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喂,赶快把眼泪擦干,我有东西给妳。」厉海严抹去她眼角的泪,决定改变她的坏心情。

「是什么?」吸吸鼻水,柳绪缇因为如此失态而感到面红耳赤。

「对妳来说,应该算是个好东西。」他翻开书包,掏出一盒包装精致的礼盒。

「送我的?」粉红色的包装纸,和他真是不搭调!「为什么要送我礼物?今天不是我生日喔。」

厉海严皱起眉,一把将东西塞进她手里。「妳啰啰嗦嗦做啥,有礼物拿还不好吗?给我拿着!」

「可是我没有理由接受你的礼物呀!」柳绪缇盯着粉红色的盒子,它上头还打个可爱的蝴蝶结。

「算是答谢妳每天替我带便当。」这两个月来,她天天替他带便当,而且菜色丰富得真不象话,他可不会那么没良心,存心白吃她的。

「那我收下啰!谢谢。」她将礼物捧得高高的,笑得好甜美,厉海严见着,忍不住心跳微微加快。

「闭嘴!快拆啦,看喜不喜欢。」他大斥一声,浑厚的嗓音回响在四周。

她满心欢喜的打开礼物,却见到价值不菲的电子辞典,很是吃惊。

「这很贵耶!」这样的消费,对一个高中生来说是很吃力的。「是才刚上市不久的新机型,你你你……你怎么花得下去呀?」捧着电子辞典,柳绪缇眼睛都亮了起来。

「之前妳的英文字典,我拿来挡那两个找妳麻烦的外校生,没想到书皮被我弄破了,与其赔妳一本新的,不如买这玩意儿。」他耸耸肩,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妳成天背着那么重的书包练体力,不烦呀?以后有这东西,就不必一天到晚背字典了。」

她瘪着嘴,刚停止的泪水似乎又要决堤。「厉海严,谢谢!你对我真好……」

听到她又哽咽起来,他赶紧制止。「喂喂喂!妳上道点,别成天哭个不停。」

「我又没哭。」小脸埋在两膝里,她的声音抖得很严重,内心感动不已。

他成天只会摆张臭脸,讲话又粗声粗气;每次对他笑,都惹来他的白眼;带饭给他吃,他又嫌她发育不良,拼命将里头的菜挟到她的便当里;就算不喜欢看到她跟在后头,他还是会在校门口等她放学……

厉海严是个大笨蛋!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之前你都会等我放学,可是上个月却没有……我以为你嫌我烦,想要跟我绝交了。」害她难过得要死,连饭都快吃不下。「带便当给你,又被你嫌东嫌西……呜……我想说你是不是讨厌我了,要不然每次我放学到鬼宅等你,你人都没出现,害我一个人孤单的走回家。」

她越说嗓音就越颤抖,可怜得让厉海严觉得不忍,明明警告她不准哭,礼物一拆开就飘泪给他看……刚拿到东西时不是还在笑吗?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喂!我不是说妳一个人不可以来这里吗?为何都讲不听呀!」他皱起眉头,两手抱胸,模样很严肃。

她哭得小脸都红了,抬起头来为自己叫屈。「之前你都会等我放学,为什么最近都没有,直到今天才出现……我以为你又找到新的秘密基地,放弃这里了。」

「妳是笨蛋吗?谁说我讨厌妳了?如果讨厌妳,我还会吃妳的便当、跟妳说话吗?」如果他真要躲她,直接转学不是更快?真不晓得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你最近在忙什么?人都不见踪影。」她少了可以聊天的对象,寂寞的不得了,守着这个废弃的鬼宅,就像是待在空无一人的家里,一样孤单委屈。

「打工。」真是的,他对她难道就不能保留自己的秘密吗?

「你缺钱吗?还是没生活费?」

他不动声色的望着她手里的电子辞典。「我又不会念书,想要有些社会经验,这不为过吧?反正我今天就辞职啦,以后还是会等妳放学的,这样总行吧?」

柳绪缇不傻,顺着他的目光,终于豁然开朗。

他想送她礼物,所以才跑去打工;他想减轻她的辛苦,所以送她电子辞典;他怕她一个人跑到鬼宅很危险,所以总在校门口等她上完辅导课……他对自己的好,她都懂。

「你真是个大笨蛋!」她掩着面,一下子又哭得唏哩哗啦。「是我见过最笨的笨蛋了!」

厉海严笨拙地拍着她的肩。「妳也别半斤笑八两了,一天到晚跟在笨蛋后头,我看妳也是个傻瓜。」

柳绪缇埋进他的胸腔,泪落得更凶。「我好高兴有人对我这么好,厉海严……真的很谢谢你!」

唉……听到她的感激,他不知怎地有些落寞。

莫非他心里有着期待吗?他能对她期待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像她这样的女孩,跟自己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厉海严比谁都清楚不过。只是,在见到她的微笑时,他会觉得心情很好,满腔的喜悦就快溃堤。每回走在前面的他,转过身看到她跟在后头,心头就不禁踏实温暖了起来。

「是是是,不客气不客气!」唉,他怎么会讲出这么客套的话呢?都怪她的潜栘默化啦。

「我可不可以……一直跟在你后头?一直一直!」柳绪缇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她连鼻头都哭红了。

厉海严皱起眉头,听不仅她话里的涵义。「一直?妳现在不就一直跟在我后面了?」他虽然嘴巴爱嫌爱念,也没有一回真的赶她走呀!

「我的意思是说……只有我才能跟在你后头。」清秀的芙颜染上绋红的色泽,不知是因为哭泣的缘故,又或者是羞涩……

「应该只剩妳敢胆大包天的跟着我吧?」

她不是那个意思啦!

柳绪缇皱起鼻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厉海严果然是个大笨蛋!

「我……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她将小脸埋进他心口,终于鼓起勇气说出真心话。

「噢,是喔。」

如此冷淡的回应,使柳绪缇心都寒了起来,泪水又要满溢--她被拒绝了?

而厉海严,过了五秒才真正反应过来。「什么?!妳在说什么呀?」

她瘪着嘴,看他突然情绪激动,表情惊骇得像她是个外星人。「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喜欢上他,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她喜欢他难道不行吗?

「妳是不是疯了,还是书读到脑子变坏呀?」他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耶!

柳绪缇生气地拍掉他的掌。「你想拒绝就明说,干嘛这样伤我的心,难道你也觉得我是个书呆吗?」

「会喜欢上我的人,还真是个呆子。」

抿起嘴,她气得想揍扁他,他的嘴真是坏死了,一天到晚就晓得损她。「我就是书呆书呆书呆!你走开啦,小心被我传染到变笨!」她赌气推开他,泪水又浮现在眼眶。

厉海严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果然是个书呆,笨是先天遗传的,才不是后天传染。」他拍拍她的背,低声安抚着。「以后只有我才能叫妳书呆,妳不可以自己嫌自己。」她很聪明,又可爱,一点也不呆。

「好。」

还好什么好呀?厉海严真的会败给她。

「喜欢上我,妳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她字字说得坚定,下定了决心要爱。

一抹腼腆的笑容挂在厉海严脸上,年少轻狂的他初尝爱情滋味,眼前的世界再度有了艳丽的色彩。

他发誓,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是她先跟他告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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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寂寞芳心」即将准备打烊。

「喂,妳跑来这里,妳家老大晓得吗?」邵仪凤洗涤着杯盘,一边问着上午店面还没开、却一早就坐在门口等的柳绪缇。

「妳是指厉海严吗?我今天睡晚了,出门前已经没看到他啰!」柳绪缇品尝一口爱尔兰咖啡,她最爱这款独特的风味。

咖啡掺有爱尔兰威士忌的酒气,彷佛让人觉得陷入一场爱恋里,意乱神迷。然而酒精起了作用,微醺且温暖的感觉涌入血液中,就像是情人之间留下的激情,狂野热烈。

每当喝下一杯爱尔兰咖啡,她就有股谈了场恋爱的错觉。只是现在眼前的这杯咖啡,却让她不晓得恋爱的对象是谁?

她在失忆前喝下的爱尔兰咖啡,心心念念爱恋的唯一人选,就是厉海严吗?

「妳以前都我家老大、我家老大的叫,害我以为妳老公姓老,单名叫大。」邵仪凤轻笑,糗她当消遣。

「听得出来以前的我,为他感到骄傲。」柳绪缇苦笑,她这种说法虽然残酷,却也是事实。

「现在呢?」

「我说不上来……感觉……很奇怪。」柳绪缇饱满的红唇紧抿,小巧的鼻头皱起,秀眉拧成一线,模样很是苦恼。

「傻瓜,这总比不知不觉好吧?」倘若真是如此,厉老大也未免太过可怜。

柳绪缇撑着面颊,黑色的马尾随着她的点头摇头而舞动,身上那套白色雪纺洋装,将她的年龄往下拉得更小,尤其是她的大眼灵活透亮,即使现在充满烦恼,也仍旧娇俏动人。

邵仪凤看的出来,厉海严这几年将柳绪缇保护得极好,好到她毋须尝到人间疾苦,只要专心一意地爱着他、想着他,不必挂念其他琐事。

「他待我很好,好到让我觉得愧疚,要是我未来无法回应他的感情,那他呢?他该如何自处?」她再自私,也得为厉海严着想,她无法继续漠视眼前的深情。

「感情的事,其实很难说,妳别先替自己设限,免得到时想踏出步伐,又提不起勇气,那是很可惜的。」邵仪凤没有点破,倘若柳绪缇真的对厉海严无情,又何必在乎他的心情?「而且妳家老大的个性,其实比他那张尊容温驯很多了。」

这是邵仪凤的经验谈,这么多年来,她只见过厉海严偶尔皱个眉而已,尽管他本人毫无恶意,旁边的人照样胆小到被吓得心惊肉跳。

「他是个好人,一个很容易让人感动的男人。」他的体贴温柔,其实真的无话可说,柳绪缇比谁都明白,全放进了心底。

让她迟迟不肯向厉海严靠近的原因,或许只是她太在乎那份被遗失的记忆。

邵仪凤耸耸肩,不再给她压力,一旁的古董电话刚好响了起来。

「您好!寂寞芳心咖啡店……厉老大?晚安。」没想到话筒另一端是厉海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怎么了?」听他的语气,好像有些紧张。

一听到是厉海严,柳绪缇正襟危坐,连表情也变得不如原先轻松。

「你问绪缇吗?噢,她当然……」

柳绪缇死命挥着手,拼命用唇形告诉邵仪凤,要她别说出自己的去处,至少暂时不要。她还不想回家面对他。

「啊……我有客人要结帐,先不说了。」邵仪凤见到最后一桌客人拿起钱包走向柜台,正好让她当挂电话的借口。

喀嚓--

挂上电话,邵仪凤俐落的敲着收银机,在最短的时间内替客人结算消费,还不忘一边瞪柳绪缇好几眼。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已是午夜十二点半,邵仪凤关掉店内的灯光,挂上营业结束的招牌。

「妳想害我被妳家老大追杀吗?」邵仪凤不满的抱怨着。

「我陪妳打烊不好吗?妳有个可供奴役的清洁女工使用耶。」柳绪缇赶紧走进吧台内,动手清洗剩下的杯盘。

「妳家老大找妳找得急,还是打个电话给他吧!」

「晚一点妳再送我回去吧!我只是不想麻烦他,这阵子我闷得发慌,妳多陪陪我。」

对柳绪缇来说,面对失去某部分记忆的自己,她其实相当惶恐不安,有时甚至会有沮丧的无力感。她害怕遗失的记忆中,包含了她对厉海严的承诺。

正当两个女人合力完成店内扫除工作时,店门猛地被人推开,厉海严黝黑的面容布满忧虑,一向冷峻的凤眼里藏着恐惧。

「仪凤,绪缇她人不见了!」看着正将椅子抬到桌上的邵仪凤,厉海严情绪很激动。「我找了她一整夜,就是没见到人,她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呃……」邵仪凤脸色一阵青白,难得见厉老大如此慌张。「绪缇她呀……」

邵仪凤纤指挥向吧台内,想解释自己的罪行,柳绪缇正巧自店后面走出来。

「仪凤,我已经替妳将厨房收拾好了,还有最近该补货,妳做蛋糕的材料撑不了几天了……」

「呃……刚刚来不及跟你说,绪缇一直都在店里面。」邵仪凤干笑,瞧厉老大脸色青了一半,眼神冷冽得骇人……唉,她做啥要蹚这浑水呀?

柳绪缇一抬头,就见到厉海严站在自己身前,浓眉拧紧,双眼直勾勾的锁着自己。

厉海严抿紧唇,拳头收紧,他找了她整晚,举凡她平日爱去的书店、餐厅,甚至是附近熟识的邻居,他都亲自去找过。他像个无头苍蝇般,漫无目地的搜寻她,最后才想到「寂寞芳心」。

「对不起,我出门前应该留下字条的。」柳绪缇回避他的目光,她似乎真让他动了脾气。

厉海严面色铁青,着手替邵仪凤将店内椅子收到桌面上,藉劳动平息心中整夜紧绷的压力。

他以为她抛下自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这个家。又担心她根本是出门忘了回家的路,迷失在某个街角也说不定……厉海严不断地告诉自己要镇定,才发现自从她失忆之后,他整颗心从没平静过。

「厉老大,你带绪缇回家吧,这里我来就行。」邵仪凤出面打破此刻僵硬的气氛。

厉海严将所有椅子搬完后,拿起一旁的拖把开始拖地,好似没这么做,心头就会不舒爽似的,他埋首拖地,每个角落拖得仔细又干净。

其实见到她人在「寂寞芳心」,厉海严除了放心之外,更领悟到自己根本舍不下她,他不愿骗自己,也不想见到她勉强的模样。

迟早有一天,梦会醒、心会碎,而她也终将离去……

厉海严拖完地后,将拖把水桶拿到厕所内,洗完手,走到柳绪缇面前。

「很晚了,我们回家吧!」他牵起柳绪缇的手,已不管是否会引起她的困扰。

柳绪缇带着歉疚和邵仪凤频频道歉,就这样一路被厉海严拉出「寂寞芳心」。

回程路上,车内的气氛闷得透不过气,柳绪缇透过车窗的倒影看着厉海严,明白自己太任性妄为。

她应该在一开始就让仪凤说明自己的去处才对。她想要偷点自我的空间,相信以厉海严的个性也会大方成全。

见他充满忧心又恐慌的眼神,柳绪缇终于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是多么坚定而不可摧毁,彷佛他的世界只为她而运转。

当厉海严站定在眼前,柳绪缇还以为会被他狠狠骂一顿,却没想到他只开口说了句--我们回家吧!

他真的将她纳入羽翼了,并且真的为她遮风挡雨。面对他无微不至的体贴,柳绪缇很难将厉海严排拒在心房外。

「厉海严,今晚真的很抱歉。」

他忍不住苦笑,这些天里,他最常听见她的抱歉;忘了他让她感到歉疚;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令她感到痛苦;就连她想找地方喘口气,终究因为他的神经兮兮,而感到无所适从。

「我不希望自己的存在,成为困扰妳的原因。如果无法重新再来过,我们维持现状好不好?」无法爱他,无妨!给不了他未来,无妨!请她自由自在的过着快乐的日子,只要他能够一直守在她身边。

「我不希望你总是担心我。」

「这是我唯一能为妳做的事。」或许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心情,很可惜她永远不能体会他有多在乎她。

柳绪缇不愿和他争辩,转头望着车窗外稍纵即逝的街景。深夜里的道路特别空旷,就像那段仅逝去他的记忆,某一部分的空荡孤寂。

晓得她不爱听,他也很识相的不再啰嗦,至少她愿意让自己牵着手上车,毫无任何反抗,这已让厉海严感到满足。

一个转弯,他们看见路旁停下好几辆机车,一座小公园内数道人影穿梭,引起不小的喧哗。

厉海严不禁将车速放慢,看见人数不少的少年聚集,忍下住叹了口气,却在下一瞬间表情僵硬。

她顺着他目光望去,秀眉皱起。少年们手里各持铁棍球棒,围着三名穿制服的学生,似乎能嗅得一触即发的暴戾之气。

「我们是不是该报警?」她才出声询问,他已将黑色休旅车停在路旁。

厉海严解开安全带,拧紧浓眉,本是凶恶的面容,此时更加严肃了。

在他准备打开车门下车时,柳绪缇冷不防伸手拉住他。

「你要干嘛?」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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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之前爱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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