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天世镇,镇不太大,名字却大,天下世界都在此镇。

天世镇的人比大城的人少,比小镇的人多。

天世镇的人很平常,平常人说平常话,除了阿保。

天世镇的人可以不知道别人家里的鸡下了几个蛋,哪家的狗咬伤了哪个人,却不会不知道阿保说了哪些话,知道人说了什么话是一会事,承认那人说的话又是另一会事,更何况是出自于阿保。

阿保,小坐茶站的跑堂,跑堂的嘴都会说,跑堂的话都会编,阿保也不例外,而且更强,因为他的皮很厚,常自称自己为天世镇第一跑堂的,是师出名门,说自己曾被京城某一茶楼高价聘请,但自己嫌京城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拒绝了。所以天世镇的人都爱叫他臭屁保。天世镇第一臭屁王。

叫臭屁王的人很多,叫第一臭屁王的却不很多,阿保当自无愧。阿保很臭屁,阿保的屁也是真的臭,臭得那天夜里与他同住的那个实在忍不住了,只好离开房间。

与阿保同住的叫小力,小力的气力大,小力的嗓口大。天世镇都爱叫他吹牛王。什么牛都能吹,即使牛皮已经吹破了,他还是无所谓。臭屁王吹牛王名符其实的二个活宝。

小力憋着气冲出了房间,外面的空气很好,外面的天气很冷。

寒风吹着,衬着天上的星星也分外的清冷,清冷的就像一双双眼睛在夜黑中窥视着人。小力冲出房间身上只披了件外套,哆嗦着小力决定去厨房,厨房里很暖和厨房里很明亮,更重要厨房里有很多吃的。

小力到现在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厨房,当时就算要被屁臭死,被气憋死,他也应该决不出房间,即使出了房间,他也宁愿被冷死,被冰死,被饿死,他也应该决不进厨房。

每当他讲起当时的事时,他都心有余悸。

厨房里为他提供的不是夜宵,而是一剑。

一个男人在厨房里很平常,一个全身是血,满脸苍白,眼光锐利而冰冷的男人出现在厨房也很正常,但手中拿着一把正滴着血的细剑的陌生男人出现在夜里厨房中就不平常了。

男人当看到小力冲进厨房时脸未变,气未改,仿佛闯进来的只是一只鸡一只狗,男人的眼神也让小力感觉自己只是一只鸡,一只正在被屠宰的鸡。感觉得到自己仿佛被那眼睛穿了个洞,那感觉真实的让小力低下头检查,发现在自己的胸前真的有一个小洞,一个慢慢流着血的洞。小力这才知道,男人手中剑滴下的是自己的血。

看着男人平静的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倒下了地。最后的意识只听到门外传来的幽幽风声中夹杂着:「18,门主请你回令。」

天世镇还是那样的天世镇,天世镇的人还是那样的人,臭屁王的屁依然很臭,吹牛王的话依然也没有人信。

「嘿,我妈都说过我出生的时候做梦梦见了猫,你知道猫是什么,猫有九条命,要不然这次我次怎么没有死到?」

「真的吗?假的?有人杀你?多半是你半夜梦游到那家姑娘家,被别人当成采花贼……」

「对,对。什么18,想钱想疯了,要发。」

这次小力没有吹牛,但却没有人相信他没有吹牛。

小力并不在乎没有相信自己的人,毕竟经过此事以后,他再也不感到屁是臭的了。

***

风竹园内第一次让兰子感觉到寂寞和无聊,惟怜走了,竹君消失了,易悱文出门了,只留下了松伯,松伯很疼兰子,松伯也很疼他养的花花草草,特别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

终于难以忍受的寂寞和无聊让兰子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将风竹园的房间好好的打扫一下。

兰子打扫房间很细心,连边缘死角都不放过。

兰子打扫房间很彻底,连上了锁的柜子都全部打开打扫。

兰子打扫房间很全面,将那些废物丢掉,废纸烧掉。

在那些烧掉的废纸中有一张来自于易悱文的房间内一个上锁的柜子里的纸。

那张纸很皱,但却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的三行字。

易悱文

一年半

2000

***

18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再回到这间房间,静静的他坐在房间的床上,轻轻的擦着他手中的剑,已经有一年半没有碰的剑。他擦的很用心,轻轻的细细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擦着,因为他的剑上粘了不应粘的血,一个突然出现者的血。

18很不想自己的剑上粘上那样的血,但他知道如果不是他的剑上粘,就是30的剑上粘。

30是个刺客,一个仅次于18的刺客,就是这仅次于,让30很恨18。

终于,18将剑擦干净了,一把很细很薄很软的剑,可以绕在腰间的剑,一把从他十二岁从师傅那里得到的就再也没有离开他的身边,只除了有一年半的时间,被埋在了风竹园园外的土里。

18从来不记得他叫什么名什么,只知道从小开始,他就在夜杀门,他只有一个名字叫18。等到他十二岁完成了他第一个任务后,他出了夜杀门,他有了四个名字,夜杀门叫他18,寻镇人叫他小六,而江湖人叫他鬼刺,还有一个便是易悱文叫他竹君。四个名字,四个伪装,四种人生,他从来不知道那一个是真实的自己,只知道当他的剑刺入人身的一瞬间的感觉,从剑上传过出的人身的温度,还有突然肌肉的紧张感,一种让他感觉自己是活的是真实的感觉,一种让他上瘾的感觉,而让他迷上这种感觉的便是他的第一次的任务。

18的第一次任务是张纸条,那也是他从此以后的无数张纸条的第一张。

18的第一次任务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当他从莫娘手中拿到那张纸条时,他就知道,这张纸条即是他杀手生涯的开始也有可能是他杀手生涯的结束,因为夜杀门不会需要一个从第一次开始就失手的人。

18虽然才十二岁,但他已经在夜杀门待了八年了。早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生与死的考验。从他四岁起开始他已经在地狱磨练中了,令人恐惧的训练,让人疲惫的练功,看着身边和他一起训练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了,而18没有任何的感觉,无情的训练已经让他对于感情与生命没有了任何的感觉,那些人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编码。没有人在意这种死亡,毕竟夜杀门要的是那仅有的能从中生存下来的人,而18就是一个,一个残缺的完美杀人者,他身体上的弱势本来对于常人是一种遗憾的事,但对于18来说,这反而是他能成杀手的优势,因为他的全部意识都放在了杀的能力和技巧上,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制造出自己安宁的世界,在那个世界反复的模拟着杀技,对于他来说世上的人与世上的物没有任何的不同,生命对于他无任何的意义,他们无法影响自己,也无法阻碍自己,18几乎忘记了他是一个人。

夜杀门培养杀手,当人没有成为杀手以前,他们不允许杀人,连动物也不能杀。因为对于夜杀门而言,它培养的是杀手不是屠夫,它要的是拥有强大意志的杀手,不要拥有强大杀气的杀手,他需要有果断判断力的杀手,不需要靠不断杀生锻炼出的技术,因为,那会使人形成习惯思维。

在18成为杀手以前,他没有杀过人,等18成为杀手以后杀人无数,那每条命都是用钱买的。

18永远记着他第一次拿到纸条的情景。永远记得那条纸条的内容。

03

1

03代表是夜杀门的03编号的杀手,18的师傅,专门教18剑术的师傅,一个夜杀门排第三的杀手。

1代表的是期限,一天。

看着眼前男人,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过去一直的平静而冷肃的脸,现在却是瞪大的双眼,一双不可质疑的双眼,他的表情还来不及的变成惊愕就已经停止了呼吸。也许男人临死前也不相信,他教出的徒弟,一个不及他快,不及他高,不及他有经验的人,不及他耳聪目明的人,居然杀死了他。只因为他的对手比他舍得死,舍得让人先在自己身上插上一把剑,几乎要穿透身体的一剑。

置之死地而后死,18知道在杀人方面他不如自己的师傅,师傅比他快,师傅比他准,师傅就连手都比他长,而要让这一切的优势失去的时候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当师傅的剑刺入自已的身体,那时师傅会停下,那时师傅与自己的距离将是最近的一次。而他只有在得到这个机会前努力使自己不被师傅刺中要害。

18成功了,很幸运的成功了,只因为他的心脏比平人长的微偏了一点,只因他被师傅刺中的时候,很细微的摇晃了自己的身体,就是那一点他活下了,他的师傅死了。

在感觉到剑穿过身体来不及的由神经传达以大脑的痛时,18的剑已经刺出。在感觉到身体的巨痛同时,18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刺入他人身体所带来的不可思议的热度,他仿佛听到剑从身体穿过发出的声音,与刺入其他的物体不同。还是那晶莹的双眼,那发出幽幽柔光的眼瞳突然一瞬间定格了,眼前的人瞳孔放大,放的很大,,大的18看得见自己在别人瞳孔中的像,苍白的脸和一闪而过嗜血的眼神,突然18感觉到血腥的美丽,自己像是最黑暗的地域中露出双眼窥探外面光采世界的生物,而他手中拿的武器是他与那世界唯一的接触,而那个像将是人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自己,也许那个像能永远保存在他的眼中。

这个念头让小小的18突然感到很兴奋,原来有生命与无生命的物体刺入的感觉不同,原来自己也能在这个世界下留下什么,无法在活人心中留下影子的人,却能让死人的眼中永远凝固住自己的样子。原来人也可以如此存在于世界,原来生与活居然是如此的简单,自己能活在某些人的心中是如此的简单,18爱上了这种简单,爱上了那种疯狂的美丽。

18兴奋了,18哭了。18明白自己为什么兴奋,但却不明白突然从眼框中流出的泪。

18静静的流着泪,将师傅身上的纸条找出拿去大堂中复命。

师傅身上也有一张纸条上面也有二行字。

18

1

18平静的坐在他住了八年的房间,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上了药。静静的擦着粘着自己血的剑,其实那把剑上的血并不很多,但他依然擦得很细心,擦得很轻软。擦了很久,18才停止了下来。这时18才感觉那把剑终于恢复了它原来的洁净和光亮,将剑握在手中,剑光反射在脸上的亮,让他仿佛感觉剑身上传来的无数人命留下的血的热度,那血迹没有了,但那血迹曾经留在剑上魂还依然是剑身上游走,也包括自己的血,剑光静静舔着他的脸,冷冷的,亮亮的,此时他的脸是一片的惨白之色。

将已经擦干净的剑绕在腰间,走出了房间,房间内已经没有人了,那个与他生活了八年的师傅已经离开这里,而他唯一留下的只有那把已经佩在18腰上的剑。

18的起点是一间房间,18的终点是另一间房间,一个有人等他的房间,那个人叫莫大娘。

他第一次的杀人教给他的就是,无论你杀的是任何人,首先要知道他的心脏在什么地方。他能否在你刺他时有机会逃脱那致命的一刺。

18正式成为了杀手,一个12岁的杀手。

离开这房间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擦剑,回来事做的第一次事也是擦剑,擦完了他的剑,这时他才站了起来环视房间,房间里摆投很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二个椅子,与离开时一样的丝毫不变,只是房间内已经尘灰密布。

看着自己残缺的手,18想起了一个词「失败」,有生以来最彻底的第一次失败,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失败。暗自想着,18这才感觉自己的胸隐隐做痛,伤口并不是致命的,但却依然是非常深,那刚被刺伤时汩汩流血的地方,早已经凝固了。血的腥味和身体移动牵动的伤口,不停的提醒18,他策划了一年半的计划居然失败了,失败的如此的彻底,失败得让18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刺杀会失败,因为他的策划是完美的。

如此完美的去装扮一个人,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完美的几乎让18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虚造的人,就是那个多情,专情,热情而幸运的竹君,如果不是30的提醒,他几乎已经完全沉醉在他自己创造的竹君的世界。一个有笑有泪有痛有甜的竹君,一个欺骗住自己的计划居然没有欺骗住易悱文。

但现在他来不及一点一点的回忆经过和分析原因。因为马上面对他的是夜杀门门主的惩罚,也许再过一刻,18这个名字将彻底消失在夜杀门。

夜杀门之所以神秘,不仅是它的组织结构的神秘,它的位置的神秘,最重要的是他的杀手的神秘,因为见过夜杀门的杀手的命运只有二个,一个是你死,一个是杀手死。

杀手是黑暗的生物,一种只要粘上一点阳光就会形毁神灭的生物。

***

大河山村,前靠云山,后连雨河,大河山村的村民祖祖辈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但他们却不知在着云山上的别有洞天。

云山很美,云山上开的梅花也非常的美。特别是寒冬梅开时,点点的梅香醉人心。

随着山路而上,沿路景色别韵,但再美的景也有结束的时候,路的尽头便是景的结束,一片高耸的岩壁。

岩壁高耸入云,岩壁坚硬陡峭。

云山的别有洞天就在这美丽的云山中,不是在岩壁的上面,而是它的旁边。村民从来不知道在岩壁的旁边有一条小径,一个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的小径。

随着那条小径进入,只需要半个时辰,一片黑暗过后,但是一片豁然,一个遍植梅花,百丈宽的平地,四周被着高耸岩石包围着的山谷。穿过这片梅花林,便是一个高地,那高地连着山腰,建筑着数十间的房屋,而被房屋包围着的正中间高屋便是夜杀门的总坛。

18从自己的房间走出直接的向着总坛走去。总坛是只一个很平常的二层高的楼,黄色的方砖砌成。

非常的静,静的连人的呼吸都听不到。18跟着前面的带路者走在总坛的地下走廊中,暗自猜想着自己会被带进哪间房间。

这里有三个房间用来专门处罚像18那样任务失败的或是违反了门规的人。

第一间房间是大厅,门主就坐在那屏风的后面,从18只有四岁的时候,门主就坐在屏风后面,

18只进去过一次,就是自己十二岁第一次杀人以后,去过,而后就不曾去过。

但18却不可思议的牢牢记住了那间房间。

第二间房间是牢房,据说里面幽暗的石室宽敞空旷,四周墙上的火花燃烧着,照的石室内恍若白昼。自石室顶上落下数条铁链挂钩,四面的墙壁上,皮鞭、绳索、棍棒等各种惩罚的利器,令人触目惊心。进了那里的人如活着出来都已经少了半条命。

而第三件房间便是一个全封闭的地窖了,进去的人不是在里面活活的饿死,就是在里面活活的憋死,还有就是忍受不了里面的气氛自杀而亡,那里是一个只见人进不见人出的地方。没有人知道里面还有多少人活着,也没有人知道里面有多少骸骨,那里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痛,那鞭在自己身上的刺条像是要将自己的肉一点一点的刮下一样,血一点点的滴下。打鞭子的人极有技巧,不伤害到被罚者的筋骨,但却最大程度的让人感觉到来自身体上的痛疼。

18被罚鞭刑八十鞭。

***

江湖上又传出鬼刺未死重出江湖。

18很明白自己未死是因为自己对于夜杀门依然有利用的价值,还有这次的失败并非全在于18,因为直到现在夜杀门也没有找出买易悱文命的人。

而要证实他的价值依然存在,这失手后的第一次刺杀必须成功,他现在要做的第一次件就是忘记他曾经是竹君,不再去想为什么当时会失败?

那条纸条就放在自己的手中,18只看了一眼就牢牢记住了。

吴自然

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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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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