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我们到底是为别人还是在为自己?”罗伊站起来,“我要去睡了,明天见。”

“联赛已经开始,没有兴趣吗?”

“欧洲杯还是NBA?抱歉,我不太研究这些。”

“你的身材很棒,我以为你也热衷运动。”

“去健身房和看英超联赛是否是两回事?”

“噢,我觉得跟你说话就会卷入一个怪圈。”欧阳突然指了指他,“你是谈判高手。”

“我只是凡事都喜欢亲自掌握。”

“包括合作对象的精神状况?”

罗伊快要招架不住,这还是第一个敢与他辩论的对手。罗伊知道,这样莫明其妙的对话将来还会不断重复,直到一方认输为止。不过欧阳敬晖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值得肯定的,比如工作和社交技巧。

***

第二天欧阳就将前一晚他们的讨论结果回馈给董事会,进行集体磋商,然后等伊凡在周一提供报告。

接着,欧阳又失踪了几日,这本是多么正常的情况,但罗伊的情绪却因此受到了影响,因为在每晚的九点左右,他都会分散点注意力去瞥一眼大门是否会被某个人打开,这实在、实在不是一个好征兆。

所以,当罗伊再次与欧阳敬晖碰面时,已适逢周末的讨论会,他们都表现得无懈可击,达到了说服大家的效力,这就是罗伊想要的结果,他告诉自己,除此之外,他不想要更多,如果有,那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可是一日后,欧阳对他发出邀请,希望他能与他去另一个城市参加一个企业家峰会,欧阳手头有两张入场券,他想让罗伊同他去,因为通过这次峰会有助于云溪这个专案的推广,也有助于伊凡工作室进一步建立品牌效应,总之是一举两得的事。

罗伊主观上认为该拒绝,但理论上又不得不接受,不过,还是在二天的准备期后,踏上了异乡之旅。

就在企业家高谈阔谈的同时,罗伊也感觉到来对了地方,有的事情是不该太主观,有时候意气用事错过的不只是机遇这么简单,在这个强者至上的世界,无论什么都需要付出双倍的努力去主动争取,否则,机遇会与你擦肩而过,绝不留情。

“感觉怎么样?”经过一整天的会议之后,在去往酒店的途中,欧阳在车上问罗伊,结果罗伊再次展示了他的名片夹。

欧阳笑了:“成果不错。”

“至少在完成云溪的项目之后,伊凡可以再撑个把年。”

欧阳知道他说笑:“别太悲观了,伊凡现在可算是无可替代。”

“听隆泰的董事长说这一句,我的信心指数直线上扬。”他们偶尔已经可以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哈,想不想借题发挥一下?”

罗伊不解地歪了下脑袋:“什么意思?”

“酒店里有玩牌骰,你不是刚跟那两个港商认识吗?刚才邀我们上去小赌一把。”

“你作庄?”

“OK,我无所谓。”欧阳的笑有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透着股强劲却也柔韧的气势,令人很难忽视。

那天晚上,输得不多不少,对于玩票性质的事,他们都表现得不是很专注。罗伊和欧阳分别住一个商务套房,几个港商赢了钱有些内疚,于是晚上使了“美人计”。

事情也巧,那天一入夜,罗伊就独自租了酒店的车外出看夜景,这座陌生的城市以一个湖闻名,因此,他想去湖边欣赏一番。在别人眼里,罗伊是个现实主义或实验主义,看他一丝不苟的外表,猜他是个少有浪漫细胞的人,如果再与他说过几句话,更是会彻底打消浪漫印象,但私底下骨子里,罗伊还真是个会吟诗的人,这只是在他独处时才会,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点。

所以当他十一点驱车回酒店房间时,却发现自己的地盘已经被人占领,他的惊讶不言而喻:“欧阳?!”

“嗨,不好意思,占你地方了。”欧阳敬晖穿着衬衣靠坐在床边的单座沙发上看英文频道。

“有事找我?”

“没有,我房里有两位热情的小姐在恭候,盛情难却但受之有愧,所以我暂时把地方让给她们了。”

罗伊立即会意,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原来你也会怕这种事?”

“今天中了他们的计,明天他们会双倍讨回来,这是生存规律,我不想坏了规矩。”然后饶有兴味地问他,“你去联系新客源?”

“不,兜风。”罗伊实话实说。

等披着浴衣从浴室走出来,罗伊冒险地提议:“你如果怕有威胁,可以睡我这儿。”

“很荣幸,床够大。”欧阳笑道:“我还从来没跟男人睡一起过。”

罗伊隐约一笑:“那你今天可以尝试一下。”

欧阳逞口舌之快:“如果对象是你,我倒是愿意的。”

罗伊承认,他的心跳从来没有这样失律过,他觉得欧阳有时候说话会失准心,那种特有的挑逗非常直接,但却又似乎很平坦,这让罗伊感觉无所适从。

如果说欧阳是无意的,那只能说他太有天分,如果他是故意的,那这人绝对是天才。

在他们的周遭浮游着一层模糊的光圈,还有些令人恍惚的东西,罗伊的心像被什么抓住了,那微妙的触动令面颊一点点热起来。大多时候,反倒是欧阳敬晖的和煦友善挺具有杀伤力,像一把软剑直刺过来让大多数人无力招架。

欧阳敬晖习惯利用他的风度大刀阔斧劈波斩浪,利用宽容的外表来麻痹对手,其实并不真的将别人放在心上,像现在这样,明明满腹疑窦,罗伊也不会要求他作解答。

在床沿上坐下来,罗伊安静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欧阳,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副身体时的震颤,不禁又紧绷起来。一直以为自己只有在私下接触那些欧洲男模时才会有那么几分性冲动,以为在国内可以完全不必想这一层,但是,聪明的罗伊失策了,这次亚洲之行的“最大意外”就是眼前这位极老练的商业伙伴。

那种毫不粘腻的但却隐藏着力量的眼神,在第一眼朝他射过来时,罗伊就知道自己中弹,激动的欲念如同火球在体内狂热地流窜,那潜伏在很深处的原始力量重新运作起来,换作以前,他会用最直接的方式争取到主动权,可是现在,他却不能跨出这危险的一步。

欧阳对他的那一点好感不过是对势均力敌的对手表达的基本敬意,罗伊还不至于自恋到相信对方与自己在感官上会有同感,他也从来不屑去试探别人,所以注定他与欧阳会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两人的社交形象维持得那样完美,几乎牢不可破,一小部分蠢动都该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虽说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这样的退避也已是罗伊的极限,任意的放逐,于己于人都没有半分好处,最终还是以克制为主,欧阳是真不适合他,如果行差踏错,结果会完全背道而驰,他担不起这个风险。

这回轮到欧阳收回在萤幕上的目光转向罗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他们都问过这句话,在不同的场合相同的境遇下,这是否说明他们相互常有不经意的留意对方?是观察、欣赏还是提防?谁都说不清,罗伊在和这个男人独处的时候,很容易情绪爆发,夹杂着一丝不确定,而在这之前自己却一向不是个轻易表现激动的人。

罗伊替自己找脱词:“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有时间在明天的飞机上修改周一就要递交的报告。”

“你在怪我没有给你充分的时间?”欧阳望着罗伊清俊的侧脸忽然也觉得赏心悦目。

“现代社会,只有客户的时间才是最宝贵的,操作者没有权利怠慢和抱怨。”

“如果你们需要再斟酌几天……”

罗伊打断他:“不必,会如期完成。”

“你对自己的要求不是一般的严格。”

“见仁见智,也有人觉得我太神经质。”

欧阳仰头无声地笑了笑,有种很特别的成熟感:“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罗伊微微有些吃惊:“你认为我会说实话?”

“至少会肯说一半吧。”他摊摊手,一脸无辜的表情。

“聪明、英俊、家财万贯,手捧生意经无往不利。”

“啧啧,我简直要飞上天,别人讲出来我还真不会领情。”欧阳大呼过瘾,又神秘地将身子倾向罗伊,“不过,幸亏你只讲了一半。”

“多谢你不为难我,有机会我会同你坦白另外一半内容。”

“还是别刺激我比较好。”他倒有自知之明,“罗伊,其实你比我更顽强。”

“噢?”罗伊双脚可还在地面,他不会认为这样的恭维有效。

“这个世界,能白手起家的人不多,你却是其中一个,如果不是有家族产业依傍,我要走到你那一步估计还要费一番周折。”

“谢谢,这话令我感动。”同时,罗伊附上“感动”的一瞥。

罗伊心里倒觉得欧阳有些自虐,他就从来不想听别人对他的评价,爱你的人不客观,恨你的人无价值,所以他宁愿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永远站在世界的一角孤芳自赏,而今天,欧阳告诉他,有人佩服他,这条资讯确实很有潜力可挖,至少可以供他再在未来发挥若干年。

“我不常鼓励人,也没有人需要我的鼓励。”

“的确是。”罗伊站起来掀开被子,“不好意思,先睡了。”套房里不只是卧室有电视,可欧阳偏偏选了卧室这架。

“嗯,说起来还是我打扰到你。”欧阳摆出的随性姿态可看不出有半点内疚的意思,“如果他们可以及时放弃半夜的客房服务,我会很乐意搬回房间。”

罗伊摇头:“你趁早放弃这个念头。”

正说着,房间的电话响起:“先生,请问有什么特别需要吗?”

两人对望一眼,都见怪不怪的样子。现在的买卖无孔不入,连五星酒店也不再纯粹,男人们只要一出门就如同放生,无法无天。这回轮到罗伊表现:“我得问过我男朋友,不过我想他也不会需要。”

电话那头似乎受到惊吓,立即挂断,欧阳在一旁呵呵笑起来。

“你还真有办法。”

“过奖。”罗伊二话不说,躺下睡觉。其实到现在为止,他的心跳还有些不规则,那句“男朋友”他这二十七年来从来没有用过一次,即使开玩笑也没有对谁用过,但这回,他是想给出些提示,可事实证明,对待男人间的情事,对方是不及格的门外汉,这也算是罗伊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次进攻吧。

待气息平定,欲望降温,他才开始集中精力想方案中的不足部分,直到睡熟为止。不管是否有暴露心情,不管身边那人是否在观察他的反应,不管是否习惯与亦敌亦友的人同处一室,他们的平衡已经快被打破。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右边胳臂有一种沉甸感,罗伊又缓缓睁开眼,室内已经很宁静,只开了一个床头灯。欧阳说得没错,他确是个极易被惊醒的人,任何小动静都有可能影响他的睡眠品质,更何况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宽阔的白色被单被别人占据了一角,欧阳敬晖刚躺下,就感觉一道朦胧温和的视线向他扫过来,他一转头就无奈地叹道:“每次被吵醒,你的脾气都不坏。”

罗伊看着他不作声,突然感觉失力,有些懊恼的感觉,对方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坦荡更让他觉得困扰,自己对他有渴望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自己想不想承认。

欧阳虽然装模作样的功夫好,但也是最识相的人,感觉到罗伊不太习惯与人“同床”,自己也意识到有点鲁莽:“我看我还是回……”

话没说完,唇已被热辣地堵截,欧阳整个人惊跳了一下,从未有过的刺激猛地来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就算是身经白战的欧阳敬晖也不禁怔住,那柔韧的舌是极清爽的甘草味,温存又不失力度地狂卷着他的,又里里外外横扫口腔无一遗漏,技巧高超纯熟,如果对方不是罗伊,欧阳肯定自己会把持得住,被他如此主动地需索和挑逗的确冲击力十足。

而此刻的罗伊却也在发抖,搏一搏又如何,他想要知道欧阳的反应,也想反问他:我是个怎样的人?

现在就想让欧阳知道他是谁,为谁而放纵。没有酒精纵容,没有糊涂的逻辑,只剩本能的追逐。欧阳有推拒了两次,都没能成功,直到一吻结束。

没有恶言相向算是给足面子,但震惊是怎么也掩不住的:“罗伊你……”

那是一张燃烧着情热的俊逸面庞,微锁着的眉包裹着极度的压抑和决绝,本来,男人受身体躯使而导致行为一时失控倒也不是没有,但却没有一次是罗伊冲动在先的,今晚为谁破戒?

室内的灯光很昏浊,上回是欧阳居高临下望着他,现在位置换了,场景、内存、背景音乐也全部撤掉,一切都变得透明赤裸,他们在房间的半边阴影笼罩下,彼此依然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可是已经显得有些急躁,罗伊先避开了目光,深呼吸后开始专注地下了一个决定。

于是,欧阳敬晖吃惊地目睹着这个一向举止完美、姿态庄重的高贵男人大方地扯掉身上的浴衣,推开被单整个人下滑,呈跪姿靠近白己的……性器,是男人又怎么能抗拒这样的引诱!欧阳看着眼前血脉贲张的一幕,简直有点以为是幻觉。

当温热的掌心探入欧阳黑色的底裤,那个极有威慑力的有着惊人尺寸的下体瞬间勃发,简直是令人膜拜的力量,罗伊感觉扑面的眩晕感,遵从意念的指引,俯首轻吻它,先是口腔轻柔地含下顶部,再由舌尖情色地缠卷安抚,那适度的节奏、热情的引导,直至身体和血液沸腾,越来越深度的吞咽逼得双方都狂躁起来。

罗伊极少主动为别人口交,他的洁癖是心理上的而不是生理,他可以让床伴享受极至的性爱,但并不会刻意讨好,如果对象是男人,在过程中他从来都选择Top,而且罗伊的身体和面孔都通常让人率先屈服,可自从遇上欧阳敬晖,什么自持、高傲、冷淡都化成一团火,任其燃尽自己的意志,现在,竟愿意为他牺牲惯常的坚持。

那个散发着柠檬香的男人终于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呻吟,手肘撑起了上半身,指尖插入罗伊的黑发……

唇在欧阳壮实漂亮的胸膛辗转,沿着完美的腹肌线条吮吻,罗伊无法阻止心底极度的渴望,不知不觉抚上那对男人来说太过性感的臀部,手掌随着身体的起伏滑入,随着股沟探索而下——

就在一刹那,欧阳的动作滞住了,身体顷刻僵了僵,几乎在同时,激情嘎然而止,罗伊停下来,有些惊惶地抬头与欧阳对视,意识到自己犯了极大一个错误之后,心里的懊丧无法形容,热度急骤下降,欧阳的神情迅速冰封,眼底渐渐流露后悔和困惑,仿佛不相信目前这复杂的境遇是怎么造成的……

罗伊现在只希望一切来得及挽回,他一向认为不能控制情欲的人,其理性程度绝对不能够混世,想不到今天藉由自己来证实这点,摆了—个如此大的乌笼,不但吓倒欧阳敬晖,更有可能已经严重地得罪他,自己怎么会有立场上他?如果他当真发怒,自己情何以堪?纷乱的头绪接踵而全,根本没有多余时间挽留单纯的初衷,两个人之间的平衡已经被这一场热烈的前戏给打翻。

欧阳之后的反应出乎罗伊的意科,他既没有发作,也没有半途走人,而是做了一个深呼吸,抽身转到一边,拉过被单背对罗伊,闭上眼不再有其他动静。

这应该也是一种不良反应……而且似乎程度不轻。对此时的罗伊而言,欧阳的任何举动都已经没有区别,自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并把一切搞砸了,但愿以后不要影响彼此的工作情绪,这就是罗伊目前仅剩的希望。

果然,有些人是动不得的,无论内心如何渴望。罗伊想,输了就要懂得低头,他不是个不知进退的人。

可罗伊也毕竟不是神仙,这—夜,听着欧阳的鼻息,罗伊不但失眠而且脑子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且时常伴有尖锐的刺麻,他想去摸行李袋里的安眠药,但又怕把欧阳弄醒,那就更罪大恶极,所以始终对着一室的黑暗一动不动。

早上六点,罗伊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足足一个小时,也在一时间心无杂念,总结出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放弃,这是个糟糕的误会,所以不能再恶化下去。其实他并不是很了解欧阳的真实面,但是却很有把握对方不会因为晚上的变故而迁怒于公事,在欧阳展现一时的情迷放纵后,罗伊已经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固守陈规的人,偶尔也喜欢来点新鲜的刺激,自己当时不过是一根导火线,现在火花熄灭,一切回归平静,他们又必须做回原来的样子,对内对外进行公示,表彰自己的英明。

现实中,无形的面具不是可有可无的。男人的恶劣在于随时将性当作娱乐,即使欧阳是个高贵的人,也无法抗拒对手给予他的额外快感,那是一次启发性的探险,从他的反应中罗伊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没有与同性的性经验,在最初的讶异和震撼之后,也不经意地释放了一部分不设防和好奇心,但在罗伊双脚踩过界时,他的男性本能又猛地被召唤,因此,尴尬收场。

罗伊几乎调动了所有的意念去压制蜂拥而出的不安,近年来保持洒脱自如的姿态,甚至是情人圈中有些薄幸淡漠的形象都好像发生了动摇,是他自己破了规矩,致使原则崩塌信心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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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情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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