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嗨!莫姐。”

这天,夏菫拎着点心去拜访邻居莫雨霖。

“夏——”

莫雨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已经被她拉进门内。

“莫姐,我真的快被步爷爷吓死了……”

夏菫俐落地将门踢上,表情十足地拉着她边走边说。

她和莫雨霏的相识,是在她被步向仁气得连夜收拾行李搬进公寓的那天,她不小心搞丢母亲生前亲手做给她的手工布娃娃,幸亏被对门的莫姐在楼梯口拾得。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莫姐简直是“一见钟情”,一眼就喜欢上温婉可人的她,听她说话就觉得如沐春风,就算她好像满怕生的,不敢和人太熟络,自己依旧死皮赖脸地想和她当朋友。

结果证明,脸皮够厚就能够和气质美人当朋友啦!

“他又来托梦?”莫雨霏难得地被挑起好奇心。

“没错!”

夏菫往沙上一躺,总是活泼灵动的一双晶亮水眸成了熊猫眼,看来昨晚似乎睡得不好。

“步爷爷托梦多次,你还没习惯?”莫雨霏泡了杯枸杞茶给她。

“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而是他说了些什么的问题。”夏菫光想到便觉得毛骨悚然。

邪门!太邪门了!

步向仁被台风吹坏脑袋向她求婚的当晚,久未露面的步爷爷竟然又现身,而且一连三晚准时报到,她真怀疑是步向仁那家伙“养老鬼”,不然哪有那么准的!

“他说了什么?”

夏菫的脸忽然红了,看来似乎有什么难以言明的秘密,莫雨霏更加好奇。

“他说……”

明明只有她们两个人,夏菫却忍不住压低音量,脸上红晕更深,吞吞吐吐了大半天,完全不像平日大刺刺的模样。

“他说什么?”莫雨霏更想听了。

“唉,说就说!”

夏菫豪迈地把枸杞茶当酒一口干掉。“步爷爷说,答应老人家的事要负责到底,没见到他孙子得到幸福,他放不下心投胎,我就保证会把自己当成地藏菩萨,再辛苦也会帮他改造那个“不像人”,要他放心去投胎,结果他竟然异想天开要我做他的孙媳妇,说这样他就能安心成仙,再也不来烦我——”

她顿了顿,神色愁苦。

“莫姐,我是很同情步爷爷爱孙心切,也觉得那个“不像人”无亲无戚、独来独往,的确有点可怜,所以我也打定主意要好好改造他的坏脾气,让他人见人爱,但是有必要“舍身成仁”的嫁——”

“噗——”

莫雨霏连忙捂住口,有关些意外向来能在外人面前压抑情绪的自己,竟然忍不住发笑。

“没关系,想笑就笑,我自己也觉得很爆笑。”夏菫很能自我调侃,“我跟那个“不像人”刚认识的时候,简直就像养在同一缸的斗鱼,不斗不快活,现在虽然没那么紧张,但也绝对没好到能同床共枕的地步,步爷爷那么说,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又没人拿着枪逼你嫁。”莫雨霏不懂她为何那么认真考虑?换成是她恐怕只当成是梦,睡醒了再也不会记在心上。

“拿枪还好一点,被鬼逼才可怕。”夏菫搓搓抓满鸡皮疙瘩的手臂,“唉!千金难买早知道,当初要是知道步爷爷孙子这么难搞,我才不会答应。那个家伙有够难照顾!对他好他也不领悟,还给人脸色看。”

夏菫很无奈。她没说谎,一开始步向仁真的每回都把她气得半死,吃了几天外卖早餐便任性要求她亲自下厨,还规定每天变换菜色。

好,她就把他的刁难当撒娇、吃苦当吃补,当自己要培养第二专长,买了好几本食谱努力学习,想说有只免费“白老鼠”也不错。

可是有一回两人吃完她亲自做的早餐没多久,她还活蹦乱跳,步向仁竟然拉肚子拉到虚脱,不晓得是玩笑还是真的问她是不是放泻药恶整他,她自责又委屈,当场嚎啕大哭。

那天之后,步向仁好像再也没给她脸色看,还不怕死地要她继续送早餐。

后来她还注意到,两人吃饭时间越来越长,话越聊越多,他有意无意望着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然后,他在台风天来找她、吻了她,还跟她说:“我们结婚吧!”之后却像没事人般去温热她带来的食物,没再提起这件事,她又不好意思问,怕是自己一时听错,只能带着满腹疑问。

接着,他送她回家,隔天他就出国——

厚!她脑子快炸掉了!

步向仁那家伙到底有没有跟她求婚?那是求婚吗?

就算是,也是存心戏弄吧?

这件事她实在很想问问莫姐的意见,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可是你还是没放弃去照顾他。”

莫雨霏不晓得夏菫心中的千回百转,美眸轻扬,温柔一笑。

“夏菫,你有没有听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

“当然听过。”

“那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托梦,或许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责任感太重,所以才会梦见步爷爷来提醒你实现承诺?”

夏菫摇摇头,“我也答应过我死去的阿公,等存够钱要带着他的骨灰坛回湖南老家,供在夏家宗祠,让他落叶归根,结果存够钱的那年,刚好遇上邻居失业凑不出家里的丧葬费,我就把那笔钱转送给他们度过困境,那时我阿公也没天天飘来我床前哭啊!”

听夏菫诉说这件往事,莫雨霏对她的好感再度上升。

嗳,这么一个善良正直又热情的女孩,实在让人很难不喜欢她。

“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她们的谈话,莫雨霏立即起身接听。

“喂?”

“这里是医院,请问温太太在吗?”

一听是医院打来,莫雨霏的心已经不安地吊起。

“我就是温太太。”她握紧话筒。“请问有什么事?”

“温太太,温立委遭到枪击,目前医生正在全力急救中,请您——”

“莫姐!”

夏菫惊叫一声,来不及上前,眼睁睁看着莫雨霏身子一晃,随即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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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还好没事……”

离开病房,夏菫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稍坐片刻,吐了口气。

“幸好立很只是肩膀中枪,没有性命危险,不然……”

接到医院的通知之后,莫雨霏昏过去数秒才恢复知觉,连个皮包都没拿,立刻开门往外冲,她连忙下楼骑车跟上,载莫雨霏赶至医院。

有些眼尖的记者认出这位立委夫人,立刻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开问,为了新闻完全不顾家属的心情,她火大地开骂,一边使出蛮力钻出记者围起的人墙,快快脱离重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允斌要是活不了,我也不能活了!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找他……求求你们……”

当时,莫姐撕心裂肺地哭喊出这一句,原本吵杂的现场突然鸦雀无声,记者们真的让出一条路,让她飞奔离去,再也没人跟入采访。那一幕,她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

那一刻,她好感动,眼泪哗啦啦地流。

而且莫姐不肯让丈夫面对输血感染的风险,坚持输血给丈夫,即使输完血虚弱不已,也要回到手术室外等待,那份把丈夫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觉悟,连她这个外人都深刻感受。

生平头一回,她忽然渴望在这世上也能有个人,那么强烈地爱着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感动还是什么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没落。

母亲死后,一时找不到正职的她身兼两职,除了还学贷,还努力存钱,计划先偿还阿姨和姨丈代付的医药丧葬费用,再完成阿公落叶归根的心愿。

所以,朋友放假的时候她在工作,她轮休的时候大家都在上班,学生时斯的朋友们各个也有男女朋友,都忙着谈恋爱,连电话联络都是久久一通。

仔细想想,在认识莫姐和步向仁之前,除了偶尔回阿姨家和安养院里的“老朋友”们聚聚的日子,她从来是一个人。

虽然也不乏异性示好,但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心动,始终把赚钱放在恋爱之前的她,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真好。

可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好寂寞,好想有个人能紧紧抱着她,好想阿公、妈妈、还有——步向仁。

虽然没谈过恋爱,爱情小说和偶像剧她也看过不少,这种非常时刻,她竟然把步向仁和阿公、妈妈排在同等级,不就表示他在自己心目中意义非凡?不是把他当亲人,就是当——

情人。

“铃——”

夏菫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一跳,深怕吵到别人,立刻接听。

“喂?”

“是我。”

步向仁刚下飞机,一时没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劲,满脑子只想见她。

“我记得你今天轮休,我想吃你亲手做的什锦炒面,两个小时后我有个重要会议要开,你最好一小时内给我送到。”

他说不出真心话,说不出分身乏术的自己,仅有两个小时的空档,却想先见她一面,又怕她不来,焦急让他不自觉地又用起习惯的命令口气。

换作平日,夏菫一定会先跟他斗嘴,强调自己不是让他随传随到的专属女佣,不逼他说出个“请”绝不妥协。

可是……这熟悉的欠揍口吻,正是此刻她最相信的声音。

“哇——”

惊天动地的哭声震得步向仁耳膜嗡嗡叫,手一滑,手机差点落地。

我刚刚说的话,有过分到让人嚎啕大哭的地步吗?

步向仁思考了两秒,确定自己以往对她说过更过分千百倍的话也没让她哭,心里马上有底。

“发生什么事了?”他焦急地步向航厦,也不管身后随行的朱秘书跟不跟得上他的步伐。“别哭。你人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我……”哭到哽噎的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在台大。”

“台湾大学?”

“台大医院。”

“什么?”

刚上车的步向仁一吼,把司机和秘书都吓了一跳。

“你生病了?受伤了?在急诊室还是病房内?”他这辈子还没那么坐立难安过。

“不是我,是莫姐她老公……”他焦急的语气让她好感动,忍不住脱口而出。

“步向仁,我好想见你——”

通话突然断了。

步向仁立刻回拔,却再也无法接通。

“不进公司,立刻去台大医院。”吩咐完司机,思绪分明的他立即交代秘书。

“上网查任何有关温允斌立委的即时消息。”

“是。”

朱秘书打开笔电上网,立刻看到温允斌遭枪击的头条消息,以及不久前夏菫陪莫雨霏奔入急诊处的画面。

朱秘书一看见画面中出现那位每天送爱心早餐来,让上司用完早餐后心情颇佳的小姐,立刻明白上司在乎的绝非温允斌。

“看来夏小姐没事,只是有些被吓到。”她刻意让画面停顿在拍到夏菫“好手好脚”那一幕。

步向仁紧蹙的双眉松了些。“取消今天所有会议与行程。”

“是。”朱秘书掩饰心中诧异。能让总裁这个工作狂放下公事不管,看来这位夏小姐搞不好就是未来的总裁夫人。

她立刻发出电子邮件通知各部门取消会议的“好消息。”看来今天可以早早下班,和心爱的阿那答约会去了!

相较于她的好心情,步向仁心里可是老大不高兴。

疯女人!别人老公出事,她干么哭得像自己死了老公?

刚刚他的心脏差点没在电话断讯的同时停止跳动。

女人哭他见多了,犯错挨骂的、上门求金援的、示弱诱惑的,他一向只觉得烦,什么叫做不忍之心?他从来没有过。

但就在不久前,夏菫的哭声让他真真实实尝到了心痛。

这下惨了,那个心肠比棉花糖还软的女人老是为了别人哭,往后他岂不是三天两头就要心痛?

可是……有个人让自己挂心,心痛的感觉,没有想像中的令人厌恶,却觉得痛得很爽快,很过瘾,很有活着的味道。

步向仁,我好想见你——

想起断讯前夏菫说的那句话,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从认识到现在,她像只在他耳旁叨念千千万万句,就这句话最顺耳、最讨人喜欢。

好吧,想见就让你见。

步向仁愉快地扬起嘴角,对于自己不久前还要放话要人家来见他,现在却反过来“应召”飞去的行径,很明智地选择性失忆。

人家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夏菫觉得自己是一失“口”成千古恨。

是,是她嘴贱跟步向仁说想见他,哪里知道自己手机会没电,又怎么知道他真的跑来找她?

所以她哭完擦干眼泪,便去采食材回家做什锦面,顺便替莫姐他们送了两份过来。到了医院,她才知道步向仁来过了,在医院兜了一圈找她,不久前才气冲冲离开的事。

“你给我在原地等着,再让我找不到人你就死定了!”

在步向仁火大地撂完话之后,夏菫头皮发麻地把借来的手机还给莫雨霏。

“步先生怎么说?”莫雨霏把丈夫的手机搁回床边柜,压低音量不吵醒入睡的他。

“没什么啦,就说他等一下要来。真是的,又没人叫他来,哈哈……”夏菫傻笑回答,挨骂的部分自动省略。

莫雨霏看着她微微红肿的眼睛,心情里愧疚又不舍。

“对不起,因为我的事害你担心了。”她头一回主动牵起丈夫之外的人的手。

“夏菫,谢谢你,当时要不是你陪在我身边——”

“唉呀,别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是朋友嘛!”夏菫最怕别人向她道谢的场面。“倒是那个没礼貌的”不像人”打扰了你老公养伤,我才该替他向你道歉。”

夏雨霏摇头笑说:“他很有礼貌,一点也没打扰我们,和你平常跟我说的判若两人。”

“那是他在不熟、又没惹火他的人面前假的。”夏菫不苟同地说:“说真的,他不骂人的时候成熟、稳重、有气质,不管摆在哪都很赏心悦目,完全符合小说里那种风度翩翩的豪门贵公子,可是你千万别被他骗了,他可是出了名的无情、易怒、难相处,没事少惹他为妙。”

“惹了会怎样?”

“他会从王子变暴龙,一脚踩扁——”

咦,刚刚莫姐好像没开口……

夏菫倏地背脊一阵凉,瞄向病房里唯一的第三者——

“温大哥好!”

一瞧见清醒过来的温允斌,她马上立正站好,恭敬无比。

她差点忘了,比起步向仁那只暴龙,这里有令人胆寒的“老狐狸”。

她去温家串门子时见过温允斌几次,头一回见面就对他“肃然起敬”——全身寒毛竖立。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以那种仿佛X光扫射,从发根到脚趾头仔仔细细确认的视线打量,没被吓得夺门而逃,真的多亏她生迟钝。

第二次会面更夸张,温允斌单独上门告访,带的伴手礼竟然是委托征信社调查的资料,还要她自己看一遍,修正不对的地方。

当时的气氛简直就像法官开庭,他理直气壮的气势再度令她肃然起敬,像中邪似地乖乖照做。恭恭敬敬地呈上自己修改完整的自传,最后听他说:“好,算你通过审核,可以做雨霏的朋友。”她还高兴地向他道谢,送他离开。

事后,她怎么想怎么怪,整件事简直像诈骗集团上门问她银行帐号,她还顺带奉送存折和印章,只差没挥手道别叫人家有空再来,比遇上鬼打墙还可怕!

和莫姐她老公比起来,步向仁不只一点也不可怕,还算得上可爱呢!

“好,很好。”温允斌一双精明墨眸瞅着她。“如果没有一醒来就听见有人想踩扁我老婆更好。”

喝!夏菫全身寒毛竖立。

“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莫姐一根寒毛?呵呵。你听错了!”她干笑,心脏怦怦跳。

“听说是个叫“不像人”的家伙。”

温允斌可是听得一添二楚。

“你最好看紧你家那只暴龙,别说踩扁,他要敢对我老婆大小声,别怪我把剥皮拆骨做成标本——”

“允斌!”看老实的夏菫脸色都白了,莫雨霏连忙出声制止丈夫。“夏菫,你别理他,他就爱开玩笑吓人。”

开玩笑?

夏菫一点也不觉得。

自从上回温允斌亲自登门拜访之后,她就有种直觉,这男人很爱、很爱老婆,爱到有人敢伤他老婆一根寒毛,他会不惜拆下对方一只手臂。

“知道了,我一定会看紧他!”夏菫认真对对温允斌承诺。“我现在就出去等,一步都不让他踏进来。”

“在这里等就好了。”莫雨霏拉住她,责备的目光扫向丈夫。“你看,她真的信以为真了。”

“我说的本来就是真话。”

“你——”

“啊,我的伤口……”

温允斌皱眉轻喊,莫雨霏脸上的气恼立刻转为担忧,奔到床边紧握他的手,眼里只见丈夫憔悴面容,完全没发现他露出被单外的另一只手有力的赶——不,是示意夏菫这颗大电灯泡快趁此刻离开。

当然,夏菫立刻识趣地蹑着脚步离开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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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妻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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