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叔平，你今天几点下班？」一日下午，浩勋拨了通电话给叔平。

「再一个小时，五点半我就可以回去了。」最近浩勋时不时的来电，叔平怕影响同事，低头小声回答。

「我去接你下班。我今天刚谈了一个大案子，想吃顿饭庆祝。」浩勋的口气听来很是愉悦。

「恭喜。不如我们在伯毅哥那见面，就不用麻烦你来接我，我去那很方便。」叔平对浩勋还是客客气气。

「偶尔吃点别的也不错，我已经预约其它餐厅，还是我去接你吧！」不想在这样的日子还要看到黄伯毅摆给他的冷脸，浩勋早早就订了另一间餐厅的位子。

「……好吧！那我们就约在校门口。」

知道浩勋与伯毅两人互相看不对眼，叔平虽然不太愿意与浩勋在『幸甚居』以外的地方碰面，但感觉到浩勋今天高兴的心情，也不希望泼他冷水。

「嗯，五点半，我等你。」

「好。」

两人吃完一顿愉快的晚餐后，兴致仍很高昂的浩勋，向叔平提议去看夜景，在叔平同意后，便开车前往阳明山。

现在，两人正静静坐在车前，观赏着身前美丽的景色。

「叔平，你常来这看夜景吗？」抬头望着星空，浩勋随意说着话。

「没有，我很少到阳明山。这是我第二次到这看夜景。……我跟伯毅哥之前来过一次，星空也是这么美……」回想着上次与伯毅一同前来的回忆，叔平望着天空，眼睛一眨不眨。

上次，是什么时候……应该是五年以前了吧？

那时的伯毅几乎天天陪着叔平，就怕他又钻牛角尖。想着那时伯毅特意带他上山，故意天南地北地聊天逗他开心的模样，叔平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觉得心暖暖的。

「是吗……」发现叔平在提起黄伯毅后脸上露出的微笑，浩勋原本的好心情渐渐消失。

「嗯……那一次，我真的很高兴。」没注意到浩勋心情的变化，叔平仍然微笑说着。

「如果你喜欢，我们以后可以常来，假日也可以到其它地方转转。」不想让叔平的注意力持续在黄伯毅身上，浩勋接着说。

「别麻烦了，你不是很忙吗？我想你应该没什么时间，今天有来过就够了……」转头看着浩勋，叔平心想浩勋只是随口说说，婉拒了他的提议。

听见叔平又再度拒绝他的提议，浩勋不说话的看着叔平。

叔平觉得气氛变的有些沉默尴尬，见浩勋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他又抬头看向天空。

两人间的沉默一直持续，心想或许是下山回家的时候，叔平转头想请浩勋开车，却猛然被抱入对方怀里。

没预料到浩勋突如其来的转变，怔忡间，炙热的吻已然袭上，扑天盖地般将他掩埋。

吻一直持续，受不住浩勋长时间索吻，无法呼吸的叔平，从原本的抗拒，变得只能软软靠在浩勋胸前。一直到浩勋停止接吻，改为轻啄叔平的脸颊时，他才能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喘着气，叔平想推开浩勋，却被抱的更紧。

「叔平，你好甜……」轻轻拨着叔平的头发，浩勋想再吻叔平一次。

现在的发展并不在浩勋原先的预想之中，今晚他只是想跟叔平一起分享工作上的胜利，尤其是在没有黄伯毅的地方。每次听着黄伯毅『小平！小平！』地亲热称呼，还有他对自己的冷脸，就让浩勋格外不喜欢这个人。

没想到即使和叔平单独相处，黄伯毅也会格在两人之间，再加上叔平不停的拒绝他，浩勋忍无可忍，没细想之下就变成现在的情形。

不过，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浩勋不会后悔自己已经做的事。体会着拥抱叔平的感觉，他只是想，为什么不一见到叔平就这么做，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放开我，我要回去了！」不清楚浩勋到底想做什么，叔平只想赶快离开，他的心情现在很乱。

不理会叔平的话，浩勋仍旧有一下没一下的吻着叔平的头发。

「放开我！」见浩勋不为所动，叔平开始挣扎，想离开浩勋的怀抱。

「叔平，你也有感觉吧！」重新将叔平稳稳抱进怀中，浩勋低声说，虽然是问句，口气却是肯定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没有回答浩勋的问题，叔平反问他。

「现在的你很吸引我，我想要你，叔平。」理所当然的口气。

浩勋觉得现在的叔平不再像从前那么自卑，比较有自信，也比较开朗。

虽然以前对脚感到自卑的叔平也很令人怜爱，浩勋更是借着此点得到叔平的心，但总得小心不碰触叔平跛脚话题的相处方式，老实说，还是会令浩勋感到有些厌烦。

现在的叔平却不一样，温柔开朗，跟他在一起让浩勋觉得很放松自在，原本清秀的脸也因为个性的成熟变得更加有魅力。既然对叔平还有兴趣，他决定打破目前的僵局，跟叔平进一步发展。

果然，叔平吻起来的滋味还是那么好，甚至比从前更好。

想着，浩勋低头又想吻上叔平的唇。

「……你已经跟我分手了不是吗？」避开浩勋的吻，叔平不明白浩勋怎么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跟以前没关系，我现在想要你，这理由对我来说就够了。」不认为过去对两人的关系有什么影响，浩勋说着不顾叔平的拒绝，再度贴上叔平的唇。

「……住手！我不想！」奋力将浩勋推开，叔平气息不稳地喊出来。

叔平六年前对浩勋确实付出过真心真意，即使不想承认，浩勋对他仍然有影响力，可以轻易左右他的情绪。就是因为了解这点，他才不愿在两人再度重逢后，跟浩勋有过多交往。

虽然现在的叔平看起来似乎更乐观，更有自信，心底深处，他却已经不愿意再投入另一段感情。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让爱情打乱生活步骤，甚至还要花费许多时间回复正常生活，还连累身边的亲友担心。

尤其是浩勋，他就像个危险份子，所以他尽量不让两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若是深入交往，他没有把握不会再次沦陷。

他明白浩勋对他，永远不会像自己对他那般认真。

「为什么拒绝？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跟我在一起，我会让你快乐的。」不明白叔平内心的挣扎，浩勋只想要他答应。

「……别再说了！我要回去，麻烦你开车。」不想再跟浩勋多说，叔平的语气里充满倦意。

「……好，我送你回去。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看着叔平坚持的态度，知道这件事今天不会有什么结果，浩勋干脆地载叔平回到他的住处。

叔平下车前，浩勋拉住他，不由分说的再度给了叔平一个深吻，才放他下车离开。神色复杂的望着浩勋，叔平最后还是不发一语地转身上楼。

既然已经对叔平表示他的想法，浩勋一改重逢后对叔平的态度，开始积极寻找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也不避讳拥抱叔平的念头，总是逮着机会便吻上对方，直到叔平气喘吁吁方才放开。

他一向忠于自己的感觉，想做就去做。

几次下来，叔平开始躲着浩勋，绝不在『幸甚居』以外的地方与浩勋碰面。即使在店里遇到，也只是匆匆点个头就进到厨房内部，最后几乎不再到伯毅的餐厅，也不接浩勋的电话。避开浩勋的意思非常明显，他甚至已经不想再跟浩勋维持表面的朋友关系。

叔平日常生活的变化，伯毅看在眼里，他不知道叔平跟浩勋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让他一直躲着浩勋，却乐意看到这样的发展。

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方浩勋这个人，也不希望叔平跟他有过多的接触，所以虽然从叔平口中问不出详细情形，他还是帮着叔平，尽量减少浩勋碰到叔平的机会。

这样的日子持续，叔平衷心希望过段时间后，浩勋能够找到其它的目标，不再注意到他。

可惜叔平低估了浩勋的决心，他决定要做的事，绝不会轻易放弃。在『幸甚居』见不到叔平，他就用李维的名义约叔平出来，甚至到叔平的家门前等他，不让叔平有逃避的机会。

没办法解决与浩勋的僵局，这样的日子让叔平越来越难受，面对浩勋的强势，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决定。

他不想再度与浩勋演变成更亲密的关系。理智上一直告诉他这是错误的，是不对的。可是日复一日，他愈来愈不能拒绝浩勋的拥抱、索吻，他害怕自己会就此屈服在那股强势下，叔平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

就在这样烦闷的某一天，叔平接到李维的电话。

「叔平啊～～我们好久没见了耶！我很想你喔！」仍旧是痞痞的语气。

这段日子李维忙着几个大案子，几乎没跟叔平和浩勋联络，更别说见面了。

「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你还好吗？」听见李维万年不变的说话方式，即使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叔平还是微微笑了。

「我快累死了，我可是硬挤出时间来跟你培养感情呢，我这朋友不错吧！」一边抱怨，李维一边还不忘找机会说自己好话。

「是是是，你是个好朋友。」叔平不禁又笑了。

李维不负他说学逗唱的本事，天南地北地和叔平闲扯了一堆话，不让两人的谈话有任何冷场。

「浩勋最近也还好吧？我刚打电话没找到他。」转了个话题，李维向叔平问起了浩勋。

「……我最近比较少跟他碰面，你再打打看，他可能在忙。」没有说出他跟浩勋现在的情形，叔平只是淡淡建议。

提起浩勋，叔平又想起浩勋利用李维骗他的事。他真的没想到浩勋会用这么多心思，尤其是用在曾被抛弃的他身上。

「你们最近比较少见面？」

对于叔平的话，李维有些惊讶，就他前阵子的观察，浩勋似乎对叔平还有兴趣，照理说两人应该会频繁见面才对。难道在他忙得焦头烂额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浩勋最近不会又看上谁了吧？所以没到『幸甚居』去？」李维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询问叔平。

「……我不清楚。」叔平苦笑着，由浩勋过去的表现，李维会这样想也不奇怪

「等下我要好好问问他……不过我看这次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浩勋对到手的对象兴趣一向持续不久。」

因为前段日子看叔平和浩勋就像朋友一般的相处，李维觉得叔平似乎已经走出了浩勋对他的影响，也没考虑太多，便直接说出来。

没有回话，听到李维的说法，叔平想着浩勋过去对他的态度，脑中飞快的闪过许多思绪。

「算了算了！别说浩勋的事了，你要不要听听我最近都在忙什么？」注意到叔平的沉默，李维赶紧转移话题。

「好啊！如果你方便说的话……」挥开脑中的思绪，叔平专心听着李维接案时的趣事。

「喂，小平吗？我们今天推出新菜色，你要不要到我的店来吃晚餐，方浩勋那家伙今天应该不会过来。」伯毅晚餐时间没见到方浩勋，想趁这个机会让叔平尝尝新试做的料理。

「伯毅哥，可惜今天我没口福，我改天再去吧！明天一大早我要到台中四天，想提早休息，不好意思。」叔平今天晚上想早点整理好行李，准备研讨会要用的资料，之后早早上床，以应付为期四天的紧凑行程。他希望在研讨会期间能多学点东西，不让一直很照顾他的严丽文失望。

「没关系，下次过来我再做给你吃。你要去台中，公事吗？」

「嗯。有个研讨会，主任派我去参加，这四天会住在台中。如果惠姨问起我，麻烦你跟她说一下。」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回来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好，你别担心，只是到台中而已啦！」伯毅对他总是这么关心，叔平觉得他真的就像亲哥哥一样。

「……方浩勋知道这件事吗？」想了想，伯毅问了叔平。

「我没告诉他。伯毅哥，如果这几天李维有来找我，你先不要跟他说我在台中的事，我怕他会跟浩勋说……」知道浩勋找不到他，可能会去问李维，不希望这四天被浩勋打扰，叔平叮咛伯毅，请他代为注意。

「好，我不会说的。」明白李维是浩勋的好朋友，伯毅了解叔平的意思。

「小平……你最近跟方浩勋到底发生什么事？』忍不住，伯毅还是想知道叔平和浩勋之间究竟怎么回事，他不希望叔平再被方浩勋伤害。

「没什么，我只是想单独一个人好好想清楚我跟浩勋之间的关系，所以暂时不想跟他联络。你别担心。」

「好，我还是那句老话，有问题可以来找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知道吗？」知道叔平最近和浩勋有些问题，伯毅没有逼问，只是希望叔平有困难记得去找他。

「我知道，你说了好几次，我都会背了。我有困难一定不会忘记找伯毅哥，你别担心了。」感受到伯毅的关怀，叔平向他保证。

「知道就好。你早点睡吧，别想太多。」

「好，晚安。」

参加完为期四天的研讨会后，叔平在晚间回到位于台北的家，同时也看见浩勋靠在门前的身影，很明显是在等他。

「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浩勋看着叔平走近，劈头就问了这么一句。几天来都联络不到叔平，也没见他回到家里，以为叔平为了避开他，浩勋有些生气。

「去参加研讨会。」叔平现在有点累，他只想赶快进屋里休息。

「你要出远门为什么不告诉我？」看着叔平开门，不想让叔平进屋逃避他，浩勋挡在门前。

「……我应该告诉你吗？」望着浩勋，叔平表情有些疲惫。

「这几天我打了几通电话给你，你起码应该接一下，告诉我一声吧！」责备的语气明显。

不想对浩勋指责他的话发表意见，叔平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算了，我很累，我不想跟你吵，我们进屋再说。」说着示意浩勋先进房。

虽然惊讶叔平愿意让他进入屋里，浩勋还是跟着他走进去，他还有事想问叔平。

看着浩勋自动坐在沙发上的身影一眼，叔平简单的整理一下行李后，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在浩勋对面。

「如果你因为我没说研讨会的事感到不愉快，我跟你道歉。虽然我不觉得应该告诉你。」看着浩勋，叔平先开口说了话，道了歉。

没想到叔平会先跟他道歉，浩勋楞了楞，却在听到叔平的最后一句话时，挑了挑眉头。

「如果你觉得心情好一点，满意了，是不是能请你离开，我想休息了。」不顾浩勋的反应，叔平接着说，想尽快结束话题。

「既然让我进来了，我们干脆把事情说清楚。这段日子来你还没考虑好接受我吗？」

「我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叔平记得他已经拒绝浩勋好几次，他不相信浩勋不知道他的意思。

「我也说过，我不会放弃。」直直盯着叔平，浩勋无赖地扬起嘴角。

望着浩勋，叔平不禁蹙紧了眉头，随后像思考什么似的，低下头去不再看浩勋，沉默着。

「叔平，你明明不讨厌我，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从叔平这些时间的态度，浩勋知道叔平的心情已经动摇。既然以前愿意跟他在一起，现在又怎么会有问题，浩勋不明白叔平还要考虑什么。

「……是不是只要我不答应，你就会一直坚持来找我？」缓缓地，叔平抬头认真的问浩勋。

「没错，我说过对你有兴趣，我想要你。」不容置疑的语气。蹙紧双眉，叔平又低下头，想着浩勋的话。

这几天他一个人到台中去参加研讨会，完全不跟浩勋联络，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他跟浩勋的问题。想了很多，他还是找不出解决的方法，浩勋仍然吸引他，他想过两人再度在一起，但也想到浩勋再度抛弃他的情形。

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吸引浩勋的地方，是不是因为现在的拒绝，让浩勋觉得有挑战性，所以浩勋才不愿意放手？如果他真的如浩勋所愿跟他在一起了，浩勋是不是像李维说的，很快就会对他失去兴趣？

抬起头凝视浩勋，叔平有了决定。

「……我累了，我不想再这么跟你僵下去。我答应你，跟你在一起。」见浩勋高兴地想开口说话，叔平阻止他。

「可是我想先跟你约好，如果你对我没兴趣了，请你先给我提示，给我心理准备，让我们可以面对面谈分手，不要像以前……突然打电话就决定分手，什么也不解释。」望着浩勋，叔平只希望得到一句承诺。

他真的很累，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解决他跟浩勋的问题，既然浩勋依然吸引他，他决定接受浩勋。对浩勋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他明白自己跟浩勋绝不可能长久。拒绝浩勋没有用，干脆答应他，只要浩勋兴头一过，不想跟他在一起了，自然可以彻底摆脱对方。

叔平会时刻提醒自己，浩勋跟他的关系只是暂时的，尽量不让自己陷入太深。如果结束时两人当面好好谈谈，虽然会伤心，起码是个不完美却可以接受的结局。他应该可以承受这种结果，冷静地跟浩勋分开。

「原来你考虑的是这个……我答应你。不过现在你不需要想到那么远的事，只要想着我们在一起会很快乐就好了。」

虽然觉得叔平考虑太多，但叔平愿意接受他，还是让浩勋的心情变得很愉快，将叔平抱入自己怀里，答应了这个要求。

果然，叔平最终还是会答应他，成为他的人，总算不费他花了这些功夫，浩勋满意地想着。这段时间来浑沌不明的关系终于暂时有了结论，放松之余感到疲累的叔平，不再抗拒浩勋的拥抱，靠在浩勋怀里，缓缓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