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光阴在幸福中轻快地溜走,转眼间半年已经过去。

玥族在英明的王子领导下日益兴盛,西门仪带著旧部也渐渐跟众人打成一片,而二人的关系亦日渐明朗……

这一天,睿智的王子正处理公文,血姬忽然闯了进来。

「姑姑?」日影抬头,一见他家姑姑立即脸露尴尬之色,「影儿有要事在身,正想先行一步。」

「站住!」血姬不怒而威,「姑姑有要事跟你商谈。」

「……」日影警惕。

「放心,不是那件事。」血姬叹了口气。

「啊?难道有更重要的事?」那倒真意外。

「哼,你也知道你登位和立后是重要的事麽?」

「姑姑……」日影一脸尴尬。登位还罢了,立后的事却不好解决,「我这辈子是不会策立后妃的了。」

「你不立后难道要皇家绝後麽?」血姬忍不住生气道:「你跟西门公子的事我也算了,但你也不能不立王后呀。中原人哪一个不三妻四妾?他们的皇帝更是後宫三千!你纳几个妃妾有何不可?西门公子会理解的。姑姑和岩长老在他面前故意提了几次,也没见他不高兴。」

日影咬牙道:「是啊,他理解,他高兴也来不及了。」那色蝴蝶巴不得他多纳几个美人,好分些给他。

「那你还犹豫什麽?」血姬奇怪道。

「不必多言!反正我绝不改变心意。」日影生气地撇转脸,「继任人就从旁系去挑好了,不然姑姑也可以生一个,岩长老不是一直在等你麽?」

「你这孩子胡扯什麽,姑姑在跟你说正事!」血姬跺脚,苍白的脸泛起一丝红晕。

「是你先扯起来的嘛。」日影吐吐舌,陪笑:「姑姑不是有要事商量麽?」跟西门仪久了没学会什麽,就是学了他的厚脸皮。

血姬听了忽然叹了口气,严肃道:「早前我派人到魔鬼林视察,采集了不少珍罕的药物,你知道麽?」

「嗯,岩长老有提起过。」

「後来用那些药物,加上祖传那半条『灰飞烟灭』的秘方……」

「姑姑,难道你让『灰飞烟灭』重现人间?」日影剧震。

血姬点点头,又摇摇头。

「威力远远不如,可是已经足以为死去的大哥,和千千万万的同胞报仇。」

***

『姑姑研制的药虽没『灰飞烟灭』霸道,但胜在无色无嗅,只要撒一把於空气中,就足以杀掉几万人。』

『只要咱们混入宫中,随处散播一点,凤骁跟他的狗官不消一刻就会一个个死去。影儿,咱们大仇就要得报了。』

『不必担心行动时的安全问题,姑姑已经研究出解药,只要事先服下,可保万无一失。』

『唉,如果你不愿去也不勉强,姑姑明白你有为难之处,这事就交给姑姑办吧。只是,影儿啊,此事无论如何不能让西门仪知道,他到底是中原人,跟凤骁关系密切。』

血姬的话一直缠绕在耳边,日影心头沉重之极。他的命由血姬所救,亦由她抚养长大。血姬虽然严厉,但对他不失爱护,试问他怎能让她涉险?再说,父仇不共戴天呢……

幽幽叹了口气,日影忽觉腰间一紧,身躯已被温暖的体温包围。

「仪……」缓缓闭上眼睛,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嗯?」埋首在乌黑鬓间的男人发出浓重的鼻声。

「你这是干吗啊。」弄得他颈际麻麻痒痒的。

「讨债啊。」不是很明显吗?

「讨少一天好不好?」日影叹气。

「那要加收利息。」西门仪反应飞快,不愧是钱鬼一名。

「随你……」苦笑。在那狡猾的家伙巧立名立下,他欠下的早已八辈子都还不清。

「咦?」西门仪一愕,忽然把他拉到床沿坐下,握著他的手温柔道:「你有心事。」

「没什麽。」日影若无其事地说。

「影儿,你知道成为一个好的探子,首要条件是什麽吗?」西门仪侧著头。

「呃?交游广阔?心思慎密?胆色过人?」

「是敏锐的直觉。」前天下情报第一庄庄主笑答:「别人身上有没秘密,可有隐瞒撒谎,只消一眼就可窥破。」

日影脸上一红,「你就别问好不好,我只是要离开一阵子,很快就回来。」

「你该不会又在做那复仇梦吧。」除此以外日影也没别的需要隐瞒他。

该死的西门仪怎麽就这样聪明啊,日影咬著唇:「那不是梦。」

西门仪脸色一沉,厉声说:「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杀父之仇岂能说放就放。」日影也提高声音。

「为什麽?为什麽你能饶了金狼族,却不能放过凤骁?」

「金狼王已死我才不跟他的族人计较,两事岂能相能并论?」

相识以来二人还是首次激烈争辩,双方均感心痛不已。

「仪……」日影忍著心痛,低声说:「我不求你帮我,只求你当什麽也不知道,只求你置身事外罢了。」

「我已知道又岂能置身事外?」西门仪叹了口气。

「那你要帮你的皇帝?凤骁只是你的皇帝。」而我,我却是你情人啊……日影心头渐恼。

「我又何尝不是想帮你们?你以为凤骁是容易对付的?只他为敌你们只会死在中原。」

「我们自有取胜的法子,无论成败也不劳你费心,假如你是真在为我们费心的话!」日影说著霍然起立,转身而去。

「影儿!」西门仪陡然叫道:「就当是为了我,放下吧。」

「复仇不是我一人的事,姑姑和众长老他们亲眼看著父王和族人惨死,岂是轻易可以放开的。」日影伫立不动,沉痛地说:「我不能背弃我的民族,妄顾我亲人的感受。仪,假如你要阻止我,这就杀了我吧。我不怪你,我说过死在喜欢的人手上是一种幸福。」

「你知道我不会。」西门仪低吼:「你这是在为难我。」

「你又何尝不是在为难我?」日影回头冷声道:「假如我要你随我去中原助我一臂之力,你会答应麽?你肯为了我与你的故友为敌麽?」

二人对峙,西门仪默然良久,忽然低声道:「我跟你回中原。」

「你是认真的?」日影浑身一震。

「这样的话,也许我还有机会带你回来。」苦笑。

日影以颤抖的声音道:「你真的愿意为我……为我……」

长臂一伸,西门仪把日影扯进怀里。

「不要再说了,影儿。」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慨叹:「这是我们的命运。记得麽?相识之初,你就求我为你射下太阳。」

而太阳,正是天朝的国徽。

***

天朝有例,掌管边陲的潘王必须每两年上京述职,今年适逢其会,玥族人正好混入众潘王麾下进入禁宫。

日影跟西门仪易容後,被安排混至镇南王军下。至此西门仪才知道玥族为复仇花了不少心思,多年来不断派遣奸细,西北一带的番军大半有他们的人在,连偏远的南蛮也有他们买通的人。

「仪,怎麽了?你神色有点慌张。」日影担忧地问。二人随军而行一直相安无事,再几天就要上京面圣了,不要在这时候才出乱子啊。

「没什麽。」西门仪苦笑摇头。

「仪……要是你後悔还来得及。」日影咬著唇,难掩脸上伤感。西门仪虽答应相助,但对二人关系却日益冷淡。

「别多心。」西门仪安抚道:「只是刚才碰见少天,险些给他认出来。」

日影微微一震。镇南王南宫少天,昔日的金牌名捕之一,乃西门仪生死之交,要是被他识破可不好办。

「仪……」日影欲言又止,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枚鲜红的药丸,「吃了它,是解药。」

「解药?现在吃?不是五天後才动手麽?」西门仪微感诧异。照计画应该在五天後,凤骁在御花园宴请群臣时下手啊。

「是五天後,但解药要连续吃五天才生效。」

「毒性一定很猛烈。」西门仪苦笑。

日影垂头,轻声说:「我会让人把份量调低至不致命的地步,待众人毒发後,我族死士会……对付那些当年有份参战的人,至於宫中其他人,只要不防碍我们,我们也不会滥杀无辜。」

这对深恨中原人的玥族来已是很大的让步。西门仪无言地服下解药,辛辣而独特的药味在口腔静静散发。

五天之後,王室御宴,御花园将灯结采,布置隆重奢华。

众番王带著亲兵盛装出席,让宴会气氛更见隆重。

西门仪冷眼旁观,只见凤骁依旧挥洒自如地对应付群臣,南宫少天跟凤飞扬一直在席间喁喁细语,感情更胜往昔。谁想到这象征天朝国运兴隆的一夜竟是暗伏杀机?

此时,日影悄悄牵著他的手,二人的手心都是冷汗。影儿很紧张吧?待会他要代表镇南王上前放烟火,而毒粉亦会随绚烂的烟花四散。

焉地,悠扬的礼乐响起,众番王的代表越众而出,轮流发放致送给皇帝的烟火。一时之间,五光十色的烟花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日影看著天空不禁失神,他从没见过这麽美丽的烟火,但烟火堕落之後,一片烟雾弥漫,是混著剧毒的浓烟。

只待众人毒发,他和一众伪装为士兵的死士就会动手,多年大仇终於得报,但日影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西门仪……他会怎样?他会忍不住阻止自己吗?果然是不应该让他跟来的……日影想著,心头隐隐作痛,渐渐,痛楚缓缓加剧,直痛得他浑身无力。

「哎哟。」忽地传出一声呻吟,一名亲兵在人丛中倒下。

「啊。」、「好痛。」、「哎呀。」奇痛好像瘟疫般袭来,亲兵或守卫们一个个倒下。

日影捧著心痛得跪倒,但依然用失神的眸子在地在人群中寻找,直至找到那冷静伫立一旁的身形,焦虑的目光才慢慢变得了然,变得悲伤。

是他,只有他,只有他才能把毒药换走,换成一种只对长期服食解药的人才生效的药物。

「西门仪!你出卖我!」日影咬牙,一缕鲜血从嘴角淌出。

随著凄厉的声音落下,高据王座的男人发言了,以冲和平淡的声音点出事实真相。

「他没出卖你,由一开始西门仪就是朕派去你身边的,负责对付血影的人。」

***

一场危机化解,禁宫回复平常。

这夜,显得格外宁静,只有素雅的太子殿响起清冷琴音。

当今天子凤骁悄然肃立殿外,没敢贸然闯入惊扰抚琴人的兴致。

良久,琴音曳然而止,凤骁才上前小心翼翼道:「别太劳神了,你的伤……」

「早已不碍事。」杨朗淡淡地打断他。

「话虽如此,可是失血太多到底伤了元气,还是……」

「骁……」杨朗再一次打断,「你来是为了讨论我复原已久的伤势吗?」

凤骁一愕,连肩膀都跨下了,神情沮丧一如犯错的小孩。

「你知道了。」果然瞒不过吗。

杨朗牵牵嘴角,在这个皇宫,只要他想知道,还没什麽能瞒过他。

「若我不知道,你就瞒著我把日影杀掉?你曾答应我放过他的。」

「朗儿,请听我解释……」凤骁哀求。

「不必了。骁……这麽多年,你一点都没变。」杨朗摇摇头,疲倦地轻叹:「对我,你总是阳奉阴违。」

凤骁急道:「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

「都是为了我。」杨朗淡淡一笑,微凉的手轻轻抚上凤骁的脸,道:「我知道,可是骁,你从没顾及我的感受,你总是……如此霸道。」语气竟透著一丝怜惜。

「对不起、对不起……」凤骁把脸紧挨著杨朗的手,嘴里喃喃说著,心里也说不出的痛,可是对当年做的一切,他不悔。

深知他死不悔改的脾气,杨朗只好无奈一笑,轻声道:「让我见他。」

凤骁一震,倏地捉紧住他的手。

「玥族王子对你成见甚深,你们不宜见面。」语气虽然温和,但却是坚决无比。

「我自会小心。」杨朗轻巧挣开桎梏,凤骁浑然天成气势对他完全不起作用。

「上次你也答应小心,可你不单没依计行事还让自己受伤!」凤骁急了,越说越激动。

「我根本不赞成你们的计划,诱出暗杀组织的幕後主脑是好,但何苦要设计让西门仪混入他们。」杨朗叹气,神情困恼一如面对冥顽不灵的幼童。

「就算你要阻止,也不用故意挨一剑吧?」凤骁也叹息,他早已后悔了。

「那一剑是我欠他的。」杨朗一脸淡然。

「你没欠他,是我欠了月华。」凤骁闭上眼睛,沉痛道。

「月华为救我而死。」

「可是……」

「就算她救我是因为爱你,不忍看你伤心,但她依然直接因我而死。」杨朗清澈的眼神闪过一抹惋惜。月华是奇女子,为助玥族入侵中原,不惜借和亲名为名,委身下嫁以作内应。他们这对以政治为目的而缔结的夫妻本应尔虞我诈,但为了一个男人,最後竟连成一线。

凤骁想起往昔,心里也是一揪。

「我从没忘记月华,她的恩我只好来世再还。」只是他爱的人永远只有杨朗,他实在无法回应别人的感情。

「若果真如此,请看在月华份上,放过她弟弟。」

「朗儿,我已放过他不止一次……」凤骁苦笑,他何尝不想,只是日影复仇的矛头直指杨朗,他不敢轻易冒险。

「日影是西门仪深爱的人,西门仪不负你,你却要负他吗?」杨朗温柔的声音锐利如箭,凤骁只有节节败退。

「朗儿,请让我考虑。」

「即使是我的要求?」

「朗儿,我只问你一句话。」凤骁咬牙,问道:「若日影此刻出现,决意要杀你为姐报仇,你能狠下心伤害他吗?」

***

漫长的夜过去,一丝曙光透过地牢的气孔,巧合地射向日影手上的冰晶石。一道五色彩光蓦地映入眼帘。

日影看著看著,往事忽然像走马灯般重现。

『谎言只要一辈子不拆穿就是真话。有时候,假的事物比真的更加美好。』平湖映月的晚上,男人勾魂的笑意历历在目。

假的确是比真的更好,只是世上果然没有永不拆穿的谎言,永不破灭的幻象。当美丽幻影破灭,他的信念也随之崩裂了,这教他如何去面对残酷的真相。

『我一直以为你对我,跟我对你的心意是一样的。』危机四伏的森林,那人情深款款的眼神闪过脑海。

的确是一样,我以色相设局利用你,你也将计就计引我入壳。虚情对假意,实在是再妙没有。

『难道没有别的比这两者重要?』

『国家跟人民。』温柔的沙漠绿洲,二人打情骂俏话儿犹在耳边。

日影没想到,那时西门仪说了真话。

『仪,假如你要阻止我,这就杀了我吧。我不怪你,我说过死在喜欢的人手上是一种幸福。』可是男人没有施予仁慈,让他在幸福中死去,反而把亲手他打进地狱。仪,假如你要绝情,怎不绝情到底呢。

蓦地,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漫室彩光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日影低头一看。哦,冰晶石被捏碎了,尖锐的碎片直插入手心。看著鲜血淋漓的手,他竟不觉痛。

是痛到尽头所以麻木了吗?还是心已死去,此後再无知觉?日影想不出答案,答案也不再重要。这一刻,他只觉累了,累得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膝上,好像巴不得就这样过一辈子。

「日影王子。」

不知过了多久,日影才缓缓抬头。

隔著牢笼,凤骁接触到他的眼神,还是不禁微微一震,那是负伤猛兽的眼神……

「王子殿下,让我们来谈谈。」

日影重新把脸伏在膝上。成王败寇,还有什麽好谈呢?

「你要你的族人生,还是要他们死?」凤骁语出惊人,但日影只是牵牵嘴角,没甚反应。

「这里有一纸和约,只要你愿意签下,就可以免去一场战祸。」拿出议和书,凤骁放下身段,道:「战场上没有对错,国与国之间亦没有仁义,只有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千百年来,吞并分裂从没一日停止。期间,玥族亦曾兴盛一时,亡在你们铁蹄下的弱小民族不计其数。但今天,时不予你,玥族再努力讨不到好去。」

「……」

「天真的王子,当初有份参战的国家,没一个是清白无辜的。朕也好,你父王也好,都是双手染满鲜血的野心家,同样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朕不会砌词为自己掩饰,但你又可敢抚心自问,你们所谓的报仇,是不是真的那麽理直气壮?」

凤骁劝了半天,日影终於抬起眼睛,不胜其烦地道:「何必多贵唇舌,杀了我岂不干净。」

「杀你、灭掉只有区区几万人的玥族,均不是难事,只是有人会很伤心了。国与国之间没可以没仁义,但人与人又岂可能没情谊。」

日影听了一震,双眼射出深切仇恨。

凤骁暗叫不妙,好像弄巧成拙了。

「王子殿下,也许你不相信,月华是朕的知己。害死她的人是朕,不是杨朗。朕欠月华甚多,若非迫不得已,实不愿伤害你。」

「……」日影默然良久,眼角缓缓和议书扫去。「你要留我做人质?」说得好听,手段还不是一般卑鄙。

「只要有利益,敌国随时可变成盟国,反之亦一样。朕不会相信一张纸。」凤骁坦然承认,为了杨朗安全,他不能轻率行事。

「你做得对。」日影淡淡一笑。

「那你的意思是……」

「杀了我吧。玥族人宁死也不会屈辱地活著。」

「这又何苦……」看著少年坚决的眼神,凤骁叹息,「你再考虑一下,朕让你见一个人。」

见人?不,他不要!这辈子,他再也不想见他了。

日影一震,痛苦地抱著头。

沦为阶下之囚,日影再不情愿,那人还是出现在他面前。

「影儿……」二人沉默良久,西门仪忽然轻声道:「天若无日,万物就会沦入黑暗。凤骁若死去,天下必然再起战祸。」

此言虽属实,但日影关心的不是这个。

「血影行事小心,到底那里露出破绽,让你洞悉先机反过来设计我?」

「我再不济也不可能男女不分吧?那时我在追查血影,你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

「原来一切是我自找的?说得也是,我不该轻视你花蝴蝶的本性。」日影低笑。

西门仪笑也了,笑著笑著,忽然流下泪来。

「影儿,对不起。」

「对不起什麽呢?」日影叹气,「是骗了我,还是没骗我到最後?」

「我该跟你坦白,我有千万个机会跟你坦白,可是我心存侥幸,以为我会有福份骗你一辈子的。」

「我也希望你能骗我一辈子,可惜你没有……」唏嘘。

西门仪陡地叫道:「影儿给一个我机会,让我补偿你,让我们从新开始。」

「重新开始……」日影哑然失笑,「欺骗、出卖、伤害,经过那麽多,还可以重开始?你教我怎麽能相信你?这一刻你跟说的,是你心底话儿,还是为了替凤骁说服我?我已经分不清了。」

「我对你怎样你心底一直知道。你感觉到不是吗?在我逃避、挣扎的时候,你都没放弃我,因为你已经清楚感觉到了。」

「是吗?我还能信相自己的感觉?」日影歪著头,自嘲:「就算是,我也不是心胸广阔的人。凤骁问我,杀他报仇是不是真的那麽理直气壮。答案是否定的。杀人者人亦杀之,这道理我听过,但还是放不下。你出卖我是为了你的国家人民,我不该恨你,但我还是恨你。」

「那你留著命向我报仇啊。」隔著牢笼,西门仪紧紧抱著日影。日影也不挣扎,只是勾起一丝快意的笑。

西门仪心中忽然一动,回头看看日影的神情,一般寒意涌上心头。

「不!影儿!你不能这样惩罚我!!」

此时,候在牢外的凤骁听到争吵声,忍不住进来窥探。

日影看到他,朗声问:「凤帝,你说姐姐对你有恩,是真的吗?」

凤骁点头。日影又道:「那我死後,你不会对他们用兵,是吧?」

凤骁心一沉,还是点头。

「在死前,我可否求你一事。」

「说吧,只我能做到。」想起月华,凤骁无法拒绝。

日影神情坚决,一字一字清晰道:「请凤帝下令,让西门仪亲手斩杀我。」

***

半个月後,凤骁下令将玥族王子处死,死刑由西门仪执行。由於日影身份特殊,为防万一,特派东方彦、南宫少天、北冥等人率兵守护刑场,确保万无一失,免绝後患。

「影儿……」西门仪拿著刀,蹒跚步上斩刑台。

日影抬头,背著光西门仪的轮廓模糊不清,但身形憔悴多了。

「最後能听我说几句话吗?」西门仪蹲到他身前。日影故意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但他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钻入耳中。

「影儿,将计就计对付你们,是我主动向凤骁提出的。但我不後悔,因为我因此遇上你。」

「由相识,至逃亡,由中原至西域,我一直在设计你。但我不後悔,因为那段日子,让我经历了很多快乐的时光,很多难忘的回忆。」

「我多番对你欺骗,但我不後悔,因为即是是用骗的,我也总算得到你的心。」

「後来背叛了你,我依然不後悔,因为这是我身为天朝子民该做的事。」

「事情弄到今天,我们在刑场上相见,我也不後悔……」

日影一颤,睁开通红的眼睛。

西门仪微笑,在他唇上一吻。

「因为你死了,我会随你而去。」

「仪……不……」日影心痛得说不出话。心中一道声音一直在问,这真是自己要的吗?

可是已经太迟,西门仪长身而起,举刀,朗笑一声。

「谁会笨得留下漫长的一生来悔恨呢。」

这一天,天很蓝,刀刃在日光下闪闪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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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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