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这时天色已晚,岸边渔舟、船舶上已燃起点点灯火。

船靠岸后,云珀径自往市集中走去,一回到岳阳他的神情好似回到任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孤傲冷然。

不多时,云珀停在一间名为“云叶楼”的酒楼前。

“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在人前对我有那些暧昧的举动,我不想被人知道我们之间有不正常的关系。”云珀严肃地叮咛。

“你非要说这种话来伤害我吗?”一腔热情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任帆错愕地看着他。

“你答不答应?”并非没看到他受伤的表情,但云珀仍坚决要他答应。

“我做不到。”任帆心冷地应道,看到云珀皱眉不悦,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这里应该是你的地方了吧?你回去吧!”说着留恋地深深看他一眼后转身就走。

云珀愣了愣,眼看着任帆就要消失在人群中,他快步上前拉住他。“你要去哪里?不和我回去吗?你要离开我?”云珀白着脸问,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你不是怕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既然如此,我就不和你回去了。”任帆拿开他的手转身又要走。

云珀移身挡在他面前,“你是什么意思?”他的脸色铁青。

“你竟然说我们是不正常的关系,别人也许可以说,但你不行。你以为不论你说什么我都无所谓吗?那你就太高估我了,我的修养还没那么好。”

“我不是要伤害你,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不能让我的家人知道我和你的事。”云珀一脸痛苦的表情。

任帆摇头叹了口气,“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吗?我并不是想为难你,但你以为你能隐瞒到何时?”

“我不知道,但是至少不是现在,现在我还没有勇气说出一切。”

“我明白了,你快回去吧,我去住别的客栈,免得不小心被看见,我们在门口站了这么久,这边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说话,我会再来找你,进去吧!”

云珀不再说什么,只深深看他一眼便转身进入云叶楼。

任帆目送云珀的背影,直到已见不到人,才转身要走,忽然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喊住了他。

“帆哥哥!”

看到小妹出现在自己面前,任帆不由得讶然。

“你怎会在这里?”

“我来找朋友玩啊!那你又来岳阳干嘛?”任眨动她灵活的双眼笑问。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家伙来管二哥的事?”任帆宠溺地捏了捏她俏挺的小鼻子,转身向前走去。

“帆哥哥,你要去哪儿?”

“天色都这么晚了,当然是去找地方住啊。”

“眼前不就有一间云叶楼,干嘛不住?”任紧追着他的脚步问着。

任帆忽然顿住脚步,任来不及煞住脚,直接撞上他的背。

“哎呀,痛!”任摸摸自己的鼻子,“要停下来也该先说一声啊!”

“,你不是要去找朋友吗?去啊!去找朋友玩,别跟着二哥。”

“啊?你把我当小孩哄呀?”

“你本来就还小,去找你的小朋友玩呀!”

“哼!”任脸有愠色,“我都看到了哦!”她眼神贼溜溜地盯着自个儿的二哥看。

“看到什么?”知道小妹之贼是全家之冠,他严阵以待。

“你——和他。”她贼笑地朝云叶楼努了努她的小下巴。

“谁?”任帆故意看看左右四周。

“别装傻啦!老实承认吧!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早就知道了,爹、娘、大哥、小哥也一定很有兴趣知道,想堵住我的嘴就看你的诚意!”任小人得志般的笑着。

“要说就去说吧,我本也不打算隐瞒。”

“帆哥哥还真大方耶!那么如果我把你的风流史都说给他听呢?”

“你真是小恶魔!你到底想怎样?”任帆无奈,知道被抓到小辫子了。

“首先,我们去住云叶楼吧!”

“你!”

“我就是想住云叶楼!”

***

云叶楼实际上就是云家目前惟一的产业,因为其他人都没有兴趣,所以便由年纪最小的云悔充当老板,好在云悔天性长袖善舞,有着不输人的魄力与智慧,才二十岁便一个人把云叶楼经营得有声有色。

此时云叶楼仍一如往常的高朋满座,一楼大厅及二楼的包厢都坐满了客人,三楼不对外开放的议事厅里则坐着三个脸色沉重的年轻男子。

篮陨星一进来就看到朱暗日、凌无月和风偃仍维持着半个时辰前的神态。

他长眉一挑,温言道:“最近大家都没有好好吃饭,我已经让阿悔要人等一下准备些酒菜上来。”他轻快地坐下。“你疯了吗?谁吃得下东西啊?”风偃看向篮陨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呵呵呵,等一下也许就吃得下了。”

“陨星,你是怎么回事?”凌无月有气无力地问。

“你们看。”篮陨星指着与外面相隔的竹帘,“师兄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其实他刚才早就看到云珀和一个男人在楼外说话,他只是先进来通知他们好让他们高兴。

凌无月和风偃急忙往楼下一看,正好看到刚进门的云珀,他们激动得就想冲下楼去见他。

“别急,你们不会是想在下面上演一场相见欢吧?等师兄上来不就见到了。”篮陨星徐徐说着,才让他们暂时冷静下来。

不过他们的冷静也仅仅维持到云珀走进来前,一看到云珀进门,凌无月早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前,高兴得合不拢嘴说不出话来,眼眶更是红了起来,其他人也都围上前,云悔本来在处理公事,得到消息也迅速赶来。

“师兄,你可回来啦!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急死了。”云悔满脸笑容的说着。

朱暗日冷静的问:“你这段日子都没和我们联络,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云珀安慰地拍了拍云悔的肩,大略叙述一下当日被袭击及被救之事,当然完全跳过和任帆产生感情那一段。

“那么我们那几次见到的确实是师兄你们了,可惜我们每次都去得太迟。”凌无月有些自责。

“没关系,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如果没发生那件事,也许就不会认识任帆,更不可能有机会和他发展出感情,唉……

“火熠呢?他不在吗?”

“那日我们以为你被严其傲捉去,大家商量之后决定让火熠易容前去探消息,可是后来却一直联系不上他。”风偃忧心说道。

“你们怎么可如此轻举妄动,师父不是早有交代,无论如何一定要避开姓严的,就算我真的被他杀了,你们也不该去找他。”他本来也并不如何重视自己的命。

“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师兄受害,上一代的恩怨不该让你来承担啊!这太不公平了!”

“别说了,父债子偿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云珀淡淡地道。

“师兄,你别这样说,你是我们的支柱,如果失去你,我们哪有脸继续生存下去?当初师父带我们回来、收养我们,无非也是希望我们能成为你的左右手,有朝一日能复兴云家,所以你不该轻言牺牲。”篮陨星恳切地说。

云珀顿时无语,想起他和任帆之间那不为世人所见容的关系,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他们还会如此尊敬他吗?

风偃看气氛僵凝,赶紧转移话题:“那么……火熠的事师兄认为该怎么办?”

“他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们别再轻举妄动了,严其傲的武功、势力皆高出我们太多,我不希望大家徒然牺牲。”

“师兄想怎么解决?”朱暗日不得不问,而这也是大家共同的担忧。

云悔也道:“如果你想自己去找人,我们绝不同意,火熠也不会肯的。”

“你们放心,我不会的。”

忽然,云珀眼一瞥见楼下走进来的一男一女,那两人看似亲密的交谈着。

云珀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直直盯着那对显然十分亲昵的男女,那个女的他还记得,他可没忘记她曾经跟自己说过她和任帆关系匪浅。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和任帆才分开没多久,他就立刻搭上别的女子,而且还带她来他的地盘炫耀,他竟敢这么做!

云珀双眸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瞪着任帆,那个女的亲密地挽着任帆的手,而他竟也让她挽着。他想起前一刻两人分别时那一段不愉快的谈话,难道他是在气自己说的那些话,所以故意带个女人来耀武扬威?

“师兄,你怎么了?”

“师兄,你在看什么?”

看到云珀异常的神态,凌无月和云悔几乎同时发问,其他人也一脸疑惑的样子。

被两人一问,云珀才回过神来,干涩地道:“不,没什么。”他发现自己几乎被涌上心头的嫉妒所淹没,他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吃醋,真可悲……

篮陨星看到云珀此时的异常,他细心的发现到师兄这趟回来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虽然他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同,但就是觉得有哪里变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看到正在跟掌柜的谈话的一对男女,“你认识他们吗?你好象……很生气?”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楼下的男女,他刚刚才亲眼看见师兄和那男人说过话,印象中似乎不曾见过师兄的情绪如此激动。

云珀黯然道:“我没有生气。”

朱暗日也察觉到云珀不对劲,锐目朝楼下看去,微微惊讶,“师兄,那个男人不就是这一路上保护着你的那位高手吗?”

“没错!我也认得就是他!”凌无月也认出与掌柜说话的男人就是那个令他们望尘莫及的高手。

一时之间,云珀有点尴尬,原来他们都知道他了。

这时仆佣正好把晚膳送上来,稍稍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篮陨星忽然灵机一动的说:“他叫什么名字?我去请他来,让我们好好谢谢他。”

云珀本欲出言阻止,但看到他的师弟们个个都对任帆大感兴趣的样子,只好把话又吞下去,暗暗担忧,“他叫任帆。”

***

任帆替自己和任各要了一间客房,随着伙计的带路,穿越酒楼天井进到客居,客居是一栋园林式的建筑,园中有假山、小桥、流水、每一间客房前的廊屋堂前是一片绚烂的海棠,此刻正值隆冬,四周的梅树反与四下散置的清拔竹石相映成趣,明洁悦目、独树一格,云叶楼内部装潢比外观更舒适,看得出经营者的用心。

“帆哥哥,我们真是来对了地方呢!这里看起来真不错。”

“是不错。”任帆漫不经心应着,心里已在盘算着要如何找出云珀住的地方,才分开没多久,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他。

“这位姑娘说得没错,咱们云叶楼是岳阳城里最具规模,经营得最好的酒楼哩!”那带路的伙计听到他们二人的赞言,也与有荣焉地自夸起来。

“小二哥,你们老板是姓云吗?”任帆随口问起。

“客倌您从外地来的也知道咱们老板姓云呀?”那伙计显得有些讶异。

“哦,我随便猜猜的。”

“这您可猜对了,咱们云老板是本地有名的青年才俊,云叶楼有今天的规模可说都是他一手建立的哩!”

任贼笑地看看任帆,才对伙伙计道:“听小二哥这么一说,我们倒是很想见一见你们云老板呢!不知道他长得如何?”

“我们老板长得可俊!绝不输给姑娘您身旁这位大爷,您若想见到他有的是机会。”

任凑在任帆耳边调笑地道:“帆哥哥,你的云老板真不简单呐。我真好奇人家怎会看上你?该是帆哥哥自己对人家死缠烂打硬追上手的吧,搞不好还是你一厢情愿呢!否则他怎么没请你来他家住?”

“小丫头不知道别乱说话。”

“就是不知道才问呀!”

“你不必知道那么多。”他这小妹从小就爱闹他,想也知道她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帆哥哥不怕我搞破坏吗?嘻嘻!”

就有人做恶做得如此光明正大又厚脸皮。

任帆长叹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人拦在他们身前。

篮陨星俊秀的娃娃脸上堆满了笑容。“任公子请留步。”

“你是?”

“在下是云珀的师弟,我们想请您过去叙叙。”

“云珀也在?这是他的意思?”

“是,请务必要来。”

以任帆对云珀的了解,他不可能会这样做,看来一定是他这些师弟们自作主张,那么要不要去呢?

当然要去,傻瓜才会放弃这种好机会。

他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对篮陨星道:“我也很想认识你们,请带路。”

篮陨星虽然不太懂他的话意,仍然笑说:“这边请。”

***

看到任帆带着任出现在自己面前,云珀还是忍无可忍的冷了脸,只大略替双方介绍了下,便把招呼他的事情完全丢给他的师弟们。

任帆看得出来云珀非常生气,他以为云珀是不高兴自己的出现,不由得也火了起来,他真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他挑衅的开口:“云珀,我们又见面了,你不欢迎我吗?”

云珀闻言,目光锐利地瞪着他,“不,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不欢迎‘你们’。”

任帆看到他瞟向小妹的目光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吃醋,可能吗?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拉过任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妹子,任。”

“云哥哥你好,听我哥哥提起你,我就一直想见你一面。”任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状极无辜的眨了眨眼。

云珀的表情在瞬间僵住,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

篮陨星忙招呼任帆和任入座。

一顿饭下来,除了云珀一直不太说话以外,其他人都对任帆深感兴趣,主要是感激他救了他们最重要的师兄,因为有了这先入为主的好感,所以他们很快地就和任帆兄妹混熟了。

席间,云珀一直不太自在,他无法平静地听着任帆和自己的师弟们聊天,一方面为了任帆和他们处得不错而安心,一方面却又觉得欺骗自己的师弟而感到不安,再加上任一直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仿佛想刺探些什么,这是让他最感到坐立难安的,后来云珀索性找个理由先行离席。

***

午夜,任帆正想着云珀想到睡不着,忽然窗前一声轻响引起他的注意,窗外一道人影闪过,任帆俐落地跃起来追出去,正好看到一道修长的男人身影隐没在假山之后,那身形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他赶紧跟上去。

假山之后有一月洞门,走过月洞门后的小径,可看到另一座庭园建筑,小径上有一条岔路通往一座人工湖,湖中央建有一座二层楼高的水榭,任帆正犹豫着要走哪边,就看到湖上曲桥有一人影伫立,他心中狂喜,施展轻功飞跃,转瞬间便立在那人面前。

他轻轻喊了声:“云珀——”

云珀露出淡淡的笑,澄澈的眸光中隐约含着一丝忧郁。

任帆拥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我好想你。”

云珀沉默地推开他。

“你有心事?”任帆轻轻抬起他的脸,直望入他眼中。

“没有。”

“别小看我的爱,你心里有事我会看不出来吗?你不高兴我来云叶楼?”

“我怎么会不高兴你来,从一开始我就没说不让你来。”

“那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你妹妹……”

“原来你还为了她在气我啊?她真的是我的亲妹妹。我都跟你说过无数次——我喜欢你、我爱你呀,你应该对我更有信心一点,不过知道你也会吃醋我还是满高兴的。”

“谁吃醋了?你别乱说。我是要问你,她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云珀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天啊!难怪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她怎会知道?是你跟她说的?”

任帆苦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如何被她发现的,我那个妹妹古灵精怪的,从小就喜欢挖掘别人的秘密,想瞒她是不可能的。”

“那现在怎么办?她会不会跟其他人说?”

云珀抓着任帆的手臂,力道紧得连手指关节都泛白。

任帆按着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别担心,她不会乱说话的。”

“真的吗?”云珀怀疑的问,他承担不起被师弟们知道的后果,他不愿意在他们眼中看到对自己的轻蔑眼神,他不想失去他们。

“你就这么在意我们的事被其他人知道吗?你何必这么紧张,就算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也不见得就会把我们想成是一对情侣吧?”

云珀喃喃低语:“让我想想,我得要好好想一想。”他和任帆之间发展出那种关系果然还是太轻率了吗?

任帆伸手想要抱他,云珀却迅速退开。

“不要!我不想被发现。”

“你真是不可理喻!”任帆怒瞪他一眼。“难道你想瞒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

本来已经感觉火大的任帆看到他眼中的脆弱,不禁又觉得心疼。

“你真会折磨人,看你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算了,我也不会再逼你,一开始这段感情就是我强求你的,我知道你一直都有点勉强,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不管你怎么想都要你,但看来我还是做不到,一直以来都带给你痛苦我很抱歉,再见。”任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珀呆在原地,直到发觉自己脸上湿湿凉凉的,抬手抹去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连爹去逝他都没流泪,他竟在这时不受控制地流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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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敌劣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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