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这天复健的时候,未繁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邵乐进去复健治疗室以后,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打起盹来。

暮霭拿着一叠记录从里面走了出来,坐在未繁身旁问了句:“怎么,这么累啊?”

未繁抬起头缓缓地说:“你怎么出来了,邵乐呢?”

“他去做水疗,我现在没事。”暮霭伸手往未繁额头一探,跟着说:“看你脸色发红就觉得不对劲,你发烧了,到楼下挂个诊吧!”

“不用,我睡一下就好。”未繁说着,又闭起了眼。

未繁打着盹,睡得熟了,头不自觉地往暮霭肩上靠去。暮霭也没躲开,算是帮未繁一个忙,不吵他睡觉。

半小时之后邵乐撑着拐杖从治疗室里走出来,看见两人亲密却自然的一幕,脸色稍微变了一下。

“你弟发烧了。”暮霭翻了翻记录,一支蓝色原子笔不停涂涂改改。

“大概是这两天睡觉踢被子。”邵乐胸口有点紧,他还是无法接受未繁和任何人接触。“他这么靠着你睡,你不介意吗?”

“不会啊--”暮霭说:“他满可爱的,刚好是我喜欢的型。”工作弄得差不多了,暮霭接着拍了拍未繁的脸颊把他给叫醒。

未繁睁开眼睛坐直了起来,这才发现邵乐出来了。

“走了。”邵乐转身往电梯间走去,按下下楼按键。看见未繁靠着别人睡得如此安心,这让邵乐有些吃味。

未繁和暮霭道了声再见,跟着赶上邵乐一同下楼。

坐上车子的时候,邵乐接了一个电话,跟着突然说:“今天要去看房子。”

“咦?”未繁有些疑惑地看着邵乐。

“走吧!”邵乐不想多做解释。

他们一路开车往郊区去,未繁照着邵乐说的地址走,到最后停在一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豪宅之前。

豪宅前方挂着“售”字的压克力板已经被取掉,一名穿着绿色制服的房屋仲介公司职员笑容可掬地跑了出来,打开那道仿古的镂空铜铸大门,让他们将小骂曲开进里面。

邵家的庭院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就算十个月没人居住,也是保持他们离开之前的模样,干净而整洁,路面上连一片掉落的枯叶都没有。

他们下了车,仲介员走过来说:“邵先生,放在后面仓库里的家具已经照您的吩咐全搬回来摆放好了,这是大门遥控器和其他的钥匙。”仲介员将一串钥匙交给邵乐。“接下来就请您进去看看,如果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欢迎您随时联络我,我马上会赶过来为您处理。”仲介员交屋以后,立即离开了。

邵乐点了点头,跟着叫了未繁一声。

呆呆地站在庭院中央看着这栋房子的未繁走回邵乐身旁,难以置信地说着:“你把这里买下来了?你哪来这么多钱啊?”

邵乐拿起钥匙打开青铜色的大门,从门口往屋内看去,所有的装饰摆设都恢复得和以前一样,暗红色的沙发围在壁炉旁边,炉里点着温暖的柴火,巨大的奥地利水晶灯高高地挂在天花板上闪烁耀眼光芒。

邵乐拄着深褐色的木制手杖,一跛一跛地缓缓踏入他暌违已久的家园。

未繁跟在他身后进去,顺手把门给关上。

邵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中没那个心思跟他解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未繁也只能站在邵乐身旁,陪他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在家里走了一圈,邵乐最后走回原点,停留在大厅里,坐在那套红色沙发正中央的位置上。

未繁茫然地看着邵乐,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然而他也知道邵乐就是有这份能耐,在他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他靠着毅力让自己再度行走,也靠着聪明才智买回了这间房子。

邵乐顿了顿,朝未繁招手。未繁只是呆滞地望着他,并没有走过去的打算。

“过来这里。”邵乐说。

“我困了,想上去睡觉。”未繁没什么力气地说着。

“过来。”邵乐再说了一次。

未繁又犹豫了一下,才走到邵乐身边。他站在邵乐身前,坐在红沙发上的邵乐握住他的手,低下头,将他的手抵在自己额前。

“如果你不喜欢那种事,我发誓我以后都不会对你做了。”邵乐感觉到未繁的手还微微发烫,和上次圣诞节一样,未繁被他吓到了。“我靠股票赚了些钱,买回这栋房子。但是这里一个人住实在太大了,所以,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留下来?”

未繁迟疑着,半晌后才说:“你有了钱、又买回房子,的确也没必要住我那里。我以前是因为替你工作所以才搬进来,但是现在我好像又能画图了,我想待在我家里专心画画,没有时间继续替你工作。”

“你不用替我工作。”邵乐说:“你只要住在这里便行,其他的什么都不必做。”

“痛死了。”未繁头昏昏的,觉得邵乐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邵乐发觉自己失态,连忙将未繁的手放开。

“我上去睡觉了。”未繁往电梯间走去,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愿意留下来。但其实他又怎么会走呢?邵乐实在想太多了。虽然他的确介意前几天的事情,但一件事归一件事,他喜欢邵乐的心意又没变过。

陆琪一整天电话都接不完,邵氏的股票这几个月来不停下跌,跌幅几乎是前所未有。一向和他们公司有合作关系的厂商不是抽回订单,就是争取中的案子被别家拿去,这种情形从来没有发生过,陆琪有些措手不及。

她打电话去找对方沟通,却只得到一句董事长不接电话的回应,那些人明明都是他丈夫长久合作的老朋友了。陆琪心里头气得不得了,却完全找不出端倪,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伦敦家里,她围巾和大衣一脱,随手扔在沙发上,冷着张脸坐了下来。

“太太喝茶。”管家端了杯补气的参茶上来。“刚刚台湾的房地产公司来电,说少爷的那栋房子卖出去了。”管家抱着餐盘站在旁边报告着。

“卖出去了?”陆琪惊讶得杯子拿不稳,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我不是交代暂时不卖吗?”

“对方说我们有联络他们买卖事宜,资料也是我们签署好寄送回去的。我向他们求证,刚才文件传过来,才发现上头盖的是您的私人印章。”管家说。

陆琪想着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不顺利,在脑海里努力地抽丝剥茧,最后她想到有能耐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就只有那对兄妹!

她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问:“小姐呢?”

“正在练琴。”管家回答。

陆琪气冲冲地往二楼去,打开音乐厅的大门大喊:“欢欢,你干的好事!”

正在学琴的欢欢停下手指的动作,站在她身旁拿着指挥棒陶醉地挥来挥去的奥地利籍老师受了不小的惊吓,以不流利的英文说着:

“太太,您打扰到我们上课了!”

“你给我出去!”陆琪指着那个老师。

管家很快地将那名老师带开。

陆琪走到欢欢面前,低下头冷冷地凝视着她:“房子的事情,是你做的?”

面对严厉而不近人情的母亲,欢欢没有一丝惧意,脸上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微笑,抚了抚裙,轻声地说着:“是的,母亲。”

“你这孩子,是生来要气死我的吗!”陆琪不敢相信自己完美的计划居然中途杀出这个程咬金,完全被坏光光。

“哥哥叫我跟你说,有什么不满的回台湾去跟他谈,他现在无聊就会玩玩爸爸公司的股票,所以叫你想做什么都要赶快,爸爸的公司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欢欢微笑着说。

“那个混蛋,这些可都是老爷的心血啊!”陆琪崩溃地吼了声,用力踏着高跟鞋,喀哒喀哒地往外头走出去,边走边说:“管家,订最快的飞机,我要回台湾。”

“哥哥还说,请你最好记得把我和小喜也一起带回去。”欢欢补充。

“订四张。”陆琪喊着。

“是的太太!”管家欣慰地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他家的太太终于承认了大少爷的能力,准备要让他们回台湾和大少爷团聚了。

自从回到邵家大宅以后,邵乐辞去妮妮酒吧里的工作,专心在家里头玩他专精的股市。

欢欢之前带回来的资金和他向父亲的银行界好友借的款项,让他进出股市几次后,金额翻了数十倍。赚来的那些钱,他大部分用来买回这个家。

而父亲的老友们在得知后母的所作所为后,义愤填膺地主动帮忙对付她的公司,那些举动搞得陆琪焦头烂额。然而邵乐疑惑的是,后母虽然不算仁慈,但却深爱着他父亲,再加上欢欢提过后母只是佯装拍卖房子,后续并没有其他举动,甚至连他当初以为清理掉的家具杂物,也都好好地放在屋子后头的大仓库里。仓库中央,还用纸箱小心翼翼地装了一幅照片,那是他们拍过的全家福。

邵乐他打从心里不相信陆琪会为了财产,做出这些事来。

他将那幅全家福挂在大厅正中央的明显位置。那是父亲还在世时他们拍的。挺着大肚子的陆琪笑得十分幸福,依偎在父亲身边。他坐在轮椅上脸上没有笑容,欢欢则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手臂朝镜头微笑。

看着父亲的脸,邵乐突然记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只要你能走,我就能放心把公司交给你,和你妈退休去了。”

他残废不良于行的双脚,是父亲永远的遗憾。

而当父亲去世以后,那句话转到陆琪嘴里,就变了模样。陆琪总是说:“只要你能用这双脚走一步路,我就把整个邵氏双手奉还给你。”

对照今日的情形,他突然发觉,陆琪说的竟是一句双关语。原来,陆琪一直以来都是希望他能好起来,完成父亲遗愿的。

晚上八点,刚用过晚餐的时刻,门铃突然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画图画累在客厅打盹的未繁挣扎爬了起来,看过对讲机上头的影像以后,直接按了开门键。

“你妈回来了!”未繁转头对邵乐说。

“是吗,这么快?”邵乐早料到陆琪会回来。

几分钟后,穿着Prada当季大衣的陆琪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欢欢和小喜,小喜一蹦一跳地从他妈妈身边往前跑去,直接扑进了邵乐怀里。

“哥哥。”他猛往邵乐胸口钻,开心得不得了。

邵乐摸了摸弟弟的头,跟着欢欢也走了过来。

“我想先上楼休息,你们慢慢谈吧!”欢欢用她一贯的笑容甜美地说,之后转头看了未繁一眼:“请问我的房间整理好了吗?”

“之前仲介公司的人整理好了。”未繁说了声。

欢欢上楼去,小喜还在邵乐怀里不肯下来。

“小喜,跟姐姐上去睡觉。”邵乐说着。

“不要!”小喜用力摇了一下头。

“小喜先生,回了家就要听哥哥的话,知不知道。不然哥哥生气了,就要让你去跟妈妈住,不给你抱抱了喔!”未繁走了过来将小喜抱起,把他放到地上,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将他往楼梯方向推。

小喜皱着脸都快哭出来了,他看看哥哥,再看看妈妈,最后又看了他的怪兽哥哥,跟着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哽咽地爬上楼去。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陆琪看了未繁一眼。

“阿乐叫我一起过来住,你管不着。”未繁也不是太喜欢陆琪,他朝着陆琪挤了个难看的鬼脸,不理会她。

未繁不将她看在眼里的态度,让陆琪的脸色当场黑了一半。

“算了,反正我现在等于什么也没了,股票低成那样,外资也全数抽走,现在公司简直只剩下空壳而已,等一下律师跟会计师会过来,文件签一签,那些不值钱的你要拿就全都拿回去,我也不要了!”陆琪拿起行动电话就拨了律师的号码。

“太太,”老管家眼里又是含起泪,悲伤地喊了服侍多年的女主人一句,接着又望向他的少爷,哽咽地说着:“少爷,其实太太做这些都有苦衷的,您千万别误会太太啊。她把你赶出去,让你一个人孤伶伶地在外头挣扎生活,都是为了……”

“为了让我重新站起来,我知道。”老管家还没说完,邵乐便接下去讲。

“咦?”老管家没料到邵乐的反应,本来强烈凝聚情绪,已经差不多要掉下来的眼泪因为邵乐的话,再也流不出矫情的泪水。

未繁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打趣地看着这家人。现在上演的是豪门恩怨还是亲情伦理剧,他有种在看悬疑侦探片的感觉。

“你先把我推下深渊,带走欢欢跟小喜,笃定我会为了他们努力振作,跟着让爸爸经营医院的朋友来找我,安排我接受复健,刺激我站起来。”邵乐将一切与常理不合的地方拉出来仔细思索,才发现后母霸占他家产后面的真实目的。陆琪太爱他的父亲,而且向来就严以待己、自律甚严的她,也不会是这种贪婪性格的人。

陆琪惊讶得都愣住了,拨出去的手机传来对方喂喂喂的声音,而她无法回话。

“搭了那么久的飞机,如果累了,就上去睡吧!”邵乐撑着拐杖,转了个身走开。“你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保持原状。”

“那我回房间工作了。”未繁收拾起散落在桌子上的粉彩笔和图稿,朝邵乐说了声。

邵乐点了头。

两个人搭电梯一起上了二楼,留下愣在当场的陆琪和老管家。

“福伯,这件事是你跟他说的吗?”陆琪问。

“冤枉啊夫人,您给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透露半个字。”老管家摇头否认。

“因为他是爸爸的小孩啊!”挑高的二楼栏杆处,欢欢趴在上头,微笑地说着。“爸爸的小孩可是很聪明的。”

陆琪抬起头,发现自己一双儿女都待在那里。

双脚穿过栏杆在半空中晃啊晃的小喜拿了刚刚组装好的乐高汽车,从上面往下扔刚好扔中老管家微秃的额头。

“管家坏坏!”小喜抓着栏杆,朝这些日子都把他关在伦敦家里,不让他出去外面玩的管家大喊。

陆琪看着大厅里挂起的全家福照片,明白公司被邵乐这么一搞,得许久才能恢复元气。考虑了许久,由管家拿着大衣与皮包,回到自己十个月未曾踏足的房间。

十月中的秋天,山区空气有些冷,虽然屋里有着中央空调,但未繁始终觉得冷空气从窗户缝隙不停灌入,让他冷得一点都睡不着。

这里的被子虽然质料细腻又保暖,但是搂进怀里却没什么感觉,未繁觉得有些空虚,就算揽再多的被子也无法填满。

相处了这么久时间,他和邵乐第一次分开睡,睁开眼感觉房里没有其他人陪着,寂寞孤单的心情就像之前被人给甩了那时候一样,怎么睡怎么冷怎么难受。

未繁爬起身走到邵乐房间,打开他的房门溜了进去。邵乐似乎睡得很好,没发觉有人进来。掀开邵乐的被子,未繁钻了进去,张开双手就由后将邵乐整个抱住,贴近他的背,汲取他的体温。

睡梦中突然被抱住,邵乐吓了一跳惊醒过来。

“我啦!”未繁出声。“我一个人冷得睡不着,你借我抱一下。”邵乐是个很好的抱枕,睡觉的时候动也不动,更不会翻来覆去。搂着他感觉很安稳,能令人安心。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邵乐的身体却显得有些僵硬。

“还在发烧吗?”邵乐的声音有些担心。

“一些吧!”

“你应该去给医生看。”

“不用,睡睡就好了。”抱着邵乐,未繁发困地说。

其实未繁并不是太重视性爱的人,觉得有个人陪伴比一天到晚做爱来得重要,只是彼此触碰的感觉太美好,所以他才会想要邵乐。被硬上的屈辱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种压抑和兴奋,他真想也让邵乐好好尝尝。

早晨,睡不着的陆琪拿着从行李箱里翻出的资料,走下楼想去厨房泡杯咖啡清醒脑袋。

原本宁静无声只有窗外鸟啭的清晨,突然响起了开门声。

陆琪抬头,看见未繁从邵乐房里走了出来,满脸困意的未繁没看到待在楼梯转角处的陆琪,揉着惺忪睡眼就这么走回自己房间里。

陆琪铁青着脸,久久不发一语。

她接着到厨房冲了杯黑咖啡,翻起征信社前几天刚寄给她的文件,看着对方之前拍的照片。其中有一张,邵乐站在医院门口,未繁走往停车场取车,邵乐凝视未繁背影的模样太过明显,眼神中的温柔与依恋,是陆琪从未看过的。

陆琪脸色更青了。她以前就知道邵乐有这方面的问题,邵乐之前喜欢的高中同学就是这个叫未繁的小伙子的哥哥,邵乐为那个人伤心伤神陷入苦恋。没想到他现在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对方弟弟身上,是想拿弟弟代替哥哥吗?

“……”陆琪沉吟了一会儿合上资料,将杯中黑咖啡一饮而尽。

公司跟房子的事被将了一军,她到现在还是气不过。邵乐真是有闲情逸致,一边整她还一边谈恋爱。

依她看来,未繁一副时下年轻人爱玩模样,性格扭曲僵硬的邵乐迟早会被玩腻甩掉。她觉得他们两个人一点都不登对,早点分开早点好。

于是,陆琪在心里盘算着。

冬天的脚步慢慢近了,邵乐在为期一年的持续复健下,双脚走得越来越稳,长时间步行时也渐渐不需要人搀扶。

陆琪和邵乐心结解开以后,又恢复到以前奔波劳禄的生活,邵乐藉着视讯连线在家控管公司的一切,她则负责对外商谈部分,两个人一静一动,合作无间。

欢欢回学校继续学业,而未繁则镇日埋在图稿中作画,没日没夜地几乎不休息。

十二月初,又是圣诞节即将到来的时间。

应小喜的要求,未繁买了一株几乎两层楼高的巨大圣诞树回来,只是树木如今还光秃秃的,等着圣诞节前夕被挂上发亮吊饰。

“金钩贝儿、金钩贝儿,金钩欧乐威--”小喜一个人在客厅里唱着圣诞歌,一边替他的黄色小鸭洗澡。

晚上六点,本来说了不回家的陆琪突然到家,她看了眼客厅里两公尺高的圣诞树,再看了看他玩水玩得正高兴的儿子。

未繁端着碗泡面从厨房走出来,刚巧碰上陆琪。

“阿乐呢?”陆琪问。

“在书房看书吧?”未繁也不晓得。

“别让小喜玩水,他会感冒。”陆琪看了儿子一眼,就像吩咐其他下人一样,朝着未繁下命令。

“他是你儿子耶,拜托你也关心关心他。”未繁不想理会陆琪,他本来就不是来当下人的,没必要理会陆琪的命令。

“小喜,”未繁接着便朝小喜说:“赶快把东西收一收去。”

见未繁完全不理会她,陆琪不高兴地哼了声,走上书房找邵乐。

她门也没敲便打开房门,正看书的邵乐抬起头来,看见是她,问了句:“怎么突然回来?”

“记得天生医院的院长吗?”陆琪说:“我前几天遇到他,后来聊了聊,发现他女儿年纪跟你差不多,跟你一样也都到适婚年龄了。”

“我不去相亲。”邵乐记得天生的院长,他就是在那家医院进行复健。

“不去不行,你的脚是在那里康复的,基于礼貌不能回绝。”陆琪说:“反正也只要露个脸就好,看不看得上眼都随你便。”

“那我吃个饭就走。”邵乐翻着他的书,知道出来做事,难免有些事情得照着礼数来,不能失礼于人。更何况天生的院长的确帮了他许多。

“行。”陆琪说完话,转头就要走。邵乐和陆琪虽然和解,对彼此也不再有成见了,但长久以来的相处习惯使然,除了公事外,两个人还是一样鲜少交谈。

这时未繁端着泡面进了邵乐的房间,与陆琪擦身而过。

邵乐见未繁又泡泡面,忍不住说:“怎么又吃这个?”

“你家管家煮的东西超难吃,我只好弄泡面。”未繁说。

房间里的两个人对话自然而亲昵,一点都不介意陆琪还站在门口没走。

陆琪又看了一眼他们,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

还有两个礼拜便是圣诞节,未繁终于将所有画稿完成。他把三十多张彩稿和文字故事装入牛皮纸袋里,垫上纸板避免折损,跟着整理桌子上断成一堆的粉彩笔。

下午五点多,邵乐正准备前往餐厅赴个约会,他拿起一条灰色的亮面领带,迅速打好领结。未繁推开门走进来时,他正穿上西装外套,刚好要离开。

“出去啊?”未繁看邵乐穿着得十分正式。

“去和朋友吃个饭。”邵乐只是简单地说了句。

“女生?不然怎么穿得这么帅?”未繁挪揄了邵乐一下。

邵乐顿了顿,答道:“男的。”

“男的?我可是第一次听见你有男的朋友。”未繁狐疑地道。邵乐怪怪的,和朋友吃饭竟也要穿得这么体面。

“嗯。”邵乐整了整衣服,匆匆在未繁嘴角吻了一下后便走了出去。“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

未繁其实本来想约邵乐一起出门,给他看完自己认真画好的图后一起去交稿,然后他们可以去外头透透气。但既然邵乐有约,那就算了。未繁有些失落地拿着自己的画稿往楼下走去。

就在未繁准备出门的时候,陆琪突然回来。

“邵乐呢?”陆琪解开脖子上的丝巾扔到椅子上,问着。

“去吃饭了,他说他约了朋友。”未繁拿着牛皮纸袋往门口走去。

“噢,我记起来了,他今天去法蓝丝相亲。”陆琪陷入沙发里,疲惫地吁了口气。她今天是刻意提早回来,故意把邵乐相亲的消息讲给未繁听的。

“相亲?”未繁皱起了眉。什么相亲?邵乐没对他说过!这是怎么回事?邵乐跑去相亲?不是说和朋友吃饭吗?搞什么鬼。

陆琪看着脸色瞬间变难看的未繁,心里头冷笑一下:“你跟阿乐多久了?”

“我没有跟他。”未繁没好气地道。陆琪说得好像他是邵乐的马子一样。

“反正你留在他身边也不外乎是为了钱。你的眼光倒精准,知道他绝对翻得了身。这样好了,我给你一百万,就当是你辛苦了这么久的报酬。”陆琪拿出支票本,开了张即期票给未繁。“阿乐的新对象是医院院长的千金,她和阿乐非常登对,我们双方家长也都觉得应该尽快让他们结婚。时间大概就选二月底,收了这张票,你婚礼也不必来了。不然大家难堪。”

“这是邵乐的意思吗?”未繁没有要接下来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陆琪露出厌烦的神色,将支票往未繁的牛皮纸袋里塞。

看着陆琪如此跋扈的动作,未繁脸色也坏了起来。“这位太太,你会弄坏我袋子里的东西。”画稿边缘被陆琪硬伸进去的的手折了一下,他的心也痛了一下。

“好了,你可以走了!”陆琪不悦地挥挥手,也不理会未繁愿不愿意离开。

原本一直消失无影的老管家这时无声无息地出现,他在未繁耳边说着:“太太叫你走,你就走吧!”管家缓缓推着未繁,一边推还一边阴笑。“少爷是说不出口才没跟你讲他要相亲结婚,你也别再来缠少爷了,走吧走吧!”

“什么我缠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缠他了?”未繁不太愉快地说。

“你常在晚上到他房里去。”陆琪突然说出这句话,冷冽的视线直射未繁。

未繁脸色涨红,虽然他只是因为睡不着过去找抱枕而已,但是陆琪这种态度让他也不想解释,牙一咬,便上楼收拾东西。

刚好他也想去找邵乐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去相亲却骗他跟朋友吃饭,他明知道他最讨厌别人骗他,那会让他想起连续两次因为太呆而被甩的事情!

未繁提着行李箱去车库里开车,气冲冲地离开邵家。

未繁记得那间叫作法蓝丝的高级餐厅,厨师是法国来的,得过什么米其林的三颗星,东西是出了名的贵,普通人要是没有提前半年预约,很难进得了那间店。

他开车往山下狂飙,直接往法蓝丝冲过去,当他车子停在对街街角时,正好看见邵家司机阿义开的那台凯迪拉克缓缓抵达餐厅门口。

邵乐下了车,穿着西装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高大挺拔。

他今天没有带手杖,走起路几乎和正常人没两样,只有他这个长期观察着他双脚的人,才知道他的下半身重心不稳,走路时会稍微偏向右边一些些。

邵乐进去法蓝丝之后,未繁跟着也下车,他得先找邵乐问个清楚才成。

然而当未繁走到门口,却有两个笑容可掬的服务生走了过来,态度有礼地鞠躬询问:“请问您预约的大名是?”

“我没预约。”未繁脸色不太好,他只想进去找邵乐。

“很抱歉,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座位了,所以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是不是请您下次提前打电话来预约呢?真的是非常抱歉,客人!”服务生微笑地说着。

未繁现在是满腔怒火,但是看到笑脸迎人的服务生,一把火也不知道该怎么发。他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就和两名服务生僵在门口,服务生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表情都有些尴尬了。

一辆高级房车停在餐厅门口,车内走下了一个穿着灰色小礼服的女人。

“阿烦,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然有人喊着,未繁转过头去,发现竟是邵乐的复健师郭暮霭。

暮霭走向前来,细心打扮的她看来有些冷艳,她看了看挡在门口的服务生,遂问:“你要进去吃东西吗?”

“没订位,没位置了。”未繁说。

“我们一起,我订六点的。”暮霭走向前去对服务生说。

“好的郭小姐。”服务生们露出微笑,立刻带路引领他们进入。

“这间东西很好吃,”暮霭一边走一边讲。“等一下你一定要吃烤鸽子,那爆好吃的。”暮霭说话不爱修饰,什么大家闺秀风范、气质之类的,在她而言都不重要。

“你自己一个人来吗?”未繁觉得真的是遇到救星了,居然这么巧碰到暮霭带他进来。

“不是。”暮霭说:“今天被我爸找来和人相亲,推不掉,没办法。”

听到相亲这两个字,未繁一时间还没会意过来,但当服务生带他们到订位餐桌前,有个熟悉身影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时,情况变得有些失控。

“是你!”邵乐看着比他晚到的相亲对象,有些惊讶。他这才发现他的复健医生姓郭,要他去做复健的医院院长也姓郭,这所有事情原来都是陆琪细心安排的,一切并不是巧合。

“是我。”暮霭说。她听她爸说要和邵乐相亲的时候本来不想来的,但一听地点选在法蓝丝,就败给法国料理了。

邵乐又看了未繁一眼,发觉未繁的脸色不太好,两人互看几眼后,邵乐才说:“先坐下来再谈吧!”

暮霭和邵乐点过餐后,未繁还是一直不讲话。

邵乐觉得情形有些糟,未繁的喜怒哀乐向来很容易就显现在脸上,而现在的未繁一脸的怒气夹带着疑惑与不解,这让邵乐也很难开口解释。毕竟他因为不想让未繁知道自己来相亲,对他撒了谎。而他以为未繁不应该知道今天的事,他不了解未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菜一道一道地上,暮霭不管旁边两个瞪得空气都要迸出火花的人,只顾着用餐。

邵乐思索着该怎么对未繁解释,难以开口。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未繁先开口了。

“没有。”邵乐回答。

“那我现在跟你说。”他冷冷地看着邵乐,压抑着怒气低声说:“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骗,之前一个在外面偷吃把我蒙在鼓里,又一个拿了我的钱消失无踪。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像他们一样,谁知道你却更厉害,相起亲来了。接下来是不是结婚请客也不用说,把我蒙过就算?”

未繁实在火了,刚才被陆琪削那一顿让他怒气难消,跑来找邵乐又发觉他瞒着他和自己的复健师搞暧昧,这么烂的事情,没神经的人才受得了。

“我是不想你乱想,才没告诉你这些事情。”邵乐被未繁这么一吼,脸色也有些铁灰。他气愤的是未繁原来这么看他,一点都不信任他。他只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才没说出来,但却让未繁误会得更深。

“我没有乱想。”未繁从口袋里拿了陆琪开给他的支票,扔到邵乐的冷盘里。

冷盘的浓郁酱汁湿了那张支票,但还看得出来上头一百万的金额和签署人的姓名。那是陆琪开的。

“这是怎么回事?”邵乐立即问。

“你妈说的,她说她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她要我走路,也就是你要我走路,这是大概算是遮羞费。”未繁冷冷地道。

暮霭边吃边想。阿烦跟邵乐不是兄弟吗?他妈干嘛给遮羞费?

“我没这么说过。”邵乐的脸也越来越难看。

“这阵子我真的受够你了。”未繁语调冷淡但怒火中烧。“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别扭得要死,又不说真话,每次一抱你就全身僵硬,如果不舒服就说啊,我宁愿自己睡也不想惹人嫌。你要结婚是吧,我就遂了你的愿,咱们现在就分手,以后谁也别再来找谁了。”

邵乐一张脸拧着,因怒气而狰狞起来。

他怎么说得出口自己光只是被未繁从后面揽住,就因为忍受不了肌肤与肌肤间的触感而勃起,未繁一点都不明白他多想要他,想到疼得不得了,但未繁说过不喜欢和他做爱,所以他才苦苦忍耐。

未繁觉得自己正在火头上,一想到邵乐有时候还会趁他睡熟时从他怀里离开,就快受下了。要是继续讲下去,肯定只会吵得更严重,他随手抓了个酒杯,把里头的红酒喝光,站起来往外走去,不想再和邵乐面对面。

“不追出去吗?”暮霭边吃着沙拉边问。

邵乐没有回答。未繁让自己离开就是要为两个人的关系降温,他晓得,所以也忍着不追上去。

“也许他回家等你了。要不我们赶快吃完赶快走吧,我男朋友也在家里等我。”暮霭加紧手的动作。从小就吃正统西餐长大的她灵活地使着刀叉,没发出一点声音,既快又优雅。

然而,邵乐却不确定之后该上哪里找未繁。未繁脾气硬,既然敢走出邵家,就不会回去。出了邵家,他得上哪才找得到他?

未繁气冲冲地走出法蓝丝,回头看了这间高级餐厅一眼,发觉邵乐没有跟出来。他停了半秒钟,刚才原本还满腔的怒火,如今却渐渐消退,脾气发完了,脑袋也渐渐冷却下来。

这阵子老是被陆琪颐指气使,让他一肚子火。再加上从上次喝醉酒糊里糊涂翻船以后,邵乐再也没有碰过他,连用手发泄甚或深吻都没有,他跑去抱邵乐还让邵乐浑身僵硬睡不好,这一切让他觉得邵乐好像不爱他,自己又快没人要了。

再加上陆琪要他走路,他跑来找邵乐问清楚,却又让他发现邵乐骗他和朋友吃饭,其实是来相亲。

邵乐打扮得那么帅却是为了要给别的女人欣赏,碰到这种情形就算他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

在街口停了几分钟,点了根烟抽。

未繁气消了以后,才想到刚刚自己好像说了很不得了的话,非常冲地对邵乐提出分手。他在门口徘徊了几分钟想走进去,但是最后还是拉不下脸来。

过马路去取车,未繁脑袋空空的。万一真的分手,最舍不得的人应该是自己吧……他好不容易才习惯了邵乐那颗大抱枕,分手以后肯定会怀念惨的……

最后他瞥见副驾驶座上的画稿,拿起牛皮纸袋抽了一张起来看。这些图都是在邵乐的陪伴下,才顺利地诞生的。无数日子里一笔一笔交错在图稿上的线条,里面都包含了那天他对邵乐的感情,和他对邵乐的眷恋。

发动车子,未繁将画稿放回原位。或许来个冷静期也好,两个人还是想想适不适合对方比较妥当,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同一类人,只是不慎在这段日子里爱上对方。两个都只想占有对方的人哪凑得在一起,继续下去实在痛苦了些。

未繁跟着先把车开去幼稚园还给大熊,跟着走二十分钟的路程到就位在那附近的出版社去交稿子。

未繁走到一栋住商混合的大楼楼下,做了访客登记,接着警卫便让未繁上去。

当未繁看到他的编辑时吓了一大跳。

明明才二十几岁的女生却挂着超级重的黑眼圈,头发用鲨鱼夹随便夹起来,发丝散乱,身上穿着不知道几天没换的衣服,皱巴巴的,手上还接着点滴,点滴包就挂在旁边窗台上。

另一个桌子上放了一堆空的提神饮料,看来是把那些饮料当茶喝。

整个出版社里头一团乱,稿子纸张文件满天飞,这里一堆没整里的资料,那里一堆等着寄给画者的样书。四张桌子如今只剩一个文编一个美编,两个人情形都差不多,一脸累得快死的模样。

“怎么只剩下你们两个?”未繁把稿子放到编辑桌上。

“另外两个被老板带出国,去谈外国童书的版权了。”编辑有气无力地说。

“我的稿子画好了,你慢慢来吧,我先走了!”未繁说。

“等一下!”正在扫瞄原稿的文编突然拉住他,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阿繁,你真的这么狠心,丢下我们两个弱女子就走?你没看见我们累得半死,一个挂点滴一个每天喝蛮牛,被操到快不行了吗?”

“你交稿了,那接下来就轻松了,没别的CASE了吧!”编辑问着。

“是啊!”未繁回答得干脆。

“那留下来帮忙好不好?”编辑突然双眼闪烁起泪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们累得快死了,阿繁老师你怎么忍心自己跑去玩,放我们在这里死掉。”

“……我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做……”未繁慢慢地往门口移动,但那个文编却拉着他的衣服,让他移动困难。

“会死啦,真的会死。我们现在只靠蛮牛跟点滴还有意志力在撑了,都是那些迟交稿的人啦,好晚才给我们稿子,害我们赶得要死要活的。”编辑拉着未繁,整个人无力地软了下去。

“……可是我留下来帮不上什么忙……”未繁看他们两个女孩子这么可怜,心肠一下子就软了。

“绝对帮得上。”两个编辑异口同声地说。

邵乐晚上回来时,陆琪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看着陆琪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邵乐觉得有些愤怒。他不说半句话,上二楼洗澡换便服,不想和陆琪交谈。

这个晚上他没有睡意,睁着眼在床上等未繁等到天亮。然而未繁真的没有回来。

他压抑着心里慢慢滋生的恐惧,天一亮便出门找他,未繁也没回他的小公寓。担心自己如果回邵家可能会和未繁擦身而过,抱着这样的心情,他在未繁的公寓外等了他三天。

第三天深夜里他终于放弃,如果未繁是存心躲他,那么他并不容易找到他。

疲惫不堪地回到家,躺在床上,邵乐眼眶深陷却无法入眠。他手里握着那张未繁扔给他的支票,仿佛一翻身都还能感觉未繁抱着他时候的体温,然而双人床上只有他而已,未繁一直都不在。

邵乐期盼着未繁回来,觉得他就算走,大概也是小小生一下闷气,随后又会出现。他拄着拐杖来到未繁门前打开他的门,这才慌乱地发现发觉原本摆放在桌面的画笔画纸早已不见,衣橱里的衣服也全都被带走了。

邵乐在未繁床上坐了下来,闭起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然而不论怎么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惧却越演越烈。

他真的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一切就和他那日在餐厅里的预感一样,他将会找不到他、失去他。

这几天累积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了瞬间溃堤而出,邵乐愤然地站起,用力将手杖扔往墙壁,狠踢了书桌一脚。他把桌面那盏特意买给未繁的护眼台灯扫到地面,将房间弄得一团乱。

他开始悔恨,为何那时候他没有追出去,如果他追出去,那么未繁就不会这么从他眼前消失。

邵乐走出未繁的房间,来到陆琪房门口,握紧拳头用力击上门板。

房里的陆琪被撞门的声音吵醒,她下床披了件罩衫立刻前来开门。当她发现门外竟是邵乐时,显得有些意外而且不谅解。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陆琪说。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长久以来我对你的所作所为都采取容忍的态度?”邵乐的拳头握得死紧,脸色铁青。

原本满脸不悦地抱怨的陆琪,这时也感觉奇怪,些许收敛了自己的态度。“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回到这个家以后,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控制我所有的行动,不论是到公司上班或者是安排相亲。我尊重你是欢欢和小喜的母亲,尊重你是我父亲的妻子,所以这些我都没有意见。”邵乐难得地说了这么多话。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陆琪认为自己将这个家安排得很妥当。

“如果是对我好,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邵乐低吼着。

陆琪晓得邵乐指的是未繁。“因为他轻浮、不成熟又没定性,你认为你们两个适合吗?我只用一场相亲和一百万就打发他走了,你们之间根本禁不起考验,又有什么好留恋的?”陆琪哼了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之间的事的?”邵乐压抑着怒气问。

“回到邵家以后。”

“你明白我的个性。你应该知道我对他很认真。”

“如果真喜欢你,他不会走。如果不喜欢,像这样一百万拿了就会离开。”

“他没拿一百万,但是已经走了!你一点都不了解他,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邵乐忍无可忍地将那张被他揉烂的支票扔到陆琪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陆琪有些惊愕,没想到邵乐竟对她如此不礼貌。

“我容忍你已经够多了,为什么你却要一再来踩我的底线。未繁跟其他人不一样,我重视他胜过一切,他不是你的棋子,别把你在商场的那套用在他身上。”

“那又如何?”陆琪事不关己地说:“不要这一百万还气呼呼离开这里,不也就证明他很在意你。你再去把他找回来不就好了。”

邵乐无法言语。他不敢相信陆琪居然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布了这样的局。

看邵乐因为失去一个人而难过成这样,陆琪心里也有些许讶异,她顿了顿后又说:“如果他不回来,顶多再找一个。”

陆琪刺激到邵乐,邵乐难以控制地朝她低吼了声:“你为什么还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陆琪向来就将事情掌握得清清楚楚,没什么会不明白。

邵乐怒视着陆琪,暗哑的声音吐露绝不退让的强硬。“我爱他,就如同你深爱爸爸一样。爸爸在你心中的地位无法被替换,他也不能。”

陆琪凝视着邵乐,面对邵乐的目光她一点也不畏怯。邵乐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真的是很喜欢那个人,或许是她算漏了,没料到倘若未繁离开,伤得最深的人会是邵乐。

管家一直在门后偷听,观察着邵乐房里的火爆气氛。连他也没料到少爷这次会发那么大脾气,为了一个外人吼起夫人来。

“现在,麻烦你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邵乐说。

管家连忙走进来圆场,紧张陪笑着说:“少爷,其实夫人也是出自一番好意,她只是想让你们的感情更加坚固……”

“我也不想见到你。”邵乐低垂着头,拳头紧握。

“少爷……”管家哭丧起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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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老人笑一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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