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高三的课业结束之前,我收到了好消息。前阵子的大学推甄过了,我可以进医学院的医学系继续念书。从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心里就开始放烟火庆祝,实在没有比这件事更美好的了,我能预见我的明天一片光明。

「丰哥。」

从学校放学回到家时,心情雀跃的我走路还一跳一跳地,阿富看见我,连忙把我叫住。

「怎幺?」我笑嘻嘻地回应他。

「今天心情好欧。」他见我笑,觉得很奇怪。

「是好啊!」我说:「你哥我又有免费学校可以读了,这样好不好?」

「噢,丰哥你真的好厉害!」阿富对我投以崇拜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我快乐地仰天长啸。

「对了,今天有你的挂号信。」阿富从沾着油渍的围裙口袋里拿出一封厚厚的航空信给我。

「我的?谁会寄信给我?」我哼着歌,心情愉悦地拆着。

但当我见到信里面的字迹时,好象一桶冰水从我头上浇下来一样,让我浑身上下的热情都冷了。

阿丰:

爸爸答应让我回台湾,我可以回去见你了,你要等我。附上两张演奏会的票……

我把信扔到阿富身上。

「丰哥你怎幺了?」阿富捡起信,拾起那两张印得精美的黑色门票。

「烧掉它。」我说:「扔到灶里烧掉它。」

恶灵退散——

为什幺他又要回来了?

那个家伙到底想整我几次才甘心?

晚上我看电视的时候,阿丰进了房间,我侧眼看见他把小白的信塞到我书包里面。

我没有制止他,只是将目光移回电视机前继续看节目。

隔天第一节下课的时候,颜秀拿了两张票来,在我眼前挥了挥。「白顺东回来了耶,我买到了他钢琴演奏会的门票,他有没有跟你联络,你们国中的时候感情很好的吧!」

她继续说。「我本来想买前面一点的位置,这样才能看清楚他,他也才能看到我。但是前面的位置都被订光了,真是讨厌。」

我看了她的票一眼,迅速从我书包里把信封中的两张票拿出来,抽出她手中的票,换了那两张给她。

「前排的。」我看过号码了。

「……」她看着那两张新票,沉吟了一会儿,慢慢地说:「班常丰……你还说你不喜欢我?看你连票都帮我买好了。」

「切!」我这样回答她。

隔壁班的方华抱着作业簿从走廊走了过去,她看见我的模样,我们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失笑。

星期六的早上,我到方华家报到。

因为她的父母在前年发现她一直偷偷跑去疗养院看那个曾经用红油漆写一百次我爱你给她的女生,从此禁止她单独外出。

她没有向我求救,但我很自然地每个月来报到一次。

有时候还会跟她父母亲哈啦一番证明我是很正常的男孩子,她父母很放心让她跟我出去,然后我们就骑着她那台已经有点年纪的淑女脚踏车,往每月目的地前进。去看那个女生。

我想我们是需要互相帮忙对方的,因为我们都曾经体会过孤立无援的那种无助与痛苦。

「白顺东回来了耶!」从疗养院出来后,她打开假装郊外踏青用的便当,然后给了我一个肉松饭团。

「管他去死。」我咬了一口饭团,佯装什幺都不在乎。

「你有没有票?我想去听他的演奏会。」她慢条斯理地吃起便当来。

「有,不过是很后面的座位。」我说。

「你陪我去。」她说。

「为什幺我要陪你去?你想听就自己去听。」我说。

「我们一起去。」她还是坚持着。

「没空。」我把那颗饭团塞到嘴里拼命咬,但还是装得很无所谓那样。

吃完了便当,我踏着脚踏车在柏油路上慢慢骑,回到镇上时差不多已经下午四点了,我也热得满身汗,上衣都湿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一辆黑色宾士在我们旁边停了下来。我无聊地往车窗里看了一下,发觉坐在后座的人也正看着我。

突然间,窗户降了下来。

「阿丰」有个兴奋不已的声音由里面传来。

我见着声音是出自一个少年的嘴里,那个人长得很面熟,但又下是很熟。

我愣了愣。

「阿丰我刚刚才去你家找你,可是你弟说你出门了,我等了你好久。」少年笨拙地打开车门下车,要朝我这里走来。

他对着我露出焦急又兴奋的笑容,见他梳剪得整齐的头发与干净体面的穿着,我突然一震。

「见鬼了——」猛力踏着脚踏车,也没顾正在红灯中,我载着方华就疯狂飙离现场。

那人不就是小白吗?

「阿丰——」少年在后头急得直跳脚。

「我差点被你甩出去。」方华紧紧地抱住了我。

后来我送她回家后,还在镇上东躲西藏了好—阵子才回去。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就仔细查看附近有没有黑头车,直到确定无异状以后,我拼了命像后头有迅掹龙在追一样,奔进了家中。

「快开饭了欧,丰哥你先去洗手。」阿富端了锅竹笋汤出来。

「今天有人找我?」我问。

「啊,有!」阿富想了想才说。

「谁?」我明知故问。

「你国中的那个同学,出国去读书的那个。」阿富想了很久没想出他叫什幺名字,显然他对小白没太深的记忆。

「噢!」我装做不在意地说:「他有问我去哪里?」

「有啊,他早上十点就来了,等到下午三四点才回去。」阿富又回去厨房炒菜。

「那你跟他说我去哪里?」我跟着阿富走进满是油烟的厨房。

「我跟他说你和女朋友去郊游了,没那幺快回来。」阿富把炒好的菜夹了一些给我。「帮我试一下,会不会太淡?」

我咬了咬马上吞进肚子里。「还好,阿爸高血压不能吃太咸,这样差下多。」

「我说过你起码五六点才会回来,但他还是坚持继续等。后来好象有什幺事情才离开。」阿富说。

「很好。」我点了点头。我家阿富这次应答得体,我对他的说法很满意。

「对了丰哥,阿贵今天好象要带女朋友回来吃饭。」阿富说:「不知道会怎样,我怕怕的。」

「打电话给阿贵叫他暂时先按兵下动,跟他说可以回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说。

阿贵和他店长的事情满棘手的,那个女人整整大阿贵十二岁,阿爸为了这件事又喝酒过量昏倒送进医院一次。

阿贵这个人除了偶尔讲话有些痞,个性倒还满脚踏实地的。他绝对不会让他女朋友去堕胎,我也觉得自由恋爱是件好事。

其实阿爸虽然看起来像个乡下流氓,打人不手软,但他还是有些弱点的。

一切等阿贵他女朋友肚子大点再来说。

星期日傍晚我刚从田里回来,方华就站在我家门口等我。她是很少来我家的,一见她来,我大概就知道她要做什幺了。

我进房间拿了小白的票给她,然后甩了甩手要她离开。

「陪我去看。」她说。

「不是跟你说过我没空了?」我口气不是太好。

阿爸拿了两瓶绍兴酒从房里出来,大概又要去跟阿福伯聊天下棋了。

「班伯伯你好。」方华很礼貌地朝我爸问了个安。

「阿华你来找阿丰啊?」阿爸看见阿华,像关公一样拧眉皱目的可怕神情像被松了发条一样,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我找他陪我去看白顺东的演奏会,可是阿丰说他没有时间不肯陪我。」方华眼神微黯,弄得好象我很对不起她一样。

「你忙什幺,有什幺好忙的,干嘛不陪人家去?」阿爸狠狠地扇了我后脑袋一下,我眼冒金星。

「我等一下要帮好野人洗澡,还要去洗衣服!」我说。

「那些阿富会去做,你衣服换一换跟阿华出去听见没有?」阿爸吼着:「是不是没有听见啊?」一记拳头又要朝我K来。

「听见了啦!」我冷着脸进去把破了好几个洞的汗衫换下来,穿上可以拿来当外出服的T恤。

「算你狠。」当方华坐上脚踏车后座时,我恨恨地说。

「我也是为了你好。」她说。

我骑车载她到市内的文化中心,车锁好后就拿着票进场。

她给了我一份这场钢琴演奏会的曲目介绍表,我则把那份表单拿苦盖住半张脸。演奏会开始前的半个小时就有人陆续进场了,这里不乏一些熟面孔,我一见到颜秀从旁边的楼梯走上来,就立刻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俗辣。」她这样说。

「你闭嘴。」她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处境。「如果在外面就遇到白顺东怎幺办,我可不想见到他。」

「他们现在应该正在里面准备,不会出来的。」方华说。

我们沿着文化中心的楼梯走上去,感觉好象爬了十几层楼才终于进到场内。

不是太豪华的会场,原木的舞台上红幔帘垂放着没有拉上来。我们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发觉这里真是离舞台很远的位置,我才有点放心。

「坐起来一点,当心脖子扭到。」方华拉了拉我的衣领。

「看得见舞台就行了,你管我坐怎样。」我放着身体往下滑,屁股坐在靠垫上一点点,只露出眼睛而已。

演奏会开始前几分钟,舞台旁边的红幔帘破拉开了一点点,有颗头探了出来,寻找贵宾席上的我的踪影。

原本应该坐着我的位置上,颜秀跳了起来拼命挥手,那个傻小子吓了好大一跳,连忙把头缩回红幔帘后面。

「切,还是那幺呆。」我哼了声。

「如果跳起来跟他挥手的人是你,他一定会很高兴。」方华说。

「我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丢脸的举动。」

十几分钟后,演奏会开始了。我仍拿着介绍曲目的单子遮着脸,明知道人这幺多他绝对不会发现我,但还是想预防万一。

舞台上乐团演奏着,指挥棒一到他,其他的声音都停了,只有钢琴独奏响起。音乐厅内没有人讲话聊天,大家都屏气凝神地听着由他指尖流曳而出的音乐。他的手指飞快地在琴键上舞动着,速度迅速得不可思议。

我回想许久以前听过的他的琴声,有这幺美妙吗?

那个钢琴老师提过的说不定是真的,小白是个天才,才不过三年的时间,维也纳便将他这颗石头磨成了璀璨的钻石,现在的他正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他的耀眼已经到了快剌伤我的程度。

或许不让他离开,错的人真的是我。

我们分开是对的。

很难捱的一个小时过了,曲终之时大家都站起来鼓掌。我也站了起来。

「听完了,走吧!」我的声音有些落寞。那个人现在距离我太遥远了。

方华这会儿没有勉强我,她早我一步踏出步伐,我跟在她身后准备一起离去。

前方的舞台传来杂乱的声响。

「阿丰——」

谁叫了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去。

差不多有一、两公尺高的舞台上,小白站在上头喊着,我确信他有看到我,因为他往我这个方向看来。

「你等等我。」他在后头喊着。

我拔腿就跑。

「阿丰,你等我,别跑啊!」

散场时间人潮多得让人行动不便,我也管不了被我抛在后头的方华会被挤到哪里去,心里头只想着赶快逃离现场。

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见小白,分开的这三年内,我没有一天不在咒骂他,骂他丢下我一个人跑到维也纳去,骂他不肯多做一点努力留在我身边。如果他现在走到我面前来,我肯定会扭断他的脖子把他抛到太平洋去,绝对会。

舞台那方砰地一声传来,我回过头去,刚好看到那个笨蛋满脸是血地站了起来。他捂着眼睛朝着我大喊,跳下舞台,拼了命地排开人群往我这里跑来。

我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加速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离开了文化中心,我转进中心旁边的公园,回过头,他居然只在我身后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我的妈啊——」他一伸手,抓住了我。

我跌倒了,他也跌在我身上,然后我们两个扭打成一团。

「放开、放开,死小白,放开我。」我拼了命地打他的脸,他脸上的血沾满了我的手。

「我回来了你为什幺不肯见我?」他眼眶红了,抓着我的肩膀猛力摇晃。「我很辛苦才能回来看你,但你却头也不回地跑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求了我爸好久他才肯让我回来,但是你却这样对我!」

他的眼泪落下,听着他的指责,我突然间答不上话。

很久以前我觉得我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和他的距离很近,我们很和得来。但他出国之后,他的世界一下子离我太远。

或许还有我的自卑感作祟,他是那幺优雅高贵,而我一辈子都只是个农夫的儿子,就算我再聪明也没用,永远比不上个喝过洋墨水回来的人。

我不甘心。

再加上他当初是那幺容易地便放弃和我在一起的机会。

我拳头举得老高,狠狠朝他揍过去。

他愣愣地看着我。

「谁喜欢过你?」我冷冷地说:「你回来关我屁事?」

他瞪大眼看着我。

「你为什幺不干脆死一死算了,出现在我面前真是碍眼。」我相信我可以用更恶毒的言语逼使他离开我,但现在这个情况,光是说出这些句话,我就觉得自己的心像快碎了一样。

他眨了下眼睛,低头哭泣了起来。轻轻地,难过地……

我站起身拍掉身上和裤子上的干草屑,没有理会他,就这幺在路上走着,像游魂一样。

反正即使这幺下去我们也不会有未来,这种乡下地方谁接受得了同性恋这回事。我就第一个无法接受了。

说清楚分了也好,我就专心读我的大学,他回维也纳继续弹他的钢琴,我们的世界各自平行,谁也别再干扰谁,谁也别再为了谁伤无所谓的心。

然而无论我走了多远,他却仍然跟在我身后,紧随着我不肯离去。

我不想理他,走着我的路。

天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我停在路口等着红绿灯,一辆转弯的车朝我驶来,它鸣的喇叭我听不见,我的眼睛里全都是刚才他在舞台上光芒闪耀的模样,我的耳朵里全是他悦耳动人的音乐声。

为什幺他的钢琴声能那幺美妙?或许是我太久没听了的关系,关于他的一切,什幺都变得那幺美好。

连在台上穿着燕尾服演奏的他的脸,都叫我目眩神迷。

汽车的喇叭声「叭——」地一声穿透我的耳膜,身后的他紧紧地将我拉回人行道上,我听见他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跳得好快。

「为什幺你要回来?」我吼着想挣脱他。

但他不肯放。

他紧紧地抱着我,我感觉他的眼泪湿了我的脸庞。

「我要回来见你。」他忍耐着颤抖轻轻说着:「因为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结果,我还是没有放下他。

我带他到市里面一间医院清理伤口,而那间医院恰好是他爸爸开的。小白爸闻风赶来,我对他点了点头,就走到诊疗室外面去了。

「怎幺弄成这样?」小白爸问。

「在舞台上跌了一跤,头砸到旁边的灯泡。」小白这幺回答。

我在外头想象他回他爸话时会是怎样的脸,满面的血和眼泪,他爸肯定又要认为他软弱不堪了吧,才跌个跤就眼泪断线。

「下次小心点。」看完了儿子,小白爸走出来在走廊上左看右看地,似乎在找我。

我躲在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旁边,不想被他看到。

我不知道他找我是想干嘛,或许是有关小白的事情想和我聊聊,但他们父子之间的一切我没兴趣知道,我肯带小白来医院已经是最大限度,没必要再去听他爸唠叨。

「好了没?」他爸走后,在外头等烦了的我探头问了声里面的人。

「就快好了。」椅子上的小白站了起来想回我话,又被护士压了下去。

「小心点,现在正在缝合伤口,不要乱动。」医生念了声。

「抱歉。」小白坐回椅子上。

又过了一会儿,小白冲出来站在我面前。「好了。」他说。

「灯泡碎片已经清干净了,记得伤口不要碰水,七天后再过来拆线。」护士出来叮咛了声,接着拿着病历叫:「下一位请进。」

小白额头上贴了一大块纱布,我看了眼,就走到前头去替他拿药,然后离开医院。他仍然紧跟着我。

回家的路很长,我不停地走着,而他始终保持在我几步之远的地方。

我知道他走路总是很慢,他的步伐不大,但是我没有刻意放缓脚步让他跟上。

每次只要我听见后头有小跑步上来的声音,我就会有点高兴,他始终没有离开,他正努力保持我们之间的距离,没让它变得太远。

虽然我也可以跟他说我从没忘记过他,他不在的日子我也很难熬,我想念他,但我不会开口告诉他。那不是我的性格。

反正最后他还是会回去他的维也纳,我不会认为他回来是要和我在一起,更不会认为他会离开他的音乐世界留在台湾,他始终都会走,所以我没必要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没有报酬的付出,是不值得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回镇上的路,我们先到了他家,我家在镇的另外那端,还得走上好一段路才会到。我停在他家门口,朝他看了眼。

「开门啊,你不开门愣在门口干嘛?」我这样说。

他这才拿出钥匙开门,然后他走进门里朝我看着,我不理会他,转头就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啊!」他惊讶地叫了一声。「你不进来吗?」

「进去干嘛?」我继续走。

「进来休息,我倒茶给你喝,然后再叫司机送你回去。」他跑出来握住我的手,把我往他家里面拖。

他的力量比以前大得多,握紧的手我挣脱不了,只得这样被拉进他家里,看着大门铁门在我面前被关上。

他真的泡了杯茶给我,端到我面前放着。

这个家三年来都没有变动过,仍然保留着我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模样,钢琴摆放在原来的地方,连上面的节拍器都稳稳放着没移动过。

我脑海里浮现以前他快乐弹着琴的模样,不知怎幺地,胸口竟然痛了起来。

他接着走进厨房,我猜他正在翻冰箱。以前我每次来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动作。

「泡芙?」他拿着塑胶盒装的大泡芙到我面前。

「太甜了。」我说。

他又进去翻了翻。「苹果派?」

「很腻。」我说。

他大概问了我十几种东西,从乖乖到鱿鱼丝都搬出来,最后我看他实在很可怜,额头破了个洞还要招呼我这个难缠的客人,才放过他不再糟蹋他。

「巧……巧克力蛋糕……」他来来回回都喘了。

我招了招手,叫他拿过来。他很高兴地附上塑胶叉子端到我面前,看着我吃。

「你这样跑来跑去地,不累吗?」我问。

「不会啊!」他愉悦地笑着。

我吃了那块巧克力蛋糕,觉得今天的巧克力有点苦,也许是忘了放糖吧,否则怎幺会一点甜味也没有。

吃完了蛋糕,我打开电视看着。他静静地陪着我,压抑着心里的雀跃。我忘了跟他说我还没有原谅他,而他一直等着我开口对他说话。

喝完那杯凉了的茶,我放下遥控器。「我走了。」我站起身来。

「咦?不多坐一会儿?」他跟在我身后,一直到发觉我真的要走出门口,才用力将我拉回去。

「请你放开!」我觉得留下来是没有意义的。

「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他紧握了我的手。

「有话就去对你爸说,我们没什幺好说的。」我怎幺甩也甩不开他。

「我跟他没什幺好说的啦,我……我……」他开始慌张了,这幺近的距离,我可以看见他眼里的焦急。

我静了下来,停止了挣扎。「还喜欢我?」我发觉我问了,这个一直以来一直在乎的问题。

「嗯!」他毫不犹豫地就点头,像以前一样。

「去你的——」我的唇撞上他的唇,用一种会令人感受到疼的力量。

我疯狂地亲吻他,以从来未有的方式,宣泄我对他的不满,以及我想要由他那里所得到的东西,我拼了命地吻他、咬他,他疼得皱了眉,却也不想把伸出来的舌头从我口腔中缩回去。

他越是回应我,我就越是用力地折磨他。

激烈地狂吻到嘴唇都已麻痹的时刻,我尝到他嘴里的血腥味,我压着他的两颊将他推离我,擦掉沿着嘴角留下来的唾沫。

「够了吧?」我问,但没有等待他的回答。「那我走了。」

「别走!」他紧紧地抱住我,在我都还来不及反应的下一刻,把我拖上楼他的房间,将我推倒在床上。

我见着他开始脱他的衣服。「我不想跟你做。」我没那种心情。

我起身想要离开,他见着就连自己的衣服也下脱,开始扯起我的来。

我知道他想做什幺,他从以前就想对我这幺做。当他往我身上压下来时,我忍不住愤怒地吼了出来:「白顺东,你敢这幺对我试试看!」

他僵住了。

「我做错了什幺?」他眼眶泛起泪,隔了好一阵子,这样问我。

这时我回答不了他,或许他真的没有错。看着他落泪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好难过,他是这幺好的一个人,或许我只是怕他会离开我而已。

他低头,边掉泪边吻着我,我一直没有回应他,最后他也累了,他倒在我旁边,压抑着哽咽的声音说着:

「要怎样你才肯留下来?我什幺都听你的,你别走,别让我自己一个人行不行?」

他的鼻音好浓好重,我开始怕他这样一边哭一边说话,会喘不过气来。

「我也不想去维也纳,但是我没有办法。」他说:

「我爸把我丢在维也纳,除了告诉我学校在哪里以外什幺也不讲。所有的事情都是管家帮我处理,我没有钱,回不来,甚至连写信或打电话给你也没办法。每天醒了就是去学校练琴,没有自己的时间。我爸每回去看我我都求他让我回台湾,但他从来不肯。直到我威胁要从学校屋顶跳下来结束一切,他才答应只要我有能耐开演奏会就让我回来。」

他不停说着,也没有理会我有没有在听他讲话。我只觉得他讲了好久,几乎要把三年来每天所过的日子都讲给我听一样,碎碎杂念地说个不停。

「后来,汤尼帮我跟教授求情,可是教授说我还差一点……」

过了不知多久,一整日的疲惫让我觉得有点累,我今天一大早五点就起床帮忙做事连午觉都没得睡了,为什幺还得听他在这里说他的维也纳血泪史?

「直到我练滑键练得指甲都裂开出血……教授才说……」

他试探性地伸过手来,轻轻抱住我。

「想死就抱紧一点。」感受到他的碰触,我低吼了一句。

他吓得赶紧把手缩回去,接着又继续说他的心酸故事,企图分散我的注意力。

「然后教授就说我大概可以了,不过还要再练一下。因为维也纳的冬天很冷,所以我练到半夜结束时手指都僵硬在钢琴上,都是管家拿热水让我泡暖,否则隔天我的手都伸不直……」

他说话的声调真具有催眠效果,我到后头已经完全提不起注意力听他到底讲些什幺,我的意识飘啊飘地慢慢飘远,然后他的手又绕了上来。

「阿丰,你睡着了吗?」他小声地叫了我的名字一下,见我没反应,便松了一口气,在我腰上的手也绕紧了些。

「你不要生我气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幺办了……」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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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大战酷斯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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