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四人同帐,两人同板,岳麓一缩进被里,唐子矜虽紧闭着眼看似沉睡,可身子却自然而然的朝他靠去,岳麓想了一会儿,便张开臂膀,将他圈进怀里。尽管岳麓平躺着身子,尽量让两人的动作看起来像是相依取暖,但唐子矜满足的笑意却漾在唇角。

这段日子,只要稍为透露出一些对他的期待,白齐飞总像惊弓之鸟,慌慌张张的逃离甚至还会发挥尖锐的想象力,将自己与唐子矜缠绕不清。一开始也许可以觉得他是因为亲见自己和唐子矜肉欲作戏而妒火攻心,但渐渐的,也无法这么安慰自己。因为他深觉白齐飞对那两个月之约没有半点延长的想法,即便曾感到他有过那么一丝丝反悔,可是,理智让他很快就打消这念头。

打一场万世流芳的胜仗对他来说就像天生的使命,或者也因为他不甘自己永远身为罪犯之后,因此他想在清廷立下一足之地,在汗青史留下痕迹。而他很清楚,这场战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所以,刚刚在白齐飞的帐里,自己虽也好想这么窝进被里,将他圈进怀里,但是他知道,即便他今天看起来如此脆弱不堪如此需要温暖,这些想望都不再可能。

岳麓深吸口气,再度转望缩在自己身边的唐子矜,像惩罚自己的三心二意般,弯下颈子,在他额头送上一个轻轻的吻,更用力的将他圈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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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驻疏资要道已经七日,一切如常的进行着。连日的安逸让岳麓紧张的神经获得暂时舒缓,然而他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关心塔尔寺的近况。

原以为自己守的秋叶谷口如同三国蜀汉祈山之役的街亭,成败攸关主战地,却没想到,白齐飞竟只领了数百名兵丁进塔尔寺做配粮的工作,这根本摆明做钓饵,意图吸引那因围省而失去物资来源的和硕部众进寺强夺。然后再让五里外的靖平将军部队围剿,做关门打狗之势。

这么险的招,岳麓实在希望和硕丹津干脆取自己守的秋叶谷口,就算这里失守,或许白齐飞那部队还有逃出塔尔寺的时间。

然而官卑言轻,岳麓完全没有多口的余地,而满心的担忧却让他对于忽然领了五百兵丁要进秋叶谷口营地阅兵的韩玉轩毫无多余思考的空间。

韩玉轩并未领有抚远大将军的将令,可是却抬出了钦命谕旨,意谓要探查行军布阵的实况。

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但岳麓毕竟非一朝之将,思虑再三只好令士兵大开寨口,恭顺迎接。

但见韩玉轩手置腰间剑柄,趾高气昂的端坐马上,领着队伍缓缓进来。

「岳麓,将所有士兵集合起来,我要阅兵!」

阅兵?有没有听错?

「所有?」

「对,所有,包括外面巡视的,通通进来!」

岳麓皱起眉,想到这疏资要道如此重要,现在竟要全部集合只为了给他点阅实在可笑便执手道:「禀驸马,可否暂时就寨里的兄弟齐集?外头的盯梢很重要,无法懈职……」

「这你不用操心!我会让我的人先顶替,去叫集合,不然我参你枉顾圣令大不敬之罪!」

他还是这副令人光火的气度,岳麓几乎要骂出嘴来,尽管尽量压抑但表情的不以为然已显而易见,奇怪的是韩玉轩像故意忽略他的愤怒,竟没有怪罪,反而朝身后一字排开,那传说中的十位御前侍卫道:「来,你们和岳麓去了解一下盯梢分布,让兄弟们先替一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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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下来,全军总算齐集寨中,这会儿韩玉轩突然发动指示,要属下将岳麓的人马包围起来,岳麓登时觉得有些怪异,正想离队向前询问清楚时,突听韩玉轩一声令下:「将岳麓叛将一干人等全部就地正法!」

是!外围士兵整齐的大喝一声,当场抽刀取剑,朝圈内的士兵斩杀而来。

突然的变天让岳麓和士兵一下都懵了!待看到兄弟们三三两两被劈杀剑下血光四射,所有人才惊醒,四处逃窜,可此时,他们除了铠甲护身,手上半件兵器也没有,根本如待宰羔羊只能盲目逃亡。

然而人怎么也跑不过马匹,那韩玉轩领的是骑兵队,个个手举刀剑刺骑术精湛,策马奔驰间,早把一群毫无反抗的士兵斩杀的血肉模糊,身首异处。

「为什么!!!」跟着四处奔逃的岳麓,看到平时形影相随的弟兄们个个横死沙场,满脸惊恐。再转望没有一个兄弟是闭目而亡,几乎都睁着大眼和血倒地,因为他们到死了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何错,竟遭同袍血洗。不禁狂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

岳麓疯狂的往韩玉轩座骑奔去,却只在走了几步后,背部一痛已生生被划了一剑,他赶忙就地一滚,伏低身躯,借着黄沙滚滚掩护,双眼慌乱的在地上找寻可资对抗的武器。

不多时,让他摸到了一把长剑,才要挺身,迎面就冲来一匹战马,上头的士兵气势凌人狂傲的挥舞长,似乎想将岳麓一刺死。

生死关头,岳麓瞬时横了心,纵身一砍,反而将那士兵削落马下,他反应很快,一把赶紧拉住乱跳的马缰,轻轻巧巧的就坐了上来,马儿有灵,主人倒卧地上,开始不听使唤的狂啸叫跳,岳麓便紧捏疆绳,提剑刺入马股,大吼着:「驾!」

马儿刺痛,缩了胆,只好臣服,载着敌人控疆直往韩玉轩奔去,延途同是战马骑兵瞧见了岳麓凶暴的样子,一下呆住,待要提刀杀人,早被岳麓一剑划断颈子,煞那血箭喷洒。

兄弟们顾着逃亡,根本没有意识到顶头上司的反击,因此只是更加破胆的呼喊,岳麓孤军直冲也不知斩了几人,终于接近了韩玉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

「想知道,去阴糟地府问白齐飞吧!」韩玉轩阴騺的说着,同时提剑策马就朝岳麓砍去。

岳麓闪身避开,直吼着:「齐飞?!关他什么事!」

「好个亲热的叫法!」韩玉轩第一剑没杀成,再度调转马头大声吼着:「看来你也不算枉然送命!你就──」一剑劈去,砍了岳麓手臂,得意间,忽觉颈项一阵怪异轻巧,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啊!驸马!!」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响了起来,骑兵一传十,十传百,返回了身,却见岳麓端坐马上,右手高举,大伙定睛一瞧,那不是韩玉轩血淋淋的头颅是什么?

领队被一刀斩下了首级,骑兵队顿时成了散沙,大家你望我、我望你,脑袋都不知怎么运转。

「兄弟们,冲出寨,抢马奔到塔尔寺!快!快!快!」岳麓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直绕着场吼着,待绕了一大圈,便直奔寨口,飞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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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场莫名杀戮,总难以压抑内心的悲愤与激动,即使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澎湃的情绪还是让他在昏饿中惊醒,然而最令他丧志的是,长久的饥饿让人完全失去时间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更不明白这些人是要他饿死还是干粮被人恶意取走,一开始还会从门底的一个小洞递进一些干粮和水,现在却只有水了。

真不知兄弟们被关在哪里?是不是也遭遇了这样残酷的待遇……好不容易自刀口下逃出,怎么也没想到一进塔尔寺就被同袍押进了地牢……

是地牢吧?除了不知从何处隐隐透进的风,其余一点光线也没有,但是却有床有被,或许,这是过去寺里的师父们闭关或受逞戒的地方吧?

咔──

这个声音让岳麓用尽全身力气爬起身,因为它显然不是递食的声音而是门被打开的响声。

「把他带到我房里。」

「是。」

听到两句病厌厌的吩咐与响应,岳麓觉得自己被人架了起来,本来想反抗,但是饥饿已让他完全失去斗志,反而配合着站起来,存心看自己要被如何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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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太久了,这次待的地方光亮的教人刺眼,可是却比原先的地方舒适许多,起码这像是间温暖的禅房,但岳麓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享受,一进房就倒卧床上昏迷了,幸运的是,当他再次醒来就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白齐飞。

不知是饿过头还是光线变昏黄了,眼前的白齐飞虽然仍一身洁白军装,可是双颊却异常削瘦,红丝满布的双眼亦显得相当疲惫。他就这么静静坐在身边,默默瞧着自己。

「来,我扶你起来!」没等岳麓回神,手一伸就撑起岳麓,随即自怀里掏出半个手掌大小的干饼给他:「这里有半个饼,你快吃。」

岳麓激动的望着他,满腔的话才想吐,一见到干饼马上投降,抖着手就往嘴里塞。

「吃缓点,你好几日没东西下肚,会伤身!」白齐飞看他依旧狼吞虎咽,忙起身倒了杯水给他:「将饼沾了茶吃,不然不好消化!」

岳麓抖着手接过热茶,听话的将仅剩约一口的饼沾了水才扔进嘴里。待全下了肚却仍有些意犹未尽,可是看白齐飞的表情似乎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吃了,只好舔舔干裂的唇,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不过你现在状况好吗?」

「大概饿了许久,肚子有些难受。」岳麓深吸口气,瞬时觉得整个人精神许多,满腔的疑惑不禁全冒出来:「齐飞,我到底被关了多久?这里还是塔尔寺吗?嗯,那些跟我一起入寺的兄弟们呢?」说着说着,他渐渐忆起那场莫名其妙的杀戮,脸不禁涨的血红,胸口也被一股愤懑填满:「还有……那个驸马……呸!我是说那个韩玉轩为什么带人剿秋叶谷口?为什么?!」

听他说了一长串,白齐飞的神色却平静出奇,好像他问的是些生活琐事般,只垂下眼神,微微一笑:「一时半刻我也不知从何向你解释,嗯,你先休息好了,明日我再带东西给你吃,顺便和你说清楚,好吗?」

「不好!」他伸手拉住正站起身的白齐飞,朝自己用力一扯,粗喘着气:「我现在是不是在作梦啊?还是我已经死了?时局那么混乱,我怎么可能会躺在这小禅房休息?」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双手,想到入寺前还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奋力的敲击偏门:「他的头呢?韩玉轩的头呢?我明明将他抓牢的!」

「岳麓,你的思虑都乱了,好好整理一下,明日我再来看你!」白齐飞异于寻常的轻抚他的脸,这动作像定心丸,让岳麓一颗心忽地平静下来,情绪也像小猫般乖顺起来。

「齐飞……」

白齐飞没再话说,朝他微微一笑,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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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岳麓被一个轻微的声响吵起,睁开眼就看到白齐飞正端坐房中桌前神情木然的发呆着。今天他的神色明显更糟,一双手无意识的抚着脸,原本就疲惫不堪的眸子显得更加焕散,而那微弱的声响正是他不时吐出的轻叹。

「齐飞……」他完全没注意到岳麓已吃力起身。

「你醒了?」白齐飞像受了些微惊吓般震了下,随即自怀里掏出半块干粮,倒了杯茶水,走到床边递给他:「来,把东西吃下去!」

有了昨日的经验,岳麓知道今天大概仍只有这些东西可以果腹,因此不敢囫囵吞枣的吃下去,而是乖乖照白齐飞的建议将干粮沾着水细嚼慢咽起来。待吃完干粮,抬眼瞄一下紧闭的纸窗,没有半点光线透入,看来天色不早,心想,自己的时间感果然真的已错乱,从昨天到今天竟完全无法意识到时间长短。

他下了床,伸下筋骨,朝桌前走去:「齐飞,现在什么时辰了?嗯……这里是塔尔寺吧?」

「是啊,是塔尔寺!」白齐飞淡淡一笑,示意他坐下,倒了杯热茶给他:「很想和再喝杯好酒,不过这寺里已经绝粮很久,更别想要有酒了!」

「绝、绝粮?!」岳麓怔了怔,随即想到秋叶谷口失守塔尔寺本就会绝粮,不禁全身汗毛直竖,冲到白齐飞身前:「齐飞,我们被罗布藏那狗贼围寺了吗?围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可话才出口,突然想到秋叶谷口会失守根本称得上窝里反,顿时感到脑中一片混乱。

白齐飞看到他满脸的不知所措,当场深吸口气,垂下眼神,轻声:「从你到塔尔寺后第二天就被围寺,算算也有十四天了,十天前开始绝粮,每个人每天只剩下半块干饼可吃,不够的部份就吃树皮果叶,前天,可以吃的都吃光了,开始有兵丁及一起被困在寺里的百姓饿死了。」

「每人只剩半块干饼……兵丁和百姓都饿死了……那……」岳麓越想越惊,抓住白齐飞双肩慌忙道:「你这两天给我吃的都是你的份啰?」

白齐飞轻推开他侧过脸苦涩笑道:「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步出禅房,外头果然已近深夜,抬眼望去,万里无云,皎月高挂,绕过几间厢房,岳麓看到一个令他百思不解的状况,即四处站冈的兵丁个个都一脸病气神情萧索,可却蒙旗两混,有的一身大清兵丁服饰,有的竟就穿着蒙族战士戎装。狐疑间,两人已走上靠着寺院高墙临时搭起的号令平台。

白齐飞神色平静的朝着寺外一指:「今天月色明朗,你该看的清吧!」

岳麓当下随着他指示朝外一看,寺外黑压压一片同时混着火光点点,岳麓亦曾疆场上出生入死,所以当场就知道那些都是敌军,然而令他丧魂破胆的是,尽管夜色当空,月光下那翻飞的旗帜却清清楚楚印着大大「韩」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岳麓用力揉了揉眼,深怕自己因为饥饿而看错了字,偏偏不管他怎么看,那就是个「韩」字:「韩玉轩剿了秋叶谷口,现在靖平将军又围了塔尔寺……难道他们父子两竟然叛清了吗?!」

由于韩谦是汉人出身,手掌数万绿营兵丁又长年扼守边关,过去便有些前朝旧臣不断与他联系,希望他能念及汉族血脉一举叛清以复旧业,可韩谦倒是吃人粮饷忠人之事,从不为之所动,可今天,竟亲见他带兵围寺,岳麓实在不得不联想于此。

然而,真相却半点也没有拖延的余地,岳麓才刚说完,就瞧到白齐飞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如此悲哀,尤其回荡在静寂的夜空更显凄凉。

「好个岳麓啊!很好!」他不看岳麓,只满意的放空眼神:「如果说,叛清的是我,你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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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和硕丹津就待在塔尔寺,接着让清廷大军耗资费粮的围省,并且预留一个疏资要道,表面上是供给青海省的百姓民需,实际上根本全然送给和硕丹津。抚远大将军永远也猜不到和硕丹津竟会藏匿在塔尔寺,而几十万军力个个却张口等待粮饷,那庞大的军需与热烈民怨,没多久就会拖垮大清朝廷。不费一兵一卒,和硕丹津就可以让大清朝元气大伤,让自己拥有掌握藏西主权的筹码!

这是个狠毒的计策也是个很好的计策。但是,它却失败了。

物资运送不到七日,秋叶谷口就被剿了,因此,塔尔寺的存粮只有五日不到,接着,韩谦就挥军围寺,和硕丹津严严实实落了个自投罗网的下场,为免被围剿,当日白齐飞就让丹津及其族人混入青海省民大举逃出塔尔寺。

「怎、怎么可能!」岳麓怔楞望了白齐飞好半天才错愕道:「这五年来我日日看着你为了策动这战事劳心劳力,你怎么可能谋反?!」

「你说的没错,为了这场战役,我是心力交瘁,可我不见得必做大清忠臣,不是吗?」白齐飞淡然的瞟他一眼:「我若能帮和硕亲王夺取藏西主权、称霸漠西,立下万世基业,不也是万古流芳?」

「万古流芳?」岳麓喃喃念了遍,似乎还无法进入状况。

「胜者王、败者寇,今日,是败了,所以我是注定要遗臭万年了……」

岳麓难掩激动:「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不是伊齐吗?不是伊继泰的长子吗?你伊家世世代代是大清的忠臣啊!」

「大清忠臣……」白齐飞凄凉一笑:「是啊,天下人都都知道我伊家世世代代是大清忠臣,然而咱们大清皇帝却召告天下,我父亲为了数万银两而贪赃枉法令得晚节不保满门灭绝!」

岳麓无意识摇摇头,听白齐飞的口气,伊继泰的晚年变节似乎有其苦衷。

「一切只因为真正将考题流出的是咱们满清的大皇子!」白齐飞深吸口气,咬牙道:「大清天子为了掩其家丑,拿我父亲及十八房考官为代罪羔羊,令他们蒙羞谢世,家人亲族总计一千六百多口人都流亡边疆受尽苦难!」白齐飞像跌入了时间洪流,回到当年家破人亡的时侯。只见他全身抖着,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优雅清俊,红着眼,恶狠狠道:「我永远忘不了那年中秋夜突然而来的那道充满屈辱的圣旨,别说里面的罪行没有半条经过议部定案,才不过隔日,父亲被腰斩于市,而我伊家亲族七十多口人,关的关、枷的枷,分与人为奴的,入狱待勘的,难以细计,」说到此处,眼眶中己溢出泪水:「母亲和我全给扔到黑龙江与披甲人为奴,其它胞兄四人、妹妹三人全都下落不明……」

「一到黑龙江次月,我母亲还是惨遭奸淫,我则……」白齐飞神情悲异常的粗喘着气,脸涨通红没有说下去,转道:「总之,若非当年和硕亲王的收留,我和母亲早死于非命,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报了他这份恩情!」

岳麓无意识的退到墙边,满心疑惑的看着他,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白齐飞的眼眸里还含有许多自己瞧不清的复杂意念,不像家仇、不像国恨,却是一股能令他付出一切只为策动这场大战的真正原因。

或许,含冤负屈的流放确然令他心志丕变,但这实在不足以解释他愿舍弃性命叛国作乱的理由,当初,不正是想活着,才携母历险脱队,既想活着,就没有理由突然把命又不当一回事,何况这命得来的如此弥足珍贵?

「我不相信你真的只为了报答那什么和硕亲王收留之恩,全然不顾多少将官士兵对你的信任,及我对你的感情,痴心策画这么惊天动地的战役!」岳麓瞪着铜铃大眼,轻吼:「还有着什么,一定还有着什么事逼得你这么做,是不是?」

是,确实是,只是那不是逼,是我自愿。

白齐飞从不知道岳麓的心思这么敏锐利,然而他并没有打算揭露自己对丹津那份理不清的情意,只是转开了眼,让焦距望向无边的黑压压敌兵,没再说话。

岳麓望着他侧脸好半天,瞧他渐渐平静了神色,明白他存心闪避,不由得烦躁道:「算了,算了,都说要做你的断头臣了,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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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回禅房,白齐飞就失魂落魄的站在桌前,想到自己为了完成这计划数年来不眠不休呕心沥血,承受着许许多多羞辱,用手段、用计谋,甚至用了身体去交易,好不容易让时局呈现出来,现在却功亏一篑,心头越想越不甘心,不由得双手握得实紧,咬牙道:「真是一语成谶,秋叶谷口成了岐山之役的街亭,偏偏塔尔寺却做不了空城计,我这再世诸葛毕竟不是真诸葛,而那韩谦却是严严实实的司马仲达,竟逼得我死在这里了!!」说罢,愤恨的将桌子上的水杯及小油灯扫了满地,瞬时把房间搞得暗淡无光。

「齐飞,是我的错,我真的没想到韩玉轩会来剿秋叶谷口!」

白齐飞寻声望向埋于黑暗的岳麓,心里五味杂陈,焦躁道:「你跟我道什么歉?我是谋逆!你何必和我一锅烩?是我拖你下水的啊!」

岳麓当然明白,可他更清楚白齐飞在自己心头的地位。说得明白些,当日,若白齐飞实话和他说了将要谋反,恐怕自己还是会心甘情愿帮他,因此便沮丧道:「我不管你是谋逆还是如何……当日我不愿守秋叶谷口,为的也是怕我一失守会害了你,没想到今天还是落得这样下场……」

没等岳麓说完,白齐飞不禁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里也蕴含着悲哀:「这是何苦,你到底欠了我什么,何必这么待我!何必!」

禅房里,岳麓只瞧清白齐飞那双黑幽幽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不禁走到他身畔,轻抚他面颊,也许这些日子真的过得太苦,白齐飞并没有闪躲,反而闭上眼,朝他手心藏过去。岳麓被他这依赖的动作搅得心头一阵沸腾,忍不住一把将他抱入怀里。暗夜里,岳麓清楚的感受到他纷乱的心跳与呼吸,不禁也跟着乱了分寸。

不一时两人被一阵宣闹声打扰,白齐飞在他肩头重重吐口气,像是在整顿着心绪,半晌,才轻推开岳麓走向门口,只是他开启门却堵在门口,岳麓听不清他对外说了什么,只见他回头匆匆望了自己一眼,便走出去同时带上了门。

岳麓直觉寺中战况有变,然而经过之前的情绪起伏,他已没什么心思关切,便吃力爬起身,朝床铺一躺,让自己在混乱的思绪中渐渐失去意识。

等再次清醒,岳麓觉得整个人十分昏沉又肚饿难忍,才想坐起身,就见五、六个面黄肌瘦的汉子吵嚷的冲进门来,七手八脚的将自己架起,完全容不得反抗的想将自己拖出房间,可才一开门,一阵阵轰隆隆的呼喊声袭入耳畔,音量响彻云霄煞是惊人,然而最令他错愕的是,那些呼喊似乎只有两个字「岳麓」!

岳麓不明白这些声音自哪里来,正要开口询问,白齐飞已匆匆挤入房里,急迫道:「你们把他放开!」

「将军!」

「放开,你们杀了他只会让韩谦更有理由领兵踏平塔尔寺!」

几个人用着窟窿般的双眼满心不愿的相互张望,最后盯着白齐飞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拖着满脸疑惑的岳麓齐齐跪了下来。

「将军,咱弟兄本就不怕和韩谦那厮血拚一场,就怕被困在这里当了个饿死鬼!」

「是啊!将军,咱弟兄一出寺就被乱箭射死,可困在这里却得饿死,还不如逼得他挥军剿寺,与他性命相拚,好歹死得爽气!」

白齐飞静默一会,终于吐口气:「你们把他放开,给我两天时间,或许还有什么方法保大伙能逃出去。」

一群人你望我我望你,感觉得出根本半点不相信白齐飞的保证,却碍于位阶不敢直指反抗。

「若两天后还是毫无办法……」白齐飞瞧着岳麓,深吸口气:「我一定下令,交出岳麓的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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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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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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