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端宁王。」高夫人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个名字,她的表情十分丰富,之後紧紧闭上了嘴,板起了脸,不再多说半句。

李承霖好像走了很久才走到叶凌欢的面前,又好像只是一瞬间便到了。

他的气质和气势无人可匹敌,那冰凉如水的眼睛看了叶凌欢一眼,不冷不热,然後移开了目光。

「王爷,你怎麽……来了?」怡亲王妃像有几分惧怕李承霖,虽然依辈分来看,她是他的长辈。「你不是说,今日要陪着皇上接见东临国的使臣吗?」

「父皇让太子殿下陪着了。」李承霖轻笑一声,反问︰「难道本王不可以来?」

「并非如此。」怡亲王妃讪讪的道,恨恨的瞪了叶凌欢两眼,好像是她故意将李承霖招来的一样,「只是今日……叶凌欢……」

「叶凌欢,本王带走了。」李承霖只说了这一句,很自然的朝着叶凌欢伸出手,对她低声道︰「跟我走。」

叶凌欢见了他淡然而冰冷的目光,好像冷月华光映入她心间,心没来由的抽了几下,突然涌出酸酸的痛楚——

他干麽要算计我呢?大费周章的将我推入绝境,又伸出援手来,教她该作何感想?

她不想接受这一切,但终究敌不过他的眼神,将还沾着墨汁的手放到他的手中。

他像是等得太久,不耐烦的轻轻一拉,将她拽到身边,转身便要拉着她离去。

「慢着,王爷。」上官嫣然出声阻止,「今日叶凌欢对我们犯下大不敬之罪,理应受罚,岂容王爷说带走就带走?」

「大不敬?本王可没看到她有不敬之举。」李承霖连头都不回,迳自走着。

「站住!」高夫人站了出来,举着御赐的金鞭道︰「端宁王,你虽贵为亲王,却不可独断专行,叶凌欢是不洁之人,刚刚又对王妃、上官嫣然还有诸位夫人口出狂言,此等女子罪不可赦,不容你带走!」

李承霖终於停住脚步回过身,松开了叶凌欢的手。

叶凌欢也回头看向高夫人,高夫人的脸色异常平静,根本没有刚刚打她时的疯狂,而且看向端宁王的眼神似乎带着挑衅、试探,还隐隐含着兴奋?

难道高夫人今日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这般刺激侮辱、失控的出手鞭笞是为了逼出李承霖?难道他们俩有什麽恩怨吗?但看样子又不像是。

叶凌欢被这些想法吓到了,她挺相信自己的观察力和直觉,可眼下这种情况,她情愿相信高夫人纯粹是为了体现自身贞洁烈妇的价值,而不是故意冲着李承霖而来。

李承霖没有说话,看着高夫人像在掂量,那眼神如同盯住了猎物的猛兽,难为高夫人还能高举着金鞭不动摇,彷佛那鞭子给了她莫大的力量。

「高夫人,我已经说过,我清白乾净,不是不洁之人。」叶凌欢决定开口打破这僵局。「至於大不敬,我所说句句属实,只为澄清而已,难道我应当一言不发,任凭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自己头上吗?若高夫人说,王爷不可独断专行,难道王妃、高夫人就可以?」

她这一番话将众人问住,高夫人可能鞭子举得太久,有些手软了,抖了两下,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一来李承霖在,那气势着实吓人,二来,今日算是充分见识了叶凌欢嘴上功夫的厉害,不想再和她硬碰硬。

「公道自在人心。」叶凌欢放手赌一把,让这些贵妇们彻底无话可说,之後转向围观的人,目光落在看台上。「今日这麽多证人在,我只问一句,我叶凌欢为自己辩白究竟算不算大不敬?若有人觉得算,大可以大声吼出来。」

她耍了个小聪明,最可能支持怡亲王妃等人的,大多是些有地位的人,他们自恃身分,当然不可能随便乱吼乱叫;至於其他百姓,叶凌欢觉得相较於那些贵妇,自己更得人心一些,再说,不是还有声名远播的端宁王爷在她身边吗?

果然,只有寥寥几个声音说了「算」,但李承霖的目光轻轻一扫,就轻易的让整个场子彻底安静了,再没有半个人出声。

「关於我和钱满,我和他清清白白,我没有也不可能去勾引他,这一点我相信前几日有许多朱玄馆的同门都有看到,我是如何被强行带走的。」叶凌欢继续道︰「高夫人,我没有行为不检点,也没有失了清白,一开始我就说了,你误会我了。」

「叶凌欢,你……」高夫人还想再说话,只见李承霖一个晃身就到了她的身侧,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句,便满脸惊恐的住了口,那双好看的水眸瞪得大大的,变形扭曲得厉害。

李承霖只是很潇洒的退开,目光冷然的看着高夫人颓然放下手中的鞭子。

「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谁若再找叶凌欢的麻烦,便是找本王的麻烦!」李承霖宣布了这一句,走回叶凌欢的身边,再次拉起她的手带她离开。

事情就这麽解决了,叶凌欢拖着被抽伤的腿,跟在李承霖身後半步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她居然对一个可能算计自己的人产生了依赖感和安全感,好像有他在,她便可大大放心,甚至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多顾忌了。

「你的腿如何?」李承霖感觉到她的动作缓慢,回头看过来,发现她正一瘸一拐的努力跟上他。

目光微微一闪,李承霖回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稳稳的抱在怀中,叶凌欢有种彷佛身陷一个无比安全美丽的圈套的错觉。

在众人的面前,他不仅拉了她的手,还抱着她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叶凌欢觉得自己从此要和平静的日子告别了,她将彻彻底底的打上端宁王的标记,并成为岚华城许多待嫁姑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到底是陷阱还是保护?她分不清楚,只觉得李承霖的胸口不像他的神情和眼神那样冰冷,而是暖暖的,诱惑疲惫的她靠上去。

经这一番折腾,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她忍不住将头靠在李承霖的胸口上,这个只有十七岁,教人看不透的少年的胸口,然後闻着他身上的淡香,她睡着了,很安心、很安然,睡得十分香甜。

直到再也看不到李承霖和叶凌欢的身影,会场中的众人才回过神来,嗡嗡议论着散了开来。

这番比试算是搞砸了,後来的参赛者看到气势汹汹的怡亲王妃等人,大都不敢交件,而先生们也没有闲情逸致再去看那些作品。

怡亲王妃等人在李承霖走後也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朱墨还是那副笑咪咪的和蔼面孔,好像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秋无言则是立刻去找被带走的青莲和青雪。

「今日比试到此为止。」朱墨淡定的宣布,笑看着众多参赛者不满的抱怨,等场面渐渐安静,才又道︰「刚刚也有十多人交了画册上来,你们本来也可以交的,只是胆量不够,如今交件时刻已过,怨不得别人,我再说一次,到此为止,各位请便。」

在朱玄馆後门,高夫人的面色极为难看,上官嫣然跟着她上了同一辆马车。

「高夫人,若你坚持,端宁王爷也拿御赐金鞭没办法,为什麽你……这样嫣然都没办法跟太子殿下交代了。」上官嫣然皱眉问道。

「皇上和太子的目的并不在叶凌欢,你应当明白,不过,哼,李承霖比我想像的知道得还多。」高夫人狠狠的道︰「你不必担心,我自然会向皇上禀明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子殿下也不会苛责你的。」

「是。」上官嫣然垂眼。

等叶凌欢醒过来的时候,她已身在一处十分破旧的民房,她躺在一张连床顶都没有的硬板床上,睁开眼就看到了屋顶,这里似乎废弃很久了。

李承霖正面无表情的拿湿帕子为她轻轻擦脸,虽然他的表情僵硬,至少动作还算轻柔。

「我自己来。」叶凌欢抬起手,手臂却是一阵被撕扯的痛,衣服因为血液和伤口黏在一起,随着她坐起来,腿上和背上的伤都在抗议。

她咬牙硬是忍住,从李承霖的手中接过帕子,把脸擦乾净。「谢谢王爷出手相救。」

李承霖没有答话,看了她两眼,眼神疏离极了。

「王爷……这里是哪里?咱们来这儿要做什麽?」叶凌欢刻意忽视他的眼神,虽然不清楚现在的处境,却有一种有他在身边一切安全的奇妙感觉。

这教她有些恍然,回神後努力控制情绪,甚至不去看他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和那双勾人心神的丹凤眼。

她有点怕,怕一不小心就沉沦了——就如刚刚,她毫无防备的在他的胸口沉睡。

「小望月湖边的废村,你来过一次。」李承霖站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她道︰「我们要等人。」

「等谁?」叶凌欢好奇的问。

「刺客。」他平静淡然的说出这两个字。

「呃,这是一个玩笑吗?为什麽……王爷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叶凌欢忍着痛,试着下床。「我觉得我应该去给大夫看看比较好,伤口也要处理一下,高夫人看上去柔弱,没想到下手却一点也不轻。」

「嗯,她是要逼我出来罢了。」李承霖随口说道。

「嗯,逼你出来?她的目标是你,而不是……我?」叶凌欢微微诧异,先前的怀疑和压下的猜想再次冒上心头,思索片刻才问︰「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利用了我?」

李承霖回过头来看她,见她不满的皱着眉头,撑着桌子勉强行走,心里一阵烦躁,忍不住冷冷的道:「你若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猜不透,我要你又有何用呢?迄今为止,你的反应教我很是失望,这般没有分寸、不知死活,我原以为你是我最大的希望,但现在看来,你只是什麽都不懂的傻瓜罢了。」

想起她不顾一切顶撞高夫人等人,他在心中一面嗤笑她愚蠢,一面却坐立不安,犹豫了很久,终究忍不住出手相助。

「什麽意思?」叶凌欢简直难以置信他这麽说,杏眼圆瞠瞪着他,只觉一股热血涌上脑,想要开口骂人,却又努力忍住了。「促成这一切的不正是王爷你吗?不是你处心积虑的接近我,让我成了众矢之的?虽然我还没看透你的目的,但我也知道,钱满的事情根本就是你期望的,对不对?」

「不错,你还没有笨到连这一点都没察觉。」李承霖清冷的眸子盯着叶凌欢,「我一开始接近你,让人注意到你、让你陷入麻烦之中,一方面是想趁着你危难时救助,获得你的好感,另一方面也想看看你够不够资格。」

「什麽……够不够资格?」他的回答令叶凌欢的语气激动起来,「你我本来毫无交集,素不相识,我也不在意你,没想过要和你扯上关系,你对我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如果我够资格,就一定要为你做事吗?作梦吧!」

「你看,你就是这样,看上去伶牙俐齿,又凶又尖锐,其实毫无城府。」李承霖摇着头,「什麽叫隐忍,你懂吗?将所有的情绪深深藏起来,你会吗?你如此喜怒皆形於色,能有什麽作为?」

「可笑,我怎麽做与你何干?我从未想过要成就一番伟业,麻烦你不要妄自安排我的人生好吗!」她越感到愤怒,特别是刚刚还对他产生了安全感和依赖,猛然听到这些话,只教她心中凉飕飕的,「我不要什麽作为,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

「好好活着?钱满那一次你差点就毁了,若非夏寒,你根本不能全身而退。」李承霖冷笑,「今日若非我,怡亲王妃会强行将你带走,你口齿再伶俐也没有用,若真的被定了大不敬之罪,你好好想想自己的後果吧,如此能生事,谈何好好活着?」

叶凌欢咬着嘴唇,拚命忍着不反驳,嘴里甚至嚐到了一丝丝腥甜的味道。

「原本该死了的人却能活着,教我惊讶,以为你真能逆天改命呢,却是个连自保都不会的。」李承霖已经不再看叶凌欢,背过身去。

「是吗?王爷,我先前不是过得很好吗?我所有的灾难不都是因为你那些教人误会的所作所为引起的吗?」叶凌欢几乎要吼起来,自己被他卷了进来,遭了这些罪,却还被他如此讥讽,她实在不懂他要自己干什麽,需要她的帮助他大可直说,她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但他却凡事藏着,将她当成棋子耍,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王爷所为,美其名是对我的考验、看我够不够资格,但我什麽时候需要你来考验我够不够资格了?我喜欢将感情表达出来,就是不要命,只图嘴上欢乐,你又能如何?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李承霖猛然转身死死盯着叶凌欢,紧紧抿起唇,脸色变得阴沉,气势越发吓人。

「难道我是自愿去招惹钱满的?」想起自己的诸多不得已,叶凌欢声声愤恨,声音大极了,「他心怀歹心,依他所行之事就是被雷劈了也不意外!难道我的地位低微,就算被钱满当街强抢了,也是活该被送上钱家做小妾?可为了这事,我甚至去钱家赔礼道歉,低三下四的说自己错了,更要忍受他那低级的谎言,难道还不够隐忍吗?」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像要把所有的愤怒、委屈都宣泄出来,泪花盈满眼眶,却硬是倔强的忍着不溃堤。

李承霖听着她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一通话,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看着再也无法假装没事,尽情宣泄着所有哀痛的叶凌欢,竟感到不知所措。

「至於今日,我不过是想好好比试,想守着这点爱好,偏偏蹦出来几个人对我喊打喊杀的。哦对了,高夫人还是冲着你去的,我不过是个炮灰罢了。」叶凌欢眼眶发酸,「我不是没有感觉的木头人,可顾全大局还是忍了,难道你没听到她们如何口出污言秽语?你可知当那墨汁泼到我脸上,我也会觉得屈辱;当她们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的头上,我也会难受,我也在乎名誉;当高夫人的鞭子抽在我身上,我也会痛……我是血肉之躯,不是金刚不坏之身,我的身体和我的心一样,都是肉做的!」

她越说心里越苦,泪水终於滑落而下,这是她来到这里後第一次哭泣,第一次将自己所承受的都发泄出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憋着哭声继续说,「她们如何羞辱我我都能忍,但她们却把战火烧到我娘身上,我情愿被打死,也不让她们这麽羞辱我娘,不能连累她遭人非议……当然,也许你不懂得这种……」

「我懂。」李承霖朝她走近一步,那墨色的眼眸中竟然有着悲伤,很浓,浓得化不开。

叶凌欢不由愣住,没想到他的眼中会有这样真实的情绪。

许是嗅出他话里的温柔,她抽抽噎噎,反而更忍不住眼泪了,狠狠一掌推向李承霖的胸口,将他推开。

「你懂也没用,都是拜你所赐,你为了你的目的,毁了我好端端的生活!你明明算计我,还假装对我好,别人道你待我特别,是,你是够特别的待我,变着法子让我过得越来越痛苦,才假装好人伸出手来,就像刚刚一样。」

李承霖没有说话,甚至没对她推自己的那一掌有反应,看她哭得像只小花猫,不禁不忍的自责,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恶的是,我竟没法拒绝你,还在你的怀中睡着了,还对你感到安心……你明明没有为我着想半分,只考虑我的价值和你的目的而已……」她哭得一塌糊涂,一边用沾了墨水脏兮兮的袖口揉着眼角的泪水,一边道︰「我这样委屈,你还说我笨、对我失望,我已经很坚强了好吗?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不信你换一个人试试看,呜呜……呸,你失不失望关我屁事,我要走了,我受够了!」

愤怒统统化作委屈和难受,她垂头抹泪,打算要离开,却被李承霖一把拉住。

他伸手把她搂入怀抱,将她的头按在胸膛上,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为什麽要这麽做?他不知道,只是见她如此伤心,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这麽做了。

「放手!」叶凌欢挣扎,继续哭喊着,「放开我,我走也不行吗?我受够了,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咬死你!」

李承霖一言不发,死不放手,将她抱得更紧。

叶凌欢挣脱不了,又气又恼,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肩头上,很用力,一点也没有口下留情,却在此时听到了他细微的声音。

「对不起。」他用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说这句话,这是在计画之外的,但他做得太过自然,甚至连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刚刚听着她的一番发泄,看着她的泪水,他的心像被小虫子不断囓咬,十分不舒服,他想,也许是因为她提起了娘亲,让他想起再也无缘见到的母妃。

他揉着她的头发,深叹一口气,没再说话,感到她松了口,埋在他的胸口抽噎着。

他的胸口还是那麽暖,叶凌欢感受着这温度,报复的用力把眼泪、鼻涕和墨水都蹭在他身上。哼,谁让你爱穿白衣服,你再装吧,这衣服很贵吧,脏死你!

哭也哭过了,咬也咬过了,也报复过了,她推开李承霖,使劲吸了吸鼻子,再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情绪已经恢复平静,然後说:「刚刚你那声『对不起』虽然很小声,但我就勉强接受了,现在我不去问,也不管你为什麽莫名其妙的这样对我,我只希望我们以後不要再有来往,成吗?」

「不成。」李承霖俐落的道,皱着眉头看着胸前的那一滩污渍,突然很後悔刚刚失控的抱了她,还跟她道歉。「无论你走到哪儿,都是和我联系在一起的,已成定局。」

这确实是事实,经过这段时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她已经和李承霖绑在一起了。

第二十四章刺客来了!

叶凌欢无奈的叹口气,既然摆脱不了他,就想想解决办法吧。她思索了片刻道:「那好吧,我想知道你为什麽要找上我,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麽?」

李承霖眯起了眼睛,他现在有点烦躁,因为刚刚的失控,「你是在命令本王?」

「不是,是商议,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商议的,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你希望我怎麽做,说不定不会演变成今日这个局面。」叶凌欢耐着性子,很中肯的道︰「所以请你告诉我,我的价值在哪里,以免我无意之间毁去了我的价值,让你白白寄望了。」

两人对视,一阵沉默,叶凌欢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些,不过她发现越是如此,李承霖的眼神越是飘忽,终於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李承霖开口了。

「我也不知道。」他摇摇头,别开脸看向门外,「相反的我也很好奇,你会做出什麽事来,任何事情我都可以预料,但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都料不到。」

「能预料任何事,难道……你会算命?」叶凌欢分析着他的话,得出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你能预知未来,却不能预知我的,所以才接近我?」

李承霖点点头,「我只知道一点,你原本是该死了的人,却不知道为何活了。」他这一句像在自言自语,「不错,我刻意接近你,因为我很好奇你陷入危难时会有何种反应。」而她的举动能改变什麽?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

「哦,那我的反应让你失望了?」叶凌欢乾巴巴的说,李承霖的说法颇玄奇,但他正经的表情令她不由得想相信。

「也不算失望,我只是觉得你的性子太过张扬,不适合生存。」李承霖皱着眉头,他不懂自己为什麽会对她陷入困境,却不知死活硬是往危险撞的反应那麽失望,这不是他该注意的,但他是什麽时候开始在乎起她了?

他眯了眯眼,想起自己过去遭遇那桩无妄之灾,弥留之际万般悔恨,竟听见有个声音说道,要避祸,就得找出她来,他本不该相信这种荒谬之事,但冥冥之中却有令他难以不信之事,他不愿坐以待毙,才姑且一试。

接近她,是为了让自己达成那个心愿,就算对她有期望,也不是对她这个人的期望,而是期望她会对自己产生什麽样的影响才对,他在心底这麽告诉自己。

「你在想什麽?」叶凌欢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回过神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於是她继续道︰「既然你不需要我为你做什麽,那就只是想观察我的反应而已,对不对?所以以後你不用刻意去挑起祸端,我就这麽做,你就这麽看,行不行?」

李承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半晌问道:「你相信我所说的?关於……我能预知许多事情,却不能预知你的事?」

「相信。」叶凌欢郑重的点头,「没有理由,我就是相信,因为你没必要跟我撒这麽弱智的谎,我甚至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比较合理,你若说其他现实的理由我还未必信,因为我在你眼中就该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再说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我没有什麽好怀疑的,所以我相信你,至少有一点你算得很对,我本该是死了。」

真正的叶凌欢命数已尽,她来自另一个时空,再厉害的算命先生也算不出她的命,所以她相信李承霖的话,而且经历了穿越、得知了端木族有异能,有人能洞察先机也属正常,大约也是异能?难怪他那麽年轻就能有这麽多丰功伟绩。

「又一次在我的预料之外。」李承霖突然笑了,他总算不到她下一句话会说什麽,也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像她这麽坦然,既坚强又脆弱,反应明明不慢,却又确确实实笨得厉害,冲动得过头。

叶凌欢瞧着他的笑,忙撇开眼,这不是他平时故意挑起的笑容,也不是疏离淡然的假笑,而是很真诚的笑容,明艳极了,就像上次他见她追着他的马车跑时所露出来的笑容。

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应该还保有一丝丝未泯的童心吧,她也笑了,莫名觉得心里暖暖的很舒服。原本还想问问高夫人的问题,也忽然释怀了,她又何必去追问那些皇家的秘辛呢,知道得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喂,你是怎麽学会算命的?」她十分随意的问道,像在和一个老朋友谈心,拿起刚刚丢开的帕子轻轻抹去伤口的血,痛得龇牙咧嘴,刚刚只忙着发泄情绪,倒把身体的痛楚忘记,这会痛觉又一点点的回来了。

「六岁,自然就会了。」李承霖轻轻回答,却像陷入回忆中。

「自然就会?难道你也和……」她差点脱口而出,难道他也是端木一族,才有天赐的能力?不过又想既是他灭了端木族,怎可能会是端木一族的人呢。

「你问了我这麽多的问题,我也有一个疑问。」李承霖突然道,双眸紧紧盯着叶凌欢,「你和钱满到底做了什麽亲密事,令他敢发毒誓而你不敢,是不是他对你……」

叶凌欢的眸子黯了黯,这教她如何开口?只皱着眉头道:「反正他没有碰我,那事情……我就当摸了一条狗吧。」

「他会付出代价的。」李承霖低低说道,叶凌欢正想问个明白,又听到他说了句,「来了。」

「谁?」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刺客。」李承霖淡定的道,伸手摸向腰间的剑,摆出战斗姿势,嘴上却轻松的说︰「总共四人。」彷佛是在说来了多少只小猫咪一样。

「你……刚刚不是开玩笑?」叶凌欢想起醒来时,他说要在这里等刺客的事,「既然你算得出有刺客,为什麽还要赶着来送死?而且不带一个护卫呢?」

「没有用,命已定。」李承霖声音又飘忽起来,「就算我不来这里,刺客可能在其他地方出现,反倒让我更加没有准备,若我带了人,我多带两人,来的刺客定是八人,我带四人,来的刺客将是十六人,这就是我的命数。」

「什麽?」叶凌欢听不太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躲起来,到床下去!」李承霖吩咐,看着她突然笑了,「此刻就是体现你价值的时候,看看你有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命数。」

叶凌欢自知不躲起来只会拖累他,忙拖着一身伤尽快藏到床下。

果然,没多久就有四个刺客窜进屋来,将李承霖团团围住,就算从未经历腥风血雨的她,也能感受得到那一股股的杀气扑面而来。

不是李承霖的安排,这些刺客是真的,可是他最後说的那些话实在教她想不明白,她的价值,是否代表她能为他做什麽?

急促的刀剑相撞声响起,显示着打斗已经开始,刺客的动作快极了,她躲在床下只能看到许多双脚有如幻影般的在眼前晃来晃去。

只见李承霖白色的身影同样迅速,很快就有个黑衣人倒下了,接着又听一个粗糙难听的声音闷哼一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随即弥漫开来。

她见李承霖的白色袍子上也沾染了鲜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鲜血溅到了他的身上。

她心下慌乱,她该继续躲着吗?不行,李承霖不能有事,所有人都目睹他们俩一同离开,若是李承霖出了意外,她绝对脱不了关系,她必须帮他!而且……她脑中满是李承霖刚刚的笑容,心里抽动了一下,忍不住捂住心口,他好心的让她躲起来,此时她既能出手帮助,就绝不能袖手旁观……

她不再犹豫,忍着痛往刚刚凝结的伤口一挤,沾着鲜血一心一意想着,画了一个瓶子,接着伸手一抹,却未能让瓶子变成真的。

异能失效了?她突然惶恐,再次沾手臂上的鲜血试着画了颗苹果,结果还是没能让苹果成真,莫非是玉浊丹的副作用,还是夏寒做了手脚?

可是昨日她将指尖的鲜血混入墨汁中,今日用起来也极具效果,为什麽……

难道必须是指尖的血才行?她忙咬破食指又画了一颗苹果,忐忑的伸手一抹,果然那苹果就拿在她的手中。

她终於松了一口气,不再耽搁,在地上匆匆忙忙作画起来,还一边注意着战况。

李承霖,你可要撑住了,别死在这里!

现在双方打得不相上下,李承霖的白袍子上染了大片血迹,速度也不如最初那麽快,肯定是受伤了。

她加快动作将所需要的东西都画好,这是继上回的蛇毒血清後,再次挑战画出高难度的东西。

这时候缠斗的几人朝屋外移动,叶凌欢准备妥当,从床底下爬出来大喊了一声,「嘿,来追我啊!」

她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看见屋中地上躺了一个刺客,应该是第一个被李承霖打倒的,另外还有一条血淋淋的胳膊,看那黑色的袖子,该是刺客的,不过满地的鲜血怵目惊心,倒很难确认是不是李承霖的。

她忙望向屋外,围攻李承霖的三个刺客皆拿着大刀或长剑,招招攻向他的要害,其中一人断了右臂,攻击的速度显然比别人慢一些,只能在周边趁隙攻击,而李承霖左臂有一道砍伤,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皮肉,幸亏伤得不深,只是一打三十分吃力,勉强能够应付。

叶凌欢方才的大喊打乱了局面,独臂的刺客眼见伤不了李承霖,身形一晃就朝着屋中的叶凌欢而来。

「笨蛋!」

叶凌欢听到李承霖大吼一声,他似乎想突围过来阻挡那独臂刺客,却分身乏术。

呿,没有准备,姊姊我怎麽会出来呢?少瞧不起人了!

叶凌欢抿了抿嘴,心中有些开心,第一次听到李承霖如此失控的声音,还是为了自己,看来他并非表面上那麽冷清漠然,对她毫不在乎嘛。

敌人就在面前,她连忙收了心神,往屋里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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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男如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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