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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以真走进常去光顾的面店坐了下来,点了一碗榨菜肉丝面;在等面送来的空档,她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日报,不怎么认真的看着第一个瞄到的标题——

南国食府少东离家出走,攸关南国食府继承权的厨艺比赛将被迫中止。

她撇撇嘴,把报纸扔到一旁。

厚,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有个家可以回去该是件多么幸福美满的事,没事搞什么离家出走!

啊是吃饱撑着哦?

想到家,她就想起独力抚养她长大、去年刚过世的老妈;想起可怜的老妈,就会自然的想起舅舅,想起他曾在老妈灵前信誓旦旦,说一定会想法子将外公遗嘱中指定要给老妈的房子过户给她,老妈才同意让他把她们母女俩住的房子卖了,让他去还老妈娘家祖厝抵押贷款的事。

只是,现在她大学都毕业一个多月了,眼看房子的租约就要到期,舅舅却还没通知她何时会办好过户、何时可以搬回外公家去。

这种前途不明的情况实在很教人担心。

认真说起来,也不是她喜欢疑神疑鬼爱自寻烦恼,实在是她那个舅舅嗜赌成性又爱吹牛,教人很难放心;这阵子她为了房事,烦恼得脸上的痘痘都争先恐后冒出头了。

唉,烦、烦、烦,烦死人了!

就在她忍不住哀叹自己悲惨命运之际,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送上来了。

她瞪着眼前的面。

嗯,还是吃饱了再来烦恼吧。

这样一想,她当真把这件烦恼事先摆在一旁,专心吃着老板刚送来的面。

只是,填饱肚子这码事咻一下就结束了,着实令人讨厌。

结好帐,她算了算,皮包里剩不到五百元。

不觉仰天长叹。

唉!老妈,您可得保佑我这次能顺利找到您弟弟,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走到不远处7-ELEVEN门前的椅子坐下,她拿出手机开始拨打舅舅的号码;响了十声之后,她麻木的听着那句再熟悉不过的语音——「您拨的电话现在没有响应,请稍后再拨」。

她不死心,一再重拨,反正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时间无限多。

在她重拨第十一次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一道带着浓浓睡意的鼻音嘟哝着:「喂?」

「舅舅,我是以真。」

「以真?唉哟,妳一个女孩子家也不要这样到处乱跑,我每次打电话给妳,都找不到妳,妳不知道舅舅有多担心妳耶。」

楼以真把手机拿得远远的,才不会被舅舅的大嗓门给弄疼耳朵。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恶人先告状?

上述,除了她的名字是真实版,还真听不懂他是在演哪一出。

他会打电话给她?那才是大大的有鬼咧。

「舅舅,我已经毕业一个多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搬回外公的房子住?你到底有没有去办过户?我现在身上只剩五百元,只够过几天,你应该也不希望我流落街头吧?」

「唉哟!什么流落街头,哪有这么惨的。原来妳毕业了喔,怎么这么快!」

听他的口气,好像她大学毕业实在不怎么值得可喜可贺溜,倒像是给他添了件什么超级无敌的麻烦似的。没错,就这态度,让她觉得事情越来越可疑。

这下可好,她担心的事全发生了,叫她怎能不激动!

「舅舅,你该不是还没办好过户吧?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在我妈灵前发过誓的!」

「喔,好啦好啦,不要这样吼啦,我又没说什么。房子喔,这个房子……」

「房子到底怎样?!」她对着话筒急吼。

「耶,不要这样凶啦。我是说喔,房子、房子过户好了啦,妳搬回来没有问题。我明天有事情要去东部一趟,房子的钥匙我就寄放在街尾那个阿兰槟榔摊,妳自己过去拿啦。啊,就这样,妳自己保重喔。」说完,不等她说再见,他倒是急着先挂了电话。

但,说真的,以真一点都不在意他挂电话。

她不觉露出向往的梦幻眼神,啊,真是太棒了!

她终于又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这个家有着和外公、妈妈共同的快乐回忆,虽然远在云林乡下,但有什么关系呢。

有家可回就好了,她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

发现自己在发呆,她觉得自己简直蠢到爆,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可以这样浪费时间。

她得赶快回住处打包行李,马上赶回「家」去!

回家,多么美丽温馨的动词。

耶!万岁!

楼以真好不容易把一些小家电便宜转卖给学妹,随身衣物经过精简再精简后,最后总算浓缩成两大包;她扛着两大包行李,千辛万苦坐车到北港。

下了车还得转一班公车才能到外公家;看看时刻表,她已经没有时间吃午饭了,所以随便买了一罐洋芋片和饮料,便带着行李上了公车。

安顿好行李,她选择坐在靠窗的座位。

正计划着要先拿出包包里的洋芋片出来充饥,可是不知道忽然又想到什么,伸进包包拿洋芋片的手忽然停住,然后竟然闭起眼睛,睡着了。

直到一个大转弯才把她颠醒,发现自己撞到一个坚硬物体,她转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身旁竟多了一个穿着粉红色衬衫、白色长裤的男人。

她嫌弃的看着对方那粉色系穿着,在心里OS:一个大男人穿这样不会太娘吗?

接着,她瞠大眼睛,看见他手里拿着洋芋片,一罐红色鸡汁口味的洋芋片,她认得那一罐!

那是她的!

一定是她睡着时,手上拿的洋芋片滚到邻座去,然后隔壁那家伙以为那是无主的零食,就拿起来吃了。

对!一定是这样!

厚,真的很夸张耶。

用膝盖想也知道,那东西一定是他身旁那位美丽可爱的小姐所有,怎么问都不问一下,拿起来打开就吃哦,也不想想那是人家的午餐耶。

目测「她的午餐」已经被吃掉近三分之一,她瞪着他,心想,一定得想想办法,把午餐给拿回来。

她瞪着他手上那罐洋芋片,努力地想着对策……。

那怪异的举止终于引起他的注意,他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把洋芋片递给她。「想吃?拿去吧。」

这家伙讲这样实在很过分!

明明是她的东西,他怎么可以讲得好像是他施舍给她那样!

她满腔愤怒。

他一脸不耐。

把洋芋片放在她前面的置物篮里,再度奇怪地看她一眼,两手抱胸,闭起眼睛,睡了。

到了目的地——牛挑湾村。

她刚好把用目光抢回来的洋芋片吃完,轻拍两手,拍掉手上多余的饼屑,随后拉铃,谁知邻座那个冒失鬼竟也起身。

两人同时在牛挑湾站下车。

她没注意那奇怪的家伙下车后往哪里走,只是有些狼狈地扛着两大包行李、斜背着包包,力求平衡的往阿兰槟榔摊前进。

好不容易拿到钥匙,只是,她也被大太阳晒得两眼昏花;举步维艰的慢慢朝着外公的房子前进,当她远远看到那扇红色、镶着金框的铁门,简直感动到要飙泪。

蹒跚地走到大门口。

她把钥匙插进门孔里。经过千辛万苦和漫长的等候,她终于回到家了,真的好像作梦一样!她抬头仰望天空,呼唤老妈:妈,我们回家吧!

她难掩兴奋地越过几个大鱼池,冲进大厅,大声叫着:「我回来了!」

喊完之后,对着满室的寂静,她突然觉得不知哪里不对劲。

她转身看看厅门——

咦!刚刚她好像直接就这样冲进来了。啊?那个门怎么没关?

难道……难道遭小偷了?!

那……那个小偷会不会还在屋里?

应该不会吧?

她没能再细想下去,因为沙发上突然坐起一个人,而那人正一脸愠怒地看着她。

是那件粉红色衬衫让她认出了他;是那个在车上偷吃她洋芋片的家伙!

嘿,这家伙越来越过分喔,竟然跑到她家里来。

「喂,你谁呀?怎么在我家?」她很不客气地问。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妳吧?」这个女人是不是神经不大正常?

说就说!她有什么好怕的。

「我叫楼以真,这屋子是我外公吴天庆生前留下遗嘱要给我妈吴秀桂的房子,现在我舅舅已经把这房子过户给我了。」

他微蹙着眉。「妳舅舅?他叫什么名字?」

喔,这人是怎样?问个不停!

「他叫吴景彰啦。」

「所以,房子的钥匙是他给妳的?」

「对呀,怎样?」

他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站起身,从身后的矮柜里拿出一份牛皮纸袋递给她。

她一脸狐疑地拿出纸袋里的文件,那是一张土地及建物的权状,所有权状上面的名字写着:毕南耀。

不可能!一定是她看错了!

她打开包包,要拿出眼镜,却先看到一罐没开封的红色洋芋片,小小惊吓了一下;但现在没时间追究这个,她拿出眼镜,再看一次手上的权状。

天呀!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权状上的房屋真的和外公的住址一模一样!

在她还没从一团疑惑中醒来时,她听见他说——

「很显然妳舅舅骗了妳。他一把房子过户完,就马上又把房子转卖给我;然后他可能听见我的代理人说我不会马上来住,所以才打了另一支钥匙,先让妳来住下。」

这个残酷的事实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着实对她打击不小;她跌坐在自己的行李上发愣。

难怪办个过户要那么久!

舅舅怎么可以这样?!

他明明在老妈灵前发过誓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可是他的外甥女!

她没父没母已经够可怜了,怎么连唯一的舅舅都这样欺骗她,连她唯一栖身的地方都不留!

枉费、枉费她这么相信他……

想到这里,顾不得还有陌生人在,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不仅专心,还非常凄厉,让人想假装听不见都难。

毕南耀原本是要上楼睡大头觉的,可是,眼前这女人哭得这么大声,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只好又从楼梯上走下来,坐到沙发上,打开音响,翘起二郎腿,戴上耳机,「努力地」沉浸在音乐中。

听完A面换B面,直到听完一整片CD。

他拿下耳机,关掉音响。

咦!哭声没了?

他转头看往那个哭声嘹亮的女人,不看还好,这一看,简直看得他脸颊抽搐,额角冒线!

呵!

这女人,她倒悠哉,竟、竟不负责任地睡着了!

他就是为了等她哭够了,再来好好跟她谈,现在可好,她竟然自顾自地睡了。

他靠近她,近距离地瞧着,像瞧着稀有怪物那样打量她。

唉,这女人真是够了,财产被卖个精光,她是应该哭,可是,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瞧她四平八稳地坐在自己的行李上,靠着柱子,可能是鼻塞吧,一张小嘴张得老大,红咚咚的脸上挂着不知是鼻涕还是泪水,脚下尽是揉过的面纸团。

毕南耀不是没想过不理她,让她去睡,只是考虑到如果任她这样睡到自然醒,难保她不会扭伤脖子;想想她的运气已经够背的了,实在不必再追加这样倒霉的遭遇。

他蹲下来,面无表情地伸出食指戳她的肩。

直戳了三次,她才张开那双红肿的金鱼眼。

「干嘛?」她带着浓浓的鼻音问。

「妳现在打算怎么办?」

楼以真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想起自己不幸的遭遇,哀怨却剽悍地回看着他。「不知道啦!」

他回瞪她。

这是什么答案、什么语气嘛!

这女人是不是哭坏了脑袋?所以搞不清楚状况?

她搞成这样又不是他害的!

早知道就让她睡到扭断脖子,搞不好还来得省事些。

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懒洋洋地望着她。「好吧,那妳就在这里慢慢想,看看妳是不是还有什么亲戚之类可以投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楼,回到才睡了三天的卧室里。

关上门,拉上厚重的窗帘,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他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先小睡一下,再吃刚从北港买回来的面包,晚上再看看管家侯伯帮他寄来了什么好看的影片。

想毕,躺在管家帮他添购的新床上,闭上眼睛。

满室的宁静没能让他跌入黑甜乡,但一个月前在祖父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却一幕幕浮上心头,他耳边又响起祖父冷漠的声音——

「你为什么没去参加比赛?」那是一种压抑着怒气的低沉声音。

「没有理由,就只是不想去。」他说。

「听起来就像个百分之百的懦夫才会说出来的话。哼!别以为逃避可以改变什么,没有完成的比赛还是得完成,时间就重新订在我从美国视察回来之后。三个月后,如果你再次从比赛中缺席,就视同弃权,我会说话算话,将继承权交给保罗;我是绝对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孙子就将南国食府交给你。换句话说,如果你没有我认为该有的能力,我可是一点都不在乎你会失去一切;因为你很清楚,失去继承权全是你这不长进的东西自找的。」老人说。

「在你眼里,能力比血缘重要,这就不用再多说了。在我三十年的生命里,这份认知是我从来不曾误会过的;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会赢得比赛,因为即便是你的意志,我也绝不会同意将任何属于我的东西拱手让人。」说完,他砰地关上门,离开了祖父的办公室。

想到这里,毕南耀陡地张开眼睛,有些恍然地瞪着满室的黑暗,不觉笑了出来。原来,人为的宁静再怎么样也无法以掩去心中的纷扰。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安静有点教人难受,遂起身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他一眼就看见站在围墙外的女孩;那个叫楼以真的女孩正专注地望着围墙,身后的路灯已经亮了,照着她孤伶伶的身影,看来怪可怜的。

他看了她好久,可是,她始终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墙面的某一处。

到底在看什么呢?

这将他的好奇心给勾引出来了。

他走下楼去,推开大门,朝她走近。

他走到她放行李的地方,停下来看着围墙的墙面,顿时傻眼。

楼以真听到脚步声,从悠游的回忆中醒来,指着墙上用油漆画的老公公和一个小女孩说:「你看,我五岁的时候画的阿公与我。」

毕南耀看着那大大的圆圈下面加上一个长方形旁边插了四根线组合起来的老阿公,牵着一个小圆圈上面两个奇怪得像草的东西,下面再加上一个三角形左右和下面共长出四根线的女孩,她手拿着红色和黄色的不知名物体,挂在很像抽象的脚踏车的车把上面。

他指着那图问:「那个红色和黄色歪歪的像8的是什么东西?」

「我外公养的鲤鱼啊,是不是很可爱?」她一脸愉悦地说。

他撇嘴。「不,很丑,超丑的。」

她不服气地转过身来抗议——

「怎么会!我阿公说我把我们两个的笑容画得好极了,像太阳一样,光看就开心。他还说我以后一定很会画图。你看!这片墙的油漆要是褪色了,他都还会叫人重新照旧图补上。」

笑容是吗?

毕南耀双手抱胸,再看一眼图上那一老一小的笑容。

拜托!画得根本一模一样好不好!不就是一个大大的圆弧状和方形。

他实在不知道她是哪里画得好了?是从哪里看出有天份?又是哪里够阳光?

那根本就是一个老头骗孙女的鬼扯淡,可是,那图的颜色确实很鲜艳。

他不懂,这么一幅丑不拉叽的图,都经过这么多年了,干嘛还这样慎重其事的重新上漆?

他不解地睐她一眼。

难得的是这笨女孩都长这么大了,看来对她外公几十年前的评语还深信不疑的样子。

好吧,他有点无聊的再往墙上的图瞧上一眼。

那两个大小圆圈看起来是有点欢乐啦,难怪她眼中有那么多好像介于怀念和感伤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他像她一样无家可归,他会怀念爷爷吗?

不会。

绝不会!

他心里有个声音几乎马上这么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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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爱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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