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当一个杀手,最重要的是什么?

冷静?枪法好?会易容?懂下毒??

或许,但这都不是很重要。

杀手有很多种,杀人的方法也有很多种,但不论手段有多精彩、多匪夷所思,终归的目的,就是杀人,所以当一个杀手,唯一的条件,就是会杀人。

这是废话,却也是真理,所以奥运射击项目金牌可能不够资格当杀手,而善良的密美却是杀手榜上的ACE,就算她每次出任务前会颤抖着祷告,任务完成后会哭着忏悔三天三夜,可她还是ACE,不会有人质疑她的实力。

他,也是个会杀人的人,一样是杀手榜上的ACE,一样杀过很多人。

罪恶感,他也有,虽然比其它人淡薄,但他还是有,因为他还是个人,他会想到死在他手下之人的怨恨,他也会同情死者的亲人,但这一切在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都不存在,所以--他是个杀手。

扣下扳机,一连开了两枪,灭音手枪的声音并不大,就算有声音传出,也比不过远处的鞭炮声,今天,鬼门开。

将枪放回背包中收好,菲利克斯静静的走到垃圾桶旁,踏熄烟,将烟蒂丢到垃圾桶里。

远处两个穿著一样的少女跑步接近,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又嘻笑着跑走。

不经意看到满地的烟蒂,菲利克斯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台湾,乱丢烟蒂才是正常的,他在无意中做了一件引人注目的事。

身后的少女嬉闹着,声音越来越远,菲利克斯并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朝公园的另一边走,就算尸体现在被发现了又如何,想起社会新闻和省凡的冷嗤,他根本不会有被逮到的危险,社会新闻会将死因诱导至帮派仇杀,至于警察,维护现场和应付记者就够他们疲于奔命,这里不会有麻烦的封锁线,台湾,其实是杀人者的天堂。

***

杀手,看起来应该像什么?

冷酷的帅哥?妖艳的美女?天真的孩子?还是奸诈的老人?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但可以确定的是──杀手不会去做引人注目的事。

冷酷的帅哥不会拔枪在酒吧耍帅,妖艳的美女不会穿著暴露的对监视镜-媚眼,天真的孩子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说不符合他身份的话,奸诈的老人不会在将死之人面前卖弄他的智能。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笑笑的将勾在树上的气球解下来还给小女孩,小女孩高兴的说了声谢谢,菲利克斯只是笑着对母女两人挥手致意,便转身走入人群中。

他不过是一个稍稍好心的普通人。

***

杀人,为什么会是大罪?

因为同族相?因为道德?因为法律是人定的?还是──

因为有人会哭?

杀人是罪?

Really?Really?

如果杀一人可以救百人,这算是罪吗?

如果让十人伤心哭泣可以换来万人的笑颜,这算是罪吗?

密美认为不是,所以她下手不曾心软,她有自己的信念,为了自己的真理她可以付出一切。

也的确,她所杀的人中没有一个无辜者,报告书中数十页的罪状让人看了就想揍,但也仅有如此。是谁给予他们放肆的权力?是更上一层的加害者,是自以为公正的法律,是──

世界之脊下的广大被害者。

这世界本就是由利益堆栈出的聚合体,硬要用道德信仰去划分人心,是一种傲慢,而拿自己的信念去规范他人,则是一种愚蠢。

没有人可以否定『我的』一切,没有人,包括神!

杀人是罪?

Really?Really?

阿拉斯只是笑笑的拨了拨她火红的卷发,她的视线在世界之脊的上方。

主教微笑的递过一本圣经,温柔的说道:「只有神才有仲裁的权力。」

老酒鬼了解的看了一眼,灌了一口酒后说道:「只有酒才是真实。」

师父高傲的眯起冰蓝色的眼珠:「我管他去死!」

杀人是罪??

台湾的夏天很热,是那种会想让人破坏一切的闷热,BottegaVeneta的皮鞋踏在不甚干净的阶梯上,不时踩到一些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垃圾,老旧公寓的楼梯间到处置放着杂物,脸上不时有些蜘蛛丝飘过,粘粘的感觉让人有丝不快。

慢慢的走到定点,落日的余光拖着缓慢的步伐自窗口走进,菲利克斯悠然的看着表,七点十五分,台湾的黄昏很晚,同样是七点,安达列士已经在罗马的夜空闪耀。

MSG90,一把不是很好的枪,但枪好不好用,取决于在使用的人,俐落的架枪、上膛,右眼靠近瞄准镜看着三道玻璃窗外一家和乐融融的场面,当十字法线对准小女孩的脸时,菲利克斯不由得在心中苦笑,还真是巧。

天真的小女孩、温柔的母亲、欠扁的男人和刺眼的酒杯。

每当遇到熟人,他都会忍不住想起最后的试验。

小女孩和笑容,目标和哭泣。

杀人,可怕的不是行为的本身,而是行为造成的结果,因为人死无法复生,所以当扳机扣下,一切都无法挽回,没有人可以预见一个人的死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所以杀人可怕。

一只蝴蝶在罗马拍动翅膀会让北京下雨。(注)

一个人的死去会造成世界什么改变?

这是师父教给他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多年来他一直不敢忘记,也不曾忘记。

他没忘记那个小女孩的笑容,也没忘记他开了枪,他没忘记小女孩的眼泪,也没忘记自己的身份。

熟练的调动狙击镜,将十字法线对准目标,隔着一座公寓狙击有一点难度,但绝不是问题。

即是黄昏天气依旧很热,老式公寓的窗户全都打开争取一丝风,小女孩的家境不错,窗户依旧紧闭防止冷气外泄,透过瞄准镜看着小女孩的笑容,依旧是那么天真可爱,没有留下一滴汗的笑脸,看起来是多么幸福。

天气依旧很热。

枪架好了许久,菲利克斯依旧在看着、等着,等一个他期待中的场景。

小女孩似乎吃完饭了,蹦蹦跳跳的离开餐桌,狙击镜一直跟着小女孩,直到她走出视线外。

将狙击镜调回瞄准男人,准心由太阳穴右侧慢慢靠近,菲利克斯缓缓移动枪身对准空气中的某处,十字法线归位,停零点五三秒扣下扳机。

靠近男人嘴边的酒杯突然碎裂,血色的酒液和玻璃的破片洒了他一脸一身,完全的茫然烙印在男人的瞳孔,迅速的由茫然凝为惊恐;没有变态的停下来欣赏,菲利克斯冷静的拆枪离开。

水晶弹头裂成二氧化硅碎片,混在满地的玻璃中能拚出什么膛线,防弹玻璃上留下弹孔又如何,口径对查出枪枝没有多大意义。

女人凄厉的尖叫声传入刚走到三楼的菲利克斯耳里,他只是无奈的拨掉扑面的蜘蛛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蜘蛛丝?他实在很讨厌这种粘粘的东西!

这只是一个警告,行动才刚开始。

注:劳伦斯的蝴蝶效应(ButterflyEffect)。原本是气象方面的一个专用术语,现引伸为微观世界的细微扰动会给宏观世界带来巨大的影响。

***

时速四十--一秒一二──OK

时速四十一--一秒零九──OK

时速四十二--一秒零四──OK

-

时速五十--零秒九零──OK

时速五十一──零秒八八──OK

时速五十二──零秒八六──OK

-

时速七十三──零秒六二──OK

时速七十四──零秒六一──OK

时速七十五──零秒六零──OK

一切OK!

***

七十?六四──OK!

五四?八三──OK!

八十──这只超速,跳过!

六八?六三──失败!

七一?六三──OK!

四三?一百──妈的!又按错了!

九八──这种路你给老子开九八,你是来乱的喔!

略微活动一下筋骨,菲利克斯继续拿起望远镜观看着一公里外的道路来车。

七五?六零──OK!

七三?六三──不甚理想……

四九──九八──Shit!又按错了!

一边按着码表菲利克斯同时在心中暗干,谁说台湾没啥防卫,一到生死关头还不是什么东西都调过来用,前后各两台护卫车、双层复合防弹钢板和C3(注一)防弹玻璃,他又不是师父哪打得穿?难不成叫他溜回暗羽总部干一把AIL96来用?

早知道当时一枪爆掉他的头,就没有现在这些烦恼了,谁叫他犯贱手痒要先给警告,一枪一个多省事?难得做一次多余的事立刻就遭报应了,九六──Goddamn!这里的速限是写好玩的阿!

烦躁的放下望远镜,菲利克斯粗鲁的坐在草地上,自口袋中摸出一包Davidoff,抽出一根点燃。

看着烟雾袅袅升起,心中的烦躁似乎也跟着白烟冉冉升华、逸散……

就一个杀手而言,他的确做错了事,但──就身为季应飞的身分,他无法阻止自己那么做。那一颗子弹是个警告,但要警告些什么?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要让他怕?

说实在的,他没那么无聊,血仇只需用命来抵,他害死了他的父母,他要杀了他,血债血偿,一命陪一命,简单干脆!刻意去玩弄敌人不是他的个性,他没那么卑劣!

要他忏悔?

不自觉的冷笑出声,他怎会有这么蠢的想法?

杀人,不过只是个工作,上面有命令下来,他动手,一切就这么简单,感情?罪恶?他都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奢望别人有!

陌生人就只是陌生人,工作就只是工作。这种事做久了,一些骗人的道德就会-在脑后,人性是建立在「我」的基础上,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族人、我的同胞……当一切脱离了「我」就不过是个陌生的个体,人不过是动物的一种,多分子化合物的聚合体!

那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到底在等些什么?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杀手这一行干久了,很多事都会比从前看得开,冤冤相报的道理他也懂,师父也劝过他要放下,但──

今天有人在你面前杀你全家,你能说忘就忘?你有杀人的技术有杀人的枪,你会不会动手?

用力吐出一口白雾,看着白烟越飞越淡,很多事其实也不是放不下,生与死的事看多了,很多事自然会越看越淡。

昨天你杀我全家,今天我杀你老爸,明天你会不会杀我?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这都不是重点!死去的人不重要,但活的人却不会忘记。一颗子弹、一条命、一个孤儿、一份永不会忘怀的哀痛!

他痛过,所以他希望能避免!反正他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的人,他们的立场他也能够理解,说实在的,他跟他们其实一样脏,都是为钱杀人的狗!

想是这样想,可是心底的小孩还是在哭,那一夜说忘就能忘?去吃屎吧!

为什么他要开枪警告?反正看到资料时他就是想那么做!当他心理变态没事想吓人!

是吗?

再次冷笑,其实他心里那份愚蠢的心思还不好懂,他不过是要一个证明罢了!一个可以让他原谅他们的证明!他甚至可以不要他的忏悔,他只要他记起,他只要墓碑前的一朵小花,天杀的他为什么不给他!他都等了一个月了,为什么墓碑前还是只有吹不尽的尘沙!

用力深呼吸几口,小女孩对不起!大哥哥已经努力过了……

用力捻熄手中快燃尽的香烟,菲利克斯俐落的站起,拿起望远镜继续按着码表。

对于孤儿的补偿,一千万美金不知道够不够?

***

把白灰色的粉末均匀洒在钢笔上,轻轻抖落后再洒上一层略为灰一点的细末,再微微晃动钢笔,小心的用胶带将钢笔上残余的粉末粘起转贴到钢板上,轻轻按压后撕开,将胶带丢弃。

「你在做美术作品吗?」粉末、泥版、胶带、刻刀……这些东西让他直觉的想起国中的美术课,还记得当时那个老师真是超龟毛的,明明都说以升学为重了,却仍旧死抱着他的美术课不肯放手。

正在忙碌中的菲利克斯抽空对省凡笑了下:「这是前置作业。」

「前置作业?」省凡疑惑的重复,这些东西会是前置作业?

「是前置作业。」菲利克斯强调似的再回了一次。

***

天气晴朗,无风。

一个作赏鸟游客打扮的青年在林间小径中穿梭,朝阳在树缝间洒落,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斑。

远处的山坡青葱翠绿,耳边的鸟鸣婉转动人,洁净的山风仿佛将人身上所有尘埃洗涤,青年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直至──他看见破坏这份宁静的异物。

道路沿着山陵盘据,将柔美的绿色切成数块破片,一辆黑色的车子自山陵的另一边出现,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

六辆护卫车,随着时间经过,人果然会越来越怕死,越来越怕……

艳阳高照,沙滩上吹着南国的湿热海风。

遮阳伞下一个青年悠闲的看著书,风不时的吹过,撩过一页又一页的书页,撩过淡金色的长发和翻飞的细沙。

远处一颗椰子在浪涛下起伏着,渐渐向着岛屿靠近。

似乎是被风扰得烦了,青年将视线由书本调往近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手机的铃声却突兀的响起。

皱着眉接通手机,青年没有说话。

三十秒后,他眯起冰蓝色的眼睛,冷冷的说了一句:「不肖弟子。」

护卫的车辆越多真的代表越安全吗?

与他估计的一样,七辆车保持着一定距离等速行驶,将雇主的车紧紧保护在车阵中间,看起来根本无从下手,──但这只是看起来。

南越的总统都能被做掉,何况是这种小角色。

只有不能杀的人,没有杀不了的人!

以红黑为基调的办公室内,红发的美女蹙眉听着部下用实时卫星通讯做的汇报,火红冶艳的眉头越蹙越紧,电浆屏幕上的人汗越流越多,当汇报告一段落,红发美女冷冷地张开艳红的唇瓣:「我接一下电话,你用这段时间思考如何说服我不杀你。」

男人死白的脸更白了。

阿拉斯轻抚一下红宝石耳环(注二),清亮的女声以舒服的音调传入耳内,她静静听了一会,优雅的抿起一个宠溺的笑容:「笨小孩。」

如果有一把AIL96就可以解决一切,但实在是太难干到,还没偷出组织就先会被教官们抓到密室去揍!

除了AIL96系列的枪外,其它的狙击枪大概只能在C3防弹玻璃上留下子弹当装饰,或许十公尺内贯得过去,那但也太蠢了吧!他没师父的技术,所以只能抓抓头发放弃。

炸药,很不错的东西。只可惜他有装炸药技术却没啥配炸药的能力,虽然丑丑的土制炸药难不倒他,但看过普罗米修斯做的钮扣,他还是乖乖回去包他的便当盒。

下毒,很好的主意,只是万一害到太多人就不好了,所以还是算了……

暗示?这点完全在专业技术外……

一个高大的英国男子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晃动着酒杯欣赏着ChateauMouton-Rothschilds1945Pauillac鸽血红似的光泽。

突兀的手机声响起,男人的脸上很明显的露出被打扰的不快。

不悦的接通手机,在听到手下传达的情报后,男子高贵的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学不乖的笨蛋。」

犀牛因角而死,害死人的通常是他最骄傲的东西……

六辆车的保护网代表的是牢不可破的防护,但也代表着不会变的车速,代表了──

无路可逃!

六十──七五──Perfact!

路旁的树丛爆出一阵火光,钢板飞出贯入后座,从另一侧穿出,由望远镜中看来车子完好无缺,除了多一道锐利的缺口。

所有车子紧急停下,保镖慌乱的冲下车察看情况,他却没有继续观看的兴趣。

放下望远镜,将引爆器塞到手电筒里,等一下再随便找个垃圾车丢掉。

从容的走回山路,只希望后座没有保镖才好,牵扯到无辜的人不符合杀手的原则。

只杀一人,这是杀手的荣耀!

注一:C3:德国标准DIN52290,指泛用型防弹玻璃中的第二等级,厚度32mm,68kg/cm2,能抵挡5.56口径步枪(如M4A1)10米内射击三枪而不被击穿。

注二:蓝芽(Bluebooth)通讯接话器,发话器是衬衫上的钮扣。耳环直径约一点二公分,上缀的红宝石是二点三七克拉的缅甸顶级鸽血红。

***

菲利克斯戴着耳机哼着歌,悠闲的在台北街头游走,褐色的眼瞳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个城市,每次来到这个地方,他都有着一种神奇的感觉,无法想象为什么一个多山的小岛上,会聚集这么多的人,多到走路彼此擦撞已成了不值得注意的常态;台北人总是如此匆忙,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匆匆的擦肩而过,每个人的视线都望着遥远的前方,马不停蹄的追赶着未知的目标,走过许多大城市,他最无法融入这个奇特的首都。

在伦敦,人们行走时会自动尊重他人的空间,太过贴近他人会被视作是一种极端无礼的作为;在布鲁克林,踏入他人的领域会被直接解读为是一种挑衅,立刻招来当胸一拳;在台北,下意识的闪避动作反而会招来侧目,菲利克斯强迫自己不避开那些可能撞上他的冒失鬼,虽然他实在是不喜欢陌生人太过贴近的感觉。

弹指打着节拍,嘴里哼着模糊的旋律,看着人潮不断自左右穿流而过,他有着不属于此地的隔阂感;时间会改变一切,故乡只存在于回忆。

妈妈……您是否也曾体会跟我一样的孤独呢?在晴朗的太平洋小岛上,想着

卢瓦尔平原潮湿的西风……

孤寂的感觉自胸肺间难受的升起,菲利克斯勉力压下,身体却像跌入冰窖般缓缓的丧失温度,一如那些冰冷的夜晚,让寂寞慢慢啃蚀自己的心灵……

你可以把命赌在一个人手上,但他不一定会成为你的家……

师父的话言犹在耳,那是十多年来,那男人仅有一次的脆弱……

什么是家?

一个人、一颗心、一个可以放声痛哭的地方……

一首歌唱完,短暂的机器转动磁音过后,又从头repeat一次,不断重复的旋律,有着催眠似的安定作用;哼着重复的旋律,打着相似的节拍,褐色的瞳孔映照出不远处写着我是坏人的一群人,他的轻蔑只放在心底。

本着不与生命作对的前提下,行人很自然的避过那群看起来就是坏人的家伙,当然他也不例外,不着痕迹的往路边靠,原本弹指打节拍的动作变得无声,但仍是执着的弹着、哼着只有自己听的见的音符。

隔着一段距离擦肩而过,菲利克斯在心底冷笑。

Missioncomplete……

***

「跟你说二个不太好的消息。」刚关上大门,省凡就迫不及待的喊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悠闲的喝了一口果汁,菲利克斯依旧一派悠闲。

「黑狗刚刚死了,阿山被条子抓了,目前看来你是没机会报仇了。」

视线仍旧粘在电视上,「撑了三天才病死,他也算是很厉害了。」

「你怎知道他是病死?难道──」

用手势阻止省凡的询问,「让我看完这段新闻再解释。」

不解的望向电视屏幕,知名的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念着一份插拨新闻:「日前发生的离奇钢板谋杀案警方刚刚宣布侦破,并逮捕到主嫌绰号阿山的男子,据警方最新发言指出,他们已掌握决定性的有力证据,包括钢板和土制炸药碎片上的指纹,以及现场遗留的鞋印和毛发,证明该案的确由嫌犯所为,目前警方正在扩大调查是否还有其它从犯在逃,全案目前已经移送地检署侦讯……」

省凡目瞪口呆的看着新闻上的报导,好不容易才把获得到的资料和日前菲利克斯奇怪的行动搭上边,「原来你一开始就计画好了,真可怕的阴谋!」

闻言,菲利克斯不悦的皱眉,用力的捻熄手中刚点燃不久的香烟:「你太抬举我了,这不过是一种杀人的技术,所谓的阴谋是要有一连串的谎言、心机和算计才成立的。我只是个杀手,还没卑劣到需要用上特务那一套。」

省凡没有接话,他只是用眼神表达他的不赞同。

啪一声关掉电视,菲利克斯回过头来看着省凡:「我知道你不认同,但就我的标准而言这的确不是阴谋,真正的阴谋是要做到将对方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那三样东西不过是一个参考的依据,老实说,那些东西反而明白的指出他无罪,一场真正的谋杀案是不可能在现场找到旧鞋的鞋痕,更别提指纹这种东西。」抽出一根香烟点燃,他等省凡自己做出结论。

省凡慢慢的踱到单人沙发上坐下,年轻的脸上不解的阴影越来越浓:「既然你明知道这么做没有意义,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为了不牵扯到无辜。」

菲利克斯给了他一个绝对想不到的答案。

「我不懂你的意思?」现在不就扯到无关的人吗?

轻轻吐出一口烟,菲利克斯笑道:「如果今天我不这么做,那件警方会怎么处理那件谋杀案?」

「就查阿!先找有利益冲突的……」省凡突然沉默,脸上神情逐渐由不解转成惊讶和佩服:「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案件不能不破,所以就会出现无辜的被害人,就算这件事成了悬案也还是会有警察倒霉,更别提侦办过程中被牵扯到的人,反正阿山没有家累,被你看上也就迟早要死,所以你才选他当代罪羔羊?」

「更正一句,他不是代罪羔羊,十二年前他谋杀了一对夫妇,今天我不过用同样的罪名送他上法庭。」

「那你怎么确定他会被判有罪?」没有和菲利克斯争辩,省凡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

菲利克斯漾起了一抹名为嘲讽的微笑:「一颗子弹可以转七个弯(注),你觉得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吗?真相不重要,利益才是。当主谋明显是找不到的人时,你觉得有人会蠢到掀开台面下的那张鬼牌吗?」

想起几件著名的悬案,省凡发现他无法反驳菲利克斯的说法。

「那黑狗呢?医院明明写着因横纹肌溶解症并发急性肾衰竭过世。」

缓缓抽了一口烟,看着白雾冉冉上升,菲利克斯平静的说道:「我只做了一个动作。」弹了一下手指,「就像这样。」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别有深意的看了省凡一眼:「你不该懂的,给你一句忠告,永远别让陌生人的大拇指对着你。」

「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话也没说。」他笑道,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静静的看了菲利克斯一会:「你真可怕!」

「会吗?我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这世界上真正的高手,绝对出乎你我的想象。」

「你有听过俄罗斯发生过的一起列车劫案吗?一组恐怖份子被二个特种部队解决,全车人质无伤,而且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两个特种部队是谁,这才叫高手。」

「你在讲故事吗?」这种事怎么可能?

笑笑的耸耸肩:「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资料,这件事应该很好找,这还算是有名字的,真正的NilName恐怖程度,连我都不清楚。」

「NilName?」无名氏?真奇怪的称呼……

「对!NilName……这是我们称呼不存在之人的说法,关于他们的一切只有猜测,FBI和CIA的档案库中连一个英文字母都找不到。」

「那你……那你是属于什么等级?」掩不住心中的好奇,省凡还是问了。

「爬不上S的小角色。」

排不上ACE阿……「真是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

由省凡的表情看来,肯定是把S当成是ACE,但菲利克斯没有反驳,只是笑笑的喝尽最后一口果汁。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是又觉得不是我该问的事。」

「没关系,给你问。」

「你的枪法是怎么练的?」

「不断开枪就会了。」

「那……如果打歪了,你师父会不会?」

「打枪打到手断。」

「什么?」

「那个变态会罚我打枪打到手断。」

「不会吧!好残忍!!」视线悄悄飘到菲利克斯的下身,枪该不会已经……

「的确是很残忍。」察觉到省凡怪异的视线,菲利克斯忍不住跟着往下看,拉炼有拉好阿!该不会……

「你该不会对我有性趣吧?」他不是有醒凡了吗?

「你在说什么阿?」省凡立刻红了脸,撇清关系的叫道:「我只是想说那么操,枪会不会已经……」

「你在说什么阿?枪本来就很耐操,而且这跟我的**有啥关系?」菲利克斯不是很高兴的吼道。

被骂得很无辜,「是你自己说打枪的阿……」

「打枪干我的**啥鸟事?」

省凡立刻做了一个很猥亵的动作,「打枪?」

楞了一下,菲利克斯立刻抓起烟盒往省凡身上招呼,「你这家伙!」

笑笑的接下烟盒,「别生气嘛!是你的说法会让人误会,我是无辜的阿!」

「好阿!」菲利克斯嘻笑的扑到省凡身上,「你让我亲一下我就不气。」语毕,狠狠在他脸上啾了一口。

绝对零度的低压自背后传来……

「我要到帛流出一个礼拜的外景,你们可以慢慢亲到床上没关系。」醒凡冷冷-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省凡爆出一阵凄厉的惨嚎,连忙推开菲利克斯追出去。

倒在地上的菲利克斯揉揉被震得发疼的耳朵,得意的靠在沙发上狂笑。敢消遣我,不要命了!

(注)暗指美国总统甘乃迪谋杀案,本案为世纪悬案之一,该总统死于一颗会转弯的子弹。

***

近两个月,他清掉了九个,原本不需要这么多时间,但为了不给人连续的印象,他把事情分成三个时段来做,手段当然也刻意不同,只是其中的两个人死因居然被判断为心肌梗塞,倒真是有点让他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这个国家的人特别冷漠还是太过习惯死亡,除了几个比较夸张的上过几天电视,其它的不是草草带过,就是全然毫无消息,似乎这个小岛上斗殴致死是一件很平凡的小事,小到比不上一个公众人物的绯闻。

再两个,事情就会告一段落了,只是他知道,真正棘手的是最简单的事。

季慎行,他叔叔,也是他真正的仇人,如果不是他窜位的野心,法国的那一夜不会发生,他也不会成为记录上的死人,手上亦不会染上这么多鲜血,而会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小开,靠着家族的庇荫到终老。

他恨他,恨到已经需要心理辅导的程度,他知道「医生」在为他做心理辅导的时候对他施加了暗示,可是他没有揭穿,因为单纯的恨意真的能令他轻松,对于那刺目的血红,也许只能用仇恨的火焰来掩盖。

但可笑的是,他明白他对季慎行开不了枪,在「主教」和「医生」这么多年的努力下,他还是无法成为一件完美的武器,对于那个人,扳机是一定扣得下,可是手会抖,因为心理上的障碍,毕竟他毁了他的一切。

扣扳机那一刻会有杂念的就不是杀手,他在他面前,不过就只是一个被仇恨蒙蔽的男人。

更何况--死亡对他实在太过仁慈了,他决不会容许他就这么快乐的死去,世界在面前崩溃的感觉,他一定也要让他尝到。

而现在的他也做得到,不论是利用暗羽还是莱威,剥夺走他所在意的一切,权势、金钱、地位……商场是很歹毒的地方,只要今天有人趴下,就会有一群「朋友」很乐意的用力踩上一两脚,或着不着痕迹的割下一块有用的肉来,离去前还会再洒上一把盐饯别,众叛亲离--多棒的一句词!简直就像是为他而创造的,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人,就跟垃圾没有两样,谁都可以打,谁都可以踢,尤其是从高位跌下来的人,更是有一群人会迫不急待的想凌迟,更何况以那个人的为人,甚至不用他动手,自然有人已经拿好屠刀等他,他只需要制造一些巧合,就可以站在暗处,欣赏着那个人的仇人狞笑的下刀,他在昨日的报应中挣扎。

当然,死亡不会这么仁慈的降临,他会在适时伸出援手,让他有机会像只老鼠般的在他所瞧不起的社会底层逃窜,继续用他能利用的所有势力去伤害他、践踏他,看着他毫无尊严的爬行着祈求每个陌生人放过他,最后--斩手、断脚,或许再加上一眼一耳,最后再让他在精神病院院「安详」的过完下半生,每当想到这里,他都忍不住兴奋得像个变态。

但他只能想,却很孬的办不到,他会想到爷爷,虽然他对身为洋人的妈妈很不满,但却是真心的疼他这个长孙,他会想到可爱的惜情、调皮的应恒,回忆美化了过去,并且无限的放大,让他狠不下心来对付那个该死的男人,原以为到了台湾一切就有了答案,可他却还是没用的下不了决定。

可是他能放过他吗?不能,他绝对不能!!

过去是难以吞咽的苦涩,仇恨就像发馊的食物,哽在食道中,吐不出咽不下,每每在血色的梦境中醒来,他总是嘶吼着想毁了眼前的一切,湿粘的感觉贴在皮肤上、渗在骨里,无论他怎么洗、怎么刷都除不去,泪,看不见--因为融在血里,湿粘粘的在黑夜的空间蔓延,杀了他、毁了他,浑身是血的小孩在过去哭叫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曾经无比坚定的信念,事到临头却怎样也下不了手,不过是一句抹杀令,为什么他却这么孬的的说不出口?

莱威……

心中再度浮起那个男人的身影,如果是他绝不会如此苦恼,他一定能立刻做好最完美的决定,不会像自己这样优柔寡断,甚至没用的想投到男人的怀中逃避一切……

找到我吧!莱威,如果命运注定我们要纠缠在一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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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mare(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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