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古奎震按着腰间的大刀,在这片树林里,他们遇上最不想见到的人。

在他怀里,毕颜紧捏着他的衣襟,小手隐隐颤抖。

一群黑衣大汉脸上蒙着布巾,仅露出一双残酷眸子直勾勾地看人,手中的长剑闪着寒光,是让她不安的原因。

原来,他一个人面对的,就是这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日子!他总是一派优闲自在,他怎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古奎震搂着她退了好几步,他们跟踪的技巧越来越好,他不该如此轻忽草率,虽然他们伤不了他,却能置她于死地。手微微收紧搂住她的腰,怕在自己不留心之间,错过什么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怕吗?”他低声问,“闭上眼什么都别看,就不怕了。”他没忘记她对于死伤血腥异常敏感害怕。

他听见她跳得激烈的心跳声吗?毕颜咬着唇,不敢吭声,怕会让他分心。

“不要离开我身边,听见了吗?”古奎震的目光镇着对面十步远的黑衣人身上,那人腰际上挂着一块艳丽的红璩。

当下一阵花雨再现时,毕颜见到鬼魅般的黑影如大军压境而来,跟着她听见兵刃相击的声响,尖锐地钻入耳里,攻击她脆弱的心房。

一个旋身,古奎震抬起腿扫向对方,手中的刀同时砍下那人的臂膀。手不歇、眼不眨,他力求在短时间里打退对手,毕颜太敏感,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她心底那激烈的惊慌。

格开另一把从右侧刺来的长剑,古奎震身形一低,闪过对手的狙击,反手一扬砍下那颗头,另一手则同时捂住她的双眼,不敢让她瞧见。

人体摔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在这场厮杀中显得有些微弱,然而传进毕颜耳里,却是格外的清晰响亮。她忍不住落下泪,他晓不晓得自己又犯下罪孽了?

古奎震小心护着她,丝毫不敢大意,手臂一抬,大刀朝对手脖颈砍去,一道缠绕着艳红色的银光摊在骄阳下,闪闪发光格外刺眼。

刀光剑影相互交击,他心一横再次斩断另一条生命,手腕一转又夺去另一个呼吸频率,他下手快狠准稳,手中的刀像猛虎出押,转眼间已吞下数十条生灵魂魄。

身一退,收势跃往后方,古奎震乘机稍微喘口气,却仍旧无法有效逼退对手,他们的进逼让他再犯杀戒。截下对手的锐剑,轻力一撩,退开缠粘恼人的攻势,大刀挥起落下,刺向来人的心窝。

握紧刀柄,力一推刺穿敌人胸膛,而后向右方撤回,顺势接下欲砍来的刀剑,手一打横又劈落一柄长剑,砍下一条胳臂,在他那对黑眸里,没有见到任何迟疑,对于终结在刀下的生命,他没有半点想法。

要活命,就是如此,若他不择生便死,没有退路。搂紧凄里的人儿,他不愿让她亲眼看见这残酷现实,但却无可奈何。

毕颜浑身无力,只能在他凄里颤抖,听着敌人断气的闷哼声,极其细微,可她却听得十分清楚,让她惊心动魄,仿拂能看见那些人死在自己眼前。

好恐怖!真的太残酷了!咬紧牙根,她只能在心底祈求这场杀戮尽早结束,再多一刻,她都会受不了而崩溃。

刀光剑影的杀戮中,古奎震没空留心她的反应,满脑子只想找到空隙损倒对手保她一命,但不知怎地,今日的对手比往日多上好几倍,而他的弱点,也清楚的暴露在对方眼里。

目前的他,只能且战且退,而这已是最大极限。

毕颜双手紧握在心口,原本闭上的眼在此时睁开,她倒吸一口气捂住唇,眼底的泪又落下。

对方凌厉的攻势逼得古奎震频频退步,手中大刀一挥,格开对手攻击,有效阻止敌方激进残暴的招式。

倏地,银光一闪,毕颜奋力挣脱开他的怀抱,绕向后方紧紧地环抱住,替他接下暗处袭来的攻击,丝毫犹豫也没有。

刀刃砍入她身躯的声响格外清楚地敲进他的心扉,“毕颜——”他的怒吼声散落在风里。

刀起,鲜血喷洒出来,在他砍下身上佩戴红璩的男子的头颅后,一切终告结束,归于最初的平静。

一道笔直的身影倒卧在他身后,鲜血染满淡蓝色的衣懦,冶艳得令人害怕。

倒在血泊中,毕颜看起来分外苍白虚弱,仿佛随时会如风般从手中消逝。寒意转眼散布在体内百穴,他忍不住战栗,胸口似有某处遭人撕毁得四分五裂。

双膝直跪在地,伸出的手掌仍旧止不住颤抖,他将她圈回怀里,但她浑身冰冷,就连心跳也似乎在拥住她的那一瞬间停止,他的惧意与震惊,清楚写在黑色眼眸里。

肩脚上的伤,痛得毕颜连说话都是颤抖的。“我……我以为你还没来得及记住我的名字。”他那声吼叫,深深撼动她的心房。

古奎震抱着她,臂膀全沾染上温热的血液,紧握着的手,“为什么要挡下那一刀?你是无辜的!”他收拢双臂,想将她紧紧纳人怀里。

不理会他愤怒的问话,她选择自己想说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你唤我的名字,好清楚。”泪水悬挂在眼角,她平静享受他的拥抱。

“闭嘴!别再乱说了。”他痔酸的低吼,双眉蹙紧得像解不开的结。

肩上传来的痛楚让她刷白脸,连呼吸都不顺畅。“头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头一次有人主动保护我……”紧握他的手,她多想时间就此静止下来,让她能够记住他的容颜。“我想永远待在你的身边……永远永远……”

“留下!我要你留下,哪里都不准去!”他吼着,一股懊悔痛苦情绪侵蚀他的心房。

“不要这样,你不适合这种表情。”

“该死的!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忍着点。”他害怕的连说话都听得见颤音,无法克制。

“我想再多看看你,不要找大夫……”拉住他的衣袖,她不想在此时将目光离开他的脸庞。

“你会死!会死的!你晓不晓得什么叫死?”古奎震着急的大吼,失去往日的自制稳重。“再拖下去就治不了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不怕,不怕……”她勉强微笑,“我只是想在此刻记下你的容颜。”

“不需要!往后还有很多机会。”他拥紧怀里的人儿。

一阵困倦袭上,她累得睁不开眼,“可以吗……”

察觉她的温暖逐渐消失,他紧张的大喊:“毕颜——”

一双眼躲在暗处盯得紧紧的,眼里迸发出冷冽刺骨的寒意,久久地,像是千年都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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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我要你尽力。”冰冷的话语在阴暗的房内响起,说话者的脸上只有如冰般令人为之冻结的表情。

抚着长至胸口的胡子,老人看向身旁口出狂言的年轻人,仍旧一派平静,只是在那双眼眸中,他见到男人藏在心底的不安与愤然。

“刀伤要复原并不难,难的却是她体内的寒毒。”微敛起眼,老人专注地为床榻上的病人把脉,病人的脉象十分微弱。

伤势并不严重,但蔓延至体内的毒素却过于迅速,连他也无计可施,只能为她的刀伤上药包扎,无法替她解毒。

“毒?”古奎震瞬间刷白了脸。“你说什么?”原来那群杀手竟在刀上抹毒,分明想置他于死地不可!

是谁和他有如此深的仇恨,非要他命丧黄泉不可?

“见她浑身发冷的模样,该是一般少见的毒药。”老人指着躺在床上一脸青白发寒的女人,要古奎震看个仔细。

“救她。”听见几近命令的语气,他晓得眼前这年轻人不简单。

“说来容易做来难。”老人转身走到圆桌坐了下来,准备开药方。

古奎震眸光凌厉得寒气逼人,“我说,救她!”一掌按在桌上,他气得胸口真气乱窜,无法克制。

“老夫爱莫能助。”老人丝毫不受他的怒气影响,提笔写下药方。

“你是大夫!”古奎震低吼,双眼愤红得像头噬人的兽。

“在这种医疗贫瘠的地方,是不可能找到能够解她体内毒的药材,难道我的意思不够明白?”老人瞪他一眼。

“到哪里可以找到解药?”他急着问道,眉目间的担优溢于言表。

“也许京城里能找得到救她的解药。”

京城!这两个字在古奎震心头像铁锤在他心头重重一击,疼得他拧起眉来。

“京城……”

“最迟在这几日里就该动身,她不能久等。”老人站起身,将桌上的笔墨药罐收回药箱。“毒素深入筋骨一分,她的昏迷就会加重一成。”他轻咳一声,“时间拖久了,她清醒的次数更是有限。”

“最……最后呢?”古奎震几乎快抑止不住体内传来的战栗,“她会如何?”

“死。”老首回首看着他,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那个字印入古奎震的心口,就像是被人刻意用刀刻下般,他的脸纠结得十分恐怖难看。

见到他眼中那抹闪烁不明的火花,老人明白他确实将自己的话听进耳里。“她的命,系在你的手上。”

握紧的拳收在身侧,古奎震咬紧牙关,像是在挣扎些什么,没有人晓得。

“由毒素扩散的速度看来……”老人顿了一下,望着他说:“一旬,已是她的极限。”

大夫的话像是判了他一条死罪,古奎震回首望向床榻上的女人,湿热的感觉开始蔓延在眼眶里。

“我开了一帖续命延寿的药方,或许能为她拖个几日。”他开了两张药方。“另一帖是治刀伤的内服药方,除此之外,每一日得为她换上一回药,不可懈怠。”说完,老人朝门口走去。

站在幽暗的房里,一盏被风吹得快要熄灭的烛火,将古奎震硕长的身影拉长映在墙上,他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一种心灰意冷的恐惧包裹着自己。

厚重的门板被推开,发出刺耳噪音,迈开脚步,老人返身将门合上,门扉紧闭前,他缓缓吐了一口气,“这毒,会折磨人。”语毕,看了房里那男子的背影一眼,才转身离开。

古奎震颤了下身子,咬紧唇办不发一语。

一股百般不能理解的痛苦情绪缠绕在胸口,古奎震恨不得能够将它发泄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在他身边的女人都得死于非命?为什么他总不能找到一个陪伴自己的人?

天地之大,却让他逃不过这种一再重复的现实,让他注定无计可施。他受不了!受不了!他无法接受这种事实!一双眼,红得惊人,愤恨万千,怨念侵蚀得他承载不了,即将崩溃。

他恨!恨有人像刻意般将这种诅咒烙印在他身上,让他一辈子只能在懊悔中挣扎浮沉,脱不了身。

他恨!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条无辜的生命自身边溜走逝去,来不及挽回。

恨!他恨!

一阵刺痛让毕颜醒来,蹙紧了眉,“震……震……爷。”一室暗色,让她不由得唤起他来。

迈开步子,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奔到床前。“我在。”一抹紧张不安的神色锁在他眉目间,失了以往自信傲然的风采。“你疼吗?哪里不舒服?”

他的忧虑让她看了很不舍。“没事,我很好。”只是肩上的刀伤,让她有种被千刀万别的痛苦,但她仍然忍下来,不愿让他知道。

“说谎!”他伸手拭去她额际的冷汗,听得出她话理的隐忍。“不要对我说谎。”

“别担心。”毕颜扯出一抹微笑,强忍椎心刺骨的痛。

她不敢告诉他,自己听见的话,那大夫说的,她没有漏听一字。一句,她的生命仅剩这短短的时日。

她不悔为他挡下那一刀,若时光能倒流,她仍旧会这么做,不会犹豫。

古奎震握着她的小手,握得很紧。“何苦?这一刀我受得了,不需你来为我受罪。”他哑着嗓,百般压抑自己的心伤。

“可我受不了。”她嫣然一笑,像一朵花期即将结束的花儿,美丽璀璨,却快要凋零。“我说过,如果不在你身边,不管我走到哪里,终究还是得回到原地……”

“毕颜……”那张苍白虚弱的毕颜找不到半点血色,看得古奎震胆战心惊,深怕在自己不留心时,她会无声无息自他手中逝去。

她爱他嘴里呢喃自己的名字,即便她就要死去,亦是甘愿。“还好,在这辈子里我能遇见你。”要不,她可能会在某一处孤寂到老死。“还好,我还能听见有人唤着我的名字……”她止不住眼中泪水,并非是伤口隐隐作痛的关系。

“别乱说,你会好的。”他激动地吼道,不愿见到她眼底那抹认命,就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

“你清楚的,不是吗?”她笑了,笑颜凄美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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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凉风拂面,纵然初夏刚至,晚风仍旧透着丝丝沁凉。

毕颜肩上披件衣衫,那是前天他上市集为她买来一件质料上等的裘衣。

她体内的毒,让她受尽痛苦,每当一个昼夜过去,她就有一种更接近死亡的感受。

脚步蹒跚,她走向前方一处明亮火光。

一个男人摇着手中蒲扇背对着她,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药壶。

拭去额上的汗水,古奎震低下头看着火侯,怕火熄了就白费这碗药了。

她轻挪步子,在他身旁安静坐下,拉紧身上的裘衣。

“怎么来了?”

“醒了,想出来走走。”肩上伤口已好了大半,只是有时不小心拉扯到,仍会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放下手中蒲扇,古奎震为她拉紧身上的衣裳就怕她冻着。“冷吗?”因为毒素蔓延的关系,在她体内形成一股寒气,驱之不去,不管她衣穿得多暖,药喝得多少,仍是浑身冰凉透寒。

“还好。”她偎近他身侧,想索取点温暖。

他手一伸,将她拉入怀里,“没事多休息。”只手握住她的双手,透凉的冰冷传人掌心。

“在这儿熬药,掌柜的不骂人?”他们住在这里已经五天了,破了在同一处落脚歇息的纪录,在她未受伤前便住在这里,她受伤后更是无法动身离去。

他说等她肩上伤好点再动身,但她听得出他话里隐瞒的焦虑,没有戳破他的强忍镇定。他比她还急,急着离开这里,但是上京却不一定寻求得到解药,不是吗?

“他不敢。”若他敢多念一勾,古奎震相信自己一定会割下他的舌头绝不手软。

她轻笑,又往他怀里缩一点。“霸道。”比起厚实的裘衣,待在他坏里更让她心安温暖。

古奎震拍拍她的脸颊,又拿起放在一旁的蒲扇继续熬药。

“熬了那么久的药,手不酸?”见他手上那只破扇快要松散,就晓得他摇得多么尽心尽力。

“不会。”他低语,将缩在怀里的人儿楼得更紧。

“我来。”毕颜取走他手中的扇子,怕他再那么死命摧残下去,这把破扇就无法还给客栈老板了。

“这是要喝的救命药,你小心点。”双臂收紧揽住她,他叮咛道。“好。”倚在他宽大的怀抱里,毕颜真希望这一刻能够静止。

仰起头,古奎震眼里闪过一抹心酸。他怕,怀里有人依偎的景况仅是昙花一现,更怕她的笑容,会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她日渐消瘦虚弱,就达她的笑容都能让他嗅到一抹死亡的气味。

“肩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动身上京,可以吗?”这里离繁荣的京城十分遥远,若再拖延下去,只怕真的救不了她。

毕颜不语,只摇着蒲扇,看着眼前炮炮火光,偶尔火苗遇上柴薪烧得咱啦作响,窜了丝丝火花,如夜里萤光。

“毕颜,你听见吗?”她的沉默让他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

“为什么急着走?”煽着扇子,她低问一句。“是我耽搁你的行程?”

“没有。”他浓眉拧了起来,卸依然耐心地回答,“我只是希望能为你请更好的大夫。”

“或许这毒……解不了。”她希望他别再为自己费心了,她是个将死之人,不管做了多少,她依旧逃不过死亡一途。“我不想耽搁你的脚程,就此分手……好吗?”他为她做的事太多大多了,而她呢?

她不想再看见他疲于奔命的模样,不想再见到夜半里他坐在床榻边守候的倦容,她不想……不想见到他难过伤心的神情。

“你胡说什么?”陡然收拢双臂,他低吼一句。

“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敢让泪水滴落,强作镇定表现得若无其事。

“你一点都不清楚,若你真的清楚,就不会说出这种话。”就此分手?见鬼的他才会分手!

他的咆哮在耳,毕颜很难忽略他的火气。“我就是知道……才会这样说。”她幽幽地说,双眸黯然失色。她不怕死,却见不得他心灰的面容,当他努力付出一切后,才晓得终是徒劳无功,这是多么残忍的打击。

她的话让他的心一紧,一时间,古奎震脸色青白阴沉。

“我只想找个对彼此都好的方式。

他冷瞅她一眼,“对你来说是,但我不是,你凭什么如此认为?”

她黯了一双眼,黄褐色的眸子写满无奈。“我不想拖累你。

“那你当初就不该为我挡下那一刀。”横她一眼,他不满的情绪全爆发而出。“现在后悔了?”

抿起粉唇,她恼怒地瞪着他,他的话太伤人。“我做过的事,不曾后悔,即便会死。

他仍旧介意她为他挡下那一刀,那不是她该做的事。“人命一条,你不珍惜,但我却在意。”他不是无血无泪的人,更不可能袖手旁观。

“为什么?”话一脱口她就后悔了。“我……我是说……”

“虽然我很冷漠,却不冷血。”他望进她眼底,字字说得坚定。“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那句问话里,她似乎听见他隐隐烧得灼热的情绪。

“我是个有血有泪的普通人,和你一样有感情。”他不是什么道德操守高洁清心寡欲的大圣人。“我只是不擅和人相处。

他的剖白,让毕颜十分讶异,半晌无法说话。

“这并不代表我冷血无情。”他沉着声,一字一字送进她耳底。“所以,别再测试我的情感,更别挑战我的极限,不要如此伤人。

“我无意。”

“但却有心。”他薄唇抿成一直线,“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却逼我做这种事,不是有心是什么?”

摇着头,她不如此认为。“没有……”

“我不晓得在那一刻里你究竟想到什么,但我却在那一刻里,以为自己就要失去你。”他的表情沉重,“那种感受,深刻印在我的心口上。”

毕颜秀眉拧紧,他的眼里透露许多情绪,让她似懂非懂。

“你晓得吗?在那一刻里,我感到害怕。”他哑着嗓音说,百感交集。“你不懂,因为你不是我,不知我的惧意从何而生,为谁而起。”

“我只是希望你过得轻松点,别拖累你。”她老调重弹,只盼能得到他的谅解。“即便分手,我也不会怨你的。”

古奎震一双冷眼透出寒意,手臂施力将她因得更紧。“我不会这么傲,你休想!”她不怨他?但他会恨死她!”

他伸手抓起一旁的破布包住药壶的把手,将熬好的药倒入碗中,端至她面前,他沉声命令,“喝下。”

碗里漆黑味怪的药汁让她皱起眉头,迟迟未接过手。

“喝下。”他没有多大的耐心,她先前说的那句话已点燃他心头的火苗。

她摇头,别过脸不肯接下那碗药。

他吹凉碗里的药汁,往嘴里灌了一口,伸手扣住她的下颚,硬将汤药全哺入她口中,一口、一口,他不让她有任何反抗挣扎的余地,箝制得她动弹不得。

毕颜震惊得忘了挣扎,心跳漏了节拍。鼻息之间,有他温暖的气味,近得和自己的呼吸纠缠在一块,她分不出在那双黑眸里,一闪而过的火花是什么,只晓得它灼热地烧着自己,像是要紧紧包裹住,不让她有离开的余地。

嘴里药材的苦味就像是全数被他咽落,药汁蔓延在嘴里的气味变得异常甘甜,是他施了法,还是她想太多了?她不敢问,只是睁着一双眼,想探进他的眼里最深处。

直到最后一口药汁落入她嘴里,古奎震才松开手,放她自由,看了她一眼,他默不作声。

她觉得肺腔里的空气全被人掏空,拼命用力喘气,深怕自己窒息。而他仅是转过身,将散落在地的药材包好,收拾善后。

苍白面颊染上一点嫩红,她捂着烧烫的双颊坐在原地不敢看他。

“你别痴人说梦,妄想就此分手。”他刻意加重语气,冷冷地飘进她耳里。

她的笑容很淡、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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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坐在马背上。”倚在他怀里,毕颜能够感受到,身后男人拥有一副武将的身躯。

马蹄声达达作响,在这片黄土郊道上。

为了她的病,他在最短时间内下了一个决定,上京。

“你该多尝试新的事物。”拉紧她身上的裘衣,他小心策马,尽量别让她觉得颠簸。

毕颜轻笑一声,“如果你曾从马背上摔下一回后,你就会明白我为何宁愿死也不肯骑马。

“两条腿走得能比四条腿的动物快?”要不是她坚持不坐马车,想欣赏风景,否则他大可让她轻松休憩,而不是坐在马背上吃了满嘴的飞沙。

“当时我只有八岁,你晓得一匹马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来说有多么恐怖?”望着两旁的景致,毕颜的笑容浅浅挂在嘴边。“在我的族里,每个人都得学骑马,而且都要会骄马。

“你偏偏是那个例外的。”古奎震接得很顺口,也很明白她为何学不会的原因。

一个胆子比老鼠还要小的人自马背上摔下后,要她再上马背简直和拿刀架在她脖子上没什么两样。

“是呀!”毕颜抬起头瞪他一眼,却发觉他低低笑着。

那是这些天来他头一次舒展开眉头,毕颜安静缩回他的怀里,握住他放在她腰上的那只大手,因为他晓得她上马会不安,便一手抱着她。

“怎么了?”

察觉到手背上那股凉意,他低头在她耳边问了一声。

她轻摇头,微微一笑,“没事,”

“累不累?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见她脸上淡淡的倦意,古奎震有些担优。

“不用,我想多欣赏沿途风景。”她抚着他指上的厚兰,缓缓说道。

他点头,顺从她的意思。“累就说一声,别勉强自己。”

“好。”拍拍植的手背,毕颜仰起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听见她的问题,他扬起眉,“六岁。”他们骑进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鸟叫。“而且我不曾从马背上摔下来过。”

毕颜嘟起嘴,“难怪不怕,若你摔过一遍,包你再也不敢上马。”真是不公平!他练习的年龄甚至比她还要小两岁,却能安安稳稳坐在上头。

“就算摔下来,我也仍旧学得会。”因为他没有喊怕的资格,更没有说不的理由。

“真厉害。”她好奇地抓起腰上的大掌,摊在眼前看着布满深浅不一的细纹,轻抚着。“这是什么?”一道红褐色的疤痕盘据在掌心上,又深又长十分狰狞,毕颜不禁蹙起眉。

“刀伤。”他简短地回答。

“为何你手里握的是兵器?难道没有别的选择?”他佩上一把威风凛凛的大刀,像是世上最英勇无惧的猛将,但是他可曾想过,刀刃能防身御敌,同样的也会伤到自己?

“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将。”

一抹很无奈的口吻飘进她的耳里,让瘦弱的她陡然心房塌了一角。他的话里,有她不明白的凄怨。

“没有选择的余地。”手握成拳,不想让她见到手中那道丑陋的伤疤。“我生来就是得造下杀孽的人,从有记忆开始,我的手就握着刀,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厌倦驰骋在沙场上的感觉,才转身离开。”

“你父母亲呢?怎么允许?”

“死了,所以也没什么反不反对了。”他耸耸肩,“我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快乐的方法,就是离开那里,遥远的。”

“可是却因为我,你得回到那块伤心地,是吗?”

他轻抚她柔嫩的脸颊,看着怀里的女人懒懒得像只猫儿般赖着。“没有那么勉强,每年我都会回去一趟。”

“为什么?”

抬起头,古奎震望向远处的天际,层层堆叠的云像棉絮般洁白。她的问题,他无法回答,甚至该说,无从答起。

他是个不擅言词的人,不确定能将所有来龙去脉说得清楚,更不确定这个问题会不会横在两人之间成为一道墙,所以他选择不说。

身后的男人双臂僵直一下,毕颜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等你想说才说吧。”

他没有回答,沉默的策马继续向前走,对身旁的风景视而不见。

她的温柔善解人意,暖了他心房的一角,只是他的问题,该由自己来解决,不能让她担优。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搁在心中多年的心结。

天色渐暗,晚霞遍布,和蔚蓝的天空纠缠在一块,轻浅却艳丽的色泽,蒙锦布上绣的云纹,橘红色的余晖照在郊道上,绵延至天际的另一边。

“真漂亮。”她叹口气,体内寒毒又发作了,让她有了些微倦意。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毕颜自己知道。她勉强用意识去抵抗体内的毒素,却往往徒劳无功,不管多么努力,一波波袭来的浓浓睡意来得迅速又无情,她只是想贪得一些陪在他身边的时间……

每次醒来时,她便害怕下一次昏迷来袭,是不是会让她就此远离他的身侧?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害怕下一次的昏迷,而他期待她每次清醒时能够好转。

古奎震抬眼,与她一同欣赏天边璀璨的景色,“嗯。”

“你会不会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想起一个人来?”抬起手,她像是要揪住眼前什么东西。“在最不经意的时候。”

他一双浓眉紧紧拧了起来,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握着他的手,她的身子在颤抖。“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对我还存有记忆,就像是我不曾忘记他一样。”这些年来,他是否还将自己的誓言放在心底?

“他说过会再见面的……”但一别,竟是十多个年头,她不曾见过他。“而今,我心底还挂念着他给的誓言。”

古奎震浑身僵了一下,听得出她嘴里说的是个男人,顿时有种很酸刺的情绪在体内翻腾,抑止不住。

可恶!

“他是……”话才没吐几字,猛然一个清醒让他硬生生咽下,他凭什么去质询她嘴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心情蓦地发沉,因为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

“他说要去寻找一处可以让我永远栖身的住所……他究竟找着了没?”她叹口气,有股浓浓的惆怅。

该死的!他就是想知道那个男人姓啥叫什么,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何和她有约定?

老天!现在他真的很不爽!那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眼底看的彩霞,是否和我见到的一样美丽?”她想问,却没有人能够给她解答。

眯起眼,心口发沉的感觉又加重一成,他能感受到现下胸口有一块大石头压着,想加害于他,死于非命!

他能察觉到她对那男人有多在乎,这点让他很在意,恨不得此刻能与她把话说清楚,他才不会被满满的妒意给活活溺毙!古奎震面容纠结得十分难看,铁青发紫得像被人把住咽喉似的。

天杀的!他要命的说不出口。

“我……”咬紧牙根,他终究脱不了口。

他的挣扎不敢让她知晓,就像是在惧怕些什么,只能将所有不满搁在心头,无法述说,怕泄漏一点,会让她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因为他不明白她是如何想他的。

在她心中,他的定位究竟在何处?这一刻里,他突然很在意起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千百个疑问排山倒海而来,猜疑产生。他们的相逢共处,被迫于他一时的冲动之念,他甚至从不曾问她后不后悔,仅只是一人向前走,而她尾随在后。

直到那一刀几乎让她毙命的伤口,他才在那一刻里察觉到,她的影子在自己心底扎根深植,他习惯她的温柔沉静,开始眷恋这种感觉,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摇摇他的手,毕颜的眼前开始模糊,“我想每日都能见到月起日落……那一定很幸福。”笑眯眼,贪恋昏迷前他怀里的温度。“将我葬在一处能见到日落的地方,与他一块看着相同的夕阳……”

掌中握住的小手突然没了动静,让古奎震心一惊,而后传来平稳轻浅的呼吸声,才让他松懈紧绷的神经。

收拢手臂,他低下头贴在她唇瓣上,“休想!你要待的地方,只有我的身边。”

她要走,他不会允许!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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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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