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梁致迅向来不是个敏感的人,可今晚下班回来到现在,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然说晓凡泰半的时间都背对着他,像是在赶插画似的,可偶尔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又会捕捉到她匆匆移开的视线。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她眼中看到了怜悯,毕竟那实在是没有道理。

直到母亲又打电话过来,他才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多心。

梁母在电话中催促儿子,要他别整天净顾着工作,有空的时候要多约洪郁琪出去外头走走。

出乎意外的,直到电话答录机的留言结束,她非但不若以往般催他接听,甚至就像是没有听到这通电话似的。

可说没听到又不确实,因为在母亲挂断电话后,她的视线又不禁悄悄地往他身上溜,像是在担心什么似的。

将她异于乎日的反应看在眼里,梁致迅终于站起身。

听到他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晓凡忙佯装专注地画着插画。

直到他在自己身旁站定,她才不甚自在地抬起脸来,「有什么事吗?梁大哥。」

「也许该由妳来告诉我。」

「我……」

「告诉梁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询问,向来不善说谎的晓凡显得有些为难,不确定该怎么说才能将伤害减到最低。

最后,她选择婉转地安慰,「其实就算是不能在一起,还是可以当朋友。」

「什么?」梁致迅一时没能听明白。

晓凡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几秒,终究还是全盘托出,「今天洪小姐找过我。」

「洪……她来找妳?」会意过来她口中所指的对象后,梁致迅不无意外,以为自己那天应该已经跟洪郁琪说得很清楚。

「梁大哥可能会觉得奇怪,不过我想她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当面告诉你,所以才会约我出去。」

以为洪郁琪之所以找晓凡出去,是为了自己那天对她说的那些话,梁致迅正要进一步追问,却被她接下来的话给弄糊涂了。

什么叫不知道该怎么当面告诉他?

「告诉我什么?」梁致迅问道,对她为难的神情感到不解。

她先是停顿了下,跟着才缓缓道出,「洪小姐的爸妈……反对你们在一起。」

「什么?!」由于她的说法实在太过令人错愕,梁致迅忍不住脱口而出。

直觉告诉他,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否则洪郁琪根本就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找晓凡出去说这些话。

以为他一时无法接受,晓凡进一步解释道:「洪小姐的意思是,如果不能得到长辈的支持,两个人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的确。问题是,如果依照那天自己跟洪郁琪见面的情形来看,这些话不该是这么说的。

为了弄明白事情的整个经过,梁致迅于是要求晓凡将今个跟洪郁琪见面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了她的详述,梁致迅才恍然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她眼里的怜悯究竟是所为何来。

意识到她由头至尾根本就完全误解了洪郁琪的意思,梁致迅突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只能摇头。

晓凡看了不免有些担心,「梁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

「可是你……」

「就像是妳刚才说的,还是可以当朋友。」

见他似乎真这么想,晓凡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洪小姐原本还担心会增加你的烦恼。」连带也让自己为了该不该说而困扰了一整晚。

在梁致迅听来却明白,洪郁琪其实是担心私下找晓凡谈的事情被自己得知。

不过眼看她这会完全处在状况外,他也无意多做解释,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自己的谎言恐怕早被揭穿。

就在梁致迅为晓凡的单纯感到庆车时,手机铃声响起。

她顺手接起手机,那头随即传来程母紧张的声音。

「晓凡!妳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妈?」她颇感意外。

「为什么住妳那里的人说妳搬家了?」

「呃?」冷不防听到这话的晓凡一怔。

原来,程氏夫妇尽管答应要放手让女儿学习独立,而晓凡也为了让父母安心,固定在每个星期假日回家,做父母的心里还是不免悬念。

趁着今个刚好到市区喝朋友的喜酒,程氏夫妇索性绕到女儿的住处看看。

哪里知道人到了那里,来应门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女儿,得知女儿早已搬走的事实,夫妻俩急得连忙拨电话寻找女儿的踪影。

突如其来的追问让晓凡一时反应不及,望着梁致迅不知该如何回答。

「妳快告诉妈呀!妳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在梁大哥这里。」

晚上九点多,程家客厅里因为晓凡跟梁致迅的临时归来而显得热闹,就连隔壁的梁氏夫妇都凑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晓凡怎么会住在致迅那里?」

「晓凡是什么时候搬的家?怎么一直没听你们提起?」

面对双方家长的追问,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晓凡只是望向梁致迅。

明白她不想让父母担心,梁致迅于是主动说道:「是我让她搬过来的。」

「你让晓凡搬过去?」儿子的话让梁父亦感意外。

「对,是我的决定。」

由于从小看着梁致迅长大,清楚他负责任的个性,知道他做任何的决定一定有他的原因,程父问:「是有什么问题吗?不然怎么会要晓凡搬过去?」

晓凡一听,心头当即闪过一抹紧张。

梁致迅先是回她一抹安抚的眼神,跟着才说:「没什么,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外面,想说让她搬过来方便就近照顾。」

程氏夫妇听了不禁松一口气。

倒是梁母在旁听了忍不住念道:「怎么之前也没听你说一声?害得你程伯伯、程伯母担心得不得了。」

「抱歉,程伯伯、程伯母,我该早点跟你们说的。」

「不要紧、不要紧。」程母面带笑容道:「知道晓凡跟你住在一块,我跟你程伯伯反而放心。」

的确是这样没错,只不过梁母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回国那几天也没看你跟晓凡走在一块,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她搬过去?」尤其儿子一颗心全在工作上,会有多余的心思顾虑到晓凡多少让人感到意外。

梁致迅没有多想便解释,「晓凡的个性妈应该也知道,让她一个人住在外头我不放心。」

儿子的话乍听之下合情合理,猛一回头想又让人觉得不对劲,彷佛两人有很深的交情似的。

如果这话是从女儿嘴里说出来,梁母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儿子跟晓凡……

别说这些年两人根本没有任何的接触,就是在出国以前儿子跟晓凡之间也鲜少有什么交集。

可这会儿子说话的语气,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净是对晓凡的关怀,让梁母想不意外都难。

「你不放心?。」

「还是说妈放心得下?」梁致迅反问道,没忘记月前帮晓凡搬家时母亲殷殷叮咛的态度。

没等他意识到母亲这么确认的原因,在场包括程氏夫妇在内的四个家长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面面相觑地对看了几眼。

「致迅啊,你跟晓凡……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因为意外,程母问得不是很确定。

梁致迅才要回答,却在接触到程母问话的神情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晓凡在一旁听到母亲问起便搭口,「大概三个星期前。」

双方家长听到她这么一说,心里的想法获得证实的同时,诧异的情绪也全都写到脸上。

由于两人相差了六岁,加上打小就少有机会接触,以致双方家长压根就没想过要把两人凑在一块。

如果不是这会亲耳听见,他们也许还无法相信。

将双方家长的神情看在眼里,梁致迅意识到他们误解了什么,正打算开口解释。

「你这孩子,怎么事前一点也没听你说起?」梁母忍不住念起儿子。

「不是--」

「要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我跟你爸也不用一天到晚为了你的婚事瞎操心。」

才要接着解释的梁致迅猛一听到母亲未了这话,到嘴的解释倏地顿住。

的确,这样一来适巧能免去母亲一天到晚催婚的麻烦。

他这一迟疑,看在双方家长眼里倒成了默认。

没等儿子反应过来,梁母已转向程母,「这致迅跟晓凡,怎么之前我就没有想到?妳应该不会反对吧?」

程母满脸笑容说道:「致迅这么优秀,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反对的道理?」

双方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平日的交情已是不在话下,如今要再能结成儿女亲家,那无疑是亲上加亲。

从双方家长的反应不难看出,彼此对这件事都是乐观其成。

晓凡在一旁看了,为事情这么轻易就过关感到意外。

如同上回出国度蜜月回来,隔天梁意纯立刻将自己快递到兄长的住处:

一见到开门的晓凡,梁意纯迫不及待便连珠炮道:「我妈在电话中跟我说时我原本还不相信,妳实在是越来越不够意思了,上回搬家没事先跟我说也就算了,这回跟我哥这么大的事,都三个星期了居然提都没提,妳到底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见好友挺着个肚子,晓凡说道:「先进来坐吧,大着肚子别一直站着。」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

「现在才要良心发现?来不及了!」梁意纯嘴巴上这么说,还是支着腰杆进门。

晓凡在带上门后解释,「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拜托!妳看看我妈跟妳妈他们,像担心吗?」他们高兴都来不及,「亏我们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死党,跟我哥在交往,居然一点也没跟我说。」

冷不防听到好友未了那句话的晓凡,顿时惊讶道:「什么?我跟梁大哥……」

「要不是程爸、程妈发现,还不知道你们要瞒多久。」

「不是这样的,我跟梁大哥没有在交往。」她连忙澄清,不知道好友怎么会这么想。

「少来!妳人都搬过来了还说没有?」她当晓凡是因为担心自己责怪才否认。

「那是因为--」晓凡话到一半突然住了口,不知道该如何跟好友解释搬家的实际原因。

「因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了吧!」

晓凡为难地看了好友一眼,「梁大哥只是不放心我一个人。」终究没能说出实情,

「我说嘛,还不承认。」听到晓凡松口,她一脸得意。

她看在眼里只能重申,「事情不是妳想的这样。」

见晓凡一脸的认真,梁意纯终于注意到了,「还是说妳不喜欢我哥?」

提到梁致迅,晓凡当然是喜欢他的,尤其这阵子自己受了他那么多的照顾。

只不过她心里头清楚,梁致迅之所以让她搬过来,单纯的只是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外头,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有不喜欢梁大哥。」自己感激他都来不及。

梁意纯一听,「那不就得了!」

听起来像是下了什么结论,晓凡自己却不是很确定。

留意到她看来仍有些迟疑,梁意纯猛地想起,「还是说妳是因为担心我哥相亲的事?」

相亲的事?不是已经都说清楚了吗?

晓凡正当纳闷,梁意纯已经做出保证,「放心吧!我爸妈这会是看不上那个洪郁琪了。」

梁爸爸、梁妈妈也知道了?晓凡听了不禁诧异。

不过想想也好,免得梁妈妈一天到晚打电话催促儿子邀约对方出去,徒惹大哥为难。

「也好,省得梁大哥为难。」

误会晓凡这话的意思,梁意纯调侃道:「还说呢,我哥要觉得为难也跟妳脱不了关系。」

的确,就是因为这样,昨晚她才会在说与不说间挣扎了许久。

「幸好现在都没事了。」

「那妳现在可以放心了?」

晓凡点头,殊不知她这举动看在梁意纯眼里,当她是承认了跟兄长的关系。

宽敞气派的办公室里,一名五十来岁的男人正疾言厉色地训斥着儿子。

「都二十六岁的人了,还这副吊儿郎当的德行,叫我将来怎么放心把所有的事业都交给你?」他对儿子的不成材感到愤怒。

对面的尚志澔听了只是撇嘴,「我也没打算接。」身为企业家的第二代,物质生活虽然不虞匮乏,相对的也少了一般人的自由,肩负的沉重心理压力更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你没打算接?」

面对父亲又要涌上的怒气,尚志澔只是习惯性地不作声。

父子俩一个是怒气冲冲,另一个则选择不予理会来做为抗议,到最后自然又不欢而散。

烦躁地进了电梯,尚志澔随手解开衬衫上头的一个扣子,由着情绪继续在心头发酵。

这时,电梯在其中一个楼层停了下来。

尚志澔正觉得不耐,电梯门一开,赫然见到站在外头的晓凡。

因为出版社就位在这栋办公大楼里,赶在下班前来交画稿的晓凡正准备离开,才刚踏进电梯--

「是妳?我们又见面了。」意外的情绪赶走了尚志澔心头的烦躁。

她只是点了下头,表示对他有印象。

「看来我们还真不是普通的有缘。」

是不是有缘她是不清楚,只是意外会再碰到眼前这个人。

见她没有搭口,尚志澔回想刚才她进来的楼层,若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家出版社。

「妳在那家出版社工作?」

晓凡顿了会才回答,「我替他们画插画。」

态度不疾不徐,一如他对她的印象,「听起来很适合妳。」

「谢谢。」

她道完谢后便没再往下说,尚志澔一时没能来得及接上话。

通常跟女人在一块时,算他没开口,对方也会迫不及待找他搭话。

像她这样,不多话的女生,他还是头一次碰到,心里忍不住好奇,究竟是因为她本身的个性,还是因为对象是他的缘故?

为了试探,尚志澔于是刻意重提那天的事,「那天在公车站牌前,妳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

一般的女生听到他这么说,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通常都会娇嗔个两句,

她听了却是皱起眉来,尤其见他似乎没有反省的意思,她直指出他的缺失,「你耽误了很多人的时间。」

尚志澔一怔,没料到会听到她这么说。

电梯在这时抵达一楼,晓凡走出电梯的同时听到尚志澔说道--

「如果那时妳肯上车--」

「不管别人上不上车,你都不应该把车停在公车站牌前。」她一脸认真地指正。

如果说尚志澔原先还不是很确定,这会他也能百分之百的肯定,她的特殊绝对不单是针对他。

这个认知让他对她的兴趣更浓。

印象中,女人在他面前通常是积极的想表现,尤其是在得知他的家庭背景后更是一个劲的黏上来。

只有她,对他开的名贵跑车视若无睹不说,还煞有其事地纠正起他。

或许便是因为这样,即便她没有令人惊艳的外貌,他还是忍不住想接近她。

见对方只是迎着笑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晓凡没再理他地举步离开。

尚志澔跟了上去,「晚餐时间到了,我请妳吃顿饭。」

尽管对他突如其来的邀约感到唐突,晓凡仍是礼貌回应,「不用了,谢谢。」

「如果说我坚持呢?」

对眼前男人的行径感到奇怪,她没有理他地继续走出办公大楼。

「不过就是一顿饭,妳不会对我这么残忍吧?」尚志澔缠着她不放。

她不得不据实以告,「对不起,我不习惯跟不认识的人吃饭。」

尚志澔先是对她的老实感到诧异,跟着话锋一转,「那好,我先自我介绍,我姓尚,叫尚志澔,二十六岁,目前未婚。」

见对方就这么煞有其事地介绍起来,晓凡觉得更奇怪了。

「妳呢?总不会连个名字也不告诉我吧?」

尽管觉得眼前的人很奇怪,但是人家都开口问了,她也不好太失礼,「程晓凡,程度的程、晓得的晓、平凡的凡。」

「好啦,既然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就可以一块去吃顿饭了。」

「啊?」晓凡一怔,对眼前男人的思考逻辑来不及反应。

「走吧!」尚志澔伸手揽过她的肩膀邀她同行。

头次碰上这种半强迫式的邀约让晓凡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在想要如何拒绝,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两个人同时回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应声撞上了一辆淡黄色金龟车,冲撞力道之强差点让整辆金龟车翻了过去。

晓凡先是一愣,见到那辆黑色轿车上的驾驶非但没有下车查看,反而油门一踩加速逃离现场,她连忙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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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熟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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