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从餐会那天后，筱绿就躲到雨子那里，不愿面对穆克，让穆克毫无头绪，又不能逼她，真怕她会就此失踪，只能和雨子通通电话，以便了解筱绿的情况，这三天，让穆克度日如年，没有人能告诉他，筱绿到底怎么了？一夜之间，两人拥有的一切全变了。今晚又是个无眠的夜。

「穆克，我是雨子，筱绿出事了，你快来。」电话听筒里传出雨子著急的声音。

「你说清楚一点，筱绿怎么了。」穆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快来医院，电话中说不清楚。」雨子不知所措。

「好，快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马上就到。」听到筱绿在医院里，穆克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而雨子还语无伦次，迟迟未讲出是哪家医院。

「哦！我还没告诉你哪家医院，就是我担任义工的那家，叫什么……」雨子讲不出每天都得来的医院，啊！她想到了，「台大、台大医院。」

「台大医院，雨子你要一直陪著筱绿，我马上就到。」穆克摔上电话，手忙脚乱找出车子的钥匙，匆匆忙忙驾车飞奔上路。

「该死，台北哪来这么多车。」穆克诅咒地大吼，碰巧旁边停了一辆警车，穆克连忙把车停靠在路旁，「警察先生，我有很紧急的事要赶去台大医院，能不能请你们开警车抄路肩送我去，拜托。」穆克一下车，便朝警察先生请求，虽然还外带比手画脚，总算让警察懂得他的意思，神情慌乱焦急的让警察同情不已。

「好吧。」二位警察相视后，勉强同意。

「谢谢！快，开快一点。」穆克直催加快油门。

警车到达医院入口处尚未停稳，穆克已经跑到急诊室的门口了，二位警察先生看他僵硬的背影，脚下还穿著室内脱鞋，二人在警车内捧腹大笑。

「我想那个英俊的老外，一定是赶著来看他的情人。」

「我倒想瞧瞧他的情人，像他这样俊美的男人，想必女朋友也不同凡响。」

「急诊室耶！不死也半条命，我对快死的人没兴趣。」

「去！乌鸦嘴。」

穆克冲入急珍室，抓过一名医生，劈头用英语快速地询问筱绿，只见那名医生已经被穆克吓坏了，两眼呆滞，全身发抖，穆克看他已经吓成那样，也无法问出什么，先冷静自己的情绪，走往护理站查名单。

「你是雨子的朋友？雨子特别交代我，你来了就带你去病房，送来的急诊伤患已经转往外科病房，请跟我来。」一位娇小可人的护士，为穆克带路。

「护士小姐，能不能请你走快一点？」穆克礼貌地想要加快护士的脚步。

「呵！好。」护士小姐很羡慕雨子的朋友筱绿，能让眼前这位大酷哥急成这样。

护士小姐以跑百米的速度领著穆克，等电梯时，护士小姐真怕穆克会要求她爬逃生梯还比较快，好不容易终于等到电梯，穆克一进电梯就按下医生专用的紧急按钮，直冲外科楼层，当！到了，护士小姐指著病房告诉穆克，就是那一间。

「雨子，怎么样？筱绿为什么会伤成这样？」穆克进到病房，筱绿脸色苍白，额头上包满绷带，裹满绷带的手臂、脚踝还微微渗出血迹，怵目惊心的景象，吓得穆克血色全无。

「我也是接到医院通知才来的，只知道好像是在综合俱乐部发生事情，你在这里陪她，我去问问外科医师，她的伤势如何。」雨子已经冷静下来了。

「好！」穆克正需要与筱绿独处，握住筱绿没有插管子的手，小心翼翼地怕弄疼她。

＊＊＊＊＊「穆克，回去休息一下，筱绿我来照顾。」雨子能了解他还未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雨子，谈谈筱绿好吗？」筱绿醒来前，他和雨子两人都不可能离开。

「唉！筱绿是一个很真的女人，自小生长的环境让她浑身是刺，但是真正认识她内在的人才知道，其实她有颗善感、坚强的心，虽然浑身是伤，仍能关心在她四周的人，回想起我第一次看到她时，苍老超龄的眼神，像一个独自拥抱寒冷的女人，却深深吸引每个人的心。你第一次看到她时，也同样地被她所震撼到吧！」

「嗯！原来不只有我被她吓到，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有心灵共通的感觉，当时她还在昏迷中呢！就在那时候我决定她是我唯一的女人，雨子，她到目前有没有男朋友？」穆克像找到知音般，雨子也能了解他当时的心境。

「想追她的人如过江之鲫，到目前为止，她对你的态度最特别，不过你不要高兴的太早，筱绿曾经声明她不会结婚，如果想要有好结局，你得多加把劲。」雨子老实地告诉他。

「为什么她不想结婚呢？女人最好的归宿，不就是找个爱她的男人结婚吗？」

「谁说的？我们四个都是独身主义者。」

「丽儿也是？」打死穆克他都不相信，花痴丽儿会是独身主义者。

「喂！穆克，你只看到丽儿疯的那一面，她可是我们四个死党中最有工作狂的一个。」

「你为什么也不想结婚呢？」穆克想知道这些女人的脑袋中，到底装些什么奇怪的思想。

「现在是谈筱绿，扯到我身上干什么。」雨子老羞成怒。

「这样我才比较容易了解筱绿啊！」穆克不愿放弃机会。

「筱绿快醒了，我去买点东西。」雨子藉机快逃。

＊＊＊＊＊

筱绿撑开眼皮，感觉不安稳地睡了好久，全身传来锥心的疼痛，头像要炸开来，想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却使不上力，口里发出的呻吟引来穆克的注意。

「怎么样？疼不疼？我是穆克。」穆克听到筱绿呻吟的声音，心里又著急又心疼。

「穆克，好疼。」穆克关心著急的语气，让倔强的筱绿再也忍不住，只想有人可以分担疼痛。

「忍著点，我去请医生来。」筱绿首次展现她真正的感觉，居然是在医院，穆克不知是喜是忧，可想而知她一定很痛。

「筱绿，你醒了，感觉如何？我去找医生。」雨子发现筱绿已经醒过来了，穆克看起来比筱绿还痛苦的样子，紧抓著筱绿的手，像是这样就能分担筱绿的疼痛，让雨子不免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别……再……吓……我。」穆克将头埋入筱绿的颈窝，哽咽难语。

「穆克……，我不很疼了，你别这样。」颈上传来热烫的泪，想安慰穆克她没事了。

医生看过后，请护士帮筱绿打止痛针，慢慢发挥药效时，筱绿请雨子劝穆克回去，反正筱绿还会再昏睡，没必要守在医院，话才说完真的就昏睡过去。这一段争执很快就落幕，因为隔天穆克就准备齐全，在筱绿的病房中住下来了。

还好只是脚踝受伤，没有骨折，住院四天后，主治医生交代穆克去办出院手续，拆完石膏后，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今天要拆脚踝上的石膏，乖一点。」住院四天已经是她最大的期限。

「是不是拆石膏后就可以回去了？」实在太棒了。

「应该是吧。」

「那就快点拆啊！走，我们自己去找医生。」等不及医生自己来，直想赶快拆掉笨重的石膏。

「医生快来了，你别乱跑。」

拆完石膏后，筱绿催促穆克赶快去办出院手续，两人才相偕回到睽别已久的家。

回到家才刚进门，连杯水也没喝就连番质问她，真不会怜香惜玉。

「我想你还欠我二个解释，现在先告诉我，你怎会受伤的？」面对面坐下来。

「在马场里，不小心让『宝贝』从马背上给甩下来。」筱绿在医院见到穆克后，才知道自己竟如此想念他。

「你从马上摔下来？那么晚了你还在马场？」穆克想到她无助地躺在草皮上，如果当时没人发现的话，她会因过度失血而亡，「为什么不好好爱惜自己呢？」

「特殊原因，『宝贝』那晚特别烦躁，老是撞门板，我只好带它去散散步，没想到就发生意外。」筱绿在心里补充，「宝贝」还踢她一脚呢！

「可以让雨子陪你去啊！」

「雨子有自己的工作，而且我不想麻烦她。」筱绿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呢？我都在啊！」穆克心痛地指控，她从来没把他当成朋友或亲人。

「穆克，我们的情形太复杂，我一时理不出头绪，没法回答你的问题。」筱绿被这段感情迷惑。

「男女相爱天经地义，还需要理出什么头绪，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不是吗？」除非筱绿不爱他。

「你想的太单纯了，我是个孤儿、混血儿，没有背景、权势，配不上你，那天发生的事只是让我提早认清我们以后的关系，假装不知道这种情形，和你一起沉浸在爱里，只会让你我以后更加痛苦，不如现在收手，还可以保留彼此的心。」因为爱你，才放你走去追求更适合你的女人。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我怎样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的路要如何走下去。」

「我好像一直在告诉你，我的感情、我的爱、我的心，但你却弃之如敝屣，是我自作多情，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穆克走后，筱绿也随著心逝，她会永远记得穆克的爱，虽从没告诉他，她的爱、她的心，只要筱绿拥有与穆克这段日子的甜蜜，她就能够喜欢自己以后的人生，所以她以后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祝福你，穆克。」

＊＊＊＊＊

穆克串通雨子想解开筱绿的心结，穆克躲在雨子套房的浴室，而雨子则将筱绿找来，名义上是请筱绿大吃一顿，背地里想找出筱绿一直不敢接受穆克感情的原因，穆克买来所有筱绿喜欢的零食，还特地准备鸡尾酒饮料，说不定筱绿喝醉后，会肆无忌惮地说出心里真正的感觉，一切准备就绪后，就等女主角上场。

「雨子，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蛔虫了，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零食耶！」筱绿觉得今天的雨子不太一样，心神不宁地时常出错。

「哦！那些也是我爱吃的种类。」天知道雨子才不吃那些垃圾食物，穆克也准备得太夸张了吧！

「是吗？雨子，老实招来，你有什么事瞒著我？瞧你紧张兮兮的。」筱绿一脸诡异的笑容，猜想雨子可能在谈恋爱，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会如此反常。

「你看出来了吗？你不会怪我吧？」雨子以为筱绿已经识破，走到浴室门口，筱绿的一句话及时提醒她，筱绿会错意了。

「与你谈恋爱的是哪个男人，快告诉我，我帮你看看他人品怎么样。」

「啊！先谈谈你和穆克的情形，你们两个最近相处的还好吧？」雨子赶快转移话题，催促筱绿讲重点。

「很好啊！他对我一直都很好，是我有问题。」筱绿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讲得不明不白，让雨子更加胡涂。

「你有问题，你性冷感？不孕？癌症？要不然是什么问题你倒是说清楚一点。」雨子以为筱绿有隐疾。

「不是，不是，都不是。」筱绿的一颗头甩得快头晕了。

「拜托，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会知道。」雨子这下可急了，筱绿好像有很大的问题，看样子比那些问题还严重的感觉。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依篱也不在。」筱绿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又关依篱什么事？莫非你们两个搞同性恋，哇！你们也瞒得太好了吧！我和丽儿完全不知道。」难怪雨子老觉得依篱和筱绿特别好，筱绿只要一个眼神，依篱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停！雨子，不要乱想，我可不想挨依篱的花拳绣腿。」筱绿翻白眼，眼看就要气死过去了。「我说的话依篱才懂，你这小孩子听不懂的。」

「我去一下浴室，你刚刚讲太多话，一定口渴了，喝点鸡尾酒，很好喝的。」雨子要去找穆克商量一下。

「穆克，你听出来筱绿刚刚的意思吗？」雨子的头已经迷迷糊糊了。

「唉！早知道应该去找依篱的，雨子，待会儿你出去就尽量和筱绿聊天，当然话题最好绕著我和她，懂吗？你刚刚喝几杯鸡尾酒？」穆克已经很后悔来找雨子帮忙了，看她一脸醉意，就知道灌了不少酒。

「嗯，我知道了。」雨子再回到客厅，继续去完成她的任务。

「筱绿，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穆克？」雨子一直往筱绿的杯子斟酒。

「雨子，我们在一起的四年里，你看过我对哪个男人有好脸色的。」不自觉地筱绿又将酒喝完了。

「那就是说，你喜欢穆克，既然喜欢为什么……」

「就因为……喜……欢……他，才不……想害……他。」醉意让筱绿说话断断续续地。

「害他？不要乱找借口，我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他，你如果一直不放开自己的心，压抑著你的情感，总有一天穆克会离开你的，因为没有人能忍受不付出真心的伴侣，你以为这样就不会伤到自己，在我看来，却是将你和他置身在水深火热中煎熬。」雨子语重心长劝解筱绿，这会儿，雨子倒是很清醒。

「我没办法，本来打算就这样过一生，不想与任何人有任何牵连，可是他出现在我生命最脆弱的时候，让我还来不及防备，就进入我的心，我怕他会要我付出全部的心，因为付出以后我就真的一无所有。」筱绿被雨子的一番话泼醒，想到穆克可能已经离开她。

「雨子，你不了解，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挣扎中生存下来，就这样自己一个人抱著膝盖孤独的活过来，能拥有的东西少得可怜，所以只要我认定的就拚命去争取，自私地只许自己保留，不让任何人分享，像我这样一个讨厌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得到穆克。」筱绿首次解剖自己内心的世界。

「谁说你不配？我却认为是我配不上你，我想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当然，我也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我也很自私。」穆克从浴室出来，凝视筱绿的眼睛，让她知道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我打算用一生的时间来告诉你我的真心。」

雨子悄悄地拿起外套退出房间，她今天的任务圆满达成，让出房间给他们独处，雨子只得游荡在街上，看来她今天可没地方睡觉了。

＊＊＊＊＊

当筱绿决定对穆克合盘托出自己的身世时，她的内心依然激动不已，除了依篱以外，筱绿首次剖析已淡忘的往事，就连丽儿、雨子也不曾从她的嘴里打探到任何消息，筱绿想：穆克听完后，将会了解到他们是多么的不适合，这样也好，早早了断才不会对彼此造成伤害，鼓起勇气，一口气将它宣泄出来，届时心里对穆克将不再有愤怒与愧疚，让穆克看清她的卑微身分，死了这条心回埃及继续他的理想。

在穆克奔腾的内心想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筱绿终于愿意亲口告诉他，有关她自己的一切，虽不知将会听到什么事情，穆克从她翻腾的脸上，可以看出许许多多的端倪，看到她与自我挣扎，让穆克为她感到心疼，差点想阻止这一切，真希望能为她分担点忧虑。

「当我还是六岁小女孩时，母亲将我遗弃在孤儿院前，从那时起，世上再也无任何亲人，我的血统书里，只是记载著台湾籍父亲、美国籍母亲，再无其他有关我的身世资料，中国人常说：无根的浮萍，没有靠岸的时候。我就像是那浮萍，漂到哪儿算哪儿，没有属于自己的落脚处，找不到自己的根，无法再对人付出真心的感情，因为我根本无心，面对人群更显无助。」筱绿不让穆克伸出的手碰触她，仅让孤独包围著她，这样她才有勇气将它说完，眼神飘忽在幽幽的时光中，嘴里继续吐出未完的话，「直到我大到可以了解自己后，更是不让任何人接近我，以冷漠的心去排斥周围的人们，因为我绝不再让任何人有机会像母亲般的抛弃我，我甚至已经忘了她的长相、忘了与她相处的时光，在六岁小女孩脑中深印的是－－对她的恨。」

「遇到依篱她们以后，」那真是筱绿最美好的时光，不再有噩梦，慢慢开始能享受生平第一次出现的友情，让她更加珍视这份手足的爱，也让她在心里构筑起未来的梦想，「我才慢慢化解心中的恨，其实，在我心里，不仅是恨我母亲，更是讨厌自己，小时候一直认为母亲会遗弃我，一定是我的错，所以她才会狠心丢下我，责备自己、甚至恨自己，所以我不让自己好遇，孤立自己、惩罚自己，是依篱一点一滴说服我，那不是任何人的错，只能怪命运无情的作弄，但我还是害怕去爱人，害怕去承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去爱人或者被爱，那对我太苛求了。」

「对不起，我不该一味地要求你的同等对待，从不去了解、倾听你的话，从现在开始，让我们一起努力，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一生的女人，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人度过，从现在起，你可以绝对的依赖、信任我，我们一起携手步上未来所有快乐、悲伤的日子。」穆克从未想过筱绿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学会恨自己，比起来他倒觉得她母亲真是可恶，不仅是将她遗弃，更是让她难以面对自己的人生，他要筱绿重新为自己再活一次，抛开所有的阴影，只留他的爱在心中。

「我怕我要让你失望了，说不定等你真正了解我以后，你也会厌恶我，想甩开我。」筱绿惊讶穆克的反应，毕竟她是个感情上有缺陷的人，他值得有更好的女人爱他。

「别马上拒绝我，至少试著和我一起努力，好吗？」穆克此刻只想好好疼惜她，瘦弱的双肩上背负著太多的责备，对于以往的过去他一点也无法为她挽救，但以后他们绝对会将过去的缺憾给弥补回来。

「你会后悔的，我只是一个一无可取的人，不值得你真心的付出。」穆克毕竟是穆克，永远也别想猜透他。

「我认识的范筱绿可不像你说的人，在我眼中、心中感受到的她，除了漂亮的外表外，她善良公正的心，才是我向往、渴望的，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心。」穆克说出在他心中所看到的人，虽然筱绿极力掩藏她的本性，可是越和她相处，越被她所吸引。

「穆克，不管我们以后会如何，我绝不会把你忘记的，我要牢牢的把你印在心底，你才是我看过最完美的人，我根本配不上你。」至少她想拥有此刻。

「我才要说是我配不上你，但是男女之间，无所谓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只有适不适合。」穆克信心十足。「我不会要求你刻意的配合我，就让时间来证明我们的问题，让一切顺其自然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