂安,他都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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