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山口尝君与纪香缇都走了后,客厅只剩下纪孟然与倪黛眉久久相对,不发一语。

他顽固地拒绝相信,自己竟然不敌山口尝君的魅力,他们间的谈话必须将他挡于门外!

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感突地降临,撩起他的无助,想请、又不敢承认这事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已经混淆他的理智。这一切对他而言,实在太不可思议也太陌生,陌生到他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明天将与自己"结婚"的女人。

妒嫉、猜疑像颗种子在他心田生根抽芽。

"你不觉得你们故意回避我-是很失礼的?"他试图使自己的声调持平。然而,撒旦的符咒早已令他神神惶惶、行止难安。

他在吃醋?还是不能容忍被忽略的事实?

倪黛眉收住心海的潮骚与讶异,细细地打量着他。

"如果对方以为私下谈话对他而言是比较自在的;那幺接收的一方,自然得配合,这也是一种礼貌。至于'围观'者,我们并没有刻意失礼于你们,因为我们可没有当场咬耳朵、咕咕哝哝,那样才叫做失礼。"她说得条理分明,却耐人寻味。

纪孟然对于她狡猾的答辩,反倒滋生出霜刀雪剑的情绪,无法自控地脱口而出,"你总是这幺理直气壮吗?你不要忘记,我是你现任的丈夫,从今以后不管我俩是真结婚还是假合同,总之,你顶着纪家的姓。入纪家的门,就不能不将我的感受、面子全计算在内!"

倪黛眉对于纪孟然带着情绪的言语,一如家常便饭根本不以为件。

她站了起来不想搭理他,并打算将这一身累赘的新娘礼服脱下,好好睡个党,谁知才一迈开步子,又听见恶雷乍响。

"你站住!"纪孟然还真像只百分百的沙猪主义者,不容有第二种声音。

她怔了一下,还是止住了步子,却迟迟不转过身。

"你去哪里?"他仍不改言语上的迫人气势。

"脱掉它。"她抖了一下婚纱。

"你的意思是?"难道说她想"逃婚"?开什幺玩笑,明天他们就要结婚了,她若真的胆敢摆这道乌龙,他非教她在纽约无法立足!

"它太沉重了!我脱下来不成吗?"她说的是事实,却有种"双关语"的暗喻。仿佛指着秃驴骂和尚,意指婚姻就如这套礼服般的沉重难耐。

原来是这幺回事!纪孟然旋即松了口气地收回全身的狷刺。

倪黛眉晃眼间读出他的隐忧,诡恻地笑了,"想不到花名在外的纪三少,也罹患了婚前症候群症,患得患失,我以为你是那种害怕结婚的不婚男人,就像猪怕被盖上印戳一样,因为那代表--待宰!哈--"

"住嘴!"他抓狂地喝令。

她果真收口,唇角仍逸着得意的唇线。再次撩起纱裙重新坐回沙发上,"好吧,看来你没将情绪发个够,是不会放我回房的,那我们就在这情话绵绵到天明好了。"

要结婚,就要有视死如"龟"的精神,像乌龟般"能伸能缩"走在这条婚姻的死路上。尤其她的婚姻只不过是场"实验"。潇洒以对总比正经八百来得写意畅快多了。

纪孟然一生风流潇洒,这次可真是阴沟里翻船,潇洒难再。为了避免一再失势,霍地绝地反攻,"跟你?那不是误把流沙当水泥混入其中,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你听好,我永远不会和你缠绵到天明,你知道为什幺吗?"

为什幺?

她也想知道。

"因为你根本不懂男人的心!一个不是女人的女人,如何能捕捉到男人最想要的是什幺?你--不过是我纪孟然以'黄金屋'交换并收藏的一个名字像女人的人罢了。"

他森绝的豹子特性剎那间被唤醒,正以它磨利的爪子与牙齿扑向猎物,一尝思念已久的鲜血与腥暴。

"不要妄想我会爱上你或受你摆布,今晚的事,我只是让你明白,我不喜欢见不得光的事,也憎恨盛情假意的礼数,更不愿意被当成小丑呼之即来、挥之则去!所以不要再以冷嘲热讽,或是置之不理的态度,来考验我的耐心。"

说毕,他站起了身子往大门走去。"明天的婚礼照常举行!别想要我!否则,恶果自食!"他猛力地拉开门,早忘了先前的温存与依恋。

"小心点,别弄坏门锁。"她的心里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但是"幽默"的警告,却轻松地传进纪孟然的耳朵里。

什幺?这时候还有人会顾及门把的事,恐怕只有倪黛眉一个人!

他冷哼了一声便大步迈出,才向前跨了一步,就被一名身材硕壮、四十初头的美国男子撞个正着。

他不假思索地对着来人吼道,"你又是她第几任丈夫?"

这个异国男子错愕了半晌,任仲地问:"倪小姐在吗?"

"只剩下三小时你可以唤她是倪小姐;过后你就得称她'纪太太'懂了没?纪太太!不管你以前排行'老几',现在我是'老大',谁教你和她离了婚!"浓烈的蛮横情绪如诗似浪,将他仅有的理智击得七零八落。

"纪孟然,别这幺无礼,否则明天我不在乎演出失踪记!他只不过是我们这个社区的义工,你这种态度真令我失望。"她到底做了什幺"缺德"事,竟会碰上他这个该下地狱的大男人!

"这要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该死的烂记录!"他牵强地抵御着。

为了面子,也为了争一口气,他就是硬起心肠冲出她的庭园,匆匆跨进驾驶座,对着门外的倪黛眉警告着,"不要挑战我的能耐,更休想演出失踪记,否则就算你人地狱,我也会将你揪出来!"

咻地,黑色捷豹似箭地冲出跑道,留下许多未解的疑团任倪黛眉咀嚼。

☆☆☆

倪黛眉与纪孟然的婚礼,终于在父母的首肯、媒体的关爱下"照常举行"。

"失踪记"虽没有演出,但让纪孟然"好过",也不是她倪黛眉会做的事。

她早就-一通知所有的"前夫",今晚一定要留下来"闹洞房",而且花样得翻新,非整得纪孟然七荤八素不可。

这些当年受过她"恩惠"的假前夫,自然乐于"报恩"。

如今曲终宴散,好戏正要上场,纪家人当然知道,不免会有人来闹洞房,于是由大哥纪斐然与二哥纪霍然当门神,阻挡闲杂人等,坏了三弟孟然的好事。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精通药学的山口尝君,也会插上一脚。

这会儿由他当道,率"众兄弟"站在纪孟然的新房门口,盯着这两个与自己一般高的美男子面前,极其威严地说道:"端上来。"

只见号称倪黛眉第七任前夫的罗伯,手持着银盘,走近山口尝君。

纪斐然面对山口门着奇诡光彩的黑眸,露出难得的表情,"这是做什幺?"

"这洞房我们众兄弟是闹定了。但我们也深知你俩铁定会保这趟镖,所以,为求公平,咱们打个商量。"

纪霍然看着曾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率性应对,"说吧,打算怎幺办?"

"还是纪二公子有担当。"山口尝君勾着似笑非笑的唇角,欣赏地看着他兄弟俩,"罗伯,敬茶。"

罗伯利落地自银盘上执起银壶,为他二人斟了两杯黄澄澄的茶水,恭谨的奉了上去,"请用。"

"这是?"纪斐然冷着一张脸,眼中写满了提防与疑问。

"哈--若我说这里面没有东西,你们铁定不会相信的;若说它有东西,又太过牵强。总之,你俩既为门神,就算它是砒霜,两位兄台也得克尽己职的饮歹它,以保正主。不付我山口向来以仁待人.不会害各位的,只要你们喝下去,五分钟没事我们就散,让纪孟然这小子一夜恩爱到天明。"他的每一句话都带有玄机与半胁迫性,教人防不胜防。

"我先喝!"纪霍然豁出去地抓起银杯,一饮而尽。

"好!够爽快!"山口尝君喝采道,俊美容颜益发光灿夺人。

纪斐然面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情况下,只好跟进,"我喝!"也举杯饮个干脆。

山口身后的七个"兄弟",立刻抱以热烈的掌声,"纪家人果然与众不同!"

这话说完后,两路人马看着手中的表开始汁时。

时间就这幺一秒一秒地过去,纪霍然首先阵亡;纪斐然想伸手抓住他,也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而无力承担他的重量,双双跌倒在地。

"扶起他们吧。"山口那双摸不透的深沉双瞳,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不论怎幺深探都不可测。

"好的。"于是他们迅速将纪氏兄弟,安置到新房隔壁的客房。

"你到底给他们喝什幺?"罗伯好奇地问。其它的人也露出兴味十足的表情。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不过,如果各位再婚时,我会请你们的门神喝一次。"山口有神的脸庞泛着幽幽灵气,"走吧,咱们得一享'正餐'了。"

罗伯于是拿出先前从纪家兄弟身上"扒"到的钥匙,将新房的大门给打开。"我们来闹洞房了!"他大声地宣布着。

这会儿倪黛眉一身酒红色的晚宴礼服,妩媚生姿、笑容可掬地迎向他们,并朝这八个兄弟挤眉弄眼打着讯号。

纪孟然一见到那个比女人还俊美的山口尝君,说不出的妒意再次上扬,"我哥他们呢?"

"被摆平了!"罗伯抢答。

"不可能吧?"他的两个哥哥天生多疑,尤其大哥更是谨言慎行,要摆平他哪这幺容易?

倪黛眉躲在纪孟然身后窃笑,对于山口尝君的本领再次献上无限的敬意。

帅啊!

她又朝他拋了一记"够意思"的眼波,闷不出声让她"老公"出头。

山口尝君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如颁布命令地宣布,"令兄是真的醉了,而且睡在隔壁的房间内。"

人的神情若能形色于外,或许可以猜测出他的心思,但山口尝君脸上无波无纹、似笑又非笑,还有那对诡诡辩极点的眸子,逼得人倒抽凉气,自然混淆了人们的思绪。

纪孟然突然对这个人好奇起来。

这幺一个绝对优势的男子,为什幺不能吸引倪黛眉?或许该说,他根本瞧不上天底下任何女人?如果是,那幺他与她的婚姻关系,就更令人玩味了。

他相信以山口尝君的作风,绝不可能做出这种"闹洞房"的无聊举动,那幺……就是--

他倏地回首一探,倪黛眉旋即端姿敛容,顶着一张骄艳却十足无辜的容颜。

她……今天好美!

从婚宴到此刻,纪孟然才有机会好好端祝她。她今晚真的不一样!

虽说平日倪黛眉给他"惊艳"的感受已经够多了;而今这身雪纱、刻意彩绘的丽颜及发鬓更添风姿。

一种特殊的情愫,突地披荆斩棘地截断纪孟然所有防备的栅栏,直窜心扉。

认命似地,他断然开口,"说吧!你们打算怎幺闹?"

"简单,'小老弟',首先我们打算每个人亲新娘子一下,如何?"倪黛眉的第一任丈夫杰克上场发言。

此刻,山口尝君反倒是不闻不问,任他们闹个够。

"休想!"话甫落,纪孟然也被自己的怒喝声给怔住。

他……怎幺可能在乎倪黛眉被人"触碰"呢?

这八个人本来就是她的"前夫"!"可能"作过更"逾矩"的事呢!

他恨这种感觉,忽而又有点迁怒,"你们问她!"他为什幺要娶这种"不洁"的女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倪黛眉立时作出含羞答答的小女儿状,"如果小然同意,我当然夫唱妇随了。"还故意撩起一把火丢向纪孟然,烧得他皮绽肉开、恨得瞅牙咧嘴。

"还是黛眉够意思!"杰克夸张地露出渴望一亲芳泽的馋相。

纪孟然已届怒暴的临界点,梳理得十分服贴的头发仿佛冒着烟硝,活像头蒸气火车头。

"小老弟,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嘛,没听过小眉的至理名言吗?'要结婚,就要有忍者龟的精神,能屈能伸',这只是第一关就让你七窍生烟,那第二关不就……"杰克又道。

"欲火焚身!"罗伯一旁煽火助阵。

"住嘴!"纪孟然真受不了他们这些人渣的"恶言秽语"!

谁跟他们是"兄弟"!

怒扫了倪黛眉一眼,意图明显地"指控"看她这个"不贞"的女人,摆明了都是因她曾有过的"不良记录"才会招惹这样的祸端,更可恶的是,她还找他们来闹场。

不管他在不在乎她,但是就是不准他人践踏他的自尊与颜面!

倪黛眉收到了他的横眉怒瞪,努力再努力、咬舌又捏了捏大腿地逼自己泪洒衣衫,心里却不住地暗自发噱,得意非凡。

既然他敢对她大小声兼威胁恐吓,就得付出代价!这只是刚开始呢!

"你……们,别为难我们了嘛。"她的声音软腻黏人,就算是天生的火爆浪子,也会为她收敛心性。

"既然小眉亲口哀求,我们这些大哥也不好为难,第一关,就算是过关了。'山口尝君这才开口定夺。

"你们还不走?"纪孟然耐心磨光地嚷道。

"第二关才打算开始呢!"杰克又宣布着。

"什幺?"他们玩真的?

"将'九弟'的双眼蒙起来。"杰克端出"大哥"的态势。

"九弟?"纪孟然还没弄懂这个称谓是指什幺人。

"就是你啊!第九个娶小眉的人,不称九弟,称啥?"罗伯已经将毛巾拿了过来。

"谁敢!"他喝道。

"闹洞房自古至今,可是新人与至友的助兴节目,你不会无礼地拒绝我们吧?"山口尝君再次出声。

"那得看是什幺样的助兴节目!"纪孟然一见那张阴美的脸,就是无法平静。

"这关叫做'瞎子摸象',我们将你的眼睛蒙住,你就从小眉的身上找东西,再-一告诉我们那是什幺。"杰克补充说。

"你--就别让我逮到机会!否则我会以齐人之道,加倍还治齐人之身!"纪孟然斥啸扬声,响彻云霄。

"不会有那一天。"山口尝君声如冰山,几乎激不出任何情绪。

"哼,等着瞧吧!老天爷不会任你一辈子这幺逍遥快活地整人!"他才不信上苍会如此厚待山口呢!他自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不婚"例证,最后,还是落至被"逼婚"的窘况中。

"不谈这个了,还是进行第三关。这一关过后,我们就撤退,任你二人花好月圆、恩爱绵长。"山口尝君说得轻松自在。

"没有兴趣,你们可以请了!别逼我恶言相向。"他拒绝。

"别担心嘛,这第三关只是让你'背'小眉绕场一圈,表示夫妻同甘共苦,福祸共尝之意啊!"杰克拍了拍纪孟然的肩头。

"谁说我担心!"他赌气地反击。

"那就趴下来啊!"杰克刺激道。

"我从不向女人下跪!"他倔强以对。

"欧洲的贵族都得为了心爱的女人下跪求婚,你难道不如他们?还是小眉不是你心爱的女人?"罗伯也参了一脚整人。

倪黛眉对于这个答案也很感兴趣。

他会为自己"下跪",甚至背她绕场一周吗?

纪孟然知道他们的"逼供"法实在"高明"。他答也不是,退出也怪,他该怎么做?

"学学忍者龟吧!"杰克再次提醒道。

"我属龙,向来驰骋天际,从不下跪的!"他脑筋急转地说道。

倪黛眉轻喟了声,"别刁难他了,谢谢各位今天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们都累了,请回吧。"落落寡欢的思绪像张密实的网,幽幽地罩住她仍旧亮丽的容颜。

山口尝君突然一声令下,"弟兄们走吧。"他明白她的感受。

显然,她对纪孟然不能"玩"第三关感到失望。或许该这幺说,是对他不能"为她"献上真心,而感到失落与挫折。

他认识倪黛眉已有一段时间了,当好强的女人不再咄咄逼人,或是嬉笑怒骂时,就是她心动了。

显而易见,她是起了念、动了情。

唉!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所有疑团还是由他们自理吧。

山口尝君一行人于是退出了他俩的新房。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纪孟然也拉开了大门,冷冷地撂下话,"这屋子留给你玩个够吧!"

"你--"失望的情绪越泛越大。

突然,纪孟然回过头,"今晚闹洞房的事,是你的主意吧?"

"不是。"倪黛眉自觉他们玩得太过分了,所以也有些内疚。

"是吗?"纪孟然满脸不信任,"看到我被人耍,你很高兴吧!"

"孟然,我真的--"语气越见轻缓。

他鄙夷地冷笑了声,"倪黛眉,怪不得你要宴请八位前夫前来'共襄盛举',原来,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我问你,是不是每次婚礼,你的'前夫'们都会前来祝贺?对了,我还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幺方法,让他们都能如此的和平相处?"

她顿时无言。

看来纪孟然真的很生气,现在无论怎幺解释,他可能都无法接受。算了!他们只有三个月的"婚期",不是吗?三个月后,各走各的路。

想到此,倪黛眉心中一沉,益发无语。

纪孟然却误将她的无语当做默认,"只可惜,我没有宰相的肚量,不会陪你那些前夫们玩那种低级。无聊的游戏!"话落,便负气地甩上门离去。

夜浓、心冷,两个人似乎隔着于河望眼欲穿,却怎幺也跨不过那道横梗狂心中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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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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