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唐逸云可不知道他的性命正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胁。他仔细替唐逸风把脉了好半晌,脸色总算渐缓,轻轻放下唐逸风的手,摇头喃道:“这小子,这下果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原本全身紧绷、死盯着唐逸云一举一动的季灵儿听到了“死”字,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你胡说!”季灵儿尖叫着推开唐逸云,激动的摸着唐逸风的脸,“你、你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死了?我刚才看他还有气的呀!”

唐逸云猝不及防的被她推开,好脾气的耸耸肩,“气当然还有,不过,他若是每天再这样下去,恐怕命就要没了。”

没命?!难道……唐逸风真的要死了?

这样的可能性让季灵儿心如刀割,她一时悲从中来,猛地跪倒在床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唐三,你、你怎可以死掉呢?我不要你死呀!你那个二哥是坏人,他一定在骗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呜……你活过来啦!”

坏人?唐逸云挑起了眉。

江湖上有谁不知道,唐家三兄弟中最心慈手软的就属他唐逸云了,可这只小母鸡竟说他是坏人?

他无奈的摇摇头。看来,他得多花点时间和这女人沟通、沟通,大家得多多联络感情才行。

他清了清喉咙,想把唐逸风的病情说清楚,“呃,姑娘……”

季灵儿哭得鼻子红红的,她猛一抹泪,心慌意乱的抓着唐逸云的手说:“你不是他的二哥吗?不要呆呆的站在这里,你快点想办法救他呀!”

“救他!”唐逸云频频摇头,“我一路找到这里来,已经耗去我太多心神,如今还要我在这一时半刻之间救醒他,这岂不是要把我给累死!不成、不成啊!”

为了寻找唐逸风的下落,他已数日没有阖眼,如今还要耗费内力救醒唐逸风,他心里可是千百个不愿意。再说,他这个小弟不过是服了七情草来助“性”,照他的推断,唐逸风应该是一时精枯力竭,才会暂时不省人事,只要休息几个时辰即可,若强以内力救醒他,根本于事无补。

但季灵儿怎么可能了解这么多?她以为唐逸云不肯救人,气得猛跳起身。“你真是太可恶了,居然不愿救自己的亲弟弟!”她指着唐逸云骂道:“你的心肠竟然这么狠,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命丧黄泉也不肯出手救他,你怎么当人家二哥的?”

“我……”唐逸云被指控的莫名其妙,还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搔搔头,说道:“其实,当他二哥也不是我自愿的。我娘先生了我,他才从后头蹦出来,我也是挺无奈的呀!”

他不过早唐逸风一年出生,肩上的责任却比他重十倍,这样的不公平待遇,唐逸云从小就不平衡到现在。

季灵儿却越听越不高兴、越听越不爽,“我就知道。唐三的能力很强,而你的野心又太大,你上次陷害他不成,现在看他快死了,少一个人和你争山寨寨主的位子,你高兴都来不及,当然不肯救他了,对不对?”

山寨?陷害?争权?这些话让聪明智睿的唐逸云听得傻了眼。

唐逸风这个唐家三少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你说呀!”季灵儿愤怒的指着唐逸云,“被我说中了,对不对?”

唐逸云被季灵儿逼得节节后退,招架不住的摇着手道:“呃……你误会了,不是我不想救他,而是……唉!你放心吧!人家说祸害遗千年,他这个千年风流种不会这么快就驾鹤西归的。”

真是讨厌的家伙,居然这么说自己快死掉的弟弟。“他是你的弟弟耶!你不救他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这样说他?”

“是、是……”唐逸云连忙举白旗投降,“不过,老实说,现在救醒他也没啥好处,不如就先让他这样吧!大家也好省点力气……”

什么?这个没血没泪、没心没肝的天字第一号大坏蛋!真是恶劣极了!

季灵儿简直是气到最高点,“你这个坏心肝的二哥!救自己的亲弟弟还要什么好处?好,你到底要什么好处,条件开出来呀!”

坏心肝的二哥?他真有这么坏吗?唐逸云摸摸自己英俊潇洒的脸,“条件?如果真要有条件嘛……我还真得要仔细想想……”

若真要说条件,他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求能和唐逸风角色对换,由唐逸风来当唐家堡的二少爷,让他天天跟着大哥忙里忙外,尝尝累得像条狗一样的滋味。而他唐逸云就可以每天游山玩水,逛遍各地酒楼,吃尽天下名菜,闲来无事还可以找一处世外桃源,和个小村姑共谱一段与世隔绝的浪漫恋情……

唐逸云想着、想着,万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是很想跟你谈条件,不过,这个代价恐怕他是付不出来的。”

付不出来?付什么?银子吗?季灵儿真的好生气。

果然人不可貌相!就算这个坏二哥终于良心发现的要救自己的亲弟弟,也要斤斤计较,惟利是图!

季灵儿盯着唐逸云一会儿,小小的脸蛋慢慢浮出一抹坚毅的神色。她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走到墙边,费力的将满满的米缸推到一旁,然后才伸手在阴暗的墙角不断挖着,掏了半天,总算捞到一个已经沾上些许黄土的白布包。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白布包走到桌前,深吸一口气后,才毅然决然的将白布包摊开,那里头原来是她视如生命的四百九十几两银票和银子。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季灵儿紧抿着唇,将布包用力推到唐逸云面前。“这些一共是四百九十六两三文三分钱,是我全部的财产!只要你帮我救了唐三,这些我全部都给你。”

四百九十六两三文三分钱?

唐逸云瞪着这些银票和银两,忍不住张着嘴,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

看着季灵儿莫名其妙的掏出一堆银子,唐逸云已是不解,如今再听她说要用这些银票换唐逸风的命,更是错愕不已。

没想到唐家堡三少爷的一条命只值四百多两银子?这下子,唐逸云可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了。

唐逸云摇摇头,“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救了他,你就要将这些银两全部给我?”

季灵儿肯定的点点头,“没错,只要你肯救他,这些全都是你的,你快点救他吧!”

呆望着眼前这堆银票,唐逸云强忍下笑意,勉强自己走到床前!看着晕死的唐逸风,一本正经的道:“灵儿姑娘,你放心吧!怎么说我也拜师学过几年医术,如今看在这四百九十……呃……”

“四百九十六两三文三分钱。”她很顺口的接下话。

“四百九十六两三文三分钱。”唐逸云点头,“看在这些钱的份上,你放心吧!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会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

他一番诚恳的话让季灵儿满意的点点头。看唐逸云呆坐在床前好半天没有动作,她急急的催促,“你在干吗?收了银子就要快点替他把脉呀!”

把脉?唐逸云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是该把把脉。”他抓起唐逸风的手,闭眼沉思起来。“怎么样?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季灵儿见他把脉了许久都没说半句话,只得胡乱提供资料,“其实昨天晚上他都还好好的,怎么知道一早起来就变成这样了……”

“哦?”唐逸云总算出了声音,缓缓放下唐逸风的手。

服了七情草,理应是欲火焚身,风流整晚了,想不“好”也不行吧?

唐逸云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还有呢?我需要你多提供一些资料给我,才不至于有误诊的情形发生。”

提供资料?季灵儿急急的想着,“其实,在昨儿个之前,他人好得不得了,根本看不出任何异状呀!如果说有……有的话……”她的舌头开始打结,根本无法说下去。

唐逸云瞄了她一眼,挑起一边的眉毛,摸着下巴说道:“姑娘,如今已是他生死交关的关键时刻,你不该隐瞒什么的。”

季灵儿用力绞着手指,红透了小脸,别别扭扭的说:“就……就昨晚呀……他……他……特别……特别……”

“嗯?”唐逸云皱着眉头,一副专心聆听的严肃模样。

季灵儿浑身像冒火般的热烫,窘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就特别……特别那个嘛!”

唐逸云挑起眉,用力“哦”了一声,表示他听懂了,心底则是笑得几近得内伤。“那么,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季灵儿羞得眼中泛泪,却还是努力想了想,然后用力摇摇头,“没有。他昨天甚至还帮我把篱笆和房子修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呀!”

这女人,讲了半天也没讲到重点。唉!他不提点她一下是不行了,“那么吃的呢?他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譬如……药草之类的?”

药草?季灵儿摇摇头,“那东西自他来这里就每天喝!不会是这个问题的。”

每天喝?唐逸云挑起的眉头足足有半天高。

这还得了!七情草是一种助情助性的草药,普通人如果剂量适中,偶一为之还不至于伤身,但练武之人若每天吃过量,对象一天没换上数个,绝对没命活到现在的。

唐逸云不信的摇摇头,“荒唐,这药怎么能每天喝呢?”

“是真的!一个月前他受了伤,那药是他自己采回来的,已经喝了一个多月了呀!”她急急的拉起被子,想让唐逸云看看他那近乎痊愈的伤口。“你看,伤口就在这里。”

为了避免全裸的唐逸风造成两人的尴尬,唐逸云体贴的只将被子翻到一定的高度。看着那个丑陋的疤,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由这个伤口看来,他这个小弟可是经过一番生死搏斗了,而他脉象里的余毒,想来应该也是由这个刀伤而来的。

看到唐逸云皱起眉头,季灵儿紧张的出声问:“怎么样?是不是伤口没好,昨晚又太过……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唐逸云仍看着他的伤口没有说话,然后从怀里拿出一颗白色药丸,捏着唐逸风的嘴就丢进去。季灵儿看他丢的那一颗药丸!根本就和唐逸风给她吃的百步穿肠丸一模一样。她大惊失色的抓着唐逸云的手,惊慌的叫道:“你这个坏蛋!你给他吃了什么?”

唐逸云不解季灵儿的慌乱所由何来,他眨了眨眼,解释道:“这不过是我唐府独门炼制、法毒清血的丹药而已……”

法毒清血的药丸?真的假的?季灵儿紧张的急急追问:“不是百步穿肠丸?”

百步穿肠丸?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唐逸云看着一脸焦急的季灵儿,试着安抚她的情绪,“放心吧!我收了你的银两,不会害他的!”

季灵儿瞪了他好一会儿,觉得他应该没有说谎,才又小心翼翼的问:“那……是不是吃了你的药丸,他就会醒来了?”

唐逸云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如果没错的话,大概再过几个时辰,他就会醒来了。”

“几个时辰?”季灵儿不敢置信的眨着眼,“真的?”

唐逸云拍拍自己的胸膛,“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来保证。”

瞧他这个样子,应该没有骗她才是。季灵儿整个人顿时如卸下千斤重担,缓缓的吁了一口气。坐在床沿,看着一脸苍白的唐逸风,季灵儿的心就一阵疼。她抚着唐逸风的脸!不断喃喃说道:“唐三,你要快点醒来,千万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哟……为了你,我已经变成一个穷光蛋了,你如果再不快点醒来,我……”她忍不住又想哭了,“我也不想活了呀!反正、反正没有你喂我解药,我一样也活不了,不如跟你一起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喂解药?这番话又听得唐逸云迷迷糊糊的。

他这个化名唐三的弟弟,这一个多月来到底耍了些什么把戏?看来,等他醒来后,得跟他这个“坏心肝的二哥”好好解释、解释了。

数个时辰后,在季灵儿的殷殷期盼下,唐逸风果然逐渐有了醒转的迹象。

季灵儿高兴得直喘气,她抓着唐逸风的肩,急急的叫唤,“唐三!唐三!”

唐逸风微微皱着眉,像是睡了个舒服的觉似地,他伸了个大懒腰后,终于睁开了眼。

“唐三——”见他终于醒了,她立刻扑进唐逸风的怀里,忍不住啜泣出声,“唐三,你终于醒了!讨厌哪!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初睡醒的唐逸风陡地被季灵儿抱住,不解的挑起眉。

用这么热切的拥抱及喜极而泣的姿态来欢迎他起床,是不是太隆重了些啊?

唐逸风皱着眉,轻拍着季灵儿,“喂!你哭什么?”

“你还问我哭什么?”季灵儿抬起小脸,怨怼的看着唐逸风,“你这个大坏蛋,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就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

“灵儿,你一定又做噩梦了对不对?”唐逸风摇摇头,自床上爬起,“好端端的,没事我干吗死给你看呢——”才说着,突然瞧见坐在长凳上的人,唐逸风一时顿住了,他惊讶的张大了嘴,“二哥?”

唐逸云冷哼一声,指头轻敲着桌子,不悦的开口,“你还认得我这个二哥?”

“我……呃……”乍见到唐逸云,唐逸风结巴了。

想起自己为了逞一己私欲,迟迟没有回堡报平安,他心虚的抓了抓头,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唐逸云又哼了一声,“要不是杜飞那个笨蛋大蠢,只知道给银子,不懂得问清楚你的下落,否则我早就找到这里来了,还容得你在温柔乡里逍遥这么久?”

“唉……”唐逸风自知理亏,只得试着替自己找借口,“我有什么办法?谁教我受伤了呀!”

唐逸云闷哼一声,没有答话。

唐逸风继续采哀兵政策。“二哥,你不知道这袁少庆有多阴险毒辣,袁府虽然家道中落,爪牙所剩无几,但刀上可把把都喂了剧毒,你还能见到活生生的我,实在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其他的实在不用计较太多,是不是?”

唐逸云挑起浓眉,“庆幸?我当然要庆幸啦!你要是被袁少庆弄挂了,往后你的责任就全落在我的肩上,到时候我就算有三头六臂,恐怕也会因为繁重的堡务而英年早逝了。”

“唉!二哥,你别忘了,出主意要去袁家夺剑给大哥祝寿的可是你耶!”唐逸风提醒他,“我可不是心甘情愿跑到袁家去挨这一刀的。”

唐逸云瞪着他,“主意是我出的没错,可你就算是输了棋,我也没叫你单枪匹马的一个人上阵啊!都几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莽撞!”

唐逸云的话让唐逸风颇不服气,他委屈的道:“二哥,你说话要凭良心呀!叫我夺剑的是你,如今我受了刀伤,又中了毒,你不关心我这个做弟弟的生死,居然还忍心这样数落我?”

唐逸云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缓缓走到床前,瞪着唐逸风的伤腿,忍不住又念了几句。“既然知道自己受伤又中毒,为什么不回堡里?万二袁家的人找来,你还有命活到现在吗?还有,有办法联络上杜飞,为什么不要人接你回去?还弄了张莫名其妙的血书搞得人神经紧张,你是嫌我活太久了,想急死我不成?”

提起这些事,唐逸风就无言反驳了。他心虚的抓着脸,“其实我本来也打算要回去了,只是……”他瞄瞄在一旁瞪着大眼,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季灵儿,“唉!会啦!反正我早晚一定会回去的。”

唐逸云顺着他的视线瞧了一眼季灵儿,“你那个鬼心思我还不懂吗?”他摇着头,“贪玩好歹也该有个限度!幸好大哥尚未出关,否则我看你怎么跟大哥解释这件事。”

贪玩?他和季灵儿在一起,怎么能用贪玩两字来形容?

唐逸风用力摇摇头,“这事就算是给大哥知道了,我也甘心受罚,但是,我在这里不是为了贪玩,这次我可是很认——”他乍然住了口,惊觉自己竟要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蠢话,浑身顿时变得僵硬,眼珠子更是不自在的直往季灵儿那里平行移去。

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不知怎么搞的,唐逸风突然感到一阵别扭,他立刻命令,“灵儿,你去外头弄些吃的来!去,快去。”

季灵儿当然摸不透唐逸风的心思,她傻愣愣的眨了眨眼,“好是好呀!可是……”她还是很担心唐逸风的身体,根本不想离开他的身边;而且,那个从刚才就一直骂唐逸风的唐逸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存有坏心眼,万一他突然对唐逸风不利,那他不就惨了吗?

唐逸云从季灵儿瞄着他的眼中猜着了她的想法。他原本皱着的眉头一缓,慈祥和蔼的说道:“灵儿姑娘,你放心吧!我用生命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季灵儿仍是怀疑的盯着他,又不放心的看着唐逸风,“唐三……”

唐逸风压根不明白季灵儿在担心什么,反倒像是赶苍蝇似地不断挥着手,“去去去,去把前天那些腌猪肉烤好,再做几样菜,然后把我在后院酿的那瓮酒准备好,现在我和二哥有事要谈,你不要在这里打扰我。”

瞧唐逸风又恢复那颐指气使的本性,季灵儿只好点点头,走到门槛时又忍不住日头提醒唐逸云,“喂!你不可以欺负他哟!”

唐逸云赶忙摆出笑脸,“不会的,我已经收了你的银子了,不是吗?”

季灵儿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屋外,准备做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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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官人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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