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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不想跟你扯。”我用食指对著他轻声警告,“懂吗?”

“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当然不会不识相。改天再来找你。”他注视著我的眼睛,脚步往後退了几下,然後转身往回走。

看他没有回头的迹象,我继续我的路。人刚要进场取车,就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陈硕?”

不详的预感笼罩全身,我警惕地看向黑暗中的数条人影。

为首人阴笑道:“别紧张,来叔让我们来请陈硕你过去一趟,这个面子,不会不给吧?”

我镇定下来,果然是他!

“原来这几天派人跟踪我的是来正末的人,那正好,省得我去调查。”

那几人从阴影中出走来:“看来,大家都不需要多费口舌了,跟我们走,嗯?”

这一次是避不过了,我想。没想要反抗,他们也不要夺我的命,所以我选择跟他们上车。转而回了他们的一个堂口,这地方我挺陌生的。

“陈硕,别来无恙。”来正末看起来还是那麽老辣干练,声音中掺杂著冷酷。

“还不错,有什麽事要这麽急著来找我当面说?”对著他淡讽。

“这次回香港也不联络我,投靠了对家就是不一样了。怎麽?抖起来啦?现在是太逍遥自在,都快忘掉旧疮了吧?”

我冷冷道:“张守辉终究不肯放过我。”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可聪明人不该做出一些不体面的事情来,这让老爷子非常不高兴。”他狠狠一笑,在房里踱步,“下个礼拜他会亲自出席外孙的婚礼,因此他希望我先能请到你暂时在这儿作客,礼成後,他会特别来找你述旧。前些日子,他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所以想确认一下,那些坏结果是不是因为陈硕你的缘故而造成的。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动你一根毫毛,但如果是你,那就是违约,到时,连我来正末也没办法保你。”

“转告他,不必这麽复杂,要是他想来对付我就直接来吧,但最好不要让郑耀扬查出来,否则,局势更不会按他的意图发展下去。”我踏上一步迎视来正末,“我说这话不是为了威胁他,而是事实。”

“可我知道你已经与老爷子有协议了,太嚣张不会有好处。”

“如果郑耀扬知道我失踪,他不会举行婚礼的,这话你要让张守辉一定相信。”事情已经闹僵了,各种理由都不能再搪塞掩示。

“难道谣言是真的?”他尴尬地一笑,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你跟郑耀扬……”

“来叔,我今天之所以还尊称你一声来叔,不过是念著过去的情份,如果你也觉得我陈硕罪大恶极,可以随时随地解决我,不必犹豫。”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共事过?以前就是,你总是会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情。”他摇头,作万分可惜状,“可现在你居然成了叛徒,还倒戈相向,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陈硕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是有些了解你的,是不是另有隐情不便说?还是郑耀扬对你做了什麽?能让你这麽甘愿替他背著,真是让我想不通。他本来可是你千方百计要打倒的对手哪。”

“以前是以前,现在的陈硕你大可不必相信。”

“你的固执倒没变。”他的表情软下来,“可你想现在离开,已经不可能。老爷子并不打算瞒著郑耀扬你的去向,他只会揭露你以往的种种劣迹和谎言。但是陈硕,你也别把自己估得太高了,如果知道你被困,郑耀扬选择用结婚来解救你,那这个答案会不会使你更满意?”

“他不会的!他的个性我了解,他不会的。”郑耀扬这个人你越逼他,他越同你狠,凡勉强他的事,绝对不会轻易屈服。

“凡事不要太肯定,你只管在这儿吧,我也不来绑著你,希望你合作。”来正末警告我,“我不想对你太不客气,但请你好自为之,不要妄想从这道门出去,也不要试图联络外面,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对於这种程度的软禁,我已经习惯了。”我淡笑,“多谢提醒。”

“别这麽笃定,还有你好看的陈硕,这现在,就是赌命呢,搞不好会出大事。”

“已经出事了。”

来正末锐利地扫了我一眼,不再搭腔,犹豫会儿出去了,留下数名保镖在门外和楼下守著。

我知道这一关目前是必须过了,比我想象中的要提前一些,如果一直逃避下去,结果不会比现在好。我就是需要等候时机,彻底解决问题。

郑耀扬会怎麽做?他会怎麽做?怎麽做?他会如何表态?张守辉会怎样诋毁我我不在乎,只是我太不希望郑耀扬和老头子硬碰硬,毕竟他已经过了可以单枪匹马干的时候了,现在身负重责,他会为了宙风妥协,他会为了我妥协,这点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他会采取什麽样的方式,我第一次感觉有些茫然。

当然更令我茫然的事发生了,那是一周半後的一个午夜,来正末突然让人送进来一份报纸,居中位置竟然刊登著郑耀扬和徐秀芳的婚礼照片,我完全怔住。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又坐下来,将微颤的手捂上脸,静默地感觉著时间在一点一点分裂自己,那是对我的惩罚。郑耀扬……你和我之间到底还有多少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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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震得有些蒙了,等一冷静下来,却开始毛躁地在房里来回走动。

不对,肯定不对!他不会不给我一个解释就擅自作出决定,明知道这样做我是不会感激的。郑耀扬,你他妈在打什么主意。

我突然对着门吼道:“让我见张守辉!”再用力踹一脚门板,“来正末出来,给我出来!”用肘继续撞。

来正末的确出现了,只是沉着面说:“陈硕,你老实点儿,我也是念及过去的情份,才劝你沉住气。”

“把我当畜生似的圈起来,你们就爽了?我告诉你,不会那么容易摆平一切,你们他妈就是把事情想简单了!”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即使知道暴怒似乎不是我的作为,但这次我却停不下来,“你们给郑耀扬下了套是不是?是不是?!”

“你太相信郑耀扬了。”他意有所指,“你以前从不相信任何人的。还有,我也可以告诉你,婚礼照常进行,绝对不是我们插手的结果。”

听他说这话,我更乱了,因为我知道他说了实话。

“那把我困在这儿算什么?”我红了眼,“陈硕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张守辉这样一手遮天的人物?你们也看到了,我毫无价值!懂吗?你说得不错,我确实高估自己了。”

他盯着我好一会儿,最后说了一句:“明天老爷子会来。”扬长而去。

我颓丧地倒在沙发上,自觉从遇到郑耀扬的第一天起,命运的齿轮就错开了正常的轨道,眼神、身体甚至是本质,都在发生着不可逆转的变化。彼此碾碎对方,彼此折磨对方,即使不情愿,但也乐此不疲。到最后,不但没有真正了解对方,连自己都迷失了……

第二天我如愿见到了张守辉。什么都没有变,只有立场、环境、身份不一样了,跟这种老狐狸演对手戏,稍微嫩一点就要吃大亏。

“看来要一匹狼失去自由是种侮辱,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他讥讽之意甚浓。

我低头研究一下自己,衬衣几乎全敞着,袖管卷起,裤子皱如咸菜,脚架在茶几上,头发被扯得不像样,下巴已是胡茬青一片,吊儿郎当颓废不羁,简直可以立时三刻拉到巴黎街头卖艺。

“张董如此礼遇我,衣冠楚楚见你岂不失真了?太虚伪的事情我不在行。”既要演就要演足戏码,附带一个雅痞似的笑,我成功地激起了他的怒火。可在他进门那一刻的表情我已经猜到,事态恶化了。

“一般的伎俩还对付不了你。我差点儿就忘了你不是别人,你是陈硕,我曾经最得力的助手。可这样一个强人,这样一个商业间谍,怎么可能为另一个男人沦落到这种地步?”他走到离我只有半米的距离,轻蔑地俯视,“我怀疑,而且一直在怀疑,你是不是对耀扬或者说是宙风另有企图?”

“你的确有理由这样相信。”

“如果我现在干掉你,耀扬发起威来,我也挡不住他。可如果我放过你,那你将成为他今生惟一的也是最可怕的弱点,想想,多少人会因为你们之间的事而重新评估宙风和成业?我不希望我张守辉亲自挑选的继承人有弱点存在,何况是像你这种危险而致命的弱点,我绝对不允许。”

他是下决心对付我了,对于我这个大隐患,他在除之而后快的同时,也要顾忌郑耀扬的反应,他可不想白忙一场。

“你打算怎么收拾我?”我以冷漠的表情来掩示内心的不安。

“你必须活着,因为我不想冒险,可我需要你生不如死,要把你的骨气、高傲、姿态都磨蚀干净,只有堕落的陈硕才会使耀扬彻底不屑。”张守辉此刻的神情带着病态的狂热,但嘴边却仍挂着熟稔的冷笑。

我放下茶几上的双脚,挺真身体拍案而起,指着张守辉鼻子就骂:“你把我们个个当成猪?你操着生杀大权就觉得是种乐趣?我在这儿要说一句:你没权利管我和郑耀扬,我和他的事,你根本不懂,也没人懂!我们他妈也不是你的棋子!要杀你就杀好了,搞那么多花样我看着都腻味。”这算是对他数次“无礼”中的最无礼,豁出去了,唯独这样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陈硕!你敢在我面前放肆?!你真活得不耐烦了?”他狠狠地说,快速掏出一把小口径手枪直抵住我的脑袋。

轰--门在这时被一股外力猛地踢开,地板都似乎震了震,来人直往里闯,然后,一双惊骇的黑眼睛准确地对上我,我的血因此而无法抑制地沸腾起来,一个深呼吸,刚才英勇就义的气势削减一半,赫然发现自己在这个黑暗世界居然还有留恋的人。

此刻,郑耀扬正转而以一种不置信的眼神盯住张守辉这个危险动作。

来正末随后冲进来满头大汗地解释:“他跟踪老爷子你过来的,我们根本拦不住他。”

他什么都不理会,只是死死瞪住张守辉,接着暴喝一声:“放下枪!你--给我放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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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名打手冲进来,来正末接到张守辉的眼神,连忙又喝退:“你们全部出去!”

现在屋里只剩剑拔弩张的四个人。

张守辉显然已被激怒了,手头的枪又一次用力地顶过来:“不想他死,就退後!我看你小子是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

郑耀扬咬著牙极力压抑著:“你要是敢在我面前动他,我保证──你一定会後悔。”

“到底是谁後悔还说不准!”张守辉阴沈的目光突然锁紧我,“陈硕,你真有本事,居然能让我们祖孙反目!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有什麽东西让耀扬对你另眼相看!”

我一声不吭,只是盯著郑耀扬,我们的眼神在空中激烈地交缠,心头的震颤无法用言语表达。

郑耀扬忽然又开口,声音冷静许多:“我跟你回美国。”他的眼睛看著我,话却是对著张守辉说的,“但你要答应从此放过陈硕。”

“哼,简直走火入魔了你。”张守辉并没有预期的高兴,浑身气息反而更加森冷,但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老实说,听你这样讲,我倒更想除掉他了,他是你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我早就说过。”

我蓦地冲郑耀扬吼:“你疯啦!竟然答应这种条件?郑耀扬,你这种牺牲我不稀罕!收回去,我要你把话收回去。”

张守辉狠狠打住我:“你给我闭嘴陈硕,这儿还没轮到你说话的份。”

的确,郑耀扬这回也没有应我,轻轻避开我的询问的眼神,继续对老头子说:“你一向摆布别人惯了,我妈、我叔伯,哪一个你给过他们自由!我郑耀扬今天有这一切,不是你张守辉的功劳,更不是仰仗过你的牌头,我是看在你是我长辈的份上才对你一忍再忍,可你要是再逼我,我绝对会跟你硬来!”他越走越近,直到完全走到我们跟前,猛地抬手指住我,“这个男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一定要完好无损地站在我身边,随时随地,你不准动他──谁都不准动他!”

张守辉此时面色铁青:“一向倨傲不羁的你,居然也会有丧失理智的一天!你要明白他会毁了你!你最好相信。”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可我,心甘情愿。”

听了这句话,我的心抽得很厉害,不知为什麽,重重闭了闭眼睛。

“他到底给了你什麽,让你这麽疯狂?!”张守辉大怒,扬手让来正末叫保镖都进来,“好,耀扬,我不动他一根毫毛!但你得答应我不再跟这臭小子碰面。我不想留下这个隐患来败坏成业声誉,我也不想自己的外孙有朝一日成为世人的笑柄!”

一杆人冲进来,协助演出“豪门惨案”。张守辉命令:“把陈硕带出去,别让我再见到他!”

有两个男人过来想要架住我,我用手臂一一挡开:“妈的,别碰我。”

“住手!”郑耀扬上前两步,几下扯开周围的人,对著张守辉大声宣布:“如果你真要这麽做,我会选择公开这件事!会告诉全世界的人:我爱他。”他一把抱住我的後颈吻上来,我的心漏了一拍,那柔韧温润的唇舌攻入我口腔,对著张守辉、来正末和一帮子目瞪口呆的闲人,我们终於结束这个漫长的吻,“现在你清楚了?我爱陈硕,我爱他!你们休想动他一根毫毛,他是我的。”

“好,我张守辉的孙子真是带种!敢当著我的面说这种混帐到极点的话、做这种全无廉耻的事,我算服了!”张守辉的胸口剧烈地起浮,“好,从今往後,我成全你!美国你也不必来了,我要的郑耀扬已经死了。”

未做停顿,张守辉抬脚就带著人马大踏步走出去。

已是一脸灰败的来正末留了句:“你们这次是──是太过分了……”说完,愤愤地离开。

郑耀扬的手指少有的温柔,轻抚我的下巴:“这些日子他们没对你怎麽样吧?”

我覆住他的手,精神一下放松下来,说不出的累:“他们倒没对我怎麽样,倒是你,太乱来了。”

“你觉得这是乱来?”

“不,不完全是。”我苦笑,与他拥抱,“只是,实在刺激了些,下次别了。”

“下次?”他那熟悉的高深的笑又浮上嘴角,“下次我要让他们看完整场前戏才走。”

我用手肘撞开他的胸口:“那记得别找我。”

他一下扑过来,把我整个人压在沙发上,他的眼神捉摸不定,令我不敢逼视:“陈硕──我把心都剖给你看了。”

然後我说的是:“那为什麽又选择结婚?”

“那只是协议。”

“什麽意思?”

“我跟秀芳的协议。”他终於对此事做出合理解释,“我把成业15%的家族股份送给秀芳,你知道的,那必须有一纸婚约才可以获得。”

我轻点一下头,多日的郁闷驱散了不少:“这个计划是你提出来的?”

“不。”

我笑了。这个秀芳,真是不容小觑,她能在温情的表像中识透本质,也能在冷酷的现实中镇定地寻找新的出路,她是个真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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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芳可以在这样的打击下做出如此意外的决定,真是连大男人也会自叹弗如。原来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同时我也真正放心,她不要你们男人的交代,她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现在跟我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我视线之外。”郑耀扬这话虽是开玩笑,但语气倒挺认真的。他斜个身子摊在我旁边,又将上身压在我大腿上,一手拽住我後颈。我有些惊讶他略显孩子气的亲昵举动,他一向稳重自持,我还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动作。

“行哪。”我用单手轻轻掐住他的脖子,有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杀了他,但实际上我根本不会,“我明天辞了行政职位,做你贴身保镖好了,24小时的。这样满不满意?”

“这是你先提出来的,到时可别怪工作强度大,干了三天不肯干了。”他也跟我抬起杠来。

“对付你需要什麽‘强度’?”

“你敢说你不知道?今晚上要不要试试看,让我观察一下你的表现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他邪笑著拉下我的头。

我只给了他一个浅吻,就推他起来:“我不想再待这儿了,这地方让我不舒服,还有,你现在去看看门有没有给钉上木板?他们要是给锁了,我们就等著跳窗吧,这儿是第四层,存活的机会是一半一半。”

“出不去也无所谓。”他居然起身先往里屋走,“冰箱里有没有东西?”

“够你活两天半。”

“足够。”他进去取了两罐饮料,随手丢一罐给我,突然想起什麽似地笑著打量我,“喂,才几天呢,怎麽变那麽邋遢?是不是因为我?”

搞成这样还真得折腾不少日子,我微微皱眉:“别臭美。你自己不懂行情罢了,我现在的造型最容易受到世面上善男信女的崇拜。”

“我怎麽没看出来?”他给我一只手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不过还行,挺性感的。”

“瞎七搭八说什麽呢,快回吧,我浑身都快生虱子了,泡一天澡都不一定能干净。”

“你别太夸张,每次你进浴室我都以为你淹死在里头了。”他调侃著我,顺利开门往下走。

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我和郑耀扬的脚步,我们不觉又加快了速度。

“张守辉真就这麽算了?”我低声道。

“他还能怎样?要不,他干脆一刀把我解决了算数。”

“看来我还真得多保重些,就怕有人心急火燎地要为我去前方牺牲,不值得。”

“你皮痒了是不是?”

我们就这样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走出那个黑社会的堂口。

彼此的关系似乎已经近到分不清血肉皮筋,有什麽东西把我和郑耀扬狠狠捆住了。

我还是坚持回丽月宫的套间,於是,他跟上来,并且宣布不打算再回海景别墅住,如果我乐意跟他回去,他才会考虑回去。

“你这是什麽话!”我脱了上衣,准备洗澡,“别墅那麽多人,秀芳刚撤出去,我住进去算什麽?我问你,算什麽?”

未等他开腔,我已经跨进按摩浴缸。身体一浸到热水中,眼睛就享受地闭起来,等睁开时,郑耀扬正靠在浴室门边,静静端详我,我们就这样隔著浓厚的蒸气彼此凝视。

“干嘛?”我终於先打破了气氛。

“就是看看你。”他的声音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看出什麽不同来?”

“看出你原来是个自私冷酷的人。”

“现在才看出来?晚了。”

“我有没有改造你?”

我叹笑:“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

“我回答:有,那你呢?你要怎麽回答我?”

“有,当然,这我没打算否认。可能大部分时候我显得不够坚决,但这只是指跟你有关的事情上,却不代表我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我起身冲淋,然後再扯过大毛巾擦身。

“没人敢小看你或否定你的能力。”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就在我还没作出任何反应时,已被他蓦地压向冰凉的白磁砖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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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会噬人的眼神,略沈吟道:“如果当初我们懂得适时放手的话,不至於会陷进去。”

“你这是在怪我,还是在怪你自己?”他说这话时,眼睛略显得忧郁。

“我并没有後悔,只是突然想到这层……”我的脸几乎贴上他,“你呢耀扬?有没有後悔过?”

“後悔。摊上你这麻烦的男人,你当我圣人哪不後悔。”他语气半真半假,然後将头靠在我耳边低笑,我可以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酥麻的颤动,“你刚才叫我名字。”

“什麽?”我暗哑著声音有些不解。

“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好像从来没有叫过我‘耀扬’,刚才你叫了。”

这个转变我也没有发现:“这事也值得讨论?”

“那你说,有什麽事是值得讨论的?”

“没有。”说著,我拉过他激烈地吻在了一起,当舔咬他的颈项时,一股没来由的战栗袭上身体,意志又渐渐沈沦,隐约感到郑耀扬没有反抗,任由我为所欲为。

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似乎是他的,又似乎是自己的,在布满水气的浴池边,我模糊地寻著记忆探测他的敏感点。

我把他压倒在地砖上,扯开他的上衣,矫健的身体、匀称的肌肉在我眼前展现完美的线条,热力和能量的爆发,褐色皮肤闪著鲜活的性感的印迹,那是我烙下的,即使在接收到我的意图後,他仍没有一丝抗拒,这令我显得比平日更激动。

我粗喘著,猛力挺进他的身体攻城略地,紧绷的身体被我不断猛烈撞击。他正喘息的脸压抑地微微上扬,精悍的气势此刻被化作一股不可言喻的淫糜,我瞥见映在玻璃上的同样沈迷的自己,交叠的身影,疯狂的纠缠和索取,汗如雨下。

“啊!”他喊出来。

贯穿他火热炙烈的地方,如同经受著一场考验,极至的享受,奢侈的官能,反复摩擦来回抽插,连续不断地想给予他最强烈的刺激,支撑在平滑地砖上的双手突然狠狠地抬起围住我的肩膀,像是受不了我的强取豪夺,终於气喘著出声:“啊,你太疯了,我说你太──喂!”

全身的快感集中到下身,我的手指残酷地挑逗著他硬挺的部位,清晰地体验著浪潮般的快感,彻底目眩神迷,什麽理智伦常,什麽框架规范,去它的吧!

意识在这炽烫狷狂的情欲里随波逐流,我终於明白他吸引我的远远不只我想象的。一时被他陶醉的神情所震撼,在後方几轮用力的冲刺後,我终於惊喘著解放了自己。

郑耀扬也许是太痛,也许有些不适,没有出来,我滑下身子用嘴帮他,他躺著,不断喘气。几度欢愉後,我们终於集体进了浴池,我和他早已战得筋疲力尽。

他笑骂:“你今天怎麽跟野兽似的。”

大白天做是挺刺激的,我顶回去:“是你自己不行吧?”

“欠揍呀你。”

我靠坐在他身边,取过莲蓬头,用温水对著他兜头兜脑冲下去。他笑著推开我:“晚上你给我小心!”

“你还有力气来?”我挑眉毛问,“今天你的感觉怎麽这麽棒?”

“我哪回不棒了?”他倒有些臭美。

“我是说你後面棒。”我故意戳他的脊梁骨。

他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你别得意,以後有你受的。”

“奉陪到底。”我笑著把干毛巾丢给他。

“我要回宙风一趟,傍晚我约好跟冯鹏飞见面,货已出仓,马上要运出去,决不能出纰漏。”

“你觉得冯鹏飞那人怎麽样?”我突然问。

“还行,做生意倒是一笔一划,比他老子实在。”郑耀扬从生意人角度评判他的为人还是比较公正的,“不过脑子肯定也有些不对路,那些报道真他妈的──亏後面压下去了,否则,还不晓得会搞出什麽来。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商言商,之後桥归桥路归路,少搭介少事非。”

“这话怎麽听著那麽刺耳?”我笑。

“你混了那麽多年,没比我少说这样的话吧?”

“行了,话都给你说了去。”我打发他,“你去吧。办完公事,打个电话给我,一会儿我去寻香等你。”

“嗯。”他走出去,到了外边又喊一声:“自己叫客房服务,别饿著。”

要不要我完结??再要发展一直可以啊,还有好多浮笔均未交代,以后受欢迎再写续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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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後脚也去了宙风,回办公室一趟,我这位子看来早晚得撤了,老是玩失踪,虽是身不由主,但也难辞其咎。

乔安娜看见我急得跟什麽似地冲进来:“哎哟,经理大人,你想害死底下人?我本以为你会是一位体贴的上司。”

“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们。”卷起衬衣袖口笑答。

“电话、传真、邮件、文件足可将人压死,你的手机打爆了都没人接,干脆丢掉。”乔安娜半插著腰,也有点不客气了,“我这秘书没法当了。”

我坐下来:“停止牢骚吧,马上有专人来帮你收拾残局。”

“谁?谁会这麽好心帮你我出头?”

“郑耀扬。”

“OK,老大。”她的眼睛顿时笑得眯成一条线,“我服了你。”然後迈著轻巧的步履放心地退出去。

内线电话响起:“陈硕,回来了?”

“好像什麽都瞒不过你似的。”

“有什麽办法,我劳碌命兼爱管闲事。”

“讲吧,什麽事?”

“芳姐有封信要我交给你。”张冀云叹道,“下个月她要飞伦敦学习半年。”

“她不想见我?”

“暂时是这样。”

郑耀扬告诉我,秀芳已接手了成业的股份,在两周後他们将解除“婚约”。

我想了一下:“一小时後我会在寻香,你到那儿来找我。”

“行。”张冀云挂了电话。

我托腮沈思片刻,在决定正视和郑耀扬的这段关系之後,早已经不再是两个人的事情,其中牵扯出很多关系,他们成为一股巨大的外力,层层交织,组成一张张网,在四周伏击和观察我和他的一举一动,在与他合力冲破接连而来的阻碍之後,回头看,代价高昂,我们伤了一些人,同时也伤了自己,但仍再所不惜。我和他都是固执顽强的人,有时候宁愿遍体鳞伤也不会後退半步,况且,早就无路可退了。

提前到咖啡厅,结果张冀云比我更早。

我在他对面坐下:“只要在香港,你永远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我的行踪。”

“可对於你真实的想法,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掌握。”他低头搅了搅杯里的咖啡,“陈硕,你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那只是人们的错觉罢了。”

“你好像瘦一些。”

我戏笑:“可能是几天没碰荤腥的缘故。”

“行啦行啦,来假正经呢。这信给你,你自己看吧。”他递过来一个信封,封著的。

我撕开口子取出来看,字不多,但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动,直到把纸装回信壳,才抬头看了看张冀云道声:“多谢。”

“举手之劳。”他笑笑,又突然说,“关於冯鹏飞近几日的新闻不知道你有没有耳闻?”

“什麽?”我的脑子又发胀了,那小子从来不让人安心。

“他公开说自己有一同性爱人,已准备向其提出同居。”

“Shit!”我低咒,“有没指名道姓?”

“这倒还不至於,可早先八卦报纸上炒得沸沸扬扬的报道已为佐证,还需要多余解释?你的麻烦大了,陈硕。”

“香港怎麽独独不忌讳他冯鹏飞?全被他收买了不成!”

“他哪里一样?冯生风流倜傥人见人爱,在文娱界的公众形象远远好过商界,又是中日混血,本身有些玩世不恭,到时这儿混不下去大不了再打回英国日本老家,我看他早想脱离他老头子单干了。他现在暗暗吃了三个娱乐公司,也捧过个把明星。摊上这麽个不怕死的,算你倒霉。”

我耐著性子说:“宙风和银盾这笔交易还没完,我不想跟他正面冲突。”

“陈硕,看不出你还挺有牺牲精神的。”

“妈的,你现在可别惹我哪。”

“我也算弄明白了,你呀,天生就是吸引别人注意力的命,男女不计,专犯桃花的,连老大都把持不住了,我还能说什麽……”

我用力打断他,叹笑:“你说话小心点儿,什麽把持不把持的,有病啊你。”

“我就那意思,我想过了,反正那是你们的事,别人也无权干涉,该怎麽著你们自己看著办,别太出格,在香港也闹不出事。”张冀云站起来先告辞,“你约了老大?”

“如果你不想让他听见你这些废话,就赶快滚。”

“好好,今天的咖啡你请。”他恢复嬉笑,走了。

耀扬知道吗?他知道,我想他知道。他不同我提这事,还一副公私分明的样子,大致也算是对我信任的一种表示吧。他从来不屑对人疑神疑鬼,他要的是确切的答案,我既然给了他,他也就不会理会我给别人的是什麽答案,这也是我们合得来的原因。

再发展一些剧情也快完了,看大家舍不得,我好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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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静静坐着,又拾起秀芳那封信看:

“陈硕,我已想通,我们之间不需要再解释什么,在感情问题上,已经分出胜负。如果要我说这件事从头到尾最让我伤心的地方,莫过于耀扬坚决的态度,但也因此得以快刀斩断情思,尽快使自己解脱。

我并不想沦为唯利是图的势利小人,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是好现象。但作为一个不再年轻也不再天真的女人,总要有一些东西能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活着,并且活得还不算失败。我承认,让耀扬跟我结婚,并非完全冲着那笔股份,这其中确实有些恶作剧的成份,不过是想还自己一个梦,即使那是短暂的虚假的,我也在所不惜──在我耗尽青春和热情之后。我爱他,到现在为止,我还是爱他,老实说,我也爱过你,你是个很难让别人不爱的男人,这点,也许你自己也不知道。别人恨你,那是因为妒忌你,妒忌你与生俱来的光环,最终,连耀扬也难逃一劫。

陈硕,在短时期内,我都不能再面对你,即使那一巴掌打得我手心发疼,从你眼里望进去却还是一片明净,好象犯错的不是你,而是我。所以后来我想,就让一切过去吧。请帮助耀扬,如果你们真正在乎彼此,就别再让对方受到重创,我担心你们的冲击力太强,像两团不妥协的火,愈烧愈烈,你们要对抗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很多人和事,那不是个简单的过程。希望若干年后,我可以大方地在你们面前现身,并宣布我很好,非常好。”

我无限唏嘘地将信塞回上衣口袋,脑子有点乱。这时郑耀扬的电话来了:“你还在寻香吗?”

“是的,你已经过了预定时间了。”

“来一趟半岛酒店。”

我站起来:“出了什么问题?”

“没事,你先过来吧。”

“搞什么。”

当郑耀扬和冯鹏飞同时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时,真有些吃惊,我以为他们的会谈早该散了,可没有,他们此刻显然在等我。

我不疾不徐地坐下,也不过是从一个咖啡厅挪身到另一个咖啡厅:“什么事找我来?”

郑耀扬的眼神正深邃地对着我,令我猜他不透,我转而看向冯鹏飞。他首先开了口:“这段日子,我一直找不着你,很担心。”

我闷哼一声,避开冯鹏飞似乎要穿透我身体的目光,有些尴尬地偏了偏脖子,因为郑耀扬在场,我很不舒服,我不希望他有什么误会。

“刚才我问起你,你老板却说你的事不劳我费心。”说完这句,冯鹏飞回头看郑耀扬,“公事已了,不介意我谈一谈私事吧?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郑耀扬冷冷答道,“你冯鹏飞外面有多风流没别人什么事,可你别惹到我宙风的人──特别是陈硕。你当借着外边那帮疯子替你造势,你就能占什么便宜?我告诉你,陈硕他不会投靠你银盾,也不会投靠你,我把他叫来,不过是想让大家当面把话说明白了,别越搅越混。”

“我喜欢陈硕,我要他。”

我觉得冯鹏飞脑子里绝对少根弦,我真是怕了他。

“行啦!”我打断他,认真地警告,“我对你没兴趣,别再说了,我看你是完全找错对象了。”

“上回你在酒吧里为这男人受那女人一巴掌还不够?你还打算怎么把你自己给他?为什么就不能给我机会?哪怕一次。”相信他很少有机会放低姿态求人。

“秀芳打了你?”郑耀扬盯上我,“你没说过。”

“你根本不了解他。”冯鹏飞在一旁说,“而且,你没有权利绑着他。”

“我不了解他?我绑着他?那你很了解他喽,他说要你来解放他?”郑耀扬讽刺地回击。

“刚才他说的都是真的?”冯鹏飞看着我,手不客气地指向郑耀扬。

“他说什么?”我沉声问。

“他刚才说你们是情人。”

“怎么?”我的心也激烈地燃起来。

“你跟他上过床?”冯鹏飞的声音隐忍着怒火。

我轻笑一下,盯了他一会儿:“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答案?”

“我以为你拒绝我是因为你根本不喜欢男人。”

“我没说我喜欢男人!”猛地站起身踹开椅子,“我他妈不喜欢男人,听懂了没?”

“那郑耀扬呢?他算什么,算一个特例?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我?”冯鹏飞激动地站起来,英俊的面孔因盛怒而变色。

“我跟他上床不是因为他是男人,而是因为他是郑耀扬!够了,你也够了。”

我说了,我还是说了。这时郑耀扬只起身说了句:“如果不想招来警卫,你们就给我安静!”

太难看了,当意识到这是公众场合,我感觉非常难堪,反手拉住郑耀扬的手臂就往外走,留下脸色铁青的冯鹏飞。

直到下了地下停车场,他才将我推到墙上:“你认为非得这么大动干戈才能解决问题?你也太不冷静了。”

68

“我该庆幸刚才没有记者?”我哼笑,“你他妈跟姓冯的说那些干嘛?那是我们的事,你为什么跟他说?!”

郑耀扬的表情突然充满玩味:“你在为哪件事恼火?”

“不是事,是你让我恼火。”我扑过去把他压在车门上,狠命堵上他的唇。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他才搂住我脖子隐隐笑道:“说老实话,我真有些佩服冯鹏飞,在感情上他简直像亡命之徒。”

“你也行啊,不是一向敢作敢为吗?”

我并不怕事情公开,我只是单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郑耀扬之间特有相处方式,我不想任何人参与到我和他的生活中来。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独占欲有这么强,这可把我自己给吓坏了。

我看着他:“你真跟他说──我们是情人?”

他若有所思地笑:“因为我是郑耀扬才跟我上床?”

“你尽管臭美吧。”我作势推开他。

他一把将我拉向他胸口:“陈硕,你是我惟一不能控制也常常让我失去控制的人,随时随地都会有一些不相干的女人男人来骚扰你,你总让我觉得──很棘手。我要你向我保证,以后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你怕我会有一天要走?又像前几次那样逃开?”

“哼。”他轻笑,“你终于肯承认自己原来是在逃。”

“经过这许多事情以后,我想不承认都难。”我轻轻环抱住他肩膀,在他耳边说,“我总以为面对你时,我陈硕可以一直很坦荡,很无所畏惧,可是后来渐渐发现,这很难。有时候我会像个疯子,有时候我会懦弱得比个女人还不如,这样的我又何尝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突然吮吻我颈侧:“你说这些让我不安,因为你从来不说这些。”

“你的感觉还是一样的精准,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放开他凝视着他墨黑的眼睛,“我实在不适合香港,这里的空气、这里的人……这里的纷扰。可这一回,我不是为了逃避,你知道。”

“我早就料到谁都留不住你的,从你来找我的那天起我就清楚,你始终不属于一个地方、一个人──发生那么多事情,你也不适合长留。”

我打断他:“你别误会我,我不是……”

他也打断我:“我不会误会你,也不想与你有什么误会,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误会了!我知道香港不足以留住你,只是这次,你不会再不跟我说一声就走,这样的结果已经让我觉得──”

“耀扬,你需要我的承诺?”我按住他的肩,冷静地看着他。

“我不需要。”他的声音不大,但像是压抑着什么。

我也固执起来:“你需要的,我也需要!”

他郑重而严肃地看着我:“我还能给你什么?你还要什么?陈硕,我不想划个圆把你圈起来,你要走,我不会不给你自由,可我不想你就此消失在我的视线外,明白吗?”

“我只不过不想待在香港,并没有说要退出你的生活从此消失。”

他沉着道:“如果那是你要的自由,我阻止不了你。”

我狠狠推开他:“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我要离开香港,不是要离开你!”

“我相信你,陈硕。”他突然笑了,掌心重重拍我的胸口一下,“我一直相信你,你最好也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他转身到另一边去开车门:“其实在这儿的确也是麻烦不断,否则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走。”

我拉他的车门也坐上去:“来法国给我做专职司机。”

“那要看我心情了。”

“爱来不来,不强求。”我笑,“我把巴黎西郊那房子买下来了。”

“我没意见,你花钱,我却又多个度假的地方。”他打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

“去你的。”转头看着他,“下星期我就走。”

“嗯,我一会儿再去找你。”突然又玩笑似地说,“要不要我跟你隐居?”

“我们在一块儿,再怎么隐也是白搭!”

“哪帮人在捣蛋呢?”他哼笑。

“呵,我的敌人不少,这你知道。”

他刹住车:“不是我的,是我们的,如果没有我,你哪里来的敌人?”

“认识你之后,有时候我会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男人和男人并无区别,只需要一些勇气罢了。你无须知道自己爱男人爱女人,现在,你是我郑耀扬的情人,其它并不重要。”

“你这自大狂,不送医院症治一下是不行了。”我揉乱他的黑发。

“好,你送我去,我不会反抗。”

69

我想这一次离开宙风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下次来香港,也不过只是一个观光客,而不再是人群中拼杀的其中一人。

后一周,当我收拾办公室的文件时,乔安娜走进来。跟我有些日子了,已能察觉一二,她面色镇定地说:“看来我又要另觅其主。”

“相信我,你能应付得来。”

“但愿吧。”她苦笑,“你为什么总是匆匆来又匆匆去?”

“你像在作诗。如果我能向你解释清楚整件事,我也不会离开了。”

“可见人人都有难言之隐。”她的表情有些失落,“人人都爱你,人人都留不住你。”

“你也爱我?不不,你不爱我,即使你开玩笑似地说过。”

她噗一声笑出来:“原来你还记得,呵呵,我是不敢,不是不想。”说着便往外走,突然又回头说:“董事长离婚了,昨天。”

“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

“不。只是我一向比较灵通。”她遗憾地摇摇头,“可靠的感情还剩多少,现实往往叫人感到绝望。”

“你这年纪不适合说这话,起码再过二十年才有资格。”

她点头微笑:“多谢忠告。”

与郑耀扬已有一种默契,在这样复杂的外部环境下长期混战,总有一天会出更大的乱子,我这么做最主要也是让他不要太为难,他为我作的让步已经够多,我也希望用一种新的方式来开始我与他的关系。他是了解我的,所以并无异议,即使前方充满不确定,但终究有东西在维系着,这东西足以让双方产生坚定的信念。

那天晚上我去了风运酒廊,一杯“冰魄”下肚略觉舒爽。波地看见我,有些惊讶,于是走上来靠在吧台边与我攀谈:“听说你又要离开宙风?”

“我的来去有这么多人关注吗?”

“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多。”

他这话挺耐人寻味,我笑答:“或许吧,大概也没多少人想我留在宙风。从一开始,我就是个来砸场的。”

“陈硕,别人说你拽,我一直没觉得,现在知道了,你是天生这副德性。”

“多谢夸奖。说我太直接也好太狂妄也好,都不重要。只是如今有一些人恨极我,让我在这儿没法停下。”

波地神经质地笑起来:“老大拼了命罩着你,怕什么?”

“什么意思?”我看着他的侧脸。

“你以为我看不懂?”

我轻挑眉:“看懂了又怎样?你觉得我和郑耀扬罪无可恕?”

“不不。但不可否认,你们两个都是危险人物。”

“呵。”我叹笑,“那今天这酒廊的安全是不保了,我约了郑耀扬来。”

“老弟,手下留情。”他笑着向阿明嚷,“再来三杯,我请。”

“我还需要保持清醒。”对波地笑道,又朝对面扬一扬手,他来了。

郑耀扬的神情有些倦怠,颓然的样子看来挺特别的:“威士忌。”

“你怎么了?”我转身看着他。

“被一帮马来西亚人给轰的,原先的价就是谈不下来,打了三小时口水战。”

“没想到你这么会说。”我淡笑着把酒推到他面前,“解解渴。银盾的货顺利出去了吗?”

他点一下头:“中途倒没出什么纰漏,估计明天可以到越南。”冯鹏飞倒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波地亲自在吧台后给我调了一杯酒:“陈硕,特制‘血玛’,尝尝。”

“别给他喝多,一会儿还要开车。”郑耀扬这时居然抢过酒护起短来。

我不得不笑起来:“你搞什么鬼?”

他趁势向我靠过来,把嘴唇放到我耳边:“明天下午就要走了,今晚,你怎么陪我?”

我不知道波地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但我是一句不漏地听到了,脸刷一下红了,这种经历真是太久不遇,很有点尴尬。

看我避开脸装正经,他笑了:“我有说错什么吗?”

抬头看波地,他正东奔西窜,装作没看这边。于是我讲了句:“过会儿去我那儿。”

“呃?”

“有必要重复一次吗?”

他的表情挺玩味:“今天的太阳方向对吗?我想想,有几天没回丽月宫了──”

我说:“五天。”

“下个月,我来法国待一段时间。”

“宙风的兄弟不会有意见?”

“他们是最怕我一直盯在后头严阵以待,说实话,我已经几年没有过假期了。”

“这次是为我还是为自己?”

“都有。”他伸手触摸我后颈上的尾发,被我笑着扬手挡开。

“到法国,我们比一场。”

“比什么?”

“游泳。”

他笃定地指指我:“那你输定了。”

我探过去握住他的手:“不,是你输。”

郑耀扬一愣,随即淡笑着饮下那杯“血玛”。

70

每个细胞张狂地索取着那些看不见却能清晰感知的激热,深沉压抑的呻吟,近似发泄的探索,湿热的温存、疯狂的交缠、饥渴的唇舌交战……不知是他诱惑了我,还是我诱惑了他,汗水浸染彼此强魄的肉体,当他冲进来时,那种疼痛与快感交织的刺激,几乎立即令我沉沦欲海──他的发、我的手指,他的吻,我的胸口,他的眼神,我腰间的爱抚,爆发时的嘶吼……

前一夜的激情还残留在我的身体里、记忆里。但此刻我已踏上法国的土地,不再是驱逐和留落,心中郁气消散。曾经亲历过的那些灰色事件,如今若可以一一淡却,又未尝不是好事。

但一个人真想要漂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我选择在这一处与世无争之地安身。也许我的个性真的不适合长期窝在这一小方净土,但对目前来说,还是可取的。我对“宁静”一词的新鲜感也许是一年或是三年,谁知道呢,我只想稍作一些调适,使所有与我交恶的人暂时忽略我,因为我也想暂时忽略他们,彼此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也太无转圜之地,难免心生厌倦。

我不知道郑耀扬如何看待我的这次“隐世”,我想他也不过是凭着我们之间的那份特殊的默契,才放任我的行动。我们不要对方的自由,各自还是各自的样子,只是有些东西变了,变得令人牵挂和压抑,也许更好,也许变坏,但对自我确认的恐惧远远大过对未来的恐惧,如果再遇更多的冲击和打压,也许我们面对的方式又会不同,有些事情一旦变质,就很难再修正,所以从一开始我们还维持着起码的尺度,但到最后还是失败了。

在对郑耀扬产生不应有的欲望之后,大部分事情都脱轨,连着他也在自己的天平上失衡。在过危险期后,换来的这种平静并非坏事,但没有人可以真正宣布了解自己,我们对彼此的那种毫无道理的信服其实可以在一瞬间毁了对方,但我们还是踏出了这重要的一步。

在周围小镇闲散地逛了一个礼拜,回西郊别墅后,有熟识的当地人前来询问我的意向,这次,我婉拒重返教会学校任教的事。不过游泳馆仍是我的去处,那一天,正从跳板入水,就被一个激动的喊叫拉出水面:“本!你回来啦!我是明超我是明超──”

啧啧,虎头虎脑的庄明超。

我向他游过去,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我继续嚷:“新来的教练待我们很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其实那教练就在不远处盯梢,真是个傻小子。

我打趣他:“还不会游?那可真够笨的。”

“我!我现在除了跳水,其它都会啦。”

我当回教唆犯:“那好,现在就下水来比试一下。”

他连连摇着颗大头:“今天不行,妈妈快来接我了。”还是一个小屁孩呢。

今天再见到章慧,境况与心态已是大不同。我爬上岸,拉下泳帽,冲她笑笑,她惊讶过后就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终于回来了。”

“并不久。”我淡笑着走过去,一把将明超夹在右手臂下,他咯咯笑闹。

“今天晚上来我家。”她还是那么坦率,“我妹留这儿读大学了,她也记挂着你呢。”

我只好说:“呵,对,我还欠她一场球。”

“不只欠一场球吧?”章慧朝我眨眨眼。

我叹笑:“我和她没什么。”

“如果喜欢她就出击,不喜欢她就不要给她幻想。”作为一名姐姐,章慧如是说,她的直接总是让我觉得吃惊,她轻拍了下我的肩膀,然后走在前头。

晚上,我带着水果和酒上了庄氏夫妇家,这又成了我回法国拜访的第一家。章佳迎上来,表情自然中带着些腼腆,用法语问候我:“陈硕!别来无恙?”

我用英语回答她:“不赖,你呢?混得如何?”

她用中文:“整天打仗似的,课业还是跟不上。”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也正抬头认真地望着我:“那儿解决了吗?”

“哪儿?解决什么?”

“你跟我装傻啊?这么急着赶回去,不是为了所爱吗?”她的脸因紧张而有些发红,这样初级的试探并无恶意。

我想起了章慧刚才的那些话,于是答:“当然是重归于好了。”

她的表情僵了僵,毕竟年纪太轻,有些情绪还是掩藏不住:“那要恭喜你了。她漂亮吗?”女人永恒的问题。

“佳佳!怎么还在这儿拖着陈硕扯呀?”章慧及时出现,把我拉进客厅,“小妹见到你太激动。”

“我哪有?!”章佳有些急了。

“还不承认,行啦行啦,来坐下吧,明超跟个小皮猴似的,一个转身就把我特制的罗宋汤给弄了个翻。”我想她是故意扯开话题的。

入座后,我的手机响起来,对在场的人道声歉转身接起来,那边说:“怎么三天两头都找不着你?我后天就到你那儿。”

“这么快?”

“不想见到我说一句,我去住旅馆。”

我低笑:“快滚过来吧你,食物自备,我不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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