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四年后--

泉州,义德武馆。

「呀!喝!」

后院里站着六、七名十岁上下的小孩,他们身穿浅绛色无袖衫裤,腰间系绑一条宽绸巾,虎虎生风的跟随师父认真比画新学的招式,看来真有几分神气。

初夏午后,太阳被厚重阴云遮去,四个少年躲在檐下茶桌边纳凉偷闲,怜悯的瞧着被操得一身臭汗的同门师弟们。

「师弟真不幸,被个严厉的女魔头教到,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还得拼命练个没完。」闲凉的口气有些庆幸的味道。

「师弟们真可怜,比我们晚生了几年,就活该被魔头师父教到,有够不幸的!」另一人附和他的话,端起凉茶喝个精光。

「要不是咱师父出差去,轮得到我们这么清闲吗?」另一个说话公道些的少年反驳道。

「话不是这样说,就算师父没出差,这种下雨前的闷热天气,师父也不会硬逼着我们练武啊!」

「妍师父比咱师父认真些,这倒是真的。」说话公道的少年思忖道。

「撇开魔头师父魔鬼般的恐怖操练,说实话,她长得倒挺可爱的。」

「可爱又如何?听说她都二十有一了,要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来那张俏脸的岁数已经一大把了。」

少年们稚气未脱,说起女人家的闲事却兴趣十足。

「年纪大、功夫又少人能及,这种女人嫁得出去吗?」其中一人突然替她担忧起来。

「她嫁不出去,你娶她好了。」有人故意提议,存心取笑。

「哇!娶她?!我又不是有被虐倾向,我还想活久一点好不好!」他在心里补上一句--如果她年纪小一点、功夫差一点,他倒可以考虑考虑。

「就我们说她严厉,你看师弟们多无怨无悔啊,专心又认真,一点埋怨的表情都没有。」

他说完立即被其它人用力推了一下头。「笨蛋,在魔头师父面前,无辜的小师弟们敢露出一点点怨气吗?当然是表现得很开心、很认夏喽!」

「可是我看他们是真的很想学的样子嘛!」他皱着眉摸摸被推红的额头。

「你那么崇拜她的话,干脆拜她为师,包准你每天累到骨头都散了。」

「嗯,这就免了!」他惊吓的拍了拍胸口。

「依我看,咱师父应该挺喜欢她的,要不全泉州懂武的师父这样多,他干嘛偏偏请个女子来授课,搞不好他别有心思喔!」

「是这样吗?」少年疑惑道。「可妍师父来武馆都两年了,也没见咱师父对她有过特别的表示啊!」

「笨喔!」他又被推了一下头。「他们之间要是有什么情愫,会轻易让你看出来吗?咱师父大她几岁,长得英姿焕发,功夫也不比她差,两人条件相似,想不看对眼还真有点难哩。」

「不知何时才能喝到他们的喜酒?妍师父若成亲有孕了,或许是小师弟们的福气呢。」

「你会不会想太多?八字都还没一撇!」

「等师父回来,我们就闹他去,死缠活逼也要问出一个答案。」

「这好,看他们不干不脆的拖日子,我们等得都生烦了,不如当个小媒人,帮他们拉拉线;而且魔头师父要是再不快生个小魔头师弟或师妹,再过几年大概就生不出来了。」

「她要是成为我们的师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凶狠,把我们当成她的门徒那样操练?」他忧心仲仲地问道。

「安啦,咱师父人好,成了亲必然舍不得让妻子出来抛头露面,小师弟们有福了!」

「说的有理,就等师父回来,我们几个说什么也要逼他娶她。」

「你家师父几时回来?」

众少年胡扯乱提议,愈聊愈开心,忽然,冷不防插进一道带笑的清朗男声,突兀的截断他们热烈的讨论。

少年们一愣,不约而同相将视线移至落坐于他们身旁不请自来的陌生男子身上。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有着高瘦颀长的好身材,身着样式利落的牙白色长衫、长裤,背后斜背一把用素色布巾包里的长剑,面容清俊尔雅,目光含笑,和他们略显粗犷的师父比较起来--师父立刻被比下去!

「你……你是谁啊?」没记错的话,武馆的大门好像是关着的吧?

「介意请我喝杯茶吗?」男子笑问。

「呃……请喝。」少年摸不清头绪,呆呆的回应。

男子翻起一只茶盘上的茶杯,替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起来,喝完后他提醒少年,「你还没回答我你师父几时回来?」

「我师父……他今晚就回来了。」少年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你是来应征武馆师父一职的对不对?你要不要等过阵子再过来,等妍师父嫁给我师父,让出空缺后你再来应征。」

「你妍师父喜欢你师父?」他剑届一挑,颇为关心。

「当然喜欢啊!」少年理直气壮的道。和他师父这么好的对象日日相处,她怎可能不喜欢!

「喔。」男子淡应一声,不置可否。

「这位大哥贵姓?」想到这名男子以后可能成为武馆师父,他客气一点准没错。

男子停顿片刻,回道:「姓周。」

「周大哥啊,要不要再喝杯茶?」他提起茶壶要帮男子倒茶。

男子还没回答,少年就被同伴打了下后脑,手里茶壶没拿稳,泼出些许茶汤。

「你对身分不明的陌生人这么好做什么?」打人的少年怒道。师父当说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他的傻师兄从没记得过。

「他……他不是要来应征的吗?」

「应征什么?我们武馆又不缺师父!」

「可是……」刚刚不是才说妍师父要嫁给师父了吗?

「别可是了!」少年低斥一声,转头问男子,「周公子来义德武馆有何要事?」

男子浅笑,这群少年可真有趣。「来见一个人。」

「见我师父?」少年追问,浓眉大眼写满防备。

男子淡笑不语,听见远方响起闷雷声响,优闲地说道:「快下雨了。」

少年们纷纷抬头看向天际,天空一片乌黑,隐隐电光从层层云间间透出来,没多久响雷声即伴随雨点劈下。

「哇!下雨了!」院中孩童们匆忙高呼,大伙儿捡起木枪、木棍急步跑进檐下躲雨。

惟独妍师父还站在原地不动,她怔怔看着雨水落下,喃喃自语,「又到了梅雨季节了呀……」

「师父,快进来躲雨啦!」小孩们高喊发呆中的师父,不懂她还站在那里做啥?

「喔?」妍师父清醒过来,对门徒灿烂一笑,「就来。」

雨势不小,她眯眼笑着跑进屋檐下,一个不小心撞进某人怀里。

「噢,对不住。」她急退一步,那人伸手扶住她的手肘,稳住她的脚步。

「没关系。」对方轻应,声音里凝聚许多情感。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灌进耳里,她猛然抬头,看着对方的脸呆楞许久。「阿焰?」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他微怨道,心里既开心她重展笑颜,又无奈于分离四年半以来的寂寞孤独。

「你怎会到这儿来?」她心脏狂跳,却不敢抱持任何奢望。「你溜出来玩对不对?谁陪你来?」她扫视周遭,只见十多双好奇观望的眸子定在他们身上,不见其它随从。

「你一个人来?」太冒险了吧?

「我一个人来。」他贪恋的凝视着她湿答答的小脸。四年过去,她的变化不大,就是多了一份以往没有的沉稳,少了一分爱耍赖的娇气。

他掏出帕子擦去她脸上的雨滴,自然的动作却引来十几个旁观者惊讶的低呼。

是作梦吗?不然怎会在分离多年之后,还有和他见面的机会?她以为,他们此生再无缘相见;可现在,他却在帮她擦脸!熟悉的手势、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人儿,她……是在作梦吧?

「你--几时回去?」不想抱存一丁点期望,不期望,就不会失望。

「我才来你就催我回去?」他好像老是在帮她擦脸,她怎么这么爱淋雨呢?

「问问嘛!」她干笑,依稀感觉他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

「先回去换件衣裳再说。」她衣衫半湿,怕她着凉了。

他还是将她的健康视为第一,她曾经气恨他这点,这会儿却有温馨的感动。

「下了雨就不能上课,是该回去了。」

大小门徒们暗气武馆里没有女人衣物,要不然他们就可以继续欣赏下去了。

「你等等。」她丢下一句,转身吩咐一律住宿在武馆的门徒们,「大家都到食堂里去,晚膳应该准备好了,用过餐后趁早沐浴,馆主入夜就回来,你们别乱跑、别玩把戏,给我听话点!」

「知道了。」少年、小孩见没戏好看便很快一哄而散。

「我去拿伞。」她转身要进厅里拿伞,才回头就有个孩子拿着伞等在那里。

「师父,伞给你。」小男孩笑嬉嬉的递来纸伞,自己手里还拿着另一把。

「还有你手里的。」她接过手,又向小男孩要另一把。

「这是我等一下帮你们关门时要用的。」男孩搔搔头,憨憨傻笑。

「那再去帮师父拿一把。」她催促门徒。唉,怎么不多拿一把出来呢?

云焰取过伞撑开。「不用了,我们一起。」

不等她反应,他轻搂她肩头,半拉着她走入雨中。

「被别人看到不好吧?」后面就跟着一个别人喔,走上街后还有更多的别人耶。

「这句话,以前都是我在说的。」他有些感慨,又有些怜惜她。

「说的也是。」她微笑。以前她总爱欺负他嘛!

打开大门踏出去,背后大门随即被关上并栓上门闩,好像怕她回头索取另一把伞似的。

「小鬼!」她失笑道。是在帮师父她制造机会吗?

下着雨的黄昏大街人潮稀少,只有几名错身而过的路人。南方的泉州较为闷热,和京城的凉爽气候明显不同。他将伞挪近她那边,不在乎雨水淋湿他的肩膀。

「知道武馆少年们都称呼你什么吗?」他笑问。看她生活过得自在,他心里的牵挂减轻不少。

「不是魔头师父就是女魔头师父。」她哼道。那群死小子,以为她不晓得他们帮她取什么外号吗?

「你知道啊?不生气?」

「生什么气?我看是报应吧!从前我将杨少傅气到得内伤,只差没吐血;没几年风水就轮流转,今天换我被那些兔崽子气回来,刚刚好扯平。」说到最后反而觉得好笑了。

她的眉眼带笑,要有什么苦呀愁的,也早被过往的岁月带走了。她既选择重新开始,那些繁华旧事就烦不了她了。

大雨直落,他和她近身躲在小小的伞面下。她甜软的嗓音娇软如昔,清雅袭人的茉莉香气亦如昔,他封存在心里四年多的深挚情意,跟随着重逢的喜悦全面倾巢而出。

在宫廷的四年多里,他日日夜夜无不思念着身旁的女子--他的巧妍公主啊!

「到家了!」她在一幢简朴的房舍前停住,拿出锁匙来开门。住所和武馆距离不远,只隔了两条街。

开门后见到的是整理得很干净的大厅,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厢房,再里面一点似乎还有间厨房,空间不大却觉清静舒适。

「我先去换件衣服,口渴的话自己去厨房倒茶喝。」说完即走进左边的房间,没费心招呼客人。

他在桌边坐下,心头涌起百般滋味。

该怎么论定卸下公主头衔的她过得好或不好?在华丽深宫里有数十个人专门服侍她,她只须动动嘴,立刻有人帮她打点好生活所需;长年富贵娇养着,永远褪不掉娇惯的孩子心性。

出了宫,丢弃所有身外之物的牵绊,她却真真实实的成长了。只身在外,没有人帮着她、照顾她,她只能坚强起来照顾自己。因为生活独立,没让心智停留在青稚的少女时代,这是人生必经的阶段,虽然她遗失了一些东西,但也得到了另一些,她应当--不觉后悔吧。

他不也一样吗?得到他梦想拥有的权势地位,不再让人瞧不起了,可却失去长久以来心灵的依靠。

在深沉似海的深宫禁院里,他好几次都想丢下皇上的期盼,策马出宫去寻她,但他不能啊!太子瑾云是皇后用心培护的皇子,他承载着皇室、民间共同的希望,不是说丢就能丢的。从揭穿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日不了云焰的身分了。

四年前,明知她在襄州,陪伴着半盲的娘亲,他却不能够和她见上一面,连一面都不行……

然后匆匆四年过去,一切事物,都有大大的改变……

他和她,都不一样了……

巧妍换好衣服,在梳妆台前擦干一头湿发,望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

她承认,当被她刻意遗忘在过去的云焰出现在眼前时,她受到极大的震撼。好不容易快把他忘了,他还出现做什么?想念她,所以千里跋涉来看她?是以太子瑾云的身分、或是她最熟悉的云焰身分来的?唉,她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那就别想了吧,愈想头愈痛,干脆都不想,别自寻烦恼了。

放下布巾,三两下梳理好长发。反正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自寻烦恼的人,既然如此,就顺其自然,做她自己吧。

何须伪装勉强?她就是她,不因他人而改变,更不须费心去猜忌。

她步履轻盈地打开房门,才走进大厅,就看见神案上娘亲的牌位前插着三炷清香,鼻间亦萦绕着一缕檀香味。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在牌位前合掌膜拜后问道。娘亲已在两年前过世了。

「直到去年我才得到娘过世的消息,南下之前,已先到襄州娘的墓前祭拜过她了。」

「嘿,她是我的娘,又不是你的娘。」她坐在他对面,很小心眼的更正。

「就别跟我计较那么多了,我也没和你计较你喊我娘亲十多年。」

「唔?」她双眼一亮,「阿焰,你会跟我开玩笑了耶!」真是惊奇的发现。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他微赧,好似又回到那个备受她欺压,却从无埋怨的清秀少年。

「哈哈哈,阿焰,你真可爱!」她笑到眼泪都快溢出来了。

可爱用在一名成年男子身上,不太适合吧?「很好笑吗?」他最爱看她无邪的笑颜,只要看一眼,再大的烦恼都会忘了。

「好笑好笑!」有点呆、有点楞的阿焰,是她最喜欢的阿焰。

看她开心,他也开心。「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原不想问的,还是开口问了。他还是想了解他缺席的这四年,她过得如何。

「嗯。」她擦掉眼角薄泪,缓缓诉说起来,「我在山上和心儿一起照顾娘亲,娘的眼睛终究没能复原。可在她过世前,小雪上山陪她度过最后一段日子,两个人误会冰释,不再带有一丝怨恨。所以娘是含笑而终的,对我们这几个女儿来说,也算没有遗憾。」

「娘过世后,你就到了泉州?」他当时没得到娘已过世的消息,以为她仍在襄州。

「我们两个都在泉州出生,这里是我们的故乡,我理所当然回到这里。你和我爹、我娘、小雪在这里居住过三年,你记得吗?」

他摇摇头。当时年纪太小,只记得一些琐碎片段,他甚至不知道幼年一家人和乐生活的地方就是泉州。

「我和爹连一面之缘都没有,小雪后来告诉我,爹被那场溃堤成灾的大水冲走,连尸体都找不到。一个会用粗大双手细心帮妻女编织手环的男子,和妻儿的缘分竟如此浅薄!」那是她的爹,一个短命的柔情男子。

「爹和娘在另一个世界相会,我相信他们会过得比活着的时候更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眼儿溜转一圈,想把泪水赶回去。「年纪大一点之后,好像变得更多愁善感了。」

云焰心一紧,俊眸锁住她柔白小脸,没忽略她一闪而过的愁绪。从出宫后,她就没真的开心过吧?就算她表现得再开心,内心仍然觉得孤寂吧?

在她内心里,她喊了十多年的父皇、母后才是她真正的父母吧?那么长久的相处,不可能没有亲情存在。一旦她离了宫,失去父母怜惜,同时也失去像影子一般的他的陪伴,就像心底缺了口,不是故意遗忘就能假装开心的。

「我能在你家住下吗?」他朗问道,视线没移开过她的脸。

她一愣,他想住下?「可以啊,想住多久?」

「住到你不打算继续住下去为止。」他微笑回道。

「住到我不打算继续住下去为止?」她拧眉,「和我住多久有何关系?啊!你--」她低呼。

「没错,我不回去了。」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她。

「别开玩笑了!」她正色低斥,站起身想进厨房端茶来喝。

他撤下笑脸,不带玩笑成分地拉住她的手腕。「我是说真的。」

「这是你一时冲动,明儿个你就后悔了。」

「我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溢满深情的瞳眸直凝着她,他既已决定就不后悔。

「你回去。」她淡淡地道。

「我不会回去。回去了,会抱憾终身。」

「你要放弃你从小到大的梦想?」她眯眼责问。「站在众人之上,不教任何人瞧不起,从来都是你不变的期望啊!你拼了命的读书、习武,为的不就是完成梦想吗?你三两句话就说要放弃,那等于是全盘否定你之前的种种努力啊!这样到最后你会怨我的,我不希望你怨我,就让我们之间的回忆停留在四年前景阳殿外的前庭上,那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他亦起身,加重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我终于得到我梦寐以求的权势,但是没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我才明白原来权势地位比不上我想看的一抹笑颜。」

他深黑的瞳眸清楚倒映她微慌的影像,他的决心坚定,彷佛无人撼动得了。

「你抛弃太子之位来找我,就等于是把你出人头地的梦想丢弃,以后你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名号、没有官职,就连回宫的路也断了!此后,你就是一个平凡人,必须过着平淡的日子,这样也没关系?」

「这些我早就想过了。我等了四年,求得皇上、皇后的谅解后才来到这里,我来到这里不为别的,我只要你。」

「如果我嫁人了呢?」

他沉默良久后道:「那我会祝你幸福,愿你和夫婿白头偕老。」

「即使你再也回不到宫廷,仍要祝我幸福?」

「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好。」喜欢一个人就是盼她开心不是吗?

「说来好笑,那年在凉亭中我对你诉说情意,强迫你接受,甚至厚颜地施以权势的利诱,你却毫不动心说不想毁了我,所以推拒我的感情;如今却换成我不想毁掉你的未来……」角色互换了,她才能够体会他当时一心为她的心情。

「别再说怕谁毁了谁,何必在感情里添加那么多不相干的东西!权势,我拥有过了,我已经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这样就够了。」

「真的够了吗?有一天当你怀念起那些出口就能喝令众人的滋味时,你会后悔莫及的。」

「巧妍,那你呢?」他拉她入怀,珍惜那种失而复得的甜蜜感觉。

「因我的缘故,害你失去公主的名号、失去父皇母后的疼惜,你怨我吗?」

「那些原不属于我。」依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安心又熟悉的暖意气息,逼得她鼻头一酸。

「那么离开了皇宫,你后悔过、可惜过吗?」

「不,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她听着他的心跳,双手环绕在他腰后。她真的没料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

「我也是不属于你的东西吗?」他怜问。她失去的真的太多,多到教他心怜了。

「对。」她嘴硬的回答。

「不对。」他笑,紧拥着她纤柔的身子。「以前你不是逼我发过誓言,只能你不要我,不许我离开你的?你分明将我视为你的所有物,不许别人动我分毫、不许我离开、不许我爱上别人……说真的,你的不许还真多。」

「你在笑我啊?」用力捏起他的后腰肉,惩罚的拧转一圈。

「很痛。」他皱皱眉头。

「不许你喊痛。」她抬起头,霸道的下令。

「好,一点都不痛,你喜欢的话就请多捏几下。」

她还真的多捏了好几下,好心情的欣赏他哭笑不得的怪表情。

「我喜欢这个阿焰。」她把脸埋进他胸口。「从小就喜欢。」

「我也喜欢公主。」从小就喜欢。

「我不是公主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公主,我用心保护且从无怨悔的公主。」

「真听我的话,你就回宫里去。」

「不回去了,就是有一天你不要我,我也不回去。」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你再问一百次,我还是同样的答案。」

「那你为什么等了四年才来?」她嘟起小嘴。

「我背负着太多期待,不是说走就能走。若皇上是天,太子就是国家砥柱,那时我刚被立为太子,不能立即卸下太子身分,不然必会引起人民猜疑,造成国家大乱。」

「现在你走了,就不会乱了吗?」

「皇宫里还有湛玉啊!虽然他自幼就讨厌我,我占了他太子的位置后,他更加讨厌我,但是这几年他的性子慢慢在修改,又有小雪在旁罗唆提点着,他不再像过去那般高傲无礼了。」

「把皇太子一位让给他,你能安心?」

「如果没有我,这位置早就是他的了。」

「所以你就来了,不在乎皇上、皇后对你的期盼?」

「我用了四年的时间,才让他们答应让我走,他们唯一的条件是要我好好照顾你。」

「你骗人。」在他们眼里,她怎比得过皇太子!

「是真的。他们当了你十几年的父母,说不疼惜是假的。」

「他们真的想我吗?」曾有过的亲情那么深刻,秘密一被揭开,却瞬息化为灰烬,风一吹就了无痕迹……

「看到我就想起你,你说想不想?」

「你骗人!」

「唉,我只不过是很多年以前没承认喜欢你这件事一次,你不能此后就事事怀疑我啊!」他很无奈的小小抱怨。

「你说你以后还敢不敢骗我?」灵黠大眼儿上的一双浓长眼睫,威胁似的逼视着他。

幼时初见她时,她也是这么瞟睨着他,她是他必须用心保护的小公主,此生不变。

「我从不欺骗你的。」

「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的话怎么办?」

「这个啊……」他思索片刻后道:「这样吧,如果我欺骗你,那就罚我下辈子还得再和你绑在一块儿好了。」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模样。

「可恶!跟我在一起是种惩罚呀?」板起面孔,力气不小的粉拳猛槌他胸口。

「哎呀,我重伤了!我的小公主啊,你忘了你的力气比一般男人还大吗?」

「你怕了?」眉稍轻扬,双手盘在胸前,很有些街头恶霸的味道。

他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将她揽入胸怀,她的茉莉香气清淡宜人,是他最想念、最想留在怀里的味道。

他拥着深爱的女子欣慰的合上眼,俯身在她耳畔轻轻喃道:

「我若怕你,就不会喜欢你;我若不喜欢你,就不会爱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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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义德武馆。

「各位,安静--」

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馆主身形魁梧,站在年纪大小不一的众徒儿面前,扯开喉咙宏声一喊,脸上一对潇洒的浓眉不多不少将他的豪迈英气表达得恰到好处。

「咳咳,今天呢,为师的有鉴于众徒儿只学武不学文,惟恐大家腹无点墨,将来出去被人取笑,于是特地重金聘请一位翩翩才子来当各位的夫子。他可是位文武全才的好师傅,你们这群小家伙能拜入他门下学习,算是你们的福气啦!」一副大家学到赚到的样子。

「什么?还要读书上课?!师父,你就别勉强我们了吧!」

少年、小孩们一听见除了练武学功夫之外,还得额外学习些别的,一时间哀叫声四起。

「闭嘴!你们这群小鬼!」刚才发出鬼叫声的,他一一出力击拍他们的背脊以为教训,顿时咳嗽声此起彼落。

「为师的这样担心你们的前程,大伙儿却一点都不领情,让师父我好难过,还不快认错!」

徒儿们很识时务的即时认错,「师父,徒凶知错了……」再拍下去,背脊就要断了……

「那好,就让咱们一起用掌声欢迎周师傅!」他笑容满面,率先奋力拍手。

徒儿们惧怕金刚掌又来,都拼了命拍手,拍到手又麻又红。

云焰从敞开的大门走进来,带着清新闲逸的浅笑。

「什么?!是他!」大伙儿同声惊呼,一眼就认出他是前几天出现在武馆,很亲密帮魔头师傅擦脸的男子。

「咦?你们认识喔?」馆主疑惑道。

当然认识!少年们全都忍不住翻翻白眼,顺便送一枚给他们糊涂的馆主师父,内心都有个相同想法--

好个笨师父,情敌出现了还那么开心,你未来的娘子就快被人抢走了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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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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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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